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专门的宫婢守夜,见她醒来,立刻上前/伺/候:“时辰尚早, 姑娘现在就要起么?”
晓芙一夜浅梦, 梦中浑浑噩噩, 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心里不太踏实, 原本就是突然被掳入皇宫,她压根就没想过再一次在东宫留宿。
也亏得她不是一个拘小节的女子, 这要是换成其他深闺小姐,只怕是要跳进黄河洗洗清白。
晓芙下榻, 她昨夜是和衣而睡, 眼下入秋了, 昨日没有出汗,便将就了一夜, 不曾沐浴。
“我自己来吧。”
晓芙不习惯旁人/伺/候, 内室燃起了火烛,窗外有些微光,天还没有大亮。
用盐水漱口, 再用清水洁面, 晓芙就算是完成了洗漱,她不施粉黛的脸蛋, 莹□□致,没有一丝丝的瑕疵,令得掌事大宫女多看了几眼。
难怪太子殿下对孙姑娘格外不同,这等容色,就是后宫最受宠的德妃娘娘,也是不及的。
晓芙很快就收拾好自己, 问道:“我现在可以走了么?”
宫女有些为难。
晓芙便不再耗着,她自行走出偏殿。
谁知,刚迈出门廊,她就看见萧慎负手而立,站在了游廊下。
他怎么在这里?!
这才什么时辰?!
晓芙呆了呆,萧慎转过身来,他昨夜也未曾睡好,那些梦境缠着他,让他险些认为,做梦见的一切都是即将发生的事情。
他会登基称帝,也会对小骗子爱而不得,遂强/行/占/有,他和她终究会形同陌路,她恨他入骨。
那是萧慎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
故此,他宁愿徐徐图之。
萧慎面色如常,廊下灯笼里的残光打在他脸上,立体的五官格外深邃。
其实,萧慎的容貌很是俊美。
并不在傅温言之下。
只不过,这人总是冷着一张脸,说话也不中听,素来不正眼看女子,导致他的桃花运并不旺盛。
“用了早膳再走?”萧慎提议。
他的嗓音略有些沙哑低沉,像是长久行走在沙漠中的徒行者,已太久不曾饮水。
哑得十分独特。
他是提出意见,并不没有强求。
如此,晓芙就不便直接强硬拒绝了。
毕竟,她和太子殿下也算是共患难过一场啊。
晓芙点头:“那就多谢殿下了。”
萧慎轻笑一声:“孙姑娘是孤的座上宾,又是孤的郎中,孤将来的好日子,还指望着孙姑娘。”
一言至此,他的目光往下一瞥,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
撇开他已对晓芙/动/情/这一因素,萧慎的确需要一个解毒的高手。
而这世上,还有谁能比药王传人更厉害呢。
晓芙有意不去看萧慎腰带往下的地方。
人越是故作不尴尬,就会显得越尴尬。
出于本能,晓芙小脸一红。
她肤色极白,一脸红就容易看出来。
这一幕当然被萧慎捕捉到了。
小骗子为何脸红?是想到了什么么?
是想到了他的下面……
萧慎也有些不自在了。
说实话,换做是别的女子接触过“小萧慎”,恐怕早就被他剁了喂鱼。
“咳咳……”萧慎浮想联翩,又在想,小骗子会不会觉得他甚是伟岸?
“孙姑娘,这边请吧。”萧慎虚手一指。
晓芙点头,故作镇定。
两人一块到了亭台下用早膳。
天光破晓,晨曦笼罩了下来,斜斜的打在了两人的身上。
身披着同一道晨光,算不算是共起榻了一场?
萧慎陡生伤感,突然也有了诗意。
但他立刻拧眉,打消了作诗的念头。
“……!!!”看来要远离赵王,这厮无形中影响了他!
萧慎捏着银筷的手一顿,抬眼看向晓芙,她的吃相并不像闺中小姐那般斯斯文文,但也甚是秀气,让人会误以为她吃了什么美味,也来了胃口。
“殿下,沈大人求见。”一宫人走上前道。
这个时辰,宫门大开,以沈颢的官阶,完全可以入宫了。
萧慎已经知道,沈颢在宫外站了一夜。
这个情敌的耐心,超过了萧慎的想象,甚至让他意识到了危机感。
晓芙抬起头来:“兄长来了?”
萧慎没打算瞒着了,他现在已经不仅仅想要把小骗子困在身边,他开始贪心了,仅仅困着她的人是远远不够的。
他也想要两情相悦。
人人都缺爱,如果不缺,那一定是享受着无边权势与钱财。
萧慎自从有记忆以来,这东宫一直都是冰冷安静的。
无人与他共赏四季轮回。
亦无人问他冷暖喜乐。
高处不胜寒……
他难得想要拥有一个人。
算是年少情窦初开,第一眼看中的,得不到,心会不甘。
萧慎吩咐道:“再备一副碗筷,请沈大人过来一道用早膳。”
晓芙眨眨眼,不明白太子何意。
她能够感觉到,太子不太喜欢自己的兄长。
兄长对太子也丝毫没有好感。
萧慎与她对视,轻笑:“孤与沈兄迟早会成为一家人,是该早日熟络。”
晓芙一噎,被呛到了:“咳咳咳……”
萧慎不会照顾人,也从未照顾过人,他起身走到晓芙身侧,抬手轻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你就不能吃慢一些,无人与你抢。”
晓芙呛得脸红脖子粗,咳嗽导致泪眼汪汪,配上她本就楚楚可怜的脸,看上去宛若迷路的林中小鹿。
萧慎只一眼,看呆了。
许是他的审美出了问题,但他就喜欢这样的。
他想照顾她,欺负她,与她纠缠一辈子。
不然……这漫漫无际的宫廷日子,该有多么无趣。
“殿下,沈大人到了。”宫婢上前,恭敬道。
沈颢手中握着宝剑在入宫之前,已经交由禁军。
广绣下的手握了握,又松开。
沈颢先是看向晓芙,他眼底有血丝,浓郁的剑眉,以及曲长的睫毛上皆有露水,显得眉眼愈发深邃。
他长生玉立,虽是一夜未眠,气度上看不出明显的/颓/萎。
晓芙咳嗽平缓:“兄长。”
沈颢情绪稳定,没有暴怒,点头:“嗯,芙儿怎么又来叨扰太子殿下?”
晓芙之前被兄长凶过,她担心兄长生气,立刻道:“殿下他病了!我昨晚是给殿下看诊来的,奈何宫门下钥,太迟了就回不去了。”
晓芙的话,一半真一半假。
主要是担心兄长与太子殿下会闹出罅隙。
沈颢温柔一笑:“原来是这样。”
言罢,他又看向了萧慎:“芙儿一夜未归,有劳殿下照料了。下回若再有诸如此类之事,殿下可以告知我,我陪着芙儿一起给殿下看病。毕竟……芙儿说,我是孙家人,也会医术。”
萧慎站直了身子,听明白了沈颢的挑衅。
他也不恼怒。至少不能当着小骗子的面恼怒,在小骗子心目中,沈颢是她的至亲,这一点萧慎很有自知之明。
他不妄想直接取代了沈颢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但要让小骗子对他产生亲情之外的情谊。
萧慎也笑:“也是,沈兄是自己人,孤下回就不客气了。来,沈兄请坐。”
萧慎虚手一请。
宫人已将备用碗筷拿过来。
沈颢落座,晓芙与他对视间,看见了他眼底血丝明显,有些凄凉。
晓芙没发现兄长愠怒,但也心头不安。
“兄长,你为何来的这般早?”晓芙问道。
沈颢没有提及在宫门外站了一夜的事。
萧慎也只字不提。
两个人似乎达成某种一致,不愿意让晓芙担心。
未及沈颢答话,萧慎抢言:“是孤让沈兄过来的。”
晓芙不再多问,她以为兄长与太子之间是公事:“那我一会先离开,就不打扰殿下与兄长谈正事。”
萧慎点头,沈颢也没露出什么破绽。
早膳用完,晓芙就先一步离开了东宫,她知道兄长在协助太子办事,并未多想。
*
东宫,书房。
案台浮香袅袅,燃得是檀香,里面掺杂了些许的薄荷,香气并不腻味,淡雅清爽。
沈颢站在萧慎面前,两人身高不分伯仲,气场上亦然。
四下无人,萧慎开门见山:“沈兄恢复记忆了?”
沈颢知道瞒不过了。
血海深仇未报,他暂时不想拖着孙家下水。
但眼下唯有承认:“殿下好眼力,殿下还知道什么?”
萧慎鲜少把旁人放在眼里,但看着沈颢,他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暴戾、煞气、隐忍,就好像是全天下都辜负了自己。
他们是同样的一种人。
随时会发疯,对这世间无爱。
萧慎暂时不知道沈颢曾经经历过什么,但必然不是什么好的经历。
他道:“芙儿不是你的亲妹妹。”
果然啊!都太子知道了。
沈颢不做隐瞒:“芙儿不是我的亲妹妹,但是我亲手养大,她幼时……还是我亲自给她洗澡。”
这句话冲破了萧慎的防线,他知道,沈颢是故意的。
萧慎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眼时,眼底一片平和,并没有被沈颢激怒,忽的轻笑:“那真是辛苦沈兄了,把芙儿养得这么好。”
萧慎身为储君,已经不在乎晓芙的身世,他又岂会在意她年幼时候的事情。
他幼时,不也是宫里的婆婆伺候着洗澡……
小孩子,能有什么?
萧慎很快就在内心完成了自我安慰。
沈颢也不示弱:“殿下贵为太子,将来必定三宫六院,殿下如今惦记上芙儿,是想把她置于何地?”
萧慎微微一怔。
沈颢前阵子说,不会允许小骗子当妾,故此,萧慎退了与卫二的婚事。
至于三宫六院,是每一位帝王的标配,大庆自/开/国以/来,还没有一任帝王会为了一个女子守身如玉。
说实话,萧慎从未想过如此遥远之事。
他只知道当下,他想要拥有自己喜欢的姑娘。
萧慎:“沈兄,那你呢?你对芙儿又到底是什么想法?孤可以给她一切想要的荣华富贵,不知沈兄可以给她什么?”
沈颢胸膛微微起伏。
昨夜在宫门外站了一宿,的确草率了。
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的弱点。
可如若不过来,他照样会一夜难安。
大仇未报,他自己都未必有将来,又能给芙儿什么?!
最终,沈颢败下阵来,只说:“我是她兄长。”
萧慎抬手,大掌搭在了沈颢肩头:“沈兄,孤对芙儿是认真的。”
沈颢厌恶这句话。
哪怕萧慎不是认真的,他也不会这般忧心……担心竭虑。
倘若芙儿当真嫁入东宫,成为了太子的小姑娘,那他该怎么办?他什么都没了,唯有一个他亲手养大的姑娘……
沈颢到底能忍,他身上肩负着无数英雄的亡魂,还有陆家数百条人命。
他必须要忍,也只能忍!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如果不能站在最高位,那只能受人限制!
“殿下,沈大人出宫了。”风烈道。
萧慎点头,问道:“当初在岭南,你细查过孙长乐,你是否有任何可疑之处?”
萧慎总觉得,沈颢可疑。
他既然恢复记忆,为何不作为孙长乐。
五年前,又为何好端端的入京?
风烈道:“殿下,孙家一直隐居在桃花坞,现如今孙老爷子也走了,诸多事无从查起。不过,五年前,孙长乐入京时,是被卫大公子截杀的。”
萧慎:“……”卫松林这个缺心眼的,岂会有什么谋略,一定是卫建华那只老狐狸的意思。
孙长乐是药王后人,与朝廷毫无干系,相府为何要截杀他?
“去查!”萧慎下令。
风烈应下:“是!殿下!”
殿下已经沉迷/男/女/情/爱/太久了,眼下终于开始办正事了么?
*
沈颢刚走出宫门,就听见了熟悉的吵闹声。
是霍心媛凶悍的嗓音,沈颢闻之,只觉得头大。
“你不准走!今日必须要与沈公子滴血验亲!”霍心媛抓紧了晓芙的手。
她嫉恨晓芙,可又担心会真的伤了晓芙。
万一晓芙当真是沈颢的亲妹妹,她还得巴结着点。
可倘若不是……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住手!”沈颢低喝。
晓芙闻声,转过身来:“兄长。”
沈颢把晓芙的手腕,从霍心媛手中拽了出来,看着晓芙手腕上的红痕,沈颢眸色一沉。
要不是看在霍家的份上,霍心媛这样的人,不知被他弄死了多少回了!
霍心媛不服气,一看见沈颢拉着晓芙的手,就在宫门外叫嚣:“沈颢!你放开她!你不准碰她!”
沈颢觉得是时候了。
他也不该再继续隐瞒晓芙。
“好!”沈颢一口应下。
晓芙愣了愣,她与兄长当然是亲兄妹,不然还能是什么?
为了彻底弄清楚这件事,霍心媛把沈颢与晓芙带到了长安街上的一处茶庄,找了一个安静的雅间。
一切准备就绪,霍心媛很着急:“孙晓芙,你还愣着作甚?倒是快些动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