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上半年大选,许多美貌妃子进宫。
贵人赫舍里氏端正的坐在那,目光放焦,仿佛在发呆。
苏漾瞥了她两眼,又看向乌雅氏,道:“皇上一向对小皇子们功课照看的紧,也不知这两日小皇子们有没有好好看书识字。”
“皇上先前与本宫说了一声,与你们说好有个准备。”
皇子皇女们,一视同仁,都在读书。
围猎是能放松些,这来汉城几日,功课若是顽皮落下,估计也会被皇帝说两句。
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嫔妃不常见到自己儿女,有些心心念念想的紧。
待会下午就会一遛弯的都过来。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胤禛与本宫投缘,又是先贵妃佟佳氏的养子,本宫与佟贵妃颇有些感情,”苏漾当着众人的面,淡淡道,“待会妹妹将四阿哥送过来,让本宫瞧瞧,瘦了没有。”
乌雅氏衣裙底下,差点将帕子给揪皱了。
她吸了口气,回道:“是,娘娘。”
一上午的时光在苏漾与其他姐妹中闲话而过。
她中午小休了一会儿,听见外面有小姑娘的笑声,揉了揉眼睛,起来。
多鱼扶着她,“主子,皇子和皇女们都在皇上前院。”
嫔妃住的是后院,苏漾这里离前院是最近的。
她若是要过去,半盏茶的时间就能到。
苏漾用了些糕点,拾掇好脸上的妆容,又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裳。
“好几天没见四阿哥了。”她笑了起来,“那小家伙,肯定有点想我。”
前院里,皇帝正在抽查众位皇子们的功课,关于《论语十则》里的内容,其中有几个贪玩答不上来,别别扭扭的红了脸。
小太子胤礽侃侃而谈:“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皇阿玛,这意思就是说,天气寒冷了,才知道松树柏树最后才零落凋谢。”
康熙坐在椅子上,微微颔首道:“过。”
这一句,顾名思义,是比较能简单理解的。
他并不打算这次就这么为难这几个儿子们。
不过流程还是走一走。
结果没想到,有一两个答不上来,试图浑水摸鱼。
现在轮到了四阿哥胤禛。
四阿哥今年才四岁。
小小的一个团子,珠圆玉润的,颇似他幼年,连轮廓眼睛,都长得极像。
他被抽到的,是《论语十则》里的一句: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考的是他对这句的理解。
像当年他三岁在宫外,就自己读书认字,那些晦涩的文字看不懂,他就一个个的查。
现在有太傅教导,年轻皇子们更胜一筹。
四阿哥胤禛面色严肃镇定,道:“阿玛,这句话是说,是说……”
他迷茫的眨了眨眼,脑子里灵光一闪,很快答上来。
从后院过来的苏漾,看见几个皇子们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后面俩说着悄悄话,比手势。
三阿哥胤祉:“四弟太能装了!他明明说记不住的!”
二阿哥胤禔拳头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假装什么也没瞧见。
三阿哥继续比手势,低头一脸愤愤:“骑马骑得那么开心!”
二阿哥笑着瞟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他是个男子汉了,嫉妒弟弟能干什么的,他才不会嫉妒呢!
苏漾在门口,把他俩你来我往的手势眼神,看得是一清二楚。
虽不知道这俩兄弟到底在干啥,怎么想,估计也不是在说好话。
先不看她俩了。
胤禛说了这一段后,被皇阿玛又抽了一段,这段是关于伤仲永的文章,他背了背两句,就红着耳朵认错:
“阿玛,您绕了儿子吧。”
康熙平静道:“你年纪尚小,不要学着某些哥哥一起好玩。”
没有指明是哪个,但哪几个心脏砰砰一跳,估计就对号入座了。
康熙抬头,看见那边门口站着的苏漾,摆了摆手:“你们去玩吧。”
解散了这几兄弟,之后几个小皇女溜溜达达的跑进来,“阿玛阿玛!”
荣宪身着利落的旗妆,道:“阿玛,您瞧!”
“看女儿抓到了什么!”
她高高兴兴的冲过来,手摊开,上面几张帕子叠起来。
是一动不动的……丑得要人命的癞□□。
康熙:“……”
还没走的胤禛:“……”
荣宪还在叽叽喳喳:“女儿听闻太医说,这癞□□作药有功效,今日恰巧碰见,也不知对阿玛有没有用。”
康熙:“……闻太医跟你说的?阿玛去揍她!女孩子家家,怎么玩这些脏东西。”
荣宪轻哼一声:“阿玛教的!怎么能赖太医!”
胤禛咽了咽口水:“三,三姐……这东西,可否能拿开?”
荣宪阴阳怪气的瞥他:“堂堂男子汉,还没我女儿家胆子大。”
胤禛有些不服气:“……”
你十一岁了,我才四岁!
男子汉,要长大才是男子汉!
他现在是小男子汉!
康熙见苏漾往这边过来,皱着眉头往将她帕子收好往旁边花坛一用力一扔。
“荣宪,万一吓到瑜妃娘娘了。”
荣宪眨巴眼睛:“苏苏姐姐??!!”
她口误的捂住嘴,“不,是瑜娘娘。”
康熙这会没说她,他走了过去,正准备拉苏漾,一想自己手刚刚碰过癞□□,就放置身后。
苏漾挑起眉梢,看了过去:“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呢?”
荣宪格格哒哒哒的跑过来,也想抓着,随即想想,别扭的将手放在背后,像一个小先生似的,摇头晃脑:“先生说,人是不能怕动物的!”
“只能让动物怕你。”
苏漾:“……”
她想到了那条,还没被立衣冠冢的蛇。
那动物可一点都不怕她,反倒是她差点被吓死。
“也要看是什么动物。”苏漾拉着她的袖口,往前走,“老鼠、蟑螂、猫狗,喜欢的人喜欢,怕的人怕,荣宪不怕,万一别人怕呢。”
康熙点头:“正是。”
他看胤禛还在这,神色一沉:“其他兄弟都离开了,你怎么还在这?!”
胤禛鼓起勇气:“三姐,三姐姐也在这!儿子不可以在这里吗?”
康熙道:“她是女孩子。”
胤禛:“我是男孩子。”
“你!”
“四阿哥,过来。”苏漾坐在石凳上,朝他招手,“让瑜娘娘看看。你瘦了没有。”
康熙也不赶人了,淡淡道:“既然在叫你,你便过去吧。”
胤禛小小的松了口气。
阿玛气势沉下来,他还是有点怕的。
怕被训斥。
胤禛两三步走过去,眉眼弯弯,可爱至极:“瑜娘娘!”
苏漾拉着他坐下,把康熙撂在边上没理。
“你好像长高了点!”苏漾近距离打量,才发现他在木兰秋狝,好像长高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之前坐下才到她小胳膊上面一点,现在已经快到胳膊上了。
胤禛小声说:“瑜娘娘,真的吗?”
苏漾揉了揉他脑袋:“瑜娘娘不会骗你的,真的长高了!”
蒙古这边的汉子,也是威猛强壮的一群。
离不开各种原生牛奶羊奶,以及草原上的这些牛羊,其他肉类。
蛋白质一丰富,窜头就很快。
不过荣宪足足比他高半截。
女孩子在十一岁到十五六岁,基本就是猛涨,后面涨势才放缓。
男孩子就要慢许多,不过胤禛才四岁多,长得机会大大的有。
胤禛和她说了一会儿话,边上荣宪时不时的捧着脸插两句。
康熙站在另一处,仿佛格格不入。
等将胤禛荣宪哄走了,她才来哄这个大男人。
离知道康熙的真实身份也不过三四天。
她还算平静了。
可这皇帝,不知怎么就变得古怪起来。
皇帝在人走了之后过来,同她一起坐在石凳上。
他倒了点水洗手,之后才握着苏漾的手,道:“你很喜欢小孩子。”
这点是两个人之间的共识。
如果苏漾不喜欢小孩子,那她与康熙的这段缘分也不会展开。
不过喜欢小孩子,和自己生孩子。
两者天差地别。
苏漾笑了起来。
自她知道对面这男人身份以后,仅有的那点不确定,都在一起躲避追杀后,彻底消失了。
她微微倾斜着头,看过来,眼底都是轻快的笑。
“我不仅喜欢小孩子,我还喜欢大孩子。”
苏漾张开手,比了比,姿势像抱住一颗长了数百年的大树:“你看,这么大这么大的大孩子。”
从前她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开罪了皇帝,导致杀身之祸,现在地位稍稍颠倒了过来。
她自然放松,和从前对待小皇子的态度又稍有些变化。
康熙安静的听她说。
“贵妃娘娘去世后,胤禛被太皇太后养了几天,之后又重新回到他额娘乌雅氏身边。”
苏漾若有所思道:“乌雅氏在他进了承乾宫后,又有了一个孩子,今年两岁了。”
“皇上,妾身斗胆一句:从小抱去贵妃娘娘身边养着的,和自己一把手养大的,情感或许有些不太一样。”
皇帝眸光稍敛:“你想说什么?”
苏漾点到为止:“四阿哥见亲生额娘,尽心尽力的对另一个儿子好,怕会伤心难过的。”
“不过小孩子么,长大以后对几岁的记忆都不太深。”
她怀孕以后,脸颊微微有了两分圆润的味道,笑起来少了两分冷肃。
苏漾多说了这两句,也是看在胤禛喜欢她,长相颇似小皇子的轮廓,才提了这个点。
至于康熙会怎么想,怎么做,那就与她无关。
梁九功从门口进来,对瑜妃娘娘行了个礼。
“皇上吉祥,瑜妃娘娘吉祥。”
“曹寅刚来,让奴才给通报一声,说是有情况了,需要亲自见皇上一面。”
康熙微微合上眼,道:“宣他进来。”
前朝事务纷争,苏漾不太适合听。
她自觉起身,准备走时,康熙道:“此事与你有些牵连,你留下。”
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那她就恭敬不如从命。
屏风后,她躺在美人椅上,屏住呼吸倾听着。
曹寅从院内进来,没注意屏风后那处多了个人。
他先是半跪着行礼,随后道:
“皇上,汉城这两日戒严,奴才带人去搜了些地方,城南城北,城主也在尽量配合奴才,使了些人手给奴才用。只能进不能出以后,这两天里,有点消息。”
“一个是刀疤男,奴才在一处破庙里,搜出了他那身黑衣。”
“一个是小乞丐,奴才给了两馒头,他告诉奴才,说之前看到几个人在破庙里说话。”
“这次的刺客是有组织的,奴才怀疑……是‘朱太子’的人。”
曹寅深深低下头,静候着皇帝发话。
如今朱太子,已经不是某个人了。
而是一个旗帜,一个符号。
在这个朱太子的名称后,打着反清复明,意图掀翻大清江山的人大有人在。
来来回回好几次,已经快成了帝王的心病。
“还有什么发现,继续说。”
曹寅点头,他拿着刀,在地上划出一条条痕迹,道:“皇上,这是那小孩说的一个旗子。”
屏风后,苏漾听见这刀刻痕声,揉了揉耳朵。
之后她继续听,听熟悉的脚步律动过来,可能就在那刻痕前,站了一会儿,又与曹寅低声说了什么,她没听清。
大致听清了,估计也跟她没关系。
皇帝这次下决心了,要将这伙人揪出来,就不可能直接打草惊蛇。
曹寅说了自己发现后,与皇帝商讨了一番接下来的对策。
最后,曹寅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向皇上。
“奴才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说。”
平时向来干脆利落的曹寅,这时候犹犹豫豫的。
怕跟公事无关。
康熙一时轻挑起眉梢,“你说。”
曹寅呼吸一重,空气静谧片刻后,他紧扣着手心,道:“奴才想问一问,瑜妃娘娘的生辰。”
康熙面色微变,阴晴不定的看着他:“你想做什么?瑜妃乃后宫宫妃,你一未净身的御前侍卫,来朕面前,问她生辰八字,意欲何为!”
说道最后,他语气骤变。
几乎是斥责出声。
曹寅脸色有点白。
他喉咙喉珠上下滚动,好一会儿才哑声说:
“奴才十六岁进宫,当了銮仪卫,后来经皇上提拔,才成了这御前侍卫,随皇上您出行,可奴才在十六岁之前,曾在一个大人府上当过一份差事。”
“因为一点意外,那差事差点搞砸,还好最后完美解决,那大人也并不责罚奴才。不过奴才记着他的恩情,听闻他府上曾丢了一个小女儿……”
“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想想……怕应该与瑜妃娘娘年纪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