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砚动作微顿,慢慢拿起了茶杯,道:“未成。”
“哎?周兄临行前不是说和李太傅家结亲吗?”
李太傅嫡女与人私奔之事实在是不好说,周云砚省略了此番周折,轻描淡写的道:“八字没有合成。”
守知县叹口气,在他看来,周云砚真是个好儿郎。
铁骨铮铮,忠君爱国。
怎么这么一个好儿郎,至今都未婚配呢?过了二十若还未娶亲,那真是极少的。
守知县正想着要如何安慰这个好兄弟,就听周云砚说:“不过,云砚此行确实没有白回。”
守知县:“此话何解?”
周云砚右手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咳了咳,道:“云砚……已有了想要求娶之人。”
第16章 16、知本体
守知县听闻,微微惊诧。
周云砚不是孟浪轻率之人,若是短短相见,便能让他生了求娶之意,那应当是相当欢喜的。
“不知周兄是在何处遇见的,哪家女子啊?”守知县好奇的问道。
是她自己追上来的……天生地长。
周云砚眨了眨眼,道:“普通人家女子,原来……便有过数面之缘。”
守知县打趣的说道:“想必那女子定是兰质蕙心,才能让周兄你这棵铁树开了花。”
若说血仙兰质蕙心……那是肯定没有的。血仙的优点,周云砚觉得自己知晓就好,无需与他人分享。
周云砚颔首,算是默认。
“那周兄何时给家中长辈写信?若听你因回京有了这番缘分,定会为你欢喜。”
看了眼水中漂浮的茶叶,周云砚想起途中,血仙看他大口喝粗茶,于是便说自己也要尝尝。
周云砚想她真是小孩心性,就要给她倒一杯新的。
血仙示意他不用,把他喝剩的一口倒进了嘴里,周云砚想阻止都来不及。
“呸!”
血仙连着茶叶和茶水吐到了地上,拽起他的衣袖擦嘴,说道:“如此难吃,你们人的口味真是奇怪。”
周云砚端起眼前的茶杯,可能是喝惯了,也就不觉得苦了。
“明日刚好有信使会回京,争取赶在他启程前吧。”周云砚放下茶杯说道。
“守某就先在这里恭喜周兄了。”
待周云砚回到简易将军府,从墙外面就看到了那颗地荷花。院里只有一只树精,想就知道是谁搞出来的。
守门的士兵热络的问:“将军何时种的地荷花?开得真真好。”
“……回京之前。”周云砚硬着头皮撒谎道,还好他院子里不常来人,要不然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推开院门,他彻底愣住了。
走之前还颇显凄凉的院子里,此时各色花朵齐放,连房屋的侧墙上都爬满了绿色的树藤,犹如书中山林深处的世外桃源。
一棵地荷花在院子里开得张扬热烈,花朵硕大艳丽,颜色极漂亮,一点都看不出这是在黄沙漫天的边关。
……
那只叫“遁地虎”的土鼠是他的邻居,且与血仙相识。血仙说她是树精,还与年幼时的他颇有渊源。
周云砚忽然意识到,血仙的本体,最有可能就是将军府后院的那棵地荷花。
想起家中后院那棵地荷花,周云砚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亲近之意。
小时记忆不清,现在回想,他八九岁时,还时常在树枝间攀爬。夏日常坐在树下乘凉,地荷花枝叶繁茂,能打下好大的一片阴影。
世人都说,地荷花带煞,只有武将家里才敢种。
将军府里的主人们确实不怕这大树,每到初一十五,他母亲还会亲自去给地荷花浇水。他临行前往边关前,也曾去向地荷花辞行。
如今想来,若血仙真是地荷花,他确实与她有许许多多说不清的缘分。
可能是察觉到他回来了,血仙推开了门。
傍晚的夕阳中,血仙一身粉衣倚着门框,手里拿着一件衣服。
周云砚一个人在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在门口等他归来。
“让你久等了。”
迈开步,周云砚向血仙走去,视线绕过血仙,看到屋中的好颜色时,他不禁脸上一僵。
原本单色调的主房,现在变得极为多彩,就连被褥都变成了水粉色。
“这、这是血仙变得?”
血仙点头:“我还给你做了许多件衣裳。”
周云砚衣柜里的衣裳都洗到发白,穿来穿去就那么几件。
血仙的衣裳都是花瓣幻化成的,看着与普通衣服没有什么不同,但一穿上去就会发现其中区别。
软软的,真就如花瓣裹在身上一样,就是颜色有些一言难尽。
“血仙,男子不宜穿粉色。”
周云砚虽然不想打击血仙的一番好意,但粉色的衣裳,他实在没法穿出去。
血仙:“那我给你变一个颜色。”
一眨眼,手里的衣裳就变成了黑色。
“你想要什么颜色,我就给你变什么颜色。”
周云砚有些复杂的看着眼前的衣裳,犹豫的问道:“变化的这些衣裳,会不会突然变没,或是裂开?”
若像血仙的手指一样脆弱,衣服穿一穿,忽的就碎了,在大街上只穿里衣,那后果真是不堪想象。
血仙摇头:“这比你们的绫罗绸缎要结实许多,用刀砍都砍不坏。”
地荷花花瓣做成的衣服,就是火烧都没事。
周云砚只当她说笑,接过了她手中的外袍,想着穿的时候,里面多套几件里衣罢。
血仙拉着他往床铺走:“你快套上给我看看。”
周云砚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望着血仙的侧脸,问道:“血仙,你的本体可是将军府后院的地荷花?”
血仙停下脚步,转身微微惊讶道:“你想起来了?”
周云砚摇头:“还没有,看见院中的树,由此联想到,血仙你可能就是地荷花。”
听他没想起来,血仙也没有失望,她点点头:“确实,我就是那株地荷花,无碍,你慢慢自会想起来。”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周云砚和血仙越熟悉,有些画面在脑海里便越清晰。待他细细看去,那些画面的表面就像蒙上了一层薄纱般,看不真切。
周云砚想起,上次血仙向他展示完两大技能后,睡了好几天。
他猜想,精怪应当与人一样,不可能有源源不断的力量,用多了之后,应该也会疲劳。
于是问道:“血仙你变化院中的这些花草,还有这些衣裳被褥,会不会疲累?”
若血仙的本体在边关,别说这等小事,就是将这里变成绿洲,也只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可她现在精魂不稳,只用一根枝干来定魂,确实比原来容易疲累。
血仙转过身,向他走近两步,与周云砚只余两指距离,踮起脚,抬头仰望他的眼。
周云砚被血仙盯得挺直腰板,上半身微微向后仰:“怎么?”
血仙凝视着他不断躲闪的视线,道:“你在关心我?”
周云砚薄唇紧闭,下颚绷紧。
被一个女子,不,女树精逼迫得眼神连连闪躲,实在是有些不男人。他梗着脖子,强迫自己不要转头,垂眼看向血仙道:“是。”
血仙笑了,眉眼潋滟,轻声道:“我无碍。”
血仙捏了捏他宽大的手掌,拉着他继续往床边走:“你快换上给我瞧瞧,我再给你多变两件。”
幸好周云砚不算白,否则现在必是一张大红脸。
周云砚肩宽腿长,天生的好体魄,自然穿什么都好看。
血仙让他试了一件又一件,周云砚突然回想起了一件事,遂问道:“你的衣服也是自己变化的?”
血仙正在给他的衣角变出一朵地荷花,就像绣上去的一样,小小的,不是很显眼。
“是,我全身上下,就连皮肉都是地荷花树所化。”
“无论多少件,血仙都能变出来?”
血仙歪歪头,道:“现在本体不在这里,若连续变化的话,也就几十件吧。”
就见周云砚盯着她道:“当日在帐中,你让我给你小衣……是故意的?”
周云砚才反应过来,血仙根本不用让他递小衣,那都是她自己变得,她还能再变出几十件!用不着像人一样,一件一件的往身上套。
血仙面上一丝歉意也无,坦荡说道:“那日看你神情着实有趣,确实是骗你的。”
周云砚:“……”
见周云砚一脸无奈,血仙把他的袍子往旁边一放,轻轻拍了拍手:“云砚你看。”
就见一件小衣“啪”的从她掌心蹦了出来,白色的小衣就像只白兔儿一样。
周云砚连忙转开头:“莫要胡闹,快变回去。”
血仙爬过去,脸蛋抬起,周云砚坐在床边的木凳上,他想站起身,血仙先一步按住了他的双腿。
肌肉结实的大腿瞬间紧绷,周云砚低头看她,就见血仙两眼亮晶晶的,看起来兴味盎然。
“你为何不敢看小衣。”
难为了老实正直的周云砚,还得回血仙如此的刁钻问题。
“女子的贴身之物,怎能让男子看?”
血仙:“你我的关系也不可以?”
周云砚坚定的摇头:“自是不可。”
“因为我现在还没有名分?”
这和有没有名分没什么关系,就算他俩成亲,周云砚想象了一下,他也做不到对血仙的小衣面不改色。
“也不可。”
血仙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长音,周云砚听得后背汗毛竖起,直觉没有什么好事。
果然,下一刻,血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十多件小衣从上方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五颜六色,要什么颜色都有。
周云砚:“……”
这还不算完,血仙拿过一件红色的,在自己的身前比量了一下,问道:“云砚,你说我穿这件好看吗?”
血仙肤如凝脂,白的发光,穿水红色极为好看,就像一道可口的红梅酪乳。
“血仙!”
一股热气冲到了头顶,周云砚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结果就算闭上眼睛,黑色的前方居然也模模糊糊出现了血仙的倒映。
血仙慵懒的凑近,用鼻尖轻轻滑过他的侧颈,道:“你少时常在我枝头攀爬,骑跨在树干上好不开心,你可知,那树干就是我的腿,我的腕,我的腰肢?”
周云砚面红耳赤,竟不能再直视自己少时在树梢玩耍的样子。
血仙笑够了,变化出来的小衣发出“嘭”的一声轻响,具都化为了红灿灿的花瓣,撒了满床满地。
“睁眼吧,都没了。”血仙说道。
周云砚不相信,轻轻眯了一下眼睛,见确实没有了,放敢睁开眼睛,下一秒,就被力大无穷的树精拽到了床上,按在了那一片花瓣中。
第17章 17、忆往事
金乌西落,逐渐给暖色调的屋内打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影。
周云砚大半个身子倒在床铺上,轻飘飘的血仙压在他的身上,笑着对他道:“今日你不出去了吧,不如我们早早歇下吧。”
周云砚不与血仙对视,眼神看向房顶,喉头一滚,说道:“既然已经回到了关内,从今日起,我在隔壁的侧房睡。”
血仙一听,道:“为何要分房睡?”
回来的一路上,他俩每日都是在帐子里同住,为何到了他的宅子,反而要分床睡?
周云砚试图跟她讲道理:“回程时每夜露宿荒郊,我不放心你一人住在外面,没有办法,只能在同一个帐中歇息。”
既然已经回来了,两人还未成亲,他自然不能让血仙跟他一起住。
这傻树精糊里糊涂,什么都不懂,难为了周云砚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天天坚守底线。
血仙听了,自然是不依。
只听“唰唰唰”几声轻响,周云砚抬头望去,门栓内侧便被缠绕了数段柔软树枝,将门缝都堵死了。
血仙缓缓将头低下,绸缎般的秀发划过周云砚的侧脸,眼神在他的脸庞上来回游走。
她轻声道:“你若执意从房里出去,就将那些树枝扯下吧,他们都是我的身躯所化,若扯断了会如何,我想你知晓。”
血仙毫无心理负担的诓骗周少将军。
她的云郎心软的很,必不会忍心看她难受。
周云砚确实信了,他眉峰微皱,看了看门,又看了看血仙,权衡片刻,终究是叹了口气:“收回来吧,我不走就是了。”
血仙像只猫咪一样在上方伸了个懒腰,这可苦了周云砚,恨不得将身体沉进被褥里,不碰触到血仙分毫。
“晚上你只管安心睡下,我说了不吸你元阳,便不会强迫你。”血仙承诺般说道。
周云砚非守这些人世间的俗规,她便陪着他等。
周云砚:“……这种话少说。”
什么元阳啊,吸啊,强迫啊,周云砚听得头热。
血仙:“你真真奇怪,在帐中时,我们还时常亲热,为何到了你的地界,反而要忍?”
周云砚:“……”
那是亲热吗?那是血仙说扑过来就扑过来,按着他就是一顿拱,又亲又咬。
周云砚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明日我便书信回京,告知家中长辈你我之事。”
总是让血仙主动,他未免太弱势了些。还是早日订下来,他也早点从这煎熬中脱身。
血仙眼睛一眨:“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