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清楚定然是很痛的。
因为她挣扎的时候用的力道不小,挥出去时,连自己的手背都有些火辣辣的疼,更何况是他的脸颊和下巴了。
但她还是有些不明白,怎么就会不注意间打到了他,明明俩人挨得不该有那么近才对。
“是令颜的不是,还望殿下恕罪。”她要起身给他行礼赔罪。
总归打都打了,再想那些也没什么意义。
但肩膀却被按住了,根本就起不来。顾令颜不由得问道:“徐晏,那你说该怎么办?”她蹙了蹙眉头,试探着说,“那我让你打回去,成不?”
竹林随着朔风晃动,徐晏忽然间就笑了。那一双黑眸幽深沉沉,其中似有暴风翻涌卷起,他摩挲了下面前少女的发丝,莞尔笑道:“颜颜,我怎么会舍得打你呢?嗯?”
顾令颜的心尖忍不住颤了一下,微微偏了头想要躲开他的触碰,心跳声不断的在耳畔响起。
他应当是刚刚饮了酒,清甜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鼻息间溢满了蒲桃酒的味道。
“可你既然都打了我,那总归得对我负责吧?”徐晏身子弯了弯,脸上带着笑意看着她,温声道,“颜颜,你不能这个样子的。”
顾令颜颤着声音唤他:“徐晏……”
“在这呢。”他拉着少女的手覆在自己的面颊上,垂眸凝望着她,“真的很痛。”
他的声音很笃定,连带着她也不知不觉的感受到了痛感,似乎那痛意从他脸上传递给了她的手心。已经过了好半晌,此刻竹林里头的光线又暗,看不到他脸颊和下巴上有红肿的痕迹。
徐晏倾身向她凑近过去,那股蒲桃酒的气息愈发的浓烈了,他轻声说:“颜颜,你说该怎么办呢?”
他伸手轻轻扣住少女的后脑,随后缓缓俯下了身,低下头攫住了对方如春日桃花般娇嫩的唇。
第116章 我是一个很小气的人……
假山挡住了池面上拂过来的风, 竹林轻晃,落叶纷飞。
他的唇很凉,同今日扔雪球时团在手心里的雪一样, 冰寒刺骨的温度瞬间覆了上来,将她整个人给缠绕包裹住,不留一丝一毫喘息余地。
周身全部萦绕着他身上的苏合香的浓烈, 还有蒲桃酒的清甜,顾令颜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一张细密的网中, 沉浸在他凛冽的气息下。
徐晏俯首低眉, 两只手轻轻将她禁锢住, 一开始仅仅是轻轻啄吻, 从唇角一直到蜜一样的唇珠处, 一下又一下的吻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不过须臾, 或许是半日。顾令颜能够明显感觉到他唇瓣温度的上升,由原本的冰凉, 逐渐变得灼热,几乎要将她给灼伤的那种热度。
他刚开始只是小心翼翼的轻啄, 生怕弄伤弄痛了她, 等到发现她并无不适后,胆子便逐渐大了起来, 想要索取更多。
一点一点的试探触碰,随后缓缓地深入其中, 动作很轻缓、很悠长,带着几分谨慎和小心,连身子都是紧绷着的。扣着她后脑和肩头的手也只是轻轻放在那,不敢使上半分力道。
由最初的青涩到现下的驾轻就熟, 他用了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和他学骑射诗书一样的快。
似乎总有人,无论学什么东西都是那样的迅速。
很快就能掌握一门新的技能。
感受到她的呼吸逐渐加重,身子也愈发的僵硬起来,徐晏松开对她的禁锢,从这个悠长的吻中抽离出来。随后伸出手,将少女搂在了怀中,轻声道:“颜颜。”
嗓音嘶哑,低沉动听。
“徐晏,你松开手!”顾令颜心里有些不太高兴,奋力挣扎了几下,却猛然间发现倘若他真想做些什么,自己和他之间的力量,根本不可能相提并论。
太过于悬殊了。
徐晏揽着怀中少女,将下巴轻轻抵上她的额头,触碰着柔滑如缎的发丝,闷声道:“不放。”
“你先别动,就一小会,一小会而已。”
顾令颜都惊呆了,忍不住问:“你怎么可以这样?”声音带着几分质疑、惊怒,更甚至于,还夹杂着几丝委屈在里面。
她是该委屈的。
越是这么想着,她便愈发的难受,不大一会眼眶便酸酸涩涩的,里头有了一点湿意。
“颜颜,对不起。”他抚了抚顾令颜的发丝,温声说,“都是我不好,别生气了,不生我的气好不好?”
一面说着都是他不好,一面又说着让她别生他的气,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坏!
顾令颜没说话,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透过几层布料,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心脏不断地跳动着,似乎比平常的心跳要快上些许,也更加的深沉稳重。
他又低低地唤了几声,但顾令颜并没有应,而是缓缓阖上了眼睛。
一点点泪意涌出来,全都蹭到了他的绛纱袍上。因冬日的衣衫隔了好几层,倒不至于完全浸透。
故而徐晏也未曾发现端倪。
察觉到她有了些许的困倦之意,徐晏用宽阔的手掌轻拍了几下她的背,仿佛是在哄稚儿休憩一般的温声哄劝。比起以往的桀骜和嚣张,声音一下子沉稳了下来。
“颜颜,你不能就这么不管了的。”徐晏搂着她的肩膀,大掌紧紧贴在她的胳膊上,低声道,“那么多人都瞧见了你打我的样子,你若是不管我了,我的脸面该怎么办?”
“大家都看见了的,你得负责。”
他说话时,顾令颜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的振动,声音仿佛不是从他口中发出的,而是从那坚实有力的胸膛里传出。
顾令颜抿了抿唇,淡声道:“有什么区别吗?打都打了,难道我管了你就有脸面了?”她有些难以理解他的话,他没了脸面在于被她打了,又不是因为她打了后丢下他不管。
再说她之前也道过歉,阐明了是自己的无心之失,也是他说无碍的。
现在却又口口声声说着要让她负责。
果然,男人的嘴,一丁点都不能信。
顾令颜小小声的轻哼了几声,想从他胸膛里头抬起头来。
但却被徐晏给搂住了,压根就不肯放她起来,那条胳膊就跟铁臂一样,牢牢的将她禁锢住,半点都不肯放松。
“生气了?乖,别气了,生气伤身体。”徐晏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发顶,动作很轻,担心弄乱了她的堕马髻,他理所当然道,“你管了我,我当然有颜面了,你打了我,就该负责才对。”
“否则别人就会知道你打了我就一走了之、撂下不管了,到时外面便会议论,说我这个太子半点脸面都没。可你若是负责了,便不会有人这么说,旁人就会知道我没有白挨打。”
他说了一大堆,顾令颜却没怎么听清楚,只是单单惊讶于他的逻辑,连脑子里都是一团乱的。
她从他胸膛里抬起头去看,却瞥见了他唇边带着绛色,在那样一张薄唇上,显得尤为惑人。
那是她口脂的颜色。
只看他的唇,想也知道自己该变成了什么模样。
顾令颜的耳尖一下子就跟滴血一样,灼热感几乎要将她给湮没,急忙从腕间镯子上摘下手帕,匆忙想要去擦拭自己的唇。
但因动作太过于急切,心中又太过于慌乱,手一直是颤抖着的。
过了好半晌,也不过是刚刚拿帕子按了上去,抖着手缓缓拂拭,却不得其法。
反倒让场面愈发的糟糕。
口脂甚至蔓延了一点到了嘴唇之外。
徐晏看不过去,伸手将帕子从她手中夺了过来,用指尖捏出一个小角,在她娇嫩欲滴的唇上擦过。
动作轻柔到了极致,担心将她的唇瓣弄伤,那帕子拂过时仿若蜻蜓点水一般,唇上恍若只是有一层轻纱被风吹拂而过。
他仔仔细细的拂了数遍,终于将弄乱的口脂完全拂拭干净,露出了原本淡粉的唇色。
当他的手轻按过那一抹嫣红,便见其突然间失了血色,泛着淡淡的霜白色,一挪开便又恢复。
似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般,徐晏按住、松开、再按住,如此往复了数次,眼底忽的浮现了一层清浅笑意。
在他再次用力按下来时,顾令颜蓦地启唇,咬了一下他的指尖。咬得很是用力,但只是一下就立马松开,不过须臾罢了。
徐晏将自己的手指伸到她眼前,低声道:“颜颜,你刚才打了我,这回又咬了我。”
他指尖上印着一小排清晰小巧的牙印,是她刚才留下的痕迹。
“喏,这回你又得负责了。”徐晏笑了一声,眼中带着得意之色,神情明朗爽隽。
顾令颜凝着他那一小排牙印看了片刻,随后嗤笑了一声,掀起眼皮去看他:“谁叫你自己要将手指伸到我面前来的?”他都伸到她面前来了,她若是还不咬上一口,他怎么会知道痛。
若是不来这么一下,只怕他要没完没了了。
“再说了。”顾令颜唇角漾开笑意,轻轻眨动了几下眼睫,慢条斯理道,“这分明就是你自己咬了,准备了了诬赖我的。有谁瞧见我对你如何了?嗯?”
徐晏轻啧一声,伸手捻了一下她的耳垂,在她即将动手之前飞快的缩了回去,轻叹道:“看来刚才这一下亏了,下次得让你在人前揍我。有了证人,也不怕你不认。”
他轻轻环住顾令颜的肩,低眸看着她笑道:“刚才那一下先不算,之前在梅林里头你打我那一巴掌,总该是作数的吧?”
“颜颜,你都打了我,还咬了我,得对我负责的。”
顾令颜推了他一下,皱着眉头,神情带着几分不悦:“可你明明也说了,我那是无心之失,不算我的过错。既如此,怎么能作数的?”
少女长眉微蹙,杏眸里流露出了不满,脸上没了半点笑意。
徐晏低头亲了亲她的眼角,缓声道:“颜颜,你当知道,那是说给别人听的。”
“你打了我,在人前我当然不能跟你计较了,否则别人便要说是你不好。可到了背后,就只有咱们俩人的时候,不得一一结算清楚?”
顾令颜张了张口,垮着脸哼道:“谁要跟你结算了?你赶紧拿着你那手出去跟人说,就说是我咬的,你若是不好意思,那就我去说,见人就说上一句。”反正丢人的是他。
“你要真想跟我算清楚,那就别缠着我了,你以前不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少女把玩着自己指甲上染的一层浅浅蔻丹,声音慵懒轻柔。
像有一根细小的羽毛,拂在了人的心尖。
徐晏垂下眸子凝视着她,片刻后,温声说:“颜颜,我以前对你说过一句,如今你也对我说过一句了。”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是两个小巧圆润的珊瑚耳坠子。
顾令颜今日出门并未戴耳坠,徐晏先前早就注意过了,此刻他小心翼翼的将耳坠从少女的耳眼中穿过,替她戴上了这两个耳珰。
鲜艳明丽的红珊瑚,外表光滑润泽,挂在她的耳垂上,同她白皙如玉的侧颊相映生辉。
将她衬托得愈发的肤白若瓷,似乎能透出光。
“我们和好吧。”他说,“颜颜,你别再气我了,我已经知道错了。咱们和好吧,等和好以后,你再慢慢将我从前的对你的不好都还回来。”
朔风穿过竹林,这一小片地方掩在池边假山后面,因着不开阔的原因,里面的潮气很重。连带着那一阵风,也带着扑面而来的水汽。
顾令颜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抿唇道:“徐晏,别人都说我温柔大方。但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很小气的人。”
第117章 等明年的上元,咱们再……
倘若是外面不认识或不熟悉的人提起顾三娘子, 都该要称赞上一句温柔大气、举止有度。其行止之间的仪态和气度,不愧是高门阀阅的吴郡顾氏家养出来的女儿。
即便是家中幼女,却没有一点娇贵之气, 从不与轻易与人起争执,性子好到了极致。
好到都快不是顾家人。
但只有顾令颜自己知道,她并不是这样的。性子温柔只是因为懒得争抢, 从小但凡她想要的东西,爷娘、阿兄、阿姊他们早就迫不及待的捧到她面前。
想要什么, 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 没有半点意外和波折。因为她幼时身子不是太好, 便连弟弟妹妹都自觉地让着她、甚至于照顾她。
她没有争抢和动怒的必要。
和家中其他姊妹不同的是, 她并不是很热衷于交际, 也很少出门赴宴,虽说少了与人接触交往的机会, 但也少了许多和人发生冲突的机会。久而久之,她脾性温柔的说法更是在众人心中形成定式。
顾若兰等人爱热闹、好宴饮、喜结伴, 但也爱做领头的人。想在一众出身相仿的贵女里面拔尖,让人信服、又或是跟随于她, 光是自个有才学是不够的, 还必须得有威慑力。
故而外界对顾家其余几个小娘子的印象,无一例外的都是不好惹, 要么是脾性暴躁,要么是心思深沉。
只除了顾令颜是个大方又温柔可亲的。
顾令颜心里却清楚得很, 她骨子里和家里其他姊妹没什么区别,温柔倒还有几分真,毕竟她大多时候没必要生气,久而久之成了习惯, 也改不了了。
但她一点儿也不大方,一点儿也不大度,她甚至还是有些小气的。
在外人看来,不管顾容华找她要什么东西,她无有不应,即便没有当场应承下来,只要稍微磨一磨,最终总能让她点头。
瞧起来慷慨极了。
事实上,顾容华对她很是了解,清楚的知道要什么东西她会答应、哪些又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故而顾容华每次开口,十有八/九她都会给。
垂眸沉思了好一会,周遭只剩下风的声音,顾令颜又说了一遍:“徐晏,我一点儿也不大度、更不宽宏大量。我很小气的,甚至可能还有点斤斤计较,你都知道的。”
沉吟片刻后,徐晏抚了一下她的鬓发,温声说:“怎么会,我的颜颜很好,不用这样说。”
“我最讨厌别人吹捧我,将我说得无比的好,仿佛我不像说的这样好就是罪大恶极一般。”她轻蹙眉宇,难掩不悦的说了一句。
徐晏笑了一下,望着她轻声说:“是我错了,以后不这样说了好不好?倘若你想要计较……那便跟我计较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