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深陷——依存体质
时间:2021-09-20 09:26:49

  他似乎是特意准备了这样一个简陋的帐篷,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里面,膝盖几乎碰在一起,殷顾四处打量打量,晋烯跟随着她的目光,指指旁边的一个背包:“那里面是我准备的食物,有矿泉水和饼干,足够我们吃两天。”
  猛地一道闪电划过,将帐篷外的小岛照得亮如白昼,殷顾发觉他们所处的地点,是岛上最高地点的避风处,她这才挑挑眉:“你还考虑的蛮周全的。”
  晋烯就当她是在夸他,他笑了笑,抽出一条毯子:“你今天也累了,早点睡吧,今夜的雨虽然大,但也淹不到这边来,我会替你守夜的。”
  殷顾确实也有些困倦了,她知道她今天必定出不去,也知道这晋烯是聪明绝顶的人,他一定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那她不如就按着他的剧本演下去,她就这么裹着毯子睡了过去,面容淡定无比,像是睡在自家的沙发上。
  换了别的人,不分男女,遇到这种情况通常都是惊慌失措的,但她就是不一样,她有超乎常人的胆量,又或者是看破生死的无所畏惧,早就是地狱里走过一遭的人了,生又怎么样,死又何妨?这样的淡定背后,还有着强烈的自毁倾向。
  望着女人纤瘦的背影,晋烯摘下了眼镜,靠着她躺了下去,风雨飘摇的一座小岛上,四面没有人烟,仿佛世界上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似的,与十五年前,二人依偎在工地水泥管里的那一夜多么相似。
  他在六岁那年遇到她,此后所有人生的经历都是围绕着她而展开的,偏执也好,不可理喻也罢,他的人生本就没什么意义,只因有她才多了些许的趣味。
  很多人对于自己的出生并非持有乐观的态度,晋烯就是如此,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自己从未存在过,那一年从福利院出逃,他是提前做了周密部署的,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够熟记福利院周边所有监控的位置,并且选出一条最隐蔽的路线,足以证明他的决心有多大。
  他出逃的目的是想一把火烧光亲叔叔的家,叔叔在他双亲出事后,就掠夺了他家的家产,又把他扔到了福利院门口,是个道貌岸然的大恶人,所以必须受到惩罚———所有的计划都在顺利的实施中,但这城市太大,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中途迷失了方向,他只能先住在废弃的工地中。
  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儿端了一搪瓷缸的饭菜过来,他狼吞虎咽的吃干净,继续等待第二天的来临,女孩儿像个小公主似的,洁白美丽的小脸儿上总是挂着笑,她说她回去后还会吃饭,但他知道她没有,因为她在一天天变瘦,后来他心血来潮,去偷了熟食店的卤肉带给她,女孩儿坐在水泥管上,晃悠着两条腿,吃得十分开心。
  他以为自己是她唯一的朋友,因此逐渐生出真心,却在一天的午后,看到女孩儿乖巧的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牵着,米色小皮鞋的鞋带开了,她就坐在少年的膝盖上,被那少年妥帖的照顾着,那一刻,年少的晋烯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嫉妒’这个词的真正感觉。
  从小独占欲就已初显,想了一晚上,他决定带着女孩儿一起走,让她和他一起住在福利院中,从此再不分开,他白天都会坐在最热闹的街头蹲守,终于在一天见到了叔叔的身影,当晚就决定动身,年仅六岁的晋烯拐带了五岁的殷顾,两个孩子先是在水泥管中依偎着避雨,凌晨时分雨停了,他们投掷出沾了汽油的火把,而后站在燃烧的平房前面,火光将他们稚嫩的脸庞照得通红,完美的共犯。
  烧完房子后,他们手牵着手,一起往福利院的方向进发,路灯下的身影小小一团,快要拐上另一条街上,却被一个少年拦住。
  江承淮当年十五岁,他的身高已经超过一米七,目光初显沉稳,轻易就能看透一个小孩儿的心思,他俯身抱起殷顾,声音中充满讥诮:“小小年纪就心术不正,你以为你可以轻易的带走她?”
  明明刚刚还和自己手拉着手,亲密无比,见到她的‘淮哥’时,她却又可以完全依赖的依偎在少年的怀中,再不转头投来半分的目光,知道无法带走她后,小晋烯就清晰的预感到,她未来会把他忘掉,于是他冲上前来,一口狠狠的咬在她洁白的小腿上,任由她哇哇大哭,受到极大的惊吓。
  他要用亲身行动教会她,以后不要再信任陌生人,不要再随便跟别人走,即便对方也是个小孩儿,人性的善恶早在降生时就已注定,恶魔似的孩童多得是,就像他一样。
  所以即便是怨恨,也要深深的记住他好吗?他最怕的,是来自她的漠视。
  晋烯在雨势最大的时候睁开眼,他一直都没有睡着,只是想在殷顾身边找到片刻的温暖,但此时气温降低,最需要温暖的人变成了她,女人在毯子中微微蜷着身子,他的目光不带任何杂色,轻轻将她拥过来抱着,一瞬间感觉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
  殷顾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身体状态还是蛮不错的,周身也暖洋洋,并没有被冻到,人在屋檐下,她初时还对晋烯有几分耐心,后来就皱着眉颐指气使起来,干巴巴的压缩饼干几乎难以下咽,她几乎把那砖头似的饼干砸到他脑袋上去,问他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喜欢恩将仇报?他把她困在这岛上,是不是还准备在她小腿上咬上一口?!
  晋烯的笑容十分温柔,他似乎很喜欢她这种刁蛮的态度,脱了上衣出了帐篷,隔了两个多小时,他湿淋淋的回来,手上还拿着一尾活蹦乱跳的海鱼,他带了瓦斯的炉子,只放了些盐给她煮了鱼汤,最后竟熬出了浓白的颜色,小心的把鱼身盛在盘子中,他用筷子去掉所有的鱼刺,把鱼肉喂到她嘴里,傍晚照旧搂着她,为她取暖。
  第三天时雨完全停了,周围的海域却完全涨潮,整个岛都淹没在一片汪洋中,他们转移到了最高的那颗五十年老杨树上,在一个简易的树屋中生活,纯净水已经用完,这全部都在晋烯的计划中。
  他自己喝脏污的雨水,又微笑着,用小刀在手臂上开了道小口子:“阿顾,我带了全套的体检表,我没有任何疾病,你可以放心———你有胃病,肠胃脆弱,喝不了这种脏水,想要活下去的话,就必须喝我的血。”
  盯了几眼树屋外翻滚的海域,殷顾这才转头去看他,男人目光虔诚,笑容是前所未有的真诚。
  …
  薄行简和江承淮是第四天才找到殷顾具体下落的,晋烯设了很多障眼的线索,他是精于算计的人,各种细节滴水不漏,甚至还特地毁掉了殷顾出行当天所有路段的监控,直到四天后一条定时短信的发出。
  暴雨让海域的水位线直线上升,为了防止海水冲垮大堤,所有沿海的沙滩都放置了很多沙袋,并且被严密的围了起来,而在那包围之中,海水翻着泥土色的波浪,时不时发出一阵阵呼啸,任何船只都不能在上面行驶,即使冒险把船开出去了,一个浪打过来就会翻。
  两个男人平时是水火不容的状态,此时为了同一个女人,真心实意的团结起来,小岛左侧的最高山峰上,江承淮背着手向下眺望,树影和藤蔓遮蔽了视线,望远镜也望不到岛上全部的风光。
  他沉吟片刻,已然将眼下的形势分析出来:“晋烯把他自己和囡囡一起困在这座小岛上,无非就是想气咱们,他与囡囡自小就有缘份,是不会伤到她的,我叫来的直升机今晚就能到达,到时候就能下降到那岛上去。”
  薄行简沉着脸,却是另一番思路:“这山峰底下就是水域,直接屏息跳下去,掉在水中借着水流的推动,很快就能游到那岛上去,你在这边等直升机吧,到时候一起救我们出去。”
  之前大冷天跳进护城河里泡着,上岸后又嘚瑟了很长时间,薄行简身子再壮,也被冻得感冒了,虽然他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状态也大不如前,但他不管那么多,想到什么就偏要去做,完全不把那险峻的悬崖放在眼中。
  拿过防水的背包绑在背后,他向后退步,助跑后猛地往前跨步,在半空中笔直的坠落下去,良久才听到一声沉闷的落水声。
 
 
第26章 心机   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树屋的木质地板并不结实, 踩上去会有嘎吱嘎吱的声音,殷顾盘腿坐在窗边,她有一瞬间忽然觉得, 这个晋烯真的是疯了,他居然拿自己的鲜血来供她解渴, 人的血液又不是水龙头里的水,又不能源源不断的流出来,他就不怕因此而丧命吗?但仔细的观察了他的神情,她又隐隐约约察觉到, 这男人好像很享受这种过程, 他甘愿为她而死,偏执中又带着些浪漫的疯狂。
  她觉得他们骨子里总算还有一丝‘相通’的地方, 因此在对待他时,她的脸色和缓了一些, 但血液的味道腥气极重,她又不是重口味, 自然是不乐意喝的, 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侧身开了窗, 潮湿的风吹进来, 吹得她的头发飘散开, 发梢微湿润着, 隐约有洗发水的茉莉味道———这两天她其实过得很好, 洗漱都从未落下过,尽管水脏了一些,但沉淀沉淀还能用。
  他将他照顾得很好,自己却日渐消瘦, 其实这次被困,真正受折磨的人是他。
  晋烯看她的眼光落在墙角盛着脏水的水桶上,便把她搂过来摇了摇:“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又不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真要是喝了这水,到时候你恐怕会更遭罪。”
  殷顾知道他说得很对,她就是这样一个娇气的体质,隔夜的凉水都不能喝,喝了胃会钻心的疼,他早就算计到了这一切,她就更不想如他的愿,闭上眼睛安静的养神。
  外头的天色略微暗沉了下来,似乎又要来一场大雨,两个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梦游似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一起熬过这漫漫的长夜。
  殷顾又回想起童年的往事来,那时候她年纪还小,不懂得戒备人心,看到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儿就觉得十分可怜,想要拯救人家,天天拿自己的饭给人家吃,自己饿着肚子边咽口水边看人家干饭。
  后来江承淮教她写字,她学不会,又怕他惩罚,就起了离家出走的念头,一拍即合,跟着干饭男孩儿就跑了,所以严格意义上说,这件事是她自愿的,跟他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怎么又能想到,这男孩儿会忽然咬她一口?这事儿倒成了她之后的阴影,之后她就乖乖跟着江承淮,再不敢跑出去玩儿了。
  殷顾的好奇心还是蛮重的,因为想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来,她特意叫了他以前的名字:“西西,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当初的心理动机是什么吗?咱俩那会儿关系明明还挺好的,你为啥非要咬我一口?”
  听到这个名字后,晋烯却明显愣了愣,他眯起眼睛,陷入回忆:“因为我在乎你啊,因为在乎,所以害怕你把我忘了,你知道吗,如果想要短时间内在一个人的内心留下印记,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深深地伤害她,那是我虽然很小,不能明白地说出这个道理,但潜意识还是让我那么做了。”
  他叹息了一声,又说:“我是一个早熟的人,内心最初萌发出感情,就是因为你,如果我们当时一起离开了,在福利院里,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那么我们如今就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恋人,也许已经结婚有了孩子,造化弄人就是如此,后来我虽然一直在暗地里陪着你,但也是这样一次次的错过你,即使我心有不甘又能怎样?为了让你对我印象深刻,我便只能加倍做伤害你的事,就像现在这样。”
  殷顾闭着眼听他说话,良久才笑了一声道:“是这样啊,那还勉强能说通吧。”
  对于别人的人生,她向来都是不予置评的,她相信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也相信每一座孤岛上面难免都藏着一些不能让人发现的秘密,那么作为旁观者,她能做到的惟有倾听,然后再快速遗忘。
  逐渐困倦起来,她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口干的厉害,一整天没有喝水,她的嘴唇都有了裂纹,睡梦中察觉唇边湿润,她下意识便将那液体咽了下去,铁锈味道很重,并不怎么好喝。
  四周光线昏暗,晋烯慢吞吞将手腕重新缠了起来,他的面庞隐匿在黑暗中,并不能清晰的被看见,正因如此,他才能小心地在她面庞上落下一吻。
  藏在暗处的卑微暗恋,终究是不能示人的,虽然他如今已是成功的企业高管,但在她面前,他却仍旧是当初的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儿。
  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之后,男人面色苍白的靠在木质的墙壁上,忽然又笑了起来,整整两夜都没睡,如今又失了血,他的体力已然不支,昏迷了片刻又醒来,他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
  …
  从百米高空坠落下来,即便底下是深深的水面,冲击力却也是巨大的,薄行简只觉得自己瞬间被冰凉的水流包围住,他短暂的晕了几秒钟,但随即又清醒过来,凭借着背后背包的浮力,他向前漂流了一段距离,四处都是苍茫茫的水域,一眼都望不到尽头,浪潮席卷而来,他几乎死去,最后终于在一棵高高的树上发现了那座木质的树屋。
  晋烯之前发送的定时短信中已经透露了这个位置,他心中确定下来,眼下的问题是怎么爬上这大树。
  忽然回想起之前殷顾敏捷爬树的样子,薄行简就在这汹涌的水流中笑了起来,他这种人,天生性格里就带着疯,越是身处于危险的环境中,他越是觉得刺激,长长的打了个呼哨,他一只手环抱住树干,将背包的带子缠在手上增加阻力,像猴子似的猛地向上窜了一截。
  树屋的门吱呀呀一声打开,殷顾探出头来,她向下看了一眼,似乎辨别他是否是真人,片刻之后,她向他伸出洁白的手臂,长发在风中飘扬着,二人的手握在一起的那一刹那,彼此的表情各有不同。
  这几乎像是在梦中才能经历的场景,直到躺到木屋的地板上面,薄行简才喘着气笑了两声,此时距离他从悬崖顶部跳下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他的体力完全耗尽,此时又很快恢复过来,笑过之后,他猛地起身,向着靠在角落的晋烯扑去。
  曾经那些和平相处的言论通通作废,薄行简此时只想把这个两面三刀,背后里玩儿阴的绿茶阴险男打死,他的一股气直往脑袋上冲,眼睛都红了,又被殷顾拦下。
  向前指了指,她说:“薄行简,你先仔细看看行吗?你这塑料兄弟都快玩儿完了,你现在打他,是不是想背上人命?”
  “他这是怎么弄的?”薄行简这才皱着眉探了下晋烯的呼吸。
  “没有水,他半夜把血喂给我喝。”殷顾漫不经心的解释了一句,低头从药箱里新取了一条纱布,慢吞吞的替晋烯换了药。
  面色惨白的男子此时终于睁眼,看了眼旁边的薄行简,他似乎早料到这一切,淡淡笑道:“行简,你来了?”
  …
  当天又下起大雨来,乌云团团围绕在上空,直升机也是暂时飞不过来的,薄行简的背包里带了水和食物,殷顾胃口并不好,吃了两口面包便罢了,坐在两个男人中间,她还得费心观察左边的那一个有没有死,积压的烦躁一瞬间都涌上来,她真想把这俩都扔到水里去算了,但此时此刻,能够和她相伴的又只有他们两个,在这种矛盾的思想中,她迷迷糊糊的睡过去,朦胧中似乎被谁揽在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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