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太子火葬场了——花下残棋
时间:2021-09-21 05:55:27

  俩人站在屋檐下的走廊上,外面连绵不断的雨飞溅进来不少,绿衣便拉着她避到了一间厢房里,低声说:“今日大朝会的时候,太子驳了圣人的话,圣人一气之下就扔了个印章砸过去。”
  “太子也是个犟的,躲都没躲,硬生生被这印章往额头上狠砸了一下。”
  顾令颜恍然,难怪皇帝要这么不管不顾的砸过去。当今圣人的脾性本来就不好,再在庭上被人当面反驳,自然是要怒火中烧的。
  “他怎么突然想不开了。”顾令颜有些纳闷,疑惑地看了过去。
  绿衣往外看了一眼,见院子里没旁人后才轻轻叹气:“刚才出去,他们都说是因为河西的事。圣人因此发了好大的火,说要从重处置,今日早上侍中还替郎君请罪来着。外面都在传,崔大将军家是不是要被抄家……”
  河西一战大败,大齐在河西的主力被歼灭大半。虽说是刚招了没多久的士卒,不算精兵,但数量摆在那,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前几日就隐隐有风声传出,说是圣人要治罪此次战役主事之人。
  “不至于吧。”顾令颜摇了摇头,凝声道,“听说先前精兵都被调去涿郡了,现在河西那边的大多是新招募的人,崔大将军虽擅用兵,也不可能次次都胜。”
  除去谋反、贪腐和投敌等,少有能够使人被抄家灭族的罪名。
  绿衣轻声道:“我听二门的阿杨说,今日大朝会上圣人明言要从重处置,名单里头就有郎君。侍中当庭就跪了下来要替郎君请罪。而后朝臣更是乌拉拉跪了一片。”
  本就存了要治一个重罪的心思,却在朝会上被一阵朝臣裹挟着要他改主意,徐遂更是心烦意乱,将众臣罪名罗列后道要交给有司严惩。
  “说是太子就这个时候驳了圣人的话。”绿衣小声说,“圣人历数崔大将军等人罪状,说他们不善用兵,郎君也被狠骂了。太子最后却来了一句,说不是圣人非要出兵的吗。”
  顾令颜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圆了一双凤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绿衣。
  她回堂屋里时,两腿使不上劲,整个人是飘着去的。直到在苇席上坐下了,整个人才觉得缓过来了劲。
  “殿下伤的很有些重。天子之怒的后果,殿下已经试过了,感觉如何?”顾令颜将金疮药递给他,声音轻缓,“血块已经凝固住了,先拿布巾沾了水擦一下,再上药。”
  徐晏沉默的接过药,而后将桌案上的帕子在清水里头浸湿,去擦额角的血块。
  他的动作很慢,温声道:“旁人都在说,我不该如此行事。”
  “该不该做,殿下心里最清楚,我就不白操这个心了。”顾令颜容色淡淡,散漫地靠在身后的凭几上,随意的看了过去。
  徐晏放下沾湿了水的帕子,额角的血块已经化开了,帕子上一片殷红,血腥味在屋中飘荡。
  徐晏将药瓶打开倒了一些出来,却愣在那半晌都没动作。顾令颜疑惑地探头看过去,徐晏却将药瓶放在桌案上,低声道:“颜颜,伤口在额头上,我看不到。”
  他手心里摊着褐色的金疮药粉,声音低哑的说完这句话,而后一错不错的看着她。任谁都听得出来他话中的意思。
  顾令颜随即轻嗤了一声,眸子里闪着似笑非笑的光,斜睨了过去。看不到?
  她站起身走到右边,在一个乌木雕雀鸟纹的柜子里翻找了一会,从镶嵌了红宝石的抽屉里拿出了一面铜镜。镜子背面纹路繁复,饰以金玉,华贵至极。
  将铜镜摆在徐晏面前后,顾令颜淡声道:“这样可看得到?”
  铜镜被打磨的无比光滑,明亮通透,自然是能从里面清晰地看到每一处的。
  徐晏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抬起头看了眼她烦乱的面庞,才小声道:“看得到。”
  忙活了一通,顾令颜复又在他对面坐下,声音淡淡的:“上完药了,殿下就该回去了。”虽不知道他过来做什么的,可这都来了好一会了,也没见他说什么正事,想来就是没事找事。
  听了她的话,徐晏一下子僵在那,好不容易将金疮药给抹完之后,才哑着声说:“过两日我就去河西了,想来看看你。”
  “怎么突然要去河西?”顾令颜挑了挑眉头,随后问他,“你可知道我三哥和我阿耶如何了?”
  徐晏凝着她如画的眉眼,道:“你阿耶此次不是将领,顾证所守的城池颇为坚固,吐谷浑屡攻不下已经甚至还改了道,你不必担心。”其实他还得知了一个消息,但却不想告诉她。
  “我就在这待一会。”
  似是怕她再说出什么话来,他又道:“我就待一会就好,别赶我走。”
  他来的时候天气正晴,到青梧院时却突的下起了雨,便只能站在那株老槐树下暂且避雨。院中传来潺潺琴声,他知晓是她在弹琴,却又不敢推门进去,怕被赶出来。
  顾令颜初学琴时,他最怕听她弹琴,一首简单的曲子学了几日,还是弹得磕磕绊绊,半点韵味都没有。却不知什么时候起,她操缦的技艺愈发的娴熟,琴声变得婉转动听。
  琴的声音本就不大,三五步开外便会减弱许多。隔了整座庭院,再和着雨声,便更加的微弱。
  他立在院外,所幸听力还算不错,勉强听着断断续续传来的琴声,心神逐渐跟着平静了下来。
  顾令颜手肘撑在桌案上,将脸搁在手上看他:“一会是多会啊?你啥时候走?我屋里雨具可多了。”
  “你刚才是在弹琴么?”徐晏放柔了声音问她,“我听着,像是潇湘水云。”
  顾令颜无聊地摆弄手指,漫不经心回他:“是啊。”本来想弹酒狂的,但前一天练过潇湘水云,懒得调弦,就干脆还是弹这个了。
  徐晏摩挲了下手指,看着她鬓边簪着的石榴绒花,涩声说:“我想听你弹的良宵引。”
  她初初学琴时,要弹给他听的曲子就是良宵引,却也只是勉强将一首曲子给弹完了。
  他听不过去,直接说了不好听。最后在她的百般央求下,拗不过她,一句一句的教她弹了一遍。他从来没教过任何人,更不可能会教人,教她弹的时候也只是弹了一遍给她看,不做多的解释,但她却认真极了。
  那时的他心想着,这辈子可再也不要听顾令颜弹琴了,完全就是在折磨他自己。
  可现在,是他求着她弹给他听。
  顾令颜将手肘放了下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定定的看过去。她当然记得良宵引了,纵然想忘一时之间也忘不了。良久,她笑道:“殿下想听,自己弹就好,我屋里琴多。”
  她才不给他弹琴呢,做梦去吧。
  似是早就料到了她的答案,徐晏没有半分意外,低下头自嘲一笑,而后说:“等我从河西回来,我弹给你听好不好?”
  突然间,顾令颜就觉得有些头疼。上次她问他是不是不甘心,徐晏最后回她不是。
  可是与不是,谁还会在乎。
  她将霁红茶盏重重的搁在桌案上,待心绪平静了一会后,淡声道:“殿下,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宫了。”
  徐晏怔了神,嗫嚅道:“颜颜,我……”
  “先回去收拾收拾行囊,你两日后不就要去河西了?”顾令颜瞥了他一眼,缓声道,“就算行囊有人替你收拾,可遴选跟你一起去河西的亲卫,总得你自己来吧?”
  徐晏清楚地知道,她在给她下逐客令,说的委婉了些,没直接将赶人几个字给说出来。
  “河西那一带盛产玉石,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一匣子回来吧。”徐晏弯了一下唇角,柔声说着话,絮叨了许久。
  顾令颜掀起眼皮随意撇过去,他头发上还沾着水珠,额角一片狼藉。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他的俊逸出尘。
  她揉了揉眉心,心绪复杂烦乱到了极致,不耐烦的应了几句。
  听到她应下,徐晏的笑意更深,任是谁都能看出来他的喜悦:“徐昶我会带着一块去河西,你不用担心他。”早在还没定下他去河西时,他就已经向皇帝说了让越王同去,打的是让越王去战场上历练的幌子。
  顾令颜有些不解:“你跟越王关系又不好,还带着他一块去河西?”俩人从小就不和,最开始越王虽嫉妒也只敢背地里骂几句,后来圣人登极才给了他明着干的底气。
  “嗯。”徐晏声音很轻,“将他带在身边,我才能放心,免得他背着我在京城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俩人沉默了许久,屋外纷飞的雨丝逐渐小了,只剩下零星的雨点子飘散在空中。
  徐晏起身要走,顾令颜起身送他。
  “颜颜。”徐晏倏尔转过身看着她,眸子里带着无比的郑重和认真,颤着声音问她:“若是我能从河西回来,你嫁给我好不好?就像从前定好的日子那样。”
  顾令颜抬起眼看他,复又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绘了繁复花卉纹路的裙摆,默不作声。
  她不愿意。
  徐晏的浅笑凝在了唇边,他随即又定下了心神。这是早就该知道的事,不是吗?
  可纵然心里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面对她躲避的目光的时候也仍旧会心疼。他扯了扯唇角,温声道:“颜颜,我喜欢你,以后还是做我的太子妃吧,好不好?”
  “太子妃?”顾令颜的精神忽然就紧绷了起来,脑子里的嗡鸣声似要炸开一样,问出了在心底萦绕许久的话,“然后做你的贵妃吗?”
 
 
第80章 “我不是他,我也跟他不……
  那一句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声音虽打着颤,却又强而有力的直击人心。雨势渐缓,水珠在瓦片上聚集后顺着屋檐往下坠, 落在台阶下摆着的一排花草里头。
  滴滴答答的水声涌入脑海里,将无数情绪瞬间冲刷殆尽,昏沉沉的身子也跟着清醒了起来, 头一回觉得屋外水珠滴落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
  当年朝野上下一片反对之声,愣是没让皇帝改了主意。自他做了太子后, 少有人提及此事, 为的就是不给太子心里添堵, 便是外面茶楼里说书的, 也都是捡些圣人和贵妃伉俪情深的话讲。
  外面聊起来都说得很隐晦, 一般也只是带个几句就过去了,言语间不无叹息。上次顾审同她谈话那次, 还是第一次完整而直观的展现到顾令颜面前来。
  刚才是被徐晏挑起了情绪,她心里纷乱如麻, 仿佛所有的压迫都在这一瞬间向她涌来,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去年缠绕了她数日的梦魇齐齐翻涌而出, 心口阵痛阵痛的, 一片混沌间,她不知怎的就问了出来。
  说完这句话后顾令颜就后悔了, 她揉了揉眉心,叉手赔礼道:“是我僭越了, 殿下勿怪。”
  纵然徐晏没说过,但她也知晓这定然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本朝开国以来,夫君做了皇帝后地位不升反降的太子妃,朱贵妃算是头一份儿的。太子为国之储贰, 太子妃为储君正妻,地位理应仅次于太后和皇后。
  还是徐晏做了太子之后,圣人才以子岂能比母尊贵的缘由,让朱贵妃的一切待遇礼同皇太子,否则她的仪仗用具、乃至伺候宫人的数量都得大打折扣。
  “颜颜。”徐晏霎时间愣住,怔然看着她,讷讷道:“不是……”
  显然是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他突然之间手足无措起来,眼神也失了光彩:“不是这样的。”
  心头血气向上翻涌,顾令颜刚被压下去的一点心火又猛地蹿了起来,变得有些不管不顾的。
  “不是这样,那该是哪样的?”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殿下不妨告诉我,该是哪样的?”
  连续了数日的梦魇情境在脑海里不断闪现,她还记得宦者那尖细而冗长的“册封太子妃顾氏为贵妃”的声音。在这样的数重压迫下,她的精神几近崩溃,理智全无:“以前殿下就不喜欢我,让我给殿下做太子妃也是先帝和圣人的意思。该如何对待我,圣人不是给殿下做了个示范么?”
  “徐晏,你能不能别缠着我了?我现在不想给你做太子妃,更不想、更不想给你做贵妃。”
  不必提祖上如何。她祖父身为三省长官是为真宰相,无需像别的人一样加同中书门下之名方可称相;父亲官至中书侍郎,长兄一入仕便是左千牛卫长史。
  凭什么?凭什么要去做贵妃?去做妾?
  当初圣人册封太子妃为贵妃时,便是表明了在太子之位上犹豫不定,顾忌着朱家是世家,不情愿立嫡长子为太子才出此下策。彼时一众世家都唇亡齿寒,力保三皇子徐晏为太子,圣人才被裹挟着应了。
  若是徐晏没能做成太子,那朱贵妃就算被皇帝特诏理六宫事,也……
  想到这一节,顾令颜忽而就浑身发冷。
  徐晏低下头,看到那双杏核眼里蓄满了水光,身子一下子就不知所措的僵在那,如同有万千蚁虫在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颜颜,不是的。”他忽而伸手握住了顾令颜的肩膀,涩声道,“我不是他,我也跟他不一样。”
  “我是喜欢你的,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好,不该那样做、去让你难过,我想要用以后来弥补。可颜颜……你不要这样想我可以吗,我也是会难过的。”
  “我不会让你受和母亲一样的屈辱和委屈,更不可能让你做妾。”
  他至今都还记得母亲刚被封为贵妃时的日子,他那时也还住在清思殿。
  母亲背地里不知砸了多少东西,差点把将作监送来讨好她的十二树花冠给摔个粉碎。人前照旧笑靥明媚,在父亲面前说自己不在意这些,只不希望父亲为难。
  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谁能接受自己从正妻变成妾室?便是他,也适应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
  他是皇帝第一次做太子的最后一年生的,还记得哪怕是当初在广平、被人压制的最艰难的时候,也从未见过母亲这般模样。
  不像现在,在人前时脸上永远带着淡笑,却没人知道她究竟是真笑还是敷衍。
  甚至有一次,他偶然间听到母亲和舅父抱怨:“你让我把经文供奉到宝兴寺给他祈福?我没害他都是我心善,还给他祈福?你难道不知道,宝兴寺还真是给他建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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