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这张照片左侧边缘发毛,显然经过后期裁剪。而在陈嘉许的身侧,腋窝位置,一片花色的裙角隐约可见。
“你之前有看到这个吗?”她问。
第一次请人进自己的房间,社恐不自在地反而像在别人家,声音弱弱地:“这是我小阿姨拍的照片,我问过。她说不小心拍到路过的小孩,就剪掉了。”
理由站得住脚,姜意眠细细打量照片。
“你说姐姐大你三四岁左右,她高吗?”
社长正伸长脖子望着呢,一听这话,心灵福至:“虽说小学时期,女孩子普遍发育早,但也不至于差这么多。”
!!
陈嘉禾对姐姐的了解来自模糊的梦境,根本没想过这个角度。他翻开备忘录——放着书签的那一页——找到相关记录,惊喜非常:“搬到现在这个家后第一次做梦,这里有写,她走到我的面前,我必须把头全部抬起来才能看到她的脸,可是看完就忘了。”
梦里的他年龄不过四五,足以说明他姐打小长得高。
“所以这个很可能就是我姐……?”
再次拿起照片,他几乎心脏一颤。就像身体里、头脑里空掉很久的部分,终于找到一点填补的可能。
学姐却捕捉到他话里暴露的信息。
“你不知道你姐具体长相。” 陈述语气。
陈嘉禾心虚点头。
他记着一些细节,可真正关键的五官面貌,的确一无所知。
“那知不知道老家的具体位置?就你老梦到的那个地方。”社长问。
摇头。
两年以前住过的家庭地址?
也不知道。
这么说来,其他旧手机、儿时经历之类的东西。该查的查,该复盘也复盘了,这所谓的姐姐仍然不知姓名,不知年岁,不知长相,更不知来历去向、生平经历。
信息实在少得可怜,就算有心发动无所不能的网络与网友去找,也无异于大海捞针。没戏。
委托比想象中地更难办,气氛不禁冷冻一瞬。
社长抓耳挠腮,连狐大仙这种外挂都搬出来了,得到的回答却是:它遛弯儿去了。
可真是只精力旺盛的狐狸,居然又双叒叕尾随视奸好人们的生活去了!!
大家面有难色,连带陈嘉禾大气不敢出。
正值崩溃之际,学姐眉梢一挑:“你身份证、户口簿在哪?”
“应该……都在你们刚才看过的‘那个房间’里,怎么了?”
他谨慎地用了代称。
“身份证上有户籍所在地,户口簿看家庭成员。”
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啊,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不过那边锁着耶,要想进去,怕是得——”
社长话到一半。
侧对房门而坐的姜意眠,余光察觉门把手轻微的旋转动作,立即道:“其实你没必要羡慕我们,独生子挺好的。不过,要是你真的这么想要姐姐,我们年纪比你大,学姐也能算半个姐?”
学姐背对门,看不清,但脑子在。
脸上:谁要做你姐?我不。
嘴上勉为其难:“对。”
房门一点一点关上,过了两分钟,社长假装去洗手间,回来比个OK的手势。
“我妈偷听我们讲话?”
陈嘉禾脸色一白。
仿佛下定某种决心,又像深深的失望。他踮脚打开上层衣柜门,从面包卷一样的冬被里摸出一把钥匙:“我……趁她睡觉的时候,偷偷去配过钥匙,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进去。昨晚我爸说过,今天中午要陪客户吃饭,不回来的。我本来想自己进去,但我妈好像……所以能不能麻烦……请……你们……”
瞧他这幅手足无措的样子。所以说,社恐是绝对没办法对别人提出任性要求的啦!
“行了,不用紧张。反正你保证我们不会被报警拘留什么的就行。”
社长说了一个超烂的冷笑话,硬是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了下去。
钥匙在手,万事好说。
仅仅用上五分钟,人员分配完毕:
陈嘉禾负责吸引陈妈的注意力(建议就着刚刚的假话题往下聊,表示自己放弃寻找姐姐)
祁放被安排坐沙发,进可辅助陈嘉许,退可掩护其他人,称为机动增援组。
社长、学姐留在房间,前者擅长废话,后者分饰两角,假装三人交谈,以免陈妈起疑。
最后,姜意眠喜闻乐见地承担重中之重的核心任务:进房间搜索任务用品。
别问。
问就是她比学姐勤快,比社长机灵,并且理所当然地比祁放清醒。
“……”
委托人带着一点点抱歉、超级多同情,开始执行任务。
在社员们迷之或信任或欣慰的注视下,姜意眠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厨房里传来哗哗流水声,间夹几声对话。
她将钥匙插进孔眼,轻轻往左一转,内置弹簧发出‘咔登’的声响。
确定厨房那边没有反应后,推开门。
门背后隐秘的空间一点一点展现在眼前,给人的第一印象是阴暗、闷湿。
窗户姑且不提,深色的窗帘布宛若两道严丝合缝的铁门,将阳光与风拒之门外。里面家具不算多,一张床、两个床头柜、两面挖墙打造的推拉柜,还有一个小的卫生间。空气泛着一股浓郁的被雨淋过的衣服的味道,轻微的酸臭,也像过期食物的馊味,不大好闻。
姜意眠走进去,反手掩上门。
床头柜里除了袜子就是贴身衣物。
想着一般重要的东西不会放在洗手间,她推开一扇扇柜门,事无巨细地检查,意外看到一个表面光滑的蓝铁皮箱。
箱子偏上方一块绿色屏幕,正中间一块银色键盘,罗列着数字1到9。纵然没有见过本土保险箱,光看这架势,不难猜到这是一个需要密码的机关盒。
既然用到密码,十有八*九就放着重要的东西。
但会是什么密码呢?
她俯下身,很快发现1、2、3、7这四个数字的圆键光泽格外暗淡,甚至有些褪色,露出了微微的铁底。
想来就是组成密码的基本数字了。
可惜密码位数、数字的排列方式还是无法确定。
输错密码保不齐会触发警告装置,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姜意眠果断选择放弃。
视线环绕着整个房间缓缓游移,最终落在枕头底下。
在寝室的时候,常常看到小鱼从枕头底下掏零食,李婷婷打完电话也总是随手把手机往里面一塞。本着‘宁可错杀,不可错过’的原则,她抄起枕头——
唔,空的。
果然什么都没有,撞运气失败。
平静接受结果,正要放回去,冷不防又想到小鱼往枕头套里放财神卡牌、日日夜夜求发财的行径,翻过枕头一看——
啊,有了。
枕头背面有一处不自然地突起,拉开拉链,得到陈嘉许心心念念的证物:草莓发卡一枚。
这下房间真的搜无可搜了。
社长交代的身份证、户口簿,一样都没找着。姜·社团的希望·意眠想了想,又折回去研究保险箱。
1、2、3、7
她能联想到的组合只有212。
陈嘉禾的生日。
昏暗的房间,冰冷的箱子,陈旧的发卡。三者相互应照,不知怎的,姜意眠突发奇想,抬手摁下数字:223712。
正是陈嘉禾反复梦到的那六个数字
咔哒,锁开了。
不光他们想找的身份证、户口簿在这,还有两堆厚厚的钱,几条金首饰。
她没有多看,按计划打开手机闪光灯,一样一样拍下来,再尽量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咔哒。
短短半分钟,箱子锁回去。
姜意眠走到门边,还没拉,门先往里推进来。
“陈爸。”
祁放没头没尾地蹦出两个字,她居然瞬间领悟。
下一秒,隔着门板也能听到陈嘉禾稍显慌乱的声音:“爸,你怎么回来了?”
紧接着,社长、学姐都在说叔叔好。声音不远,说明陈爸应该换完鞋、往这边走来了。
从玄关到主卧的路呈直线,一眼便能望到底。现在出去肯定是来不及了。
姜意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祁放一把拽进床底下。
“不要说话哦。”
祁放说话的调很独特,不往上扬,而是像一只树祁放被丢进海里,懒得扑腾似的,慢吞吞往下沉。
这就导致他话里带着‘哦’这么娇软的语气词,听起来却一点都不像撒娇。
反而像散漫的警告,透着一种‘反正告诉你了,听不听都随便’的无所谓感。
当然,这些都不是姜意眠迷惑的重点。
她真正想不通的是,明明说了这种话,为什么还要特地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她想拿开他的手。
然而就在这时,门开了。
一道沉重的脚步声踩在地板上。
或许是深陷敌营的危机感,又或是刺激感作祟,姜意眠感到心脏猛地一跳。
便顿时安静下来。
不再反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我想断在:顿时安静下来。
可是吧,怕你们以为眠眠的心脏就这样安静下来不跳了,默默补上一句:不再计较了。
但是!果然看起来还是很有歧义对吧?!!无奈摊手。jpg
第113章 诡谈社(16)
床底空间狭小,薄薄一层灰尘翻腾,为视野的所有事物添上噪点。
身后祁放的呼吸浅且缓慢。
衣领上某一颗纽扣恰好贴在后脖颈上,像一粒小小的冰。
透过指缝,姜意眠看见一双生着厚茧的脚。
来人好似一只健壮的狮子,沉沉地踩在地板上,绕着自己的领土反复逡巡后,直接走到柜子前。
哗啦。
他推开柜门。
输入密码,打开保险箱。
大约在那里站了两分钟,他转过身。
猝不及防地,一串钥匙掉到地上。
姜意眠屏住呼吸,眼看着男人一点、一点弯下腰,后脑勺对着这边,用食指勾起了钥匙圈。
这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他捡起钥匙后往兜里一塞,径直走进卫生间。
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
运气真好。
虚惊一场后,借着哗哗流水声,姜意眠偏过头,对祁放说了一个字:“走?”
祁放的下巴碰着她的额,皮薄骨硬。
说话的时候,热乎乎的气息像一团云雾,落在眼睫上。
“走不了。”
他说。
因为陈爸没在卫生间呆太久,几乎伴着他们的对话,已然双腿湿漉漉地走出来,坐到床边。
“爸,吃饭了,大家都在等你。”
陈嘉禾试图为他们遮掩,契而不舍地在外面喊话,咚咚咚敲着门。
陈爸纹丝不动地坐着。
他在干什么?想什么?
姜意眠有些好奇。
但没等她猜出个所以然来,突然,床垫受挤压发出轻微的声响。
下一刻,那两条柱子般平行的小腿之间,猛地多出一颗倒置的头颅,一双扁长空洞的三白眼。
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
被当场抓包了,姜意眠想来想去,怎么都想不出一个正当合理、能解释自身行为的理由。
祁放却不慌不忙地拉着她从床底下爬出来,站起来。甚至悠哉地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灰,然后抬起小臂,挥挥手:“叔叔好。”
陈爸的眼神冰冷至极。
“对不起,走错了。”
祁放低了一下脑袋,而后语气、表情都特别理直气壮地说:“那我们出去了。”
然后真就拉着姜意眠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这下把门外的陈嘉禾都惊呆了,磕磕巴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们怎么就这样……?我爸他、看到了?”
“啊。”祁放睁着眼睛说瞎话:“叔叔人很好,他说没关系。”
姜意眠:……
你确定?
更离谱的是,陈嘉禾可能也想不到别的可能,居然真的被说服了。
“那就好。”
他以为他们急中生智,找到借口脱身。虽然着急知道行动结果,但这里显然不是追问的好场所。陈嘉禾控制住情绪,继续喊他爸吃饭。
十分钟后,陈爸姗姗来迟。
这顿饭做得意外的丰盛,共七菜一汤,有鱼有肉,味道没得挑,一定程度上令他们对陈妈改观许多。
比如一向讨妈妈辈欢心的社长就在想:多美味的午饭,多热情的阿姨!要是没有那悲催的后遗症作祟,阻碍情感交流,保不准他们能聊得多开心呢!
不过,照商量好的,他们还得在饭桌上试探陈家爸妈来着。
社长眼珠转来转去,率先丢出话茬:“阿姨您烧的菜也太好吃了吧?不像我家,我爸妈、我、我姐厨艺没一个行。要是您不嫌弃,干脆我以后天天来这蹭饭得了。”
学姐毫无情感地念台词:“我要是你姐,就让你吃水煮青菜。”
姜意眠:“你们都有姐姐?”
接下来该轮到祁放了。
睡眼惺忪的祁放不晓得被谁踹了一脚,含糊接上一声:“嗯。”
“你们真好,都有姐姐,我……我经常做梦,梦到自己有个姐姐,可惜现实跟梦都是相反的。要是我真的有姐就好了。爸,妈,你们说是……吧?”
陈嘉禾磕磕绊绊地说着,一边转头去看他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