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客——娰良
时间:2021-09-20 09:28:53

  师父看一眼白茉莉手中把玩的三请令,送过琉璃瓶,不动作,问:“可还有事?”
  白茉莉似笑非笑,道:“听闻三请令可号令群雄,但实际每人只有三次,是也不是?我现今命了你两件事,最后的一件嘛,你且容我想想。”
  他师父没等到白家的第三件事,人已寿终,留下一份遗嘱。上书:靖毫谷子弟,秉他生平意志,以救人为己任,医德天下。而生烟翠,承他谷主之位,则承他未了的心愿,其中之一便是承他亏欠白家的恩情,三请令有命,令出必达。直至他在三请令下行满三件事,此恩方消。
  生烟翠心下思量,郑重地问:“柳家主可知晓当年白豪侠所杀邪物的事?那是何等的邪物,如何杀得了?”
  柳家主背手踱步,面朝生机盎然的庭院,沉声道:“却是不知。”
  话未尽,但生烟翠已读懂他的意思。当年经历此事的人皆缄口不言,宿海郡一役暗藏的秘密怕是要随时间的流逝,如他师父一般,长埋地底。
  但他转念一想,今时不同往日,既然有消息称西域魔教的踪迹再现,那他是否能借此时机一查当年的原委,救一救白豪侠,也当救一救白茉莉。
  生烟翠尤记得那一日,他去到壁安山的后崖找白茉莉时,她正在一片乱石断碑中上蹿下跳。复而她一跃跳上一株陈年高树,遥遥望去,只剩小小的一点白衣身影。她冲他招手,道:“你过来帮我参谋一下,若是我爹死了,我把他埋在哪里是好?”
  离远了看,只当是乱石,离近了细瞧,始是惊觉眼下竟是连片的无名坟场,怵目惊心。他吓一大跳,斥责她:“好生不尊。”
  白茉莉轻巧地落在他的身边,随便一脚,踢飞了一块碑石,道:“他活不了,我能怎么办?”
  “这这这……总是会有办法的。”两相静默,生烟翠的眼珠左飘右飘,欲言又止:“你、你先下来。”
  白茉莉不明所以:“我在。”
  生烟翠咬咬牙,提醒她:“从坟头上下来。”
  白茉莉笑道:“这漫山遍野,都是我白家的坟,我不介意,你纠结什么?”她说完,愣愣摸了把脸,问:“下雨了?”
  没下雨,是她哭了。
  生烟翠于心不忍,道:“既然是下雨,我们快些回去吧。”
  白茉莉几步抢在他的身前走,生烟翠缀在身后,偷眼打量她的动作,暗忖她也不像是哀恸难耐,非要呜呜哭得提袖擦眼泪的模样。
  实际来说,比起哭,白茉莉的眉目间更像是凝一层暴戾气,她嘀咕一句:“我不想一个人。”
  话尤在耳。
  那大抵是她尚未学会虚情假意待人时,说过的最任性无助、也最坦诚的话。
  生烟翠出神地胡乱想了些东西,突然听闻前院一阵噪杂。有下仆飞奔前来禀报:“神医,三月阁差人,来请您回去!”
  生烟翠不动作,他吃一垫长智,非得是问问:“要你来请我的,是三月阁何人?”若是鹤公子,他非但不去,还必须要回赠他一段臭话;若是白茉莉,他同样要捎赠鹤公子一段臭话,晾她几天,再前去。
  下仆直言:“是蔺阁主!”
  “唔……不曾有过交集。”生烟翠心下思索,然而不经意地一个余光,他正瞥见身边柳家主眼中一闪而过的狂喜。
  作者有话要说:  没啥好说得,去孔主药家吃酒吧(不是
 
 
第23章 有枉 3
  生烟翠提了药箱,匆忙赶至三月阁。
  他由侍从一路的指引,来到阁中顶层偏僻的一角房间。始一推门,正瞧见屋内的一个红衣姑娘。红衣姑娘听闻动静,收回把玩腕间碧玉镯的视线,抬起眸,与他行一个对视。
  她的眉心绘有一株兰草花,面敷粉黛,宛如春景,花开得娇俏动人。
  两人对视一瞬,看得生烟翠莫名脸红。他忙低下头,道一句“失礼”,要退出去。阖门的一条缝渐缩渐窄,他自觉那姑娘一直在瞧他,没挪过眼。这、这个——阖门的动作越来越慢, 他不由偷眼也回瞧一下姑娘。
  这次他是看了清楚,看得心里一惊,柳叶眉, 杏子眸,不是白茉莉,还能有谁?!
  枉他与白茉莉相识多年,竟从没见过她有这般美艳的模样。
  “你这是——”生烟翠复而“啪”得把门推了开,嘀咕一句, “搞什么名堂。”他随意地把药箱放在桌上,不及坐下,熟练地要抓她的手号脉。
  但他一伸手,红衣姑娘反着方向一躲,教他抓了个空。
  斗是不可能斗过白茉莉。
  生烟翠本要作罢,但他突然想起白茉莉此时尚中着蛊毒,合该是内力全无的状态,心下倏地一喜。再不报仇,更待何时?他生出欺负人的心思,于是契而不舍地,继续拿捏她。
  往来拆个几招,两人战成平局。但生烟翠是行走江湖的老手,练就着几分狡诈功夫。他假意要退,却突然间动作变急,使出一招小擒拿。
  红衣姑娘一时不察,手腕被他抓了紧牢。
  “哈哈。”胜利来得如此轻易,让生烟翠有点受宠若惊。
  奈何没等他再多笑两声,一个白衣身影路过。白衣人不经意地瞥一眼屋内的情况:一名男子正擒着一个姑娘家的手,笑得不怀好意。她一个激灵,当即喊道:“非礼啦!”
  “诶诶诶?”生烟翠大惊。
  白衣人手放唇边,极其夸张地冲左边喊一句:“耍流氓啦!”再小跑几步,贴住围栏探出身子,朝右边喊一句:“耍无赖啦!”末了, 她转回门前,压低嗓音,幸灾乐祸地专门喊几声给门内人听:“天下第一神医,当众非礼小姑娘!”
  生烟翠凝神一看:眼前存心搞事的白衣人,竟然又是一个白茉莉?!那他抓住的——
  白茉莉欢天喜地地胡乱喊, 果然喊来了好事者。便见那小公子模仿着她的样子,神经兮兮地也喊:“丧心病狂,神医假借看病之由, 拉扯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小公子颠倒黑白的本事,可比白茉莉强了不止一个档次。他顺着方才的话,胡编乱造的故事, 张口就来:“天下第一神医喝花酒不付钱,还意图耍无赖?”“神医走投无路,跑来三月阁抢钱不成,反被小姑娘打得鼻青脸肿?!”
  生烟翠听得额头青筋直跳:“蠢鹤,你给我闭嘴!”
  鹤公子“哦”一声,瞬间变乖巧,站在白茉莉的身后。白茉莉回头看他一眼,他附她耳畔, 叽叽咕咕不知说了什么, 引得白茉莉笑得更欢。
  待到两人玩够了,双双进了门。生烟翠一张俊秀的面容,早已黑如灰岩。
  “哎呀呀,这么生气做什么?”始作俑者往椅凳上一坐,她的小跟班鞍前马后地伺候。沏茶倒水,捏肩捶背。白茉莉不在意地指挥他, “一边去。”小跟班就老实地停了手,委委屈屈地哼唧一声。
  生烟翠细细打量过红衣姑娘,啧啧称奇:“你安排的替代品?”
  “怎么说话呐。”白茉莉抿口茶,雾山毛尖,入口清而寡淡,回味悠长,是她喜欢的。由是她抬袖也给红衣姑娘沏上一杯,兴致盎然地眼看她,“尝尝?”
  一番相让的动作,勾出四道诧异目光。
  红衣姑娘为难地喝一口,茶水有些烫,她不习惯地轻咳一声, “嗯。”
  白茉莉追问:“如何?”
  红衣姑娘尚没作声,旁边鹤公子揪了揪衣摆,酸气十足地抢先说一句:“好喝吧!”他嫉妒地要命,他觉得那茶定是顶顶味美, 什么时候,茉莉也能喂他唇边一口, 他怕是含在嘴里, 舍不得往下咽呢。
  红衣姑娘饮一水,生烟翠目不转睛地研究,她确实不像是带着什么□□。他在房中寻了块擦脸巾,浸湿水后递予她,期待地说,“不若你卸了妆,容我再看看?”
  白茉莉扬手一杯热茶泼他身上:“懂不懂规矩,再这么跟我姐姐说话,当心我敲断你的腿。”
  生烟翠怪叫:“你姐?!”
  鹤公子一愣, 也跟着柔柔地唤,“姐姐。”他眉眼盈了浅淡的笑,山水湖画似得,手也不折腾衣角了,持矜地一站立,自成几分傲雅气度。
  装腔作势!生烟翠抽空鄙夷他一眼。鹤公子若有所觉地看过来,平白受了鄙夷,他不羞不恼, 反而徐徐朝他一笑。生烟翠一指白茉莉,鹤公子顺势投去目光, 白茉莉正等着红衣姑娘的回话,并没觉察此处暗涌。生烟翠便是学着鹤公子方才的矜度,笑上一笑,故作遗憾地摇了摇食指。
  鹤公子笑意不变,直接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闷声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两人打闹间,便听那红衣姑娘犹豫地开口道:“好喝。”
  古怪的发音,不似中原人。生烟翠脑中警铃大作:莫不是……西域人?
  不止如此,红衣姑娘将她的一段白皙小臂摊放桌上,微附下/身,另一手至腿腹间抽出一柄细刃短匕。她用目光示意白茉莉也伸出手。待白茉莉模仿她的动作,两只手臂并排平放一处时,匕首横抹,划出一道直线,划开两道血红。
  一只闪烁的金甲虫自她手臂的伤口处缓缓爬出来,头顶的细须颤动,有无形丝线牵引般,它径朝白茉莉的伤口爬去。它的体量轻小,两只手臂间的细微距离,它爬起来犹如翻身越岭。
  白茉莉伸出一只手指,凑到它的面前。金甲虫的细须碰一碰她的指尖,慢吞吞地爬了上去。她将它放在自个手臂的伤口处, 金甲虫便伏趴在伤口边缘,发出一声又一声短促的鸣叫。
  白茉莉抖一瞬,被生烟翠和鹤公子一左一右地按了住。
  俄而,有一缕黑烟从淌血的地方升腾而起。随着黑烟的消散,白茉莉只觉体内原本凝滞的真气一丝一缕地开始翻腾涌动,直至澎湃地充盈满她体内的每一处。
  金甲虫缩起四肢,后壳只有半粒芝麻大小,一动不再动。白茉莉轻戳它一下,它伸出四条头发丝细的短腿,顺沿她的伤口爬两爬,落下八枚红点,又不动了。
  红衣姑娘伸出手指,要接它,它挪一挪后壳,爬动几分,再次在伤口附近落下八枚红点。
  红衣姑娘看向白茉莉,神情有显而易见的哀伤。她问:“你要吗?”
  白茉莉问:“这是什么?”
  红衣姑娘似乎不知该如何解释,说了一句流畅的西域话,着重重复了其间一个词。
  生烟翠沉吟片刻,猜测道:“这是西域……”
  说话间,金甲虫艰难地挪动到了伤口的流血处,它一脑袋扎进去,将血迹吞噬干净。抖一抖,爬动的速度更快了些。
  生烟翠即将出口的话转个弯,笃定道:“西域虫母。”
  白茉莉嫌弃地摇一摇手臂, 把金甲虫晃到了桌子上。金甲虫头昏脑涨般四肢打叉,它身形变大了一点, 蹭着白茉莉,试图继续往她手臂上爬。
  那股契而不舍地劲头……白茉莉不由看一眼鹤公子。
  鹤公子不明所以,纯良地眨眨眼:“怎么?”
  白茉莉曲起手指, 毫不留情地将金甲虫弹了飞。红衣姑娘慌乱地去接, 便见空中一条璀璨的金芒划出一个弧线,原样落回了白茉莉的手臂旁边。
  “你!”红衣姑娘焦急地吐出三个字,“坏妹妹!”
  白茉莉久违地运转一番体内真气,心满意足地说:“瞧你连话也说不明白,不若让我来做姐姐吧。”
  红衣姑娘气恼地瞪她:“是我!”
  “证明呢?”
  “戚婆说的。”
  白茉莉一指自个,笑吟吟地道:“要我说,这虫虫明显更喜欢我诶。”金甲虫终于绕着她伤口的形状,爬满一圈,血迹渐渐止了住。白茉莉手执了一个空杯,问:“要怎么做?直接使唤它?”
  红衣姑娘说了几句拗口的西域话。
  白茉莉认真听过,赞同地点头,然后两指尖捏住金甲虫,直接丢进杯中,倒扣了起来。
  红衣姑娘拉着白茉莉,两人一同挤在房间的角落。她掩人耳目,悄声跟她说:“我没有,你有,血脉。”
  白茉莉却是问:“你说你饱受族人欺辱,便是因为这个?”
  红衣姑娘遗憾地点了头,她轻轻摸了摸白茉莉手臂上的伤口,道:“娘,我,但我不是。”
  一胎双胞,双生子。
  娘亲选择带她回到西域,可她却没有继承娘亲的血脉,拥有支配虫母的能力。族人愤而称其为叛族者,逼死娘亲,戚婆带着她逃亡而生。
  戚婆临死前,告诉她:虽然西域已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但她可以去往中原,找她的妹妹。
  几经波折,她找到她,才发现她是白家人。白家尊为屹立武林的百年武学世家,因居于北方州朔城,故而俗称北方白世家。
  而她叫白南。
  作者有话要说:  萌发了一个有毒cp:金甲虫x三请令
  *
  她,可驱世间万蛊;他,可号令天下群雄
  一场因缘际会,两人相遇
  是邪与正的对立,是王与王的相争
  ……
  这究竟是作者道德的沦丧, 还是人性的扭曲
 
 
第24章 有枉 4
  “白南。”两个字在白茉莉唇齿间过一遍,滑落在她的心尖处,稳当当地不再动。可她的指头一戳白南眉心兰花状的花钿, 故意地问,“到底是白南,还是白兰?”
  白南捉住那根使坏的手指,耐心地纠正她:“白南。”
  白茉莉装出特别地努力,一张口, 道:“白兰。”
  白南微微偏了偏头,似是不理解为何她一个中原人,发音却总是出错。她语调放得更缓慢,一字一语地教她:“白——南——”
  白茉莉模仿她古怪地西域口音:“白——燃——”话没说完, 自个忍不住,乐不可支地先笑了开。
  白南安静地看她,尤像是面对任性妹妹的一点无奈。待她笑停了, 身为姐姐的她才有机会抗议:“你叫我,白兰,我叫你,白磨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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