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妈妈的神经衰弱也没有演化为忧郁症,反而在丈夫与专业医生的护理下,隐隐呈现好转的趋势。
美中不足戚余臣所患的心脏病,不愧为世界范围棘手的稀有疑难重症。就算再有钱,费心跑遍国内外知名的诊所、医生,始终只能缓解,不得根治。
21岁那年,戚余臣心脏病离世。
两年后,他多了一对双胞胎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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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尝试删除「心脏病」与「转卖工厂」
疾病不再是戚余臣的致命原因,转卖工厂后戚爸确实有过一段红红火火的事业顺利期。
奈何他误交损友,被民间所谓的杀猪盘盯上。
一不小心在出差过程中,被居心叵测的‘客户’灌酒忽悠着进赌场,此后走上破产、骗钱、坐牢、消失的老路。
戚余臣又一次死于高利贷不择手段的追债。
侧面说明赌博堪比无底的黑暗深渊,一旦陷入,无论你有多少钱、百千万家底,都经不起赌桌上一时的冲动,一次次以赢回本金就收手为借口的胜负心、妄想一雪前耻而永远学不会适可而止的不甘与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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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脆一次删除「心脏病」、「转卖工厂」与「赌博」。
这个版本的戚余臣性格内向,但有钱。
几次拒绝他人靠近之后,不免被同学们视作心高气傲的富二代,受到些排挤冷待。
不过好在他就读于省排名第一的名校,学校氛围好,纪律严。不喜欢他的人只管远离他,无视他,倒也没有人特地针对他,跑到面前恶言恶语。
意外出现在初二的暑假,戚余臣被绑架。
绑架犯向戚家索要八百万现金,戚爸选择报警。
现金交易的当天,警察部署得当,当场捕获犯人。
调查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这竟是一场惊世骇俗的父子联手作案。
——戚爸昔日下属陈潭,因曾经提出购买工厂被拒绝,投资其他项目失败,落得血本无归的下场。
处于一种隐秘的嫉妒心,他认定戚爸夺走他的成功,一直秘密关注着戚家的发展。当发现对方的日子越过越好时,即将又拿下一笔毛利润近三十万的大单子之时,他忍无可忍,策划并实施了这一场绑架案。
经盘问,陈潭承认,他现居在农村老房子,一开始将戚余臣关在用来储藏食物的狭窄地下室中。
一次喂食的过程,不慎被亲儿子陈谈发觉异样。
随后陈谈自愿加入绑架案,就悬疑剧中的剧情,几次给陈潭提出意见。且在事件败露之后,陈潭当场被抓、警方赶来住所的路上时,亲手用绳子勒死了戚余臣。
身为初中生,刚刚年满十四岁,下手竟如此狠辣,怎能眼也不眨的杀死一个同龄人?
此案因此在社会上引起广泛的关注与讨论,有记者多次采访,得知父亲陈潭多次在儿子陈谈面前,抱怨过‘狗眼看人低’、‘有几个臭钱就牛逼上天’的戚爸,数落戚妈妈‘风骚狐狸精一个’。戚余臣则‘跟他爸妈一模一样’,既有他爸的‘仗钱欺人’,又像他妈‘长得跟妖精似的。
陈潭经常将‘这家人都是小偷,他们现有的风光本该属于我们。’之类的话语挂在嘴头,难免渐渐对陈谈尚未成熟的认知造成影响,使他变成嫉世愤俗的人。
不过也有以往的邻居爆料,陈谈从小就不是省心的孩子,好胜心极强。有一次,他六岁,答应帮爸爸妈妈买酱油,结果下楼迷迷糊糊买了一瓶陈醋。他妈当时只是笑了一句说,“怎么连这都买错了?”
陈谈居然握紧拳头,恶狠狠瞪了他妈一眼,转身下楼去小卖部砸了人家一排的酱油。
就这,他爸非但不阻拦,不斥责,还乐呵呵地夸自个儿子有魄力。反过头去指责老婆不会说话,打击孩子自信心。
长大后的陈谈为何如此暴戾,似乎从中可见一斑。
——「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引用奥地利精神病学家阿德勒的至理名言,那篇报道‘杀人父子’的新闻的结束语为:“对每一个孩子而言,父母都是他们最初的、也最难以摆脱的终生之师。”
“请不要随意地要求孩子,如果你从不要求自己;”
“请不要随意地责备孩子,如果你从不责备自己;”
“你是孩子的镜子,孩子是你的影子,他的一切好坏善恶,终究追溯到你的身上。”
最终,陈潭以涉及未成年的绑架罪、教唆罪,被判二十年有期徒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陈谈为绑架从犯,故意杀人情节较重,且已满十四岁,判十年有期徒刑。
“不该以命偿命吗??”
“这么小的年纪就杀人,长大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不判死刑?”
多少人不满这个结局,认为对陈谈刑罚过轻。
法律坚持对他网开一面,不愿剥夺一个未成年孩子可能悔改、重新做人机会。
但最终,陈谈因斗殴闹事、表现不良,刑罚一增再增,一生没能走出监狱。
作者有话要说: 不代表本人观点。
其实我还是偏向世俗意义上的人性本恶(我解读为人性多样化,可以构成目前社会定义上的‘恶’,而不是说初生婴儿都恶),孩子的‘恶’不一定都来源爸妈,但爸妈确实可以在这里发挥巨大影响就是了。
第74章 事件管理者(18)
继续深入。
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姜意眠做了一个实验。
删除被「遗弃的纸条」、「转卖工厂」、「赌博」,这一次,戚余臣的人生似乎有了全新的转变。
2020年12月29日,B市江舟豪华别墅区,晚五点。
戚家的饭桌摆满精致又讲究的菜肴,碗盘花色雅致。正上方,水波纹造型的玻璃吊灯莹莹发亮,质感细腻,光线柔和,颇有些复古的韵味。
戚爸坐主位,戚妈妈坐左侧。
右侧坐一对张姓父女,乃他们的今晚宴请的宾客。
两个男人谈笑风生,女人时不时关怀几句,年轻女孩怯怯低着头,声音细而绵软。一伙人之所以迟迟不动碗筷,是在等这场晚饭至关重要的另一位主角。
“来了来了。”盯着窗外的帮佣阿姨喜道:“回来了。”
随后一阵巨响轰鸣,一辆通体漆黑的xxxx摩托车疾速驶入长道,直至大门前五米处猛地一个急转刹车,动作果决利落,连人带车一度低得仿佛要撞上地面。
看得人惊心动魄。
好在有惊无险,车身最终稳稳停下。
驾驶者双腿修长,摘下头盔,一头长发如瀑布般倾斜而下。微微扬起的脖颈如天鹅般光洁,优美。有着一折便断的盈盈脆弱感,正是戚余臣本人。
帮用阿姨连忙开门,小声道:“你爸等好久了。”
面对客人及家人齐齐投来的目光,戚余臣稍一颔首:“对不起,爸,路上有点堵车,我回来晚了。”
“骑摩托还能堵?”戚爸板着脸,在外人面前,向来保持严复苛责的态度:“说了多少次,家里又不是没有车可以开。别总是玩那不入流的玩意儿,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一看就不务正业!还有你那头发,看了就烦!”
戚余臣垂下眼眸,默然听训。
他心里清楚,相比他真正喜欢的画画,他的爸爸口上训斥摩托、打游戏之类的行为,其实内心非常满意。
原因也简单,无非认定画画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事情应该女孩子做;
而骑摩托再危险、打游戏再幼稚,好歹代表一个男人该有的血气方刚,足以证明他戚家的儿子,就算长相随妈些,依然是一个有模有样靠得住的真男人。而非那种男不男女不女、上不得台面的混账东西。
假意教训完儿子,戚爸施施然介绍:“老张,见笑了,这就是我儿子,戚余臣,在清北大学念金融,今年刚保研,平时也有学着打理家里的生意。要我说,我这儿子要头脑有头脑,做什么都能成,就是搞不懂他怎么回事,脾气倔得厉害。让他把头发一刀剪了,安生点儿开四个轮的车,说多少次都没有用。”
“孩子嘛。”
清北可是全国排名第一的学校,金融系热门。
张父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上笑得和气,“这年头的小年轻都很有个性,不喜欢听大人说教,我觉着挺好。说明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总比那些一点想法都没有、闭着眼睛过日子的小孩强,你说是不是?”
“我也是这么说的。”戚妈妈温婉地接下一句。
招呼儿子坐到身侧,看着对面女孩轻声道:“宸宸,这是张叔叔的女儿,在你隔壁学校读书。你年纪大些,以后有机会应该带她到处玩一玩,好好照顾她。”
“婷婷你也是,不用客气,以后就把我们家戚余臣当做自家人吧。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他只是不太爱说话,但性格还是很好的,绝对不会欺负你。”
初次见面的两个人,生拉硬扯地攀关系。
这情形,说一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最应景。
女孩头埋得更低,结结巴巴地答应:“好、好的。”
戚余臣反应淡淡,并没有看向女孩。
戚父见状皱了皱眉,有意将话题引到女孩身上,“一转眼婷婷就长这么大了,现在有没有男朋友啊? ”
“没有的事儿!”
女孩没来得及张口,她爸代为回答:“年纪还小,读书最重要,我不准她跟外面不三不四的小男孩来往的。”
——除非知根知底的男孩才行。
戚父敏锐捕捉到潜台词,继续说笑道:“你都一把年纪了,管这么多也不怕惹孩子烦?婷婷,你实话告诉叔叔,想不想找男朋友啊?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叔叔认识的青年才俊多,给你掌眼。或者你看——,像我们家戚余臣这样的,怎么样,看得上吗?”
来之前就清楚,今晚是双方大人约好的相亲饭局。张婷婷觉得自己年纪还小,原本挺抗拒,也挺难为情。不过意外见到她的相亲对象——
视线悄悄越过饭桌,落到对面男人的脸上。
戚余臣,名字怪好听的。
人很高,皮肤白得发光;长长的头发束在脑后,漆黑柔顺,并不显得邋遢娘气,反而突出他的美。
真的,没有别的词更适合了,他就是长得好美。
稠密的睫毛根根分明,眉眼纤细靡丽;骨相优渥到毫无瑕疵的地步,唇瓣颜色正好,面庞线条活像艺术家画作般的漂亮,让人不知不觉,看着,便挪不开眼。
而且他聪明,还会骑摩托车。
虽然说话声音嘶哑,乍一听吓她一跳。
就像价值连城的花瓶身上,一道细不可见的裂痕。可作为文学爱好者,张婷婷认为,有时候一个花瓶就该有一道伤疤,才美得更有故事性。不是吗?
如果要跟这个人深入相处。
约会,牵手拥抱,亲吻,甚至结婚生子……似乎不难接受?
年轻女孩脸色微红,过来人一眼看穿。
戚妈妈开始招呼儿子给‘妹妹’夹菜。
戚余臣换公筷,象征性夹两块排骨。
视线仍然没有跟张婷婷发生交汇,只是那双手,细长且白,皮肤之下几条青筋蜿蜒,淡得几乎看不清。
张婷婷的脸不禁更红了,戚爸看着相当满意。
小女孩,心思浅,肯定好拿捏,不会太来事儿。
同样在评估对方,一顿饭下来,确定戚家家底殷实,家风不错,没有太多暴发户的影子。戚余臣是独生子,迟早要接任家里生意,到时候婷婷就成老板娘。
再说张家三个女儿,前两个都嫁进好运嫁进这个别墅区,就差年纪最小的婷婷。如果嫁过来戚家,姐妹三人当邻居,齐心协力好好过日子,家里那个不争气的小儿子不怕没有姐姐扶持。以后怎么都不至于落魄。
一合计,张父对这门亲事也满意万分。
不过光大人中意还不行,毕竟孩子才是当事人。
饭后,送走客人,戚爸双手背在身后,没进门便问:“我和你妈觉得这女孩不错,你怎么想?”
戚余臣想了想,“她知道我的病吗?”
“说这个干什么?!”
戚余臣历经多年求医,打出生带来的心脏病始终没能根治。
什么发作几率很小,可以适当运动、只要没有突发重况,很有可能一辈子就像普通人那样过去了。——别理医生说得多么天花乱坠,预估情况多么乐观。总之病还在,隐患就在。考虑到这一层,戚爸才煞费苦心地想让儿子尽快成家,无论如何,留个孩子延续血脉。
当然,以防万一,心脏病这事戚爸从未对外说过。
对张家更是只字未提。
心里算盘被儿子当面拆穿,当爸的面子上过不去,脸色顿时变铁青,冷冷道:“要是你没有意见,明天就约人家出去看电影,我希望三个月之内筹划订婚。”
说完转身要走,冷不丁背后一声,“我有喜欢的人。”
惊得他反射性问:“男的女的?”
回头看,儿子那张万年不起波澜的脸,倏忽温柔得不可思议。
看样子是真喜欢,戚爸脸上没什么表情,“那也行,明后天有空带回来让我给你妈看看,性子过得去就行。”
戚余臣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被妈妈摇头制止。
“今晚不是还要招待生意上的客人吗,宸宸?”
戚妈妈上前一步,青葱十指为他理了理衣领,笑着嘱咐,“早点回来,妈给你炖雪梨百合汤。”
正事要紧。
今天戚余臣头一回单独上酒桌、谈生意,戚爸粗略交代完一些事项,便与妻子携手,有说有笑地走回别墅。
戚妈妈几度回头,对儿子抿唇微笑。
戚余臣静静的没有笑。
大门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关闭,八月,秋天来了。
花朵渐渐枯萎,发黄的叶片被风卷落。
他刚才想说什么呢?
他想,他可能什么都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