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地喝了一阵子,殷顾再抬头时,正好发现周凛也在看她,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知道对方有心事,不自觉又都苦笑了一下,举起杯子碰了个杯。
耳朵上细小的钻石耳钉闪烁了一下,周凛撩了下短发,若有所思的说道:“那天在小巷子里,我和俞念生的亲吻,是不是正巧被你看到了?”
殷顾倒愣了一下:“原来你都发现了啊…那你还吻得那么投入。”
她后一句话是吐槽,所以声音稍小了些,但还是被周凛给听到了,周凛笑了笑,仰头又喝了杯酒:“春宵苦短,我不得好好把握住吗?哪有时间去顾及其他,而且那俞念生又是个工作狂,我们两个见个面还挺不容易的。”
周凛这么说着,自己都觉得太卑微了些,不爽地皱皱眉,转移了话题:“对了,你那天那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殷顾摇摇头,只说‘算了’,那天她是因为苏晓卿的采访而心烦,眼下这件事已经解决了,就没有再说的必要。
驻唱的歌手又换了一位,却仍旧是卡痰似的烟嗓,就在这吟唱声中,周凛拿起杯子晃了晃,她淡淡地叙述道:”我和俞念生其实很早就认识了,你可能看不出,我以前家境很不好,是个贫困潦倒的孤儿,俞家世代经商,家大业大,又很喜欢做慈善来提升外界形象,便挑中了我,资助我一直读到大学,作为代价,我必须抛头露面,在记者面前,在电视上,在各种公开活动上一次次歌颂感恩俞家的慷慨———提前背好稿子,哭出声来的那种。”
眯着眼睛陷入到回忆当中,周凛笑了笑又说:“第一次见到俞念生是我大四那年,俞家旗下的一家公司开年会,我照例过去演讲,当时俞念生正好是这家公司的总裁,他刚刚接任,还不了解情况,直接皱着眉把我拦了下来,说这种太注重表面工程的事情以后少搞,后来我就再没有被叫去演讲过,一直到毕业都风平浪静———我们的第二次见面,是我去俞家还钱,工作后我拼命攒钱,终于把这些年受捐助的钱都赚了回来,我还多拿了两万的利息,把所有钱都用牛皮纸袋装着,放在俞家主宅的石墩子底下,俞念生恰好坐车回来,看到这一幕后,他把我叫了进去,我们聊了大约一个多钟头,之后就一直见面,大约半年后确定关系。”
她这个故事,怎么听都像是言情小时中才有的情节,殷顾不仅有些入迷:“然后呢?你们就一直甜甜蜜蜜的交往到现在?”
周凛笑了一声:“一直交往到现在倒是不假,毕竟我们已经在一起整整六年了,但现实生活中,甜甜蜜蜜的爱情又有多少?我们门第差距太大,他的家族和父母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而他又不肯放弃继承人的位置,所以只能这么耗着,什么时候他顶不住压力找个富家小姐结婚了,什么时候我们之间就玩儿完。”
殷顾便‘啧’了一声:“那你也不能任由他这么欺负你啊,世界上男人那么多,扒拉扒拉还是能找到几个好的,干脆你先甩了他,省的到时候被动。”
周凛靠在椅背上,已然是微醺的状态,她挑挑眉:“分分合合这么多年,我早就看淡了,俞念生别看今年已经三十五了,但保养的还不错,样貌身材都很好,好男人是不少,但这种品级的男人却很少,最重要的是,他还为我守着身,除我之外,从不接近别的女人,再过几年他四十岁了,我再看情况吧,反正无论怎样,他最好的年华都被我占着,我非但不吃亏,还蛮爽的,”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剩下的话不用说,彼此也都知道那弦外之音是什么。
周凛眨眨眼:“阿顾,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说‘春宵苦短’这四个字了吧?在有限的时间和生命里,我选择像烟花一样活着,虽然盛放的时间不长,但也畅快过,尽情过,往后回想的时候就不会留遗憾,我现在还蛮珍惜和俞念生在一起的时间,即使我们最终会分道扬镳———每次想到这些的时候,我从不伤感,而是加倍的折腾他,那老家伙都快被我折腾死了,过后却又欲罢不能,加倍的迷恋我,所以男人不能惯,女人越作,他们越爱。”
殷顾托着腮看她,表情分外真诚:“那你真的蛮厉害的,可以分享一下经验吗?怎么才能把一个男人‘折腾’到要死?”
两个人本来都心绪杂乱,但经过这一通聊天过后,不知不觉心情就都好起来,索性跑到蹦迪的人群之中,反正也不怎么会跳,就举着手乱蹦呗,还挺嗨的,酒精的作用下,并不觉得累。
都是长相出众的人,无论在哪种场合下,都是极引人注目的,昏暗的光线下,旁边跳舞的男人们纷纷侧目,有几个已经靠了过来,想借机揩油,冷不防却被人一拳打在面门上,拎着领子扔了出去。
这酒吧本身就不太大,人群很快就因为这场斗殴而乱了起来,薄行简的食指上戴了只金属有尖刺的戒指,变幻的灯光照出他冷气森森的眼神,任谁看了都会害怕。
他就处于最中心的地带,挥拳冲着一个黄头发的年轻人猛打,一伸脚又把一个试图逃跑的红头发男绊倒,左边捶完捶右边,打起架来连命都不要了似的,被人在后脑敲了一闷棍,他踉跄着倒地后,照样还能转身扑回去,额头上迸着青筋,加倍还击。
…
从派出所出来后,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作为目击证人,殷顾很倒霉的被叫去做了两小时笔录,身体又累又困,她不已经耐烦至极,但想到薄行简之前冒着生命危险跳悬崖,去那涨满水的岛上找她,她还是收敛了些脾气,转头看着正在点烟的男人,扬扬下巴问道:“说吧,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酒吧里?”
刚刚打起架来六亲不认,跟疯了似的男人,现在在她面前却格外小心翼翼起来,拿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在肩上,薄行简沉默了两秒钟,他似乎也想编一个完美的理由搪塞过去,所以认真思索了好半天,这才皱着眉吐出一口烟来,有些烦躁的回答道:“这还用问吗?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两个人随随便便就能在一个满是人的酒吧里遇见,简直是比登天还难的事儿,肯定是因为我跟踪你了呗!”
第29章 代驾 我收费低,还附带保镖服务……
殷顾其实还蛮想听薄行简狡辩几句的, 但他说话这么坦诚,倒叫她不知道该接些什么,无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 她转头又盯了他一眼。
薄行简神情懊恼,继续又解释:“当然我也不是故意跟踪你, 纯粹是上次的事儿让我有阴影了,害怕你再被谁拐跑了…”
殷顾淡淡的‘哦‘了一声,反问回去:“是这样吗?”
刚刚还凶巴巴打架的男人,这会儿却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薄行简任命地将烟掐灭:“好吧, 我都跟你说实话,一点儿也不瞒着你, 其实我以前也跟踪过你,那次你和晋烯一起出去吃饭, 喝茶,我就一直在在外面看着, 觉得很生气, 很嫉妒,之前刚分手那会儿, 你那么讨厌我, 还说跟我再也不见面, 我心里头着急, 又想你想得很厉害, 就只能采取这种方法。”
他这样开诚布公,殷顾觉得还蛮好,也就懒得再跟他计较些什么了,正好对面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她便提议:“我肚子饿得厉害,咱们要不要进去吃点东西?”
薄行简此时正盯着街对面,若有所思地瞧着什么,又过了几秒钟,他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后,才受宠若惊:“阿顾,你这是在邀请我去吃饭吗?”
殷顾已经当先往前面走去,根本懒得跟他多话,薄行简也急忙跟了上去,两个人一起进了那灯火通明的便利店内,店员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听到门口的‘叮咚’声响起,才吓了一跳猛地直起身,关东煮的汤仍旧咕嘟咕嘟滚着,铁质的框子里却只剩了几个煮到快化白萝卜块儿,还有三四串年糕和鸡肉丸子。
殷顾转身问薄行简:“你要吃关东煮吗?”
薄行简有些搞不清该怎么回答,他低头观察着她的神色,皱着眉头说道:“我吃…我不吃了,谢谢,我不喜欢吃这东西,真的,你吃吧。”
殷顾才高兴了些:“是吗?那真遗憾,关东煮其实还蛮好吃的。”
这么说着,她便飞快的去货架前巡视一圈,净抱来些高热量的甜食与油炸的食物,又指挥店员将剩下的关东煮串串全部给她夹在盒子里,舀了两勺子热热的汤配着喝。
薄行简一直跟在她后面,她走到哪里他都跟着,最后结了账,两个人一起来到店外的桌子前坐下,薄行简才发现他什么食物都没有买。
“所以你是觉得,这个地方没有你喜欢吃的东西?”殷顾先拆了袋雪糕甜了甜嘴巴,边吃边挑挑眉问他。
薄行简一时语塞,他的表情有些尴尬,顿了顿才说道:“其实我刚刚光顾着看你了,忘了买东西…要不,你把你的吃的分给我一些?”
嘴里的雪糕都没什么滋味了,殷顾顿时有些后悔起来,自己干嘛要领着这个人过来便利店吃饭?她买得吃的都是自己喜欢的,哪个都不想分给别人,挑挑选选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把一袋子肉松面包推了过去,看他干噎得慌,又贡献了一部分热腾腾的关东煮汤。
两个人坐在狭小的桌子,吹着微凉的晚风,都在认认真真地低头吃东西,昏黄的路灯照耀过来,给他们的面颊镀上了一层暖色,殷顾属于眼大肚小的类型,她略微吃了一点就饱了,看着桌上的食物觉得索然无味起来,什么都不想吃了,她这会儿又大方起来,通通推到他那边:“你还没吃饱对不对?那这些就都给你了,你全都吃了吧,别浪费。”
一桶泡面她只吃了一半,香菇鸡汤味道的,汤都有些凉掉了,薄行简却丝毫不嫌弃,端起来眯着眼睛喝了口汤,他又拿起叉子来,两口便将剩余的面条吃掉,继续吃她咬了一半的关东煮萝卜,和剩下半盒米饭的盒饭。
他简直就像个剩饭清扫机似的,没一会儿就把食物都解决掉,把包装袋和垃圾都收进垃圾桶后,他才问她:“要不要喝奶茶?我看对面有个新开的奶茶店,招牌还上写着,是用脱脂纯牛奶和红茶熬成的,糖用木糖醇代替,低脂低糖,正适合你喝。”
他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这杯奶茶殷顾肯定是要喝的,看她点头,薄行简就让她现在这儿等着,自己则大步走了出去。
薄行简并没有着急去买奶茶,而是走到便利店后面的小巷子里,他转头寻找了一会儿,然后从一个小店里拎出三个鼻青脸肿的人来,这三人正是他之前在酒吧里痛揍的年轻男子们,他们见了他,竟像是猫见老鼠似的,大气都不敢多喘,并排低头站着。
薄行简刚刚已经将他们打服帖了,派出所走了一遭,两边都已经和解,他也不想再节外生枝,免得殷顾知道了怪他鲁莽,所以他只是沉着脸说道: “知道我刚刚为什么打你们吗?”
几个人仍就是不敢言语,薄行简表情严肃:“因为你们生活作风有问题,跳舞不好好跳,总往别人身边挤什么?简直太不正经。”
他就这么一本正经地教育人,跟他那嚣张的外形一点儿都不相符合,弄得三个男子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他是真心实意这么讲,还是在故意嘲讽,话里有话。
薄行简才不管他们的表情变化,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几个人,总觉得还没解气,就扬扬眉毛吩咐:“我怎么看你们这五颜六色的头发那么不顺眼呢?前面有家理发店,你们过去借个推子,只要把头发都给我推光,今天咱们这些恩怨就到此为止,不然以后老子见你们一次就打一次,见两次打两次,打到你们满地找牙。”
这实在是个很侮辱人的要求,中间那黄头发的男人忍无可忍,瞪着眼睛往前走一步,不服不忿想再次单挑。
薄行简目光森然地偏着脑袋躲过攻击,下一秒就把这黄毛男按在地上,继续一拳一拳地捶———从没见过打架如此狠的人,另外两个男子早就吓破了胆,小跑着去理发店借了推子,在‘嗡嗡嗡’的声音中,二人轮换着替对方剃了秃瓢,又蹲下帮着黄毛男剃。
眼看着这三颗光头,薄行简倒是回忆起那假寺庙中的生活来,还算满意的点点头,他站起身摆摆手:“行了,你们走吧。”
…
这种霸王的做派却并未持续多久,过一会儿拿着奶茶回到便利店门口,薄行简便又换了副温和的笑脸:“阿顾,奶茶我给你买回来了,你趁热赶快喝吧。”
殷顾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她慢吞吞的说道:“我怎么觉得,你这副笑脸有些僵硬呢?”
薄行简讪讪地坐下来:“可能是被风吹的,有点儿冷到了吧?阿顾,能和你这么坐在一起聊天,我是真的很高兴,你不要怀疑我的真心。”
他的声音低沉沉的,说着说着,语句中竟带了些恳求的意味,殷顾扫了他一眼,喝了口奶茶才随便说道:“是吗?那估计是你长得丑,笑起来不好看吧。”
薄行简点头表示赞同:“是啊,我是长得丑,我以后尽量长帅一些,你先万别嫌弃我,毕竟我还有成长的空间。”
曾几何时,他那一张神颜让无数女孩儿倾倒,暗恋者无数,如今却都抛却开,为了讨她的欢心扮起鬼脸,二人在这寂静深夜的大街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过一会儿,不约而同打了个哈欠。
眼看时间不早了,薄行简站起身来:“阿顾,我送你回去吧?”
见她摇头拒绝,他只好替她叫了代驾,开了车门让她上车,手扶着车门,薄行简又有些想抽烟,他想了想,还是作罢,只低头深深地看着车内的女人:“阿顾,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吗?”
别的事情他已经不敢妄想,能和她就这么偶尔见个面,平和的聊聊天,他就已经非常满足,眼看着女人伸出白净的手来,他的内心猛地震颤了一下,欣喜地问道:“阿顾,你这是答应了我的请求,愿意和我握手言和了?”
困倦的靠在副驾的椅背上,殷顾又打了两个哈欠,她侧过头看他,眼神向下,示意几次男人都没有察觉,她只好不耐烦的说道:“我是在要我的包,我的包被你拿着呢,麻烦你给我。”
薄行简:“…”
他沉默了两秒,还是将包包递进去,给她放在后座上:“阿顾,你是不是在故意耍我啊?”
见女人并不说话,他又笑:“算了,随便你怎么耍我都可以,只要你开心就好,而且你现在都开始跟我开这种玩笑了,就说明咱们的关系缓和很多,我就当你默认咱们是朋友关系了,你放心,我会紧守着朋友这条线,绝不做逾越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