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白茉莉拖长了调子,“给她吃那么好的东西做什么。”
“备好的东西无人享,不吃,怕是要坏。”
白茉莉听晓了他的话外之音,难得哄一句:“我这不是来了么。”
蔺鹤低低应了一声“嗯。”
穿堂而过的风卷几卷,又散去,唯有袅袅清茶的碧色不消。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开新坑啦。
我发誓这篇写完之前绝不再开其他脑♂洞(又一次的坚毅脸。)
第3章 真假风波(1)
故事要从一则江湖传闻开始讲起,据说近日来偷盗闵王爷御赐八宝扇,打碎珍宝阁镇阁琉璃盏的窃贼,乃是北方白家的大小姐白茉莉。
空口说无凭,原是那珍宝阁的守门人在与窃贼的打斗中,夺下了窃贼的蒙面纱布。彼时长夜正值佳色,风清月白,地铺银沙。守门人一双厉眼金睛,想假装看不真切对方的面容,都难。
辨认出盗贼的金贵身份,守门人心生顾忌,出手便是弱上几分。一不留神,或也可能是有意放水,简而言之,就让盗贼给跑了。
珍宝阁的几位管事连夜召开紧急议会,决定暂时瞒下此事,不作定论。白家尊为武林的一方泰山北斗,百年间累下的威望甚高。他们若是公然宣称白家白茉莉贪图几两俗银,做出了令人不齿的偷盗行为,江湖间怕是反倒要耻笑他们珍宝阁血口喷人呢。
然而又待过了几日,珍宝阁再次失窃,这次是东门煜定制的一品碧镯平白无故,不见了踪迹。房间内的其它摆设原封不动,但房梁上留有一个引人深思的脚印。
珍宝阁请得专人辨究,证实那脚印确与近日前“深夜来访”的白家小姐的脚印如出一辙。
东门煜是朝堂的东厂掌印督主,白茉莉是江湖名望家的大小姐,左右都是难得罪的主。
几位管事拿不定了主意,正准备休书一封跟外出的大当家报信,谁知怎得,却被那平日里不问正事的二当家听闻了消息。纨绔子弟提手一挥,放豪言说要登门白家,讨一个说法。便就在当日午后,他兴冲冲点了几个身高力壮的伙计,风风火火直奔白家地界而去。
白家现居州朔城外的山峦之巅。欲往白家,需先沿一道上山小径,穿过繁茂密林,登顶壁安山尖。那山虽名唤“壁安”,然山顶最是陡峭。不但地面崎岖,遍布碎石;可容人落脚之处,也是寥寥。
珍宝阁二当家爬山又爬山,待到山顶之时,他双腿颤巍,摇晃一瞬,勉强才站立稳当。望向与此相隔数丈之远的另一处峰顶,二当家捂住被凛冽山风刮至打结的头发,道:“这要如何过得去?”
一伙计道:“咱没拜帖,江定桥不渡啊。”
二当家呆愣地又问:“哪里有桥?”
正说着,但听他身后传来一句明快清亮的女音:“怎地没有桥?”
来人是一位白衣少女,她先行两步,径自越过二当家的身侧,伫在风口崖前。她的神色飞扬,口中吹出一圈哨响,声波急行,霎时间响彻群山。对面的峰顶有人应声而动,两条粗厚锁链破空飞来,稳稳当当拴住了少女落脚处的木楔。
少女脚尖点地,一个纵跃踏上铁链。身前身后皆是千丈悬崖,身下透过层叠白雾,乃是汹涌的澎湃波涛。所谓“江定桥”,定的便是这千丈高空下的湍急江流。
少女笑道:“桥来了,我先走。”却没料想珍宝阁的二当家望向那少女腰间佩戴的木制令牌,此时福至心灵,着急喊了一句:“白茉莉?!”
白茉莉……白茉莉……白茉莉……
在群山一连串的附和响应之中,少女不解地回头:“你找我?”
“我找得就是你!”二当家撸袖子也要上“桥”,迈出一步,又怂气地收了回来。
少女问:“所谓何事?”
“打碎琉璃盏、偷盗碧玉镯,样样可不都是大事?”
白茉莉不明所以,偏头看着他。
二当家气焰十足,伸手一指:“就是你偷的!”
你偷的……你偷的……你偷的……
铁链这端,二当家的事尚待解决,铁链另一端,突然传出白家护卫的高喝:“外人误入,抓!”
话音方止,一个红衣身影便是跃出了白家围墙。紧接着白家前院大门骤开,几名佩刀护卫锁定目标,亦是追了出来。蒙面的红衣女子轻功诡谲,屡屡顺沿白家护卫的凌厉刀锋,膝盖微曲,营造偏差避开攻势。待她行至崖边,当即毫不犹豫地踏上铁链,冲白茉莉急行而来。
粗壮的铁链发出摇摆的碰撞声,站立其上的白茉莉不免受到波及。她稳住身形,回想方才与红衣女子短暂的视线交汇,心中不由讶异。
单是眼眸对着眼眸,她的心头已然产生了一股浓重的熟悉感。
行至铁链尽头,红衣女子顿住步子,望进白茉莉的眼中。
两两对视,彼此无言,到底是白茉莉忍不住,向前一步伸手,想要扯下那女子的面纱,一探究竟。红衣女子避身躲闪,两人便是缠斗在了一起。
悬空铁链之上,白茉莉有心为难那女子,起势便是剑走偏锋。一柄窄剑直转横扫,凌厉招式大起大合。纵然红衣女子动作灵敏,困于铁链的方寸之地,又身处守势,难免带了狼狈之态。一时不慎,她的面纱飘落,抬眸再看时,白茉莉的剑尖已点至她的眉间。
红衣女子的眉心,是一抹被描画得栩栩如生的鲜红兰草。
而兰草渐下,红纱掩住的面容倏然展现时,却是与白茉莉足有十分相似的容颜!索性一双灵动的杏子眸,她用黛笔勾勒出了娇媚眼尾,面颊微微,粉黛醺然,一如久雨开霁,春娇花靥。和白茉莉惯有的素雅之风,大相径庭。
白茉莉心生犹疑,那红衣女子则像是早已知晓此事般,神情一片坦然之态。
珍宝阁的二当家眼尖,一眼便瞧清了那个红衣女子的容貌。他快言道:“偷盗我家珍宝的,莫不是你这个假茉莉吧!”
守门人沉声道:“应该是她。看她出招诡谲,怕不是中原人。”
白茉莉收回剑招,归剑入鞘。前有珍宝阁一行,后是白家护卫,她原想这红衣女子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却不曾想红衣女子身形一闪,凭空消失。
她整个活人一跃而下,竟是堕向了千丈崖底!
白茉莉有心放她一次,眼见她自寻绝路,瞬息间心生救念。然而低头一瞧,不知何时,确是有一道红绫牢牢系住了她的脚踝。随着红衣女子的急速下坠,红绫用尽,顷刻紧绷,亦将她全然扯下了铁链!
作者有话要说: 不更新的日子过好快啊(忧伤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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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不抛弃不放弃给我投雷和手榴弹的小天使,你们出来,我保证给你们一人一个么么哒。
第4章 真假风波(2)
眼前的景物急剧变换,耳畔灌入尖啸的风声,白茉莉不为所动。她飞快地蜷曲身子,抽出腿腹间暗藏的匕首,割断了红绫。在红绫离身浮空的一瞬,她复而伸手一抓,牢牢攥住,向悬崖峭壁间斜生而出的枝桠甩去。
红绫被打入内力,如有力鞭勾,几圈将树枝扣了紧。冲坠之下,红绫再一次紧紧绷直,这次却成了勾拉的力量,将白茉莉猛坠的速度彻底止熄。
白茉莉悬吊在了半空中,抬头望不见崖边,低头看不清崖底,索性在心中先把那个“以怨报德”的红衣女贼骂了十遍八遍。间或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她东摇西摆地晃三晃,转念又想到那女贼与她别无二致的样貌,心中隐隐升腾起一种预感,自己多年来追查有关“三请杀”的往事,突破口怕就在此处!
借由一个回旋荡力,白茉莉翻身坐去了自石缝中生长而出的树根上,长舒一口气。她昂起头,试探地吹出几声求救的明哨,等待片刻,不见回应,反倒是不远处的一团草丛飒飒作起响,飘出一抹眼熟的红。
白茉莉手腕一动,一枚暗器当即打了过去。
眼见躲不住,藏在草叶丛中的红衣女贼探出脑袋,与她对视。
白茉莉不由不承认,当她看向女贼,那相似的眉眼面容,总让她有种宛如对镜的错乱感。只可惜她不好抹妩媚妆容,也不偏爱妙曼感性的裙衫。不过若有一日,她和女贼能成友人,偶尔穿它一穿,戏弄身边的熟稔之士玩一玩辨真假的游戏,也挺有趣。
白茉莉问:“喂,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女贼一言不发,却是亮出被她接住的那枚暗器,指尖微动,反丢了回去。
白茉莉偏头闪过,暗器击打到她身后的山岩,“叮”的一声脆响,落下崖底。
不痛不痒地一个还击。
白茉莉笑着评价:“你这是记仇么?”
女贼认真地点头:“嗯。”她发间佩戴的白珠金萃随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细琢的镂空篆纹泛起光,显现出堪比皇家的制作工艺。
白茉莉感兴趣地挑了眉,示意女贼颈间挂的那枚通体碧玉的小珀石,戏谑道:“发钗、珀石,也都是偷来的?你眼光不错。”两件玩意儿,相当的价值不菲,就不知是谁家倒了大霉了。
女贼认真思索过她的话,又是点头:“是。”
白茉莉有心同她交好,便把语气往和缓了说:“你顶着与我相仿的面貌,做这些事,着实让我为难。若你偷盗是为谋生,大可跟我回白家。我今个承诺:有我白茉莉的一口酒,绝少不了你一口肉。”
闻言,女贼极细微地蹙了眉,想她的武功路数诡谲,说出的中原话也是夹杂着古怪的西域口音:“话太长,听不懂。”
白茉莉好气又好笑,配合地说:“你名字?”
女贼警惕地抿唇。
“还听不懂?”
女贼眼眸中涌起一丝复杂神色:“不告诉你。”
“是是是。”白茉莉简直一点脾气也没有,她能对他人拿捏摆谱,恣睢妄为,可对着一张酷肖自己的容颜,不但说不出什么狠话,反而有种任性地偏纵:“你随意。”
女贼犹疑了片刻,十指攥拳,终于下定决心,道:“叫姐。”
“姐,”白茉莉笑吟吟地顺竿上爬,嘴甜道:“白姐姐。”她喊得干脆,反衬得女贼有点措手不及的无措。待女贼应下这句“白姐姐”,却没纠正她什么,于是白茉莉便断定:果真姓白。
“方才姐姐去到白家,是找妹妹了么?”她盘着腿,愈发扮作一副乖巧懂事地模样,眼眸闪闪:“姐姐找妹妹所谓何事?有什么事妹妹能帮到姐姐的?妹妹一定尽心。”
两人虽一个坐在怪木老树根上,一个躲在嶙峋乱石的草丛中,但相隔不过数丈。女贼试探地向白茉莉伸出一点手,白茉莉立刻回攥住了她。指腹摩挲了一瞬,心下感慨:女贼虽为女贼,然从头自手,无一不精致,十个指尖皆涂了丹蔻,更衬得手指白皙好看。
正想着,白茉莉却觉面前人倏地一用力,她一时不察,竟被扯了歪。女贼趁机倾身而上,紧紧抱住她,两人先是悬空,继而齐坠,耳畔呼啸尖锐的风声又起!
“姐,亲姐。”白茉莉又喊。可惜狂风把她的声音刮地乱七八糟,也不知女贼听不听得着。
白茉莉倒是不怕坠崖,早年间她还干过偷溜出门,江定无桥,从悬崖爬下去的荒唐事。只是她此时就冲女贼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劲儿,彻底认定了她是白家人。
女贼没言语,她甚至于枕在了白茉莉的肩膀上,搂着她。
白茉莉心中柔软一片,安慰道:“别怕,江下有船——”她话说到一半,敏锐地按住女贼探向她腰间的手,“你干吗?”
女贼扯下颈间的小珀石塞进白茉莉手中,白茉莉不搭理,劈手去夺她另一只手里的木质令牌。急速下坠的间隙,两人又是相缠相斗,最是白茉莉技高一筹,夺回令牌,一掌将女贼拍飞了数丈。然而下一瞬,她眼前骤白,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没入江中!
时值初春,连日降雨,使得江水位暴涨,急湍猛流。
白茉莉一连被冲出去甚远,起起伏伏,冲刷地神智都有点模糊。但就像她安慰女贼所说的一般,江水虽急,胜在有不少客船冒险途经此处。在船夫“有人落水”的惊呼声中,她狼狈地被捞了上来。
有心善的大娘为她披件单衣,欲言又止:“姑娘,莫要想不开啊。”
白茉莉一愣,也不辩解,爽朗笑道:“多谢提点,定谨记在心。”她熟门熟路地打听此是何处,得了“霍门陂”的答案,扬手丢给船夫一锭银:“劳烦船家在下个停点,靠一下岸罢。”
船夫接了钱,却犹如烫手山芋,赶忙还给了她:“这钱我收不了,这船也停不下。”
“为何?”
“再过三日,淮扬地界‘大事起’,咱们必要赶在锁城之前,快些经过那处才好。否则城门一锁十日,城中人——”
白茉莉恍然,接话道:“生死不由命。”
作者有话要说: 先自我吐槽一句:感觉文风是和往日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啊…_(:з」∠)_
写起来有点不顺手
第5章 风流淮扬界(1)
客舟入江,随流而行,两岸青山绵延,入目皆作起伏苍翠。一日霍门陂,一日宁榆阜,再一日广阔江域分流,舟行岔路,始是入了淮扬地界。
淮扬地,繁华所。
此时虽已至了闭城期限的最末尾一日,然水路行船络绎,往来吆喝声不绝,不见半分倾颓之态。
白茉莉正躺在船尾,翘着腿,把玩手中的木质令牌。那木牌取自宿海郡的和磐图云木,以十年内力入凿,触之温润,可觉有乾坤流转。奈何正牌面不过刻一个“叁”字,反面横书一个“白”字,外观简朴,甚至于有些许寒酸,相当担不了那“可号令天下群雄”的名号。
早在白父将三请令传由白茉莉前,白茉莉已经思忖多次,要如何如何再度打造,雕花撰文,使其足以匹配尊崇的武林第一之位。可等到三请令入手,白茉莉几番尝试,才发现所谓“以十年内力入凿”,当真要贡献出十年苦修之力,她心中哗然,也愈发好奇它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