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去风影汇合,尽快查明药王孙家的一切,还有这座院子里的所有人。”
他刚刚交代,门外传来脚步声,萧慎神经紧绷,立刻道:“躲起来!”
风烈左右看了看,发现这间屋子唯一可以躲人的地方,就是靠墙的壁橱,于是赶紧走了过去。
就在风烈进入壁橱的瞬间,晓芙行至门口,她态度大变,进门之前还理了理垂在肩头的麻花辫,这便走了过来。
然而,就在晓芙靠近床榻时,壁橱可能因为年代久远,发出了“嘎吱”一声。
萧慎一怔,晓芙寻着声音回头去看,下一刻,萧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长臂用力,一把一扯就把她拉到了自己跟前。
晓芙的身子不受控制往前栽下去,跌趴在了萧慎胸口。
萧慎胸口还有两道刀伤,晓芙为了不伤及他,一手撑在了他的胸口,掌心还能感受到那点/茱/萸/的存在。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她掌心合拢,捏了捏,却发现根本捏不动。
然而,晓芙的计划虽然没有得逞,萧慎却是感受到了她的每一个小动作,他本就敏感,又何况是这个位置!
萧慎瞬间僵住,俊脸上肃重的表情出现了一个刹那间的龟裂。
忍住!
此女可以救他,或许关键时候还能破解他头疾的秘密,暂时留着她!
终有一日,他必然杀了她!
一时耻辱算不得什么。
成大事者,无需在意小节!
虎落平阳,如何能不忍?!
此事,天知地知,她知。只要这女子一死,世间就无人知晓!
萧慎一番自我宽慰,以最通俗易懂的道理说服自己,眼下诸事皆要忍。
相较之萧慎眼中的杀戮,晓芙却是含情脉脉,她已认定了这是老天爷安排的缘分,女子看情郎,越看越满意。
晓芙羞涩一笑:“夫君,你身子尚未痊愈,这样做……不太好吧,反正你我已成婚,也不急于一时呀。”
萧慎:“……”
见晓芙不再关注身后壁橱,萧慎放开了她的手腕,拿出万二分的魄力,以及万二分的脸皮,违心道:“娘子说的是,是为夫唐突了。”
晓芙从萧慎身上起来,抿唇含羞一笑,含情眼柔光潋滟,如明珠闪耀,的确很好看。
只是可惜了,萧慎对美人并不执着。
萧慎也意识到了晓芙前后的变化。
是因为看见了那块胎记?
知道这块胎记的人,皆是他的至亲与最为亲近之人,这世上也不超过三人,她为何因着胎记就对他态度大转?
晓芙白皙的面颊染上一层薄薄的粉。
萧慎能够在风起云涌的京城活到今日,早就是修炼成精的千年狐狸,识人无数,一看就看出眼前这女子……
她是情窦初开了!
她对他……动心了!
晓芙知道萧慎身子极度虚弱,不确定他是真命天子之前,她甚是敷衍。可眼下情况完全不同了,确定了萧慎就是自己的梦中人,她恨不能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他。
“夫君,你不方便穿衣裳也行。眼下酷暑,难免会热,我去地下冰窖给你找些冰过来。”
晓芙柔声细语。
萧慎纵使不曾有过任何谈情说爱的经验,但也看得出来,这是含羞带怯的表情。
萧慎:“……”这女子对他的爱慕,真是来得迅速又热烈!
晓芙一离开,风烈就从壁橱里钻了出来,他憋得满头大汗,手中还抓着几册医书,是方才无意在壁橱中发现的,他行至床榻,强行忽略太子殿下胸口的一抹可疑红痕,努力正色道:“殿下您看,这医书上的字迹……是不是好生眼熟,像是沈指挥使的字迹。”
沈指挥使,沈颢,几年前横空出世,年轻有为,谋略过人,乃总兵沈严的义子。
其实,与其说他是沈严义子,倒不如说是沈严的杀人武器。
闻言,萧慎接过医书翻了几页,他有过目不忘之能,东宫与麒麟卫打过几次交道,他记得此人的字迹。
“错不了,这的确是沈颢的笔迹,你去与风影汇合,速速彻查孙家的一切,以及沈颢此人。”萧慎吩咐道。
风烈应下,但并未直接离开:“是,殿下。可……殿下您当真与那村姑成婚了?”
要知道,他家太子殿下容貌惊人,是京城所有女子的梦中情郎,得无数贵女爱慕,岂能委身一介村妇?再者……殿下是有未婚妻的人。
萧慎一个冷眼瞥向风烈:“不过只是权宜之计,孤眼下不宜动作,留在此地没有坏处。”
风烈闻言,总觉得太子殿下是在委曲求全。
不过,那那村姑……倒是个灵动的美人儿,像个仙女。
风烈觉得,或许殿下也有可能乐在其中也说不定呢。
风烈很快就让自己消失在了农庄,萧慎藏起了那两本医术,心头隐约开始怀疑一些事情,但他眼下没有证据。不久之前,孙家旁支过来闹事,似乎提及了孙晓芙失踪了几年的兄长。
此人与沈颢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不多时,晓芙搬着冰鉴过来了,她忙的一头是汗,还笑着说:“夫君,你好生躺着,我再去给你熬一味十全大补汤。”
萧慎:“……”冰鉴让屋内稍稍凉快了下来,他实在太乏太累,强撑到了此刻完全靠着骇人的意志力。
萧慎再也顾不得什么十全大补汤,对亵裤的担忧也稍稍缓解,就那么沉睡了下去。
*
萧慎五觉敏锐,将醒未醒的那一刻,他闻到了浓郁的汤药气味,还有难以言说的腥味。
睁开眼,眼前光线昏暗,外头天色已黑。
他鲜少睡得这般深沉,一觉醒来宛若隔世,像是睡了漫长的百年之久。他自幼患有头疾,能睡得这样沉,当真是一桩稀罕之事。
他一侧过脸,就看见女子正用胳膊肘撑在床板,托着腮看他。
少女双眸映着烛火,闪烁着异样沉醉的光芒。
萧慎:“……”
晓芙见他醒来,笑道:“夫君,该喝药了。”
萧慎的目光落在了那所谓的十全大补汤里面,刚刚苏醒的双眼骤然一滞:“这是……”
他嗓音干涩沙哑。
只见粗瓷大碗中,蝎子、蛇头、蟾蜍、蜈蚣……赫然醒目。
确定是十全大补,不是来毒杀他的?
晓芙解释说:“夫君莫怕,这是我孙家的祖传秘方,可补肾治虚,对夫君眼下的状况很有好处。”
萧慎的右腿发炎了,疼痛感一阵接着一阵,他右边身子都难以动弹。晓芙用瓷勺亲自喂他。
一勺滋味独特的十全大补递到了唇边,萧慎怀着前所未有的忐忑心情喝了下去。
腥、涩、苦……
刚喝完一勺,萧慎的嘴里突然被人塞入了一块蜜饯,酸酸甜甜,像是杏子干。
“夫君,我就知道你怕苦。不过没关系,喝一口汤药,就吃一块果脯,我小时候生病,兄长都是这么喂我的。”
提及她的兄长,萧慎幽眸微眯,明知故问道:“娘子,咱们兄长失踪了?”
咱们兄长……
这个称呼真亲切。
前几年,晓芙尚且伤心难过,几年下来倒也习惯了没有兄长的日子,她点头:“嗯,兄长有一次去药鬼谷采药,就再也没有归来,我找了几年,也不曾找到。”
萧慎:“……”
这孙家的事情,还真是复杂。
这厢,萧慎想要探知更多,又问:“那、那兄、兄……”
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结巴。
晓芙做贼心虚,决然不会告诉萧慎,她在十全大补汤里面,还添加了一味让人无法恢复记忆的药。
但这味药有副作用,自带毒性,会让人结巴一阵子。
晓芙:“夫君莫慌,你且慢慢说。”
萧慎:“……”
第08章 夜长梦多
对夫君下/药,纯属无奈之举。以防夜长梦多,他会恢复记忆,晓芙只能先下手为强。
没有生下孩子传承孙家血脉之前,晓芙容不得任何意外发生。更何况,她做了两年的春/梦,梦中情郎就是眼前人,更是让她确信了,这男子就是老天爷替她选择的人。
在夫君腿伤康复之前,她一定要与他好好培养夫妻关系,届时直接方便把事情给办了!
晓芙满脑子的算计,精致的面庞荡起狡猾一笑:“夫君,你莫要急,怎的说话突然就不利索了呢?”
她明知故问。
萧慎只觉得颜色大失。
想他堂堂太子,几时说话结巴了?不对!一定是这女子做了什么手脚,一看她脸上的笑意就不太对劲。
萧慎此刻只想穿好衣裳,他自己的身子暂时无法做到穿衣这样的动作:“我、我想要……要、要你……”替我穿衣!
可最后几个字怎么都说不出来。
晓芙白皙的脸顿时涨红:“哎呀,夫君!你的身子还没痊愈呢!我都说了,反正你我都已经成婚,不急于一时的。”
萧慎重重吐了一口浊气,放弃了一切挣扎,他平躺着,忽视了后脑勺的伤口,目光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头顶的承尘,默念了几句《金刚经》,告诫自己,眼下伪装失忆是唯一活路。
晓芙一手捂着脸,兀自羞涩片刻,继续给萧慎喂药。
萧慎倒也配合,瓷勺递到唇边,他就张嘴喝下去。
眼下已是最差的状况,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差。
一时间,萧慎不再轻易开口。
晓芙面上含笑,内心欢喜的像一只扑腾翅膀的小麻雀。
夫君他……是个要面子的男子啊!莫名可人!
喂完一碗汤药,晓芙总算是放下了心,她查看过萧慎换下来的衣物,看得出来他出身富贵,搞不好还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但那又如何呢?
是老天爷把他送到自己面前来的。
现在,他就是她的人了!
就像是上山采药一样,那山头虽然不属于她,可一旦药材被她采了,那就是她的了。
晓芙有一事困惑,拿着帕子给萧慎擦了擦嘴,倾身凑到床头,问道:“夫君,你可曾梦见过我?”
萧慎狭长的眸微微斜睨了过来,这女子当真好生不知廉耻,第一次碰见一个男子,就说是自己的夫君,还把人往家拐,现在又问可曾梦见过她!
她是情圣么?
萧慎没有开口,他保持微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梦见过她。
晓芙顿时心花怒放:“夫君,你我果真心灵相通,我也时常梦见你。”
忍!
看来她非但喜欢谎话连篇,还开始/意/淫/了。
此时,就见晓芙双手捂脸,笑得羞涩无比。
萧慎:“……”
他完全不愿意去想象,这女子梦见了他什么……
才刚刚缓解了一下口中苦涩,萧慎只觉得眼神一片涣散,他试图去保持清醒,毕竟他现在只穿着一件短亵裤,旁边还有一个对他/意/淫/的女子。清醒着受辱,总好比过稀里糊涂的失了清白。
然而,他的意识已经不受自己控制,眼前的视线愈发模糊,他听见少女在他耳畔说:“夫君,我在汤药里加了另外一味安神药,你失血过多,右腿刚刚接骨,很需要好好休息一晚上,你且安心睡吧,这安神药是我孙家祖传的,今晚就是天摇地动,你也不会醒来的。”
萧慎:“……!!!”
真是防不胜防……可否不要随随便便对他下/药?!
*
夜色浓郁,一弯玄月缀于天际。
桃花坞附近的黄土路上,正停着一行人,为首的男子剑眉星目、容貌俊朗、贵气十足,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与生俱来的雅致。他穿着一袭月白色团花纹锦缎长袍,白玉冠束发,一双桃花眼正巡视四周。
这时,前去探路的手下驱马上前:“世子爷,前面就是桃花坞,此处人烟稀少,不过属下观之,此地的桃树都是按着五行八卦栽种,此前一定是有高人隐居。另外,属下虽然不曾找到太子殿下的踪迹,却是发现了水长东一行人。”
傅温言的桃花眼微眯:“水长东?”
男子如实回禀:“正是!有小道消息说,此人如今已投靠了京城某位权贵,不再继续留在江湖打打杀杀。但他是杀手出身,这次又带着数百人马出京,八成也是在追踪太子殿下。”
傅温言长叹了一声,不由得捏紧了缰绳。
太子被污蔑谋反,就算是要抓他回京受审,也应该是朝廷的人出马。而水长东分明是来杀人灭口的啊。
傅温言:“继续找太子的下落,活要见人,死……”罢了,且先寻下去,他不相信太子会出事。
傅温言从小跟在太子身边当侍读,对太子的本事还算了解。
男子又问:“世子爷,那倘若咱们与水长东碰上了呢?”
太子如今是戴罪之身,而傅温言是瞒着家中出来的,他当然不能让旁人知道,傅家始终站在太子这边。
傅温言漂亮的桃花眼溢出一抹冷意,狠绝至极:“杀!”
“是!世子爷!”
*
月影之下,水长东只有一双眼睛在外面,映着月光,眼眸幽深明亮,他很吸引蚊子,仿佛只要站立不动,所有的蚊子皆会“奔赴”他而来。
此时,黑衣人前来禀报:“头儿,咱们又失踪了几人,目前还是没有发现太子的下落。”
水长东深呼吸,任谁在荒郊野外久困数日,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废物!太子早就受伤,因何迟迟找不到人?!实在不行,把附近的农户都抓过来询问!况且,太子早年身中奇毒,这阵子正好头疾发作,他又能逃到哪里?!”
桃花坞占地极广,紧挨着药鬼谷,这两处地方绕着普陀山,形成了一道峡谷,仅有的几户人烟也是稀稀疏疏,根本无法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