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顾吸了口气,差点被奶茶里的珍珠呛了:“你不是当和尚去了么?”
“是啊。”薄行简坦然点头,他说:“但我又还俗了,佛祖度化不了我,只有你能,所以我把庙砸了,回来找你。”
他这句话听起来颇有种小言色彩,有种肉麻兮兮,神经质似的浪漫,殷顾听着却颇为受用,她眯着眼睛打量打量他:“那你可真够叛逆的。”
她起身要走,后腰却多了一只手,男人拎起她放在摩托车前面的油箱上,就这么半搂着她,他倾身握住车把手,轰起油门绝尘而去。
风是从后面追来的,有他身子阻挡,殷顾并不觉得冷,她摘下头盔扣在自己脑袋上,伸手往下按了按,几乎是在大喊:“你要带我去哪里?”
摩托车加了速,引擎的轰鸣声和凛冽的风声掺在一起,根本听不清说话的声音,她索性也就闭嘴,过一会儿懒洋洋当打了个哈欠,眼前的风景飞速掠过,一排排电线杆笔直的向后倒去,最后连细长的影子也远远甩在后面,她喜欢这样怪异的场景,便强忍着睡意睁大眼睛去看,鼻子闻到了薄行简身上的线香味道。
就这么又过了一会儿,前方的路灯渐渐减少,天空中有大片大片的烟花炸开,后来车就驶入烟花之中,满身都是呛鼻子的火药味儿,薄行简握着殷顾的胳膊扶她下来,两个人靠着护城河的栏杆仰头往天上看。
因为城市禁烟花的原因,这样的场景其实很少能看到了,今天也是市里举办了烟花节,这才破例了一回,对面的桥上挤得人山人海,这边不是最佳观赏位,所以人少了些。
要是时间倒退回五年前,殷顾可能会喜欢这样的场面,但她如今已经步入社会,早过了少女心的年龄,昏暗的环境中,她从天空上移开视线,看了看男人被火光映照的侧脸:“只是看烟花吗?那我回去了。”
“不是,你看那边。”薄行简却指指旁边:“我带你过来,是为了看这个。”
殷顾更不感兴趣:“一个护城河有啥可看的,不都是些水吗,难不成里面还有鱼,你心血来潮跟我来夜钓?”
她说完这句话,就看到旁边那‘禁止垂钓’的红油漆大字,自己也有些无语:“行了,你自己玩儿吧,我真走了。”
又一个大烟花升起来,光亮一瞬间将四周照得通明,薄行简的声音参杂在那‘劈劈啪啪’的爆裂声中,时高时低:“阿顾,我带你来这儿是有原因的,这条护城河与小青山的那个水库是通着的,路途远,我怕去那边你会冷,所以才用这条河代替。”
殷顾这时倒回想起什么来,挑挑眉:“然后呢?”
薄行简也没再说话,脱掉夹克搭在栏杆上,他里面穿着件黑色的短袖T恤,他的身型顽长,动作也是矫健的,抬手一撑便跃到了栏杆后面,寒风刺骨的吹,他就这么利落的跳了下去。
殷顾全程都看着他的动作,这时才稍稍有些惊讶,她扶着栏杆向下望去,就见那模糊的水面上荡着一圈圈波纹,猛地从水面探出头,薄行简抹了把脸上的水,他大声的喊,肆无忌惮:“殷顾,我爱你,你不和江承淮分手也没关系,我可以给你当情人!”
第23章 缘分 情愿做她的附属品
薄行简在寺庙中顿悟之后, 其实就已经想明白自己这段时间浑浑噩噩的原因了,他觉得他是被殷顾完完全全抛弃了,继而钻了牛角尖, 自暴自弃,生无可恋, 但其实换个角度再想想,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爱是从一个人的内心生发而出的感情,爱情是两个人的事,爱却可以只属于一方, 她不爱他没关系, 殷顾不是说过,爱就是‘奉献’吗?那只要他单方面奉献了可以了, 这样他内心就会是愉悦而充实的。
五年前,在小青山赛车场的水库前, 殷顾为了争取到他的爱,直接从桥上一跃而下, 跳进了冰冷的水中, 那么今天,他就在这熙熙攘攘的闹市中, 重新复刻她当年的举动, 虽然未必能抵消她所受的委屈, 却也能亲身体会一下她的感受。
薄行简其实也知道, 殷顾肯定不会接受他这荒唐的提议, 但他就是要说,河水刺骨的冷,他把自己放低到尘埃之中,情愿做她的附属品。
天上的烟花还在盛开, 地上的围观群众注意力却全都被转移了,吵吵嚷嚷聚集在护城河边儿,动物园看猴似的争相往下看,不远处保安吹着哨子快步跑来,这样热闹而又荒诞的情景是殷顾从未见过的。
她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又被热心群众向前挤去,大家估计是没听清薄行简说得话,还以为他只是单纯求爱,于是齐声道的喊:“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场面胡乱到了一定极点,殷顾反倒淡定下来,她拿出手机,直接打给了晋烯,轻描淡写道:“你那做和尚的塑料兄弟回来了,现在在护城河里泡着,你快点儿过来解决一下。”
于是十分钟后,晋烯那辆白色的宝马车就极速驶来,他跟薄行简相处了多年,解决这类事情向来都是得心应手的,律师和助理都跟在后面,来了十多个,井井有条的将现场的秩序维持起来。
薄行简整整在水里泡了十四分钟零四秒,他自己掐着表,不言不语的就那么在寒风中冻着,到点后自己爬了上来,湿淋淋重新跃回到栏杆里侧,正若无其事的靠着摩托抽烟。
三个人再次聚集在一起,却都没怎么说话,晋烯的目光在殷顾身上扫了扫,拿出一件散发着薄荷气息的男士大衣,替她披在肩上:“阿顾,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
头顶上的水珠都冻成薄薄的冰渣子,薄行简吸了吸鼻子,笑了一声接过话茬:“小晋呐,你也别白费心思了,我现在已经是她的小三了,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所以你充其量也只能当个小四,搁女尊文里,连个外室都算不上。”
他居然连女尊文都看过,看来这段时间是学习了不少新知识,殷顾打了个哈欠,觉得身心都蛮累:“薄行简,你是不是真有毛病啊?”
薄行简都冻成那样了,人却非常支棱,他眯着眼又抽了口烟:“是啊,我是有病,我得了病,病名为爱,中了毒,毒名是你,反正我这辈子认定你了,我就要给你当小三。”
曾几何时,他还义愤填膺的到处打小三,看出江承淮和晋烯都对殷顾别有用心后,就想把他们都打跑,然后让殷顾只对他一心一意,但现在情况翻转,他却已经完全超脱,抛开那虚无的嫉妒,来到了另一个层面中。
表情友好的拍拍晋烯的肩膀,薄行简又说道:“其实咱们挺有缘分的,茫茫人海中,十四亿多人口,能够遇到一个如此优秀的女人,一起爱上她,这难道不是上天特定的安排吗?我以后不和你打架了,咱们好好相处,多想着能为阿顾做出什么贡献,窝里斗太没意思,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
他手上还滴滴答答淌着冰水,全弄到晋烯的大衣上了,晋烯往旁边躲了躲,难得没有茶言茶语:“行简,要不我送你到医院精神科挂个号,检查检查去?”
薄行简又笑:“你不懂就别瞎猜测,我没有精神疾病,我就是想通了,思想比你们都超前了一步,有朝一日,你也会想明白的。”
他今晚表达欲特别旺盛,抽完了一只烟又点上一只:“阿顾,你也别担心我会缠着你,我不是那么变态的人,只要你不喜欢,我就离你远远的,你只要隔几天让我看看你就好,至于我给你当情人的那个提议,我希望你再想想,成功女人谁还没有三四个男人?我不会跟你要名份,只要你需要,我随叫随到,我这辈子都是你的人。”
有车子冲破黑暗驶过来,殷顾远远地看着那车型有些眼熟,又听薄行简说道:”放心吧,就是江承淮的车,我怕你回去太晚他着急,就主动给他打了个电话解释了一下,顺便让他过来接你。”
关闭车门的沉重响声已然传过来,江承淮高大健壮的身影正慢慢靠近,殷顾知道他已经看到了她,就站着没动,她转头盯着薄行简,开始不紧不慢的活动手腕和脚腕。
薄行简脱下身上的T恤,赤着上身拧了拧衣服的水,他叼着烟,对于她的动作视若无睹:“对了,江承淮可能没我这么豁达,这么晚了,他看到你和我俩站在一起,必定是会吃醋的,到时候你也别怕,你打电话叫我过去,让我跟他讲道理。”
他这一晚上的表演属实精彩,就连殷顾这种很会察言观色的人,也看不出他的真实目的,但是管他呢?她现在就是气到不行,热身活动已经完成,她跳起来一拳就朝着男人的面门打去,随即又被他捉住手腕。
薄行简把她的手放在他赤着的胸口跟前:“我脸上骨头多,怕把你的手给硌疼了,你往这儿打,我的一颗心刚长起来,现在还是十分脆弱的阶段,只要你打,我绝对会疼。”
借着这个机会,他的手掌包着她的拳头,十分珍贵似的握紧:“好了,你男朋友来接你了,你快回去吧。”
殷顾一口气憋在心口,顿时发也发不出去,忍又憋得慌,眼看江承淮快到近前,她也只能迎上去,却见男人冷着脸掠过她,直接直奔薄行简和晋烯而去。
殷顾远远地看着,三个男人似乎是交谈了几句,气氛一度剑拔弩张起来,但随即又缓和下来,薄行简像个和事佬似的,到处拍人肩膀。
江承淮回头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走回来:“囡囡,我们走吧。”
她被他抱上那底盘很高的路虎车,又仔仔细细调整了安全带的长度,系好,车头的视野很好,车灯照出一条雪白的通道,水泥地面的裂痕都看得清清楚楚,殷顾转头又观察江承淮的神情,男人面色如常。
三秒后,单手扶着方向盘,江承淮将另一只手伸过来,双目仍然笔直的注视前方,他把她的脸又转回去:”囡囡,开车的时候不要这样看,不然淮哥容易分心。”
他平时虽喜怒不形于色,但殷顾和他相处久了,还是能大概推断出一些他的情绪,没察觉到他在生气,她放松了很多,略微合了会儿眼,不知不觉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被江承淮抱进了别墅。
她迷蒙着一双眼睛,靠在他怀中小心嘟囔:“我今天遇到了很多事情,又跑了很远的路去广播大楼接受访谈节目的采访,真的快累死了。”
江承淮‘嗯’了一声,先让她在门口的鞋柜子上坐好,弯腰把她的鞋子脱了,他没有给她拖鞋,就这么直接抱着她上二楼,才把她放在她卧室的床上,从浴室打了盆温度略高的水,放在地板上。
“你干嘛啊?”殷顾稍微清醒了些。
“先泡脚,这样血液循环快些,能解你的乏累,也能驱驱你身上的寒气。”江承淮就那么半跪在地上,替她又把袜子脱了。
他总是就像在照顾一个小孩子似的照顾她,凡事亲力亲为,在外面呼风唤雨的一个人,眼下却用大手小心的撩着水,让她适应着水温,殷顾并不是不感动,她发自真心的说道:“谢谢你,淮哥。”
“谢什么?咱们二人之间,没必要说这样的话。”江承淮抬头打量着她:“囡囡,你今天有心事,对吗?”
殷顾便又想起白天她被苏晓卿采访时的情景,她与江承淮谈心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他工作繁忙,而她又是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的人,这会儿难得有了倾诉欲。
她刚刚张嘴,却又被江承淮打断了,他拍拍她的脑袋,脱了外套拿在手上:”脚泡得差不多了,你先洗澡去吧,我也回房间洗澡换个衣服。”
他走出去时,随手便将她的房门关好,殷顾将脚从盆子里提出来,随意擦了擦,她赤脚踩在地上,总觉得这男人好像怪怪的,有哪里不对劲,她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来,也就算了。
她洗澡的速度不算快,人也懒洋洋的,仰头冲水的时候差点儿被呛到,半个多小时才慢吞吞的出来,头发上的水珠还在,刚要抬手解浴巾,动作又顿在那里:“淮哥?”
明晃晃的灯光下,江承淮正坐在床边的沙发上,他换了一身休闲服装,头发也是半干的,此时抬头看着她,他的目光并没有躲闪:“需要我出去吗?”
“不用。”殷顾摇摇头,她绕到衣帽间拿了睡衣,重新回到浴室内穿好,这才出来,坐在床上用毛巾擦头发。
过一会儿,那毛巾就被接了过去,江承淮立在她的背后,修长的手指绕过她的长发:“今天采访你的那个主持人,她叫苏晓卿是吧?她冒犯你了。”
他用了肯定句式,就说明对事情有了一定的了解,殷顾‘嗯’了一声:“她确实冒犯到我了,一上来就问我,作为女记者如何平衡家庭与工作,后来还隐隐约约暗示我,为我有没有因为长相而受到优待,在她的口中,我仿佛不是一个独立的人,而是一个可供观赏的花瓶,或是家庭的保姆。”
鹿皮毛巾十分吸水,她的头发很快就干爽很多,江承淮一弯腰,从床头柜拿了梳子,替她慢慢的梳理着,他的声音很淡:“我理解你的感受,你一定觉得,这种话从女主持人口中问出,比被男主持人这样提问还更让你更难受。”
殷顾喉咙哽了一下,心中的委屈一瞬间就上来了:“是的,我就是这样觉得,我本来看她业务能力蛮强,还觉得遇到了一个‘盟友’,我一开始特别希望和她交朋友,像周凛那样的朋友。”
“很可能她生活在传统的家庭中,被周遭的生活环境影响了,人的思维一旦固化,就很难改变,你总要学会去接受现实。”
江承淮想了想,又说:“你不是保姆也不是花瓶,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如果我们未来能结婚,我必定不会让你为家庭做出半分牺牲,我们不要孩子也是可以的,你小时候我就照顾你,照顾到最后我都习惯了,我几乎把你当成我的小孩在宠。”
他平静的叙述着这些话,捏在手中的梳子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然后从中间断裂开来:“但是囡囡,你必须要给淮哥一些安全感。”
一直到这时,殷顾才察觉到了他压抑的真实情绪———从开始看到她和薄行简晋烯站在一起时,他其实就已经生气了,但他这人擅长隐忍,做什么事情都是轻描淡写的,包括此时。
将她柔顺的长发缕到一旁,他低下头吻她洁白的耳垂,顺手将她拎起来搂在怀中,目光沉沉的拨散她睡衣的前襟,他做这一切,都只是让她臣服,让她慌乱,但殷顾却偏偏不这样,她用那清澈的眸子与他对视,不甘示弱的笑了笑:“所以呢?淮哥,你想强迫我吗?”
瞌睡的感觉完全消散,殷顾的好斗心完全被激发出来,她偏偏头,手掌竖成手刀,虽然此时被他钳制着没什么力气,但如果江承淮再有下一步动作,她也会拼尽全力和他痛痛快快打一场,她这么想着,却不提防被男人按着脖子,一下子压制在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