“侯爷为将天纵奇才,为臣也算可寄万里,但那都与我无关,侯爷从不是我的良人。”
一旦把话说开,元嘉也就无所畏惧了,“不过看侯爷这态度,侯爷是不是我的良人都无所谓,反正我翻不出侯爷的掌心,既然如此,侯爷是正人君子还是低劣小人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我总要与侯爷在一起的。”
想到这件事,她不能说万念俱灰但也是四大皆空的程度了,连平时喜欢的牛羊肉与小点心都不能驱散她的悲伤,用后世的话来讲,叫悲伤逆流成河。
“原来这就是公主讨厌本侯的原因。”
她悲伤不能自己,而面前狗男人却突然笑了起来,这次的笑与刚才阴鸷疯狂不同,是明显畅快的笑,其畅快程度不亚于库罗伏诛北狄被歼,甚至还松开挑着她下巴的手,轻轻拢了下她身上的纱衣,“公主放心,本侯所杀之人皆是该杀之人,所敲诈之人,也都是些贪赃枉法之辈。”
大抵是心情的确好,他身上凌厉迫人的气势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得的阳光明媚,闲闲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上一吻,“至于他们孝敬本侯的钱,本侯另有用途,待库罗与北狄事了,本侯自会告诉公主。”
元嘉:“......”
爹的死变态。
他哪来的勇气和底气说做皮肉生意的胡姬也是该杀之人?
哪来的勇气和底气说与他井水不犯河水的林家也是该敲诈之人?
这都不能说是梁静茹住在他隔壁,而是梁静茹住在他心里。
论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能力,还是要看秦夜天。
话不投机半句多,话题聊到这,元嘉彻底没了与秦夜天深入交流三观的想法——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她还能说什么?指着他鼻子骂他奸佞?
歇歇吧,指不定在他这种人心里,奸佞不是一个贬义词,而是对他能力的一种肯定。
元嘉咸鱼躺平,“行,侯爷所杀都是该杀之人。”
她的敷衍太明显,秦夜天忍不住笑了起来,“公主不必如此,过不了多久,公主便会明白本侯的良苦用心。”
谢邀,她并不想明白一个人渣的良苦用心。
回城的路元嘉走得像上坟。
颠簸的战马,萧萧的秋风,一切都变得不可忍受起来,哪怕秦夜天护着她的脸,哪怕秦夜天尽量把速度放慢,但她依旧很难受。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心如死灰。
但很快,她不心如死灰了,原因非常简单——回到营地,她发现永远一身锦衣尽显世家子弟锦衣风流的斐文彦成了阶下囚,披散着头发被秦夜天的卫士用铁链拷着,身上还带着许多伤,他的周围,尽是一些“北狄”士兵,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真正来劫她的人。
“我连累了公主。”
见她被秦夜天带回来,斐文彦苦笑一声,面上全是自责之色。
他的话刚说完,便被身后的卫士一脚踹在地上,“老实点。”
再明显不过的阶下囚待遇。
元嘉这下看不懂了。
不是将计就计驱虎吞狼或者假道灭虢吗?
作为这个计划的实施者,斐文彦应该是秦夜天的座上客,而不是现在身上带伤手上带拷的待遇。
元嘉瞬间不心如死灰了,甚至还能与秦夜天打个口水仗,“侯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扭头看向身后的秦夜天,“不是说好的——”
“本侯何时与公主说好了?”
秦夜天笑眯眯打断她的话,“斐文彦伙同北狄士兵妄想劫走公主,这是死罪,无需上报天子,本侯便能将他就地处决。而今留着他的性命,不过是将他交于库罗国王,由库罗王自行处置。”
“至于与他同谋的其他人,也会被送入库罗交于库罗王。”
元嘉瞳孔微缩。
“快走!”
“你还以为你是斐太守独子呢?”
卫士的催促声如刀一般割进元嘉耳朵。
元嘉怔怔看着面带浅笑的秦夜天,半天没有说话。
秋日戈壁的风格外喧嚣。
元嘉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明白,片刻后,她扬起手,狠狠打在秦夜天脸上。
“秦夜天,你骗我!”
情况再明显不过,口口声声说不会利用她的秦夜天,利用她设下一个请君入瓮的套,斐文彦被送到库罗王手里,便是他取信库罗王的资本,而后灭库罗,再攻北狄,这是他的计划。
他的计划里,斐文彦与来劫她的“北狄”士兵,都是成大事不拘小节的牺牲品。
他的话,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暴怒中的元嘉力气足,一巴掌下去让秦夜天嘴角便浸了血,秦夜天嘴角微勾,舌尖舔了血迹,懒懒拿出一方帕子,斯条慢理擦拭着嘴角血迹。
“这是公主第二次打本侯。”
秦夜天微垂眸,声音不辨喜怒,“本侯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点点血迹在他掌心的帕子晕开,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但那些刺目的红还是撞进元嘉眼睛。
胃里翻江倒海,她伏在马背上疯狂呕吐起来。
生理性的泪水自眼角溢出,水雾朦胧中,她看到斐文彦被卫士拖走。
“公主无需自责,库罗边夷贱类,岂配得上公主?”
“我只恨不能救公主于水火!”
秋风送来斐文彦破碎声音。
元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只是依旧伏在马背上,几乎能把胆汁吐出来。
甚至苦中作乐地想,万幸她知道会有人“劫走”自己,昨夜吃的东西并不多,吐了半日也吐不出什么,只是胃里不断翻腾着。
周围卫士散去,只留珊瑚在马下一脸担忧看着她。
身后的秦夜天此时也翻身下马,带着血迹的锦帕被他握在掌心银质抹额与高高竖起的长发在风中起舞,微蹙的眉间如远山含雾,漂亮凤目迷离又清冷,那是元嘉从未见过的神色,一种隐忍的悲伤与无奈。
在这一刻,元嘉突然悲哀发现,尽管他杀人如麻,尽管他不择手段,尽管他当着她的面让人把斐文彦拖走,但她,依旧愿意给他解释的机会。
在她心里,她始终对他有所期待。
期待......他是个好人。
元嘉忽然便笑了,她抬手擦了下脸上的水,慢慢坐起身,手指紧紧攥着马缰,几乎能把马缰捏进自己肉里。
“秦夜天,我再问你一次,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萧瑟秋风中,她听到自己平静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元嘉:别骗我,骗我把你骨灰扬了
秦夜天:......
信我,本文真的是HE,这两张有点压抑,下章就好啦~
公主的纠结其实很明显了~~~
作为穿越者,她接受不了来来的三观,误会解释清楚就没事辣~
不要养肥我啊,我真的太容易被锁文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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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大概是她的话给了他希望, 她清楚看到他清冷眸光骤然起色,如秋夜星光尽撒眼眸,他有一瞬狂喜, 很快又归于平静,他就这么看着她,明明距离很久, 她却如隔银河。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终于缓缓出声:“公主, 本侯从未骗过你。”
“若侯爷骗了我呢?”
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面前的人再度陷入沉默。
看秦夜天如此, 元嘉还有什么不明白?
有时候打破砂锅问到底也是一种残忍, 让自己难堪也让对方难堪。
人呐,总是难得糊涂。
元嘉自嘲一笑,“是我唐突了。”
她扶着珊瑚的手下马, 往凤撵处走去, “侯爷只当我没说过刚才的话。”
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
身着鸦青色麒麟袍的男人再次拦住她去路, 解下腰间碎星, 交到她掌心,“若本侯骗了公主, 公主便以此剑此取本侯性命。”
沉甸甸的碎星被放在掌心,元嘉手指颤了一下,她抬头,看到那张高高在上的嘲讽脸难得认真,“本侯还是刚才那句话, 本侯从不骗公主。”
“只是战事瞬息万变,由不得本侯将一切和盘托出,但公主大可放心, 本侯所言句句是真,不让公主嫁库罗王是真,不滥杀无辜也是真。”
“本侯待公主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证。”
元嘉心脏漏跳了一瞬。
而后又疯狂鼓动,似乎随时都会跳出胸腔。
秦夜天的手落在她发间,揉了下她松散鬓发,将她坠得歪歪斜斜的珠钗扶正,挑眉懒懒一笑,又恢复往日的揶揄模样,只是漂亮凤目里,却多了几分之前没有的神色,不是阳春三月的暖,而是夜路走多了,突然看到一抹星光的长舒一口气。
“公主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待在本侯身边便好。”
他浅浅笑着,捧起她的脸,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本侯不会让公主失望的。”
“公主不喜欢的事情,本侯从未做过。”
元嘉呼吸微窒。
恍惚间,她好像明白了自己的心。
那些想要跑路的,拼命压抑着的原因——她在害怕,害怕自己喜欢了一个刽子手。
她所受的教育不允许她做出这种没三观的事情。
她更接受不了自己喜欢一个对自己强取豪夺、视自己为玩物的人。
她是一个现代人,她与这里格格不入,她有自己的尊严与三观。
她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便龟缩在自己的壳里咸鱼度日,和亲也好,战争也罢,都与她无关,她无力改变也不想改变,她唯一能做的,是不让这个社会改变自己。
更不会随波逐流喜欢一个刽子手。
“我信你。”
元嘉收下剑,看着那张离自己近在咫尺无处不惊艳的脸,声音坚定而认真,“如果你骗了我,我会用这把剑取你的性命。”
“所以侯爷,如果你想长命百岁,最好不要骗我。”
“本侯不会。”
秦夜天揶揄轻笑,“本侯永远不会骗公主。”
元嘉低头抚弄着碎星剑鞘,“那可不一定。”
“啧,公主以后便知道了。”
秦夜天眸中笑意更深。
珊瑚不知何时远远退在一旁,四处静悄悄,周围只剩下元嘉与秦夜天两个人,秦夜天俯身,直接把元嘉打横公主抱,大步向凤撵走去。
惯性让元嘉倒向秦夜天胸口,她下意识去抓他衣襟,换来头顶又一声爽朗大笑,她不免有些无语,“快放我下来,当心被别人看到。”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压根就没原谅他,只是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哪里就突飞猛进到公主抱的程度了?
“公主何时变得这般畏惧世人眼光?”
抱着他的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纵然叫人看到又如何?难不成他们还要将此事告知库罗国王?”
元嘉:“......”
就很一言难尽。
在她印象里,秦夜天虽然情绪外放,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比谁都清楚,疯归疯,但从不做碰触底线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将她公主抱,这个行为不可谓不冒失——周围刚刚打扫完毕,谁也说不好在某个隐蔽地方会不会藏着库罗人或者北狄派来的探子,此时公主抱,不是落人话柄么?
当然,她之所以抗拒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在没有彻底弄清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前,她不想与他有过多亲密接触。
如果不知道自己的心,她还能继续得过且过咸鱼下去,告诉自己秦夜天有脸有身材,与这种人来个露水情缘她不亏,但一旦明白自己的心,这种事情变得不可接受起来。
她能接受在形势所逼下与一个不喜欢的人发生关系,但接受不了自己喜欢了一个人品低劣的刽子手,并与这个刽子手难舍难分。
咸鱼并非事事都能退让,咸鱼也有自己的底线。
她的底线是她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她可以不思进取得过且过,但她不能自甘堕落与卑劣无耻的人同流合污,并与之共度余生。
她自幼所受的教育不允许。
她攥着秦夜天的胳膊,直接从他怀里跳出来,她的动作太突然,秦夜天完全不曾意识到,而突然跳下来的动作也险些让她直接跪在地上,万幸秦夜天反应快,一手揽住她胳膊,不至于让她脸着地。
“你这是做什么?”
秦夜天蹙眉。
“在事情真相没有大白于世之前,你是和亲使节,而我是和亲公主。”
元嘉推开身后秦夜天,手指撑地慢慢站起来,淡声道:“我的夫君是库罗国王,侯爷还是与我保持距离为好。”
秦夜天:“......”
“公主开心就好。”
秦夜天叹了口气,抬眉瞧了眼不远处的凤撵,语气颇为无奈,“外面风大,本侯送公主回凤撵。”
元嘉的抗拒太明显,秦夜天一路上极为守规矩,就连伸出胳膊让元嘉扶他胳膊上凤撵时,都不忘在自己胳膊上搭了块帕子,规矩小心的模样仿佛是男德班长。
元嘉上了凤撵,他没有跟上来,只是隔着帘子与元嘉说着话。
清晨稀薄阳光自轿帘外透过来,男人银质抹额与长发在风中交织起舞,狭长凤目微勾着,映着几分晨曦的红,再配上信手拈来但又缠绵缱绻的情话,十足的女人梦中情郎模样。
元嘉收回目光,靠着引着闭目而躺。
秦夜天若想对一个人好时,他能体贴得让人的头发丝儿都是舒畅的。
一如现在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