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温柔语调威胁人的原理,近似从壁炉边爬下来的蛇,浑身充斥着温暖热气,吐出来的信子剧毒无比。
他要真心演这么一出,这个副本必然崩坏。
“够了。”
形势所迫不得不低头,她木着脸:“两分钟,楼道转角。”
“抱歉,刚才是谁找我?”
同一时间,傅斯行站直身体,抚平衣角褶皱。
临走前,还笑意浓浓地对她说了一句:“好好画,别偷懒。”
姜意眠:无语。
*
两分钟后,傅斯行以接电话为由,走出画室。
作业楼也改建过,计划拆掉两间公共教室合并成作业室。然后施工有误,导致尾端靠墙的位置多出半米宽度,形成一条窄窄的过道,沦为学生们抽烟、谈话、通话的最佳场所。
他经过转角,才刚走近过道,便被人往前拉着,‘摔’进一个小小的拥抱里。
她踮着脚,神色淡淡,甜软的舌尖却凑上来舔过他的唇缝。
这种新鲜的体验好像一只你追捕许久的狡猾猎物,一副闻声就跑,神秘不见踪影。这一回忽然主动回过头,自己跳进你设好的陷阱里,一副郁闷又搪塞的模样,反而延伸出新的乐趣。
——身为主导者的乐趣。
傅斯行很纵容地任由她在里头蹦来跳去,敷衍地舔舔咬咬。
直到她以为该结束了,准备退出了,他才虚虚托住她的后颈,反客为主地吻回去。
湿湿软软的唇瓣相互厮磨,舌头勾到一起。
来不及吞咽的水渍悄然漫出唇线,浇出一片轻微濡湿。
午后的光斑落在脸上,画面无疑是美妙的,炙热的。
只不过彼此注视的眼神似乎有点不合时宜。
他们宛如貌合神离的情人。
也可能是厌弃但摆脱不了,喜爱但本性虚伪的怨偶。
总之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良配。
那又如何呢?
植物趋向光。
他更爱好恶。
人类原本就是多变的生物,难以长久地钟情于一个人。所以要纯粹的爱意来做什么呢?
比起喜欢更倾向排斥怨念,喜欢被矛盾地看待;
比起明面上世俗赞美的优点,更爱对方难以自抑的阴暗面。
明明越复杂的情感就越值得细细品尝,越包含算计的亲近,越使人回味无穷,不是吗?
至少傅斯行是这样想的。
只要不被纯粹的爱上,他便能永远爱着她。
——因而就抱得更紧,缠得更深。
泛着潮意的舌尖卷走眼泪,亲吻间泄出来的吐息,都仿佛一声声满足的喟叹。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傅斯行,继季子白、戚余臣之后完成了自我升华。
原来他是这种阴暗型的变态,怪不得能搞三人爱,写完之后我居然恍然大悟??
第160章 谁是男朋友(16)
“发现没?某人前脚出去,傅师兄后脚跟着走,十几分钟不见人,你猜他们在干什么?”
“管她干嘛,人都说了兄妹。”
走廊外骤然响起对话,将意识从混沌拉回人间。
“你真信啊?”
那人一口‘你傻了吧’的夸张腔调,还想说下去,冷不防前方尽头传来一句:“嫂子今晚也来?”
好巧不巧,正是姜某人的声音。
背后揣测人家的私生活,不幸被逮个正着,来人尴尬搔着脖子,灰溜溜掉头回画室。
过道处,傅斯行似笑非笑。
姜意眠熟练地拉高衣领,戴上口罩,完美遮去痕迹,问出老问题:“车祸之前你见过我?”
这算不算翻脸不认人呢
他摇了摇头,给出的答案却是肯定的。
那天上午,‘姜意眠’ 大致认为时机成熟,向陆尧坦白了自己微不足道的报复计划。
结果可想而知。
后者因被误会性取向,乍然得知多年好友与继妹私底下的暧昧往来,烦不胜烦;前者则后知后觉自己居然也上了套,理所当然地约傅斯行下午见面,必须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你没见到她。”
傅斯行嗯了一声。
下午没见着面,夜里倒是收到拜托,大老远开着车去接人。
对方光鲜亮丽地办了庆功宴,兴致却不高,一上车便顶着满脸厌烦,质问陆尧的事。
他称不知情,她不信。
后来说实话,她要求下车,一秒不想和他多待。
“你就这样让她走了?”
当时正值深夜,年轻漂亮的女性,身体内部流淌着大量酒精。在这种前提下放任姜小姐独自回家,用心称得上险恶。
目睹姜意眠的神情发生变化,他颇为无奈。
“车祸和我没有关系。之所以答应她,没管她,是我在这里的‘性格设定’要求,也能符合你的‘前情提要’。”
“谎称男朋友也是同样的道理。”
说这话时,他往前倾了些。
指尖看似无意地划过耳梢,视线从雪白的墙壁,缓缓移到窗外碧蓝的天空中。
——仿佛隔墙有耳的另一种诠释。
她稍加思量:“最近看了一本书,上面写着‘人的自由是相对的’,你认同吗?”
傅斯行顺着话题往下说:“我认为只有察觉边限的人,才能对此发表言论。可惜大多数人很难发现这一点,或许发现了却不以为然。坚持相信自由是无限的,意识纯粹源自个人。”
他已经暗示得很明白了。
副本的前期剧情皆是系统设置好的,被挑选中的人物如同被植入行动线的演绎木偶。
有的人无知无觉,自以为发自内心做出一些举动;有些人半推半就,碍于系统监督采取措施。
拿自称男友这件事来说,真男友自是实话实说。
假男友各有各的私心,但偶尔也有几个,或许并非发自真心地撒谎。
他自认属于后面那种。
其他人,就表现而言,似乎唯祁放……
意眠眸光闪了闪,试图琢磨这之中是否藏着破局的契机。
“以我对她的了解,你需要注意的是,她可能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
傅斯行如是提醒,她听得懂潜台词:姜小姐对男人,对恋爱持不屑态度,自愿提出与某人交往的概率极低。
还以为他要继续往下分析,不料话锋一变:“今晚你自己回去,还是我到宿舍接人?”
果然绕不开这个话题吗?
她的情绪瞬间淡下来:“除非你待在自己家里。”
“好成全你们?”
她问:“你是不是很期待被别人发现混乱的关系,就可以把局势破坏得更彻底?”
对方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放心吧,陆尧最近忙得抽不出身,伯母明天去旅游。”
言下之意是家里暂时安全。
但姜妈妈要出远门,她竟完全没听到风声。
“去哪?”
傅斯行不紧不慢:“为什么不当面问她呢?她对你很好,也很渴望你的关心。”
意眠无从反驳。
明知道这是他的陷阱,用来动摇她的借口,她不由得反击一句:“想回来的人迟早会回来,希望到时候你不会变成一具尸体,也不至于落得杀人被拘捕的结局。”
得来轻描淡写的回复:“我们都是成年人,知道衡量利弊,听过克制的必要性。即便要制造命案,至少需要花些时间,做好能让自己全身而退的筹备之后再下手。——毕竟只有心智不全的未成年人才会被情绪支配,做事不顾后果,不是吗?”
姜意眠:。
远方的霍不应突然膝盖中枪。
“希望你不会后悔。”
说完,她转身要走。
临走之际又顿住脚步:“为什么帮我?”
被落在身后的人笑着反问:“难道我不是为了自己?”
“你本可以不说实话。”
不承认自己是假男友,就没有后来的一系列连锁效应,更不必为她提供线索。
她好奇这个问题许久了。片刻,他轻声答:“因为这次的游戏不适合你。”
“你还没有找到正确的游戏方法。”
“我只是赶在这些信息失去价值之前,尽可能为自己博得一些好处而已。”
“姜意眠。” 这是他第一回 连名带姓地喊她:“我应该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但也的确不是好人。我有自己的目的,所有举动的落脚点在于我自己,而非你,明白了吗?”
“……”
她不太明白。
她偏过脸,余光望见微风吹起他的头发,像石头丢进湖水,在她的眼里泛起浅浅的涟漪。
傅斯行这人擅长打超前的谜语。
就算当下听着云里雾里,姜意眠心想,她终将会明白的。
“回去画画了。”
她取出别在口袋里的画笔。
他没再答话,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
*
放学后回了家,诚如傅斯行所言,陆尧不在家。
姜妈妈则收拾好大包小包的行李,正在家政阿姨的帮忙下第n次查漏补缺。
“您准备去哪里?”
饭桌上,当她代替姜小姐表示关怀时,对方立马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态:“对不起啊宝贝,妈妈觉得你最近忙,就没有提前告诉你要去维也纳度假的事情,你不要生气哦……”
“不会。” 她实话实说:“您是成年人,有独立做抉择的权利。不过您准备一个人去吗?”
不知怎的,姜妈妈愈发坐立不定:“没有,还有其他的人……提早去到那边了。”
“大概去多久?”
“现在不好说的,得看他、们怎么想哦。”
……
问起所谓同行好友的姓名、联系方式,一概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猫腻感扑面而来。
然而傅斯行投过来的视线,示意她不要多问。
意眠只好把话藏在心里,象征性嘱咐:“路上小心。”
“好、好哦。”
姜妈妈应得心虚,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憋不住话,敲开女儿的房门。
“其实爸爸在维也纳啦。”
她道出原委:原来上次陆尧忽然出差,并非公事,而是走了一趟国外。疑似他做了手脚,逼得陆爸不得不跟亲爱的小情人断绝关系。
眼看着两人定好的环球旅行还剩最后一程,陆爸退休后又逐渐养成贪图享受的性情,不甘心完美旅程就此中断。
于是突发兴起地想起,自个儿家里还有一个受冷落的漂亮老婆,难怪巴巴地短信电话齐轰炸,花言巧语哄老婆过来‘接班’陪玩。
“妈妈知道你不喜欢他,觉得他对我们不好,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母女俩并肩躺在床上,姜妈妈娇柔的口吻里,难得带上几分语重心长:“在嫁给他之前,多少年轻的、好看的、斯文的男孩子妈妈没有交往过?妈妈最后嫁给他,又不是图他一把年纪像个八辈子没见过女人的色鬼,当然是为了当富太太嘛!
“老家伙以前好小气,死捏着钞票不肯给,生怕妈妈有了钱就跟他拜拜。但是现在他老啦,越老越想人疼,偏偏哥哥这个性子不肯爱他,那才该轮到妈妈赚钱的时候。”
“这回妈妈一次赚个够,以后陪宝贝一起出国进修,再也不用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你看,这样想想是不是还挺期待的?所以不要怪妈妈,就当外国那种送终服务嘛。就当我们是很好心很贴心的护工,认真努力送走一个老家伙,认真努力地拿到一大笔工资,怎么样?”
她越说越高兴,像天真雀跃的小女孩。
做女儿的竟一时听得分不清,这是难以压抑的快乐,还是用来哄骗她的借口。
总而言之还是那句话。
成年人有权决定自己的人生。
姜意眠再三解释没有怪她,她总算多云转晴,神神秘秘掏出一张小纸条。
“上次宝贝不是住院吗?妈妈拿了你几件衣服过去,请大师帮忙消灾。这个法事要做七七四十九天,如果到时候妈妈还没回来,你一定要瞒着哥哥悄悄去把衣服取回来,不然就白费力气了知道吗?”
“。”
心里想着迷信无用,口上执拗不过,勉强答应。
交代完所有东西,对方安心躺下。
关了灯,静谧流淌着,许久身边才冒出一声轻微惆怅的:“宝贝,你出车祸之后,虽然变得懂事好多,可是也生分了。出院这么多天,从没有当面叫过妈妈呢?”
姜意眠默了默。
抱着‘兴许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的想法,唇齿一碰,吐出那个极其陌生的词汇:
“妈妈。”
“哎!” 姜妈妈欣慰应声,旋即亲亲热热地横过来一条胳膊,从背后搂住女儿:“睡觉睡觉,女人不好好睡觉就不漂亮,晚安啦宝贝。”
“……晚安。”
*
第二天,晨光熹微,姜妈妈没打搅任何人,悄悄走掉。
意眠睡醒的时候,微信又收到五万块钱的转账,床头柜附着一张手写留言:【要是哥哥欺负你,就找斯行哥哥帮忙,或者再在宿舍里跟雯雯委屈一下下,妈妈永远爱你。】
字里行间透出的爱意确实浓浓深远。
不过当事人的本能反应是:不明真相的长辈,好像把这个世界想得太善良了。
撇开霍不应不提,恐怕傅斯行和陈雯雯才是凌驾于‘哥哥’之上的危险存在吧?
好在陆尧似乎当真忙得不可开交,一连四五天不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