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人……”她磕巴道,“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本宫是有母亲的。”
王氏用力擦眼泪,擦红了眼眶,道:“你母亲是谁!人在哪?!”
苏漾沉默一会儿,小声说:“她早早的把我卖了,卖进佟府。”
王氏咬着牙:“能把自己亲生女儿卖了的!怎么可能是亲娘?亲生母亲,哪里会舍得把自己女儿卖了?都是心头掉下的肉。”
她哽咽道:“瑜妃娘娘,您是叫苏漾对吧?”
苏漾僵在那,点头:“对,是叫苏漾。”
“夫人,”她竭力冷静下来,道,“您可能误会什么了。”
她抬头看向梁九功,道:“梁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梁九功扫了浮尘,笑眯眯的说:“不知娘娘,可还记得曹寅?”
“就是那晚唐突娘娘的御前侍卫。”
这又关曹寅什么事?
曹寅……他当时好像问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王氏抹着眼泪,说:“当年你走失的时候,妾身为你打造了一块长命锁,上面是你的生辰八字,对得上的。你是冬日生的,在冬至前的几天。”
她极力忍着眼泪,促使自己不要太吓到苏漾了。
“你生辰八字对得上,你长得,与娘亲相像,但……你比娘亲出众多了,比娘亲好看多了。”
王氏甚至没有再追问她的其他方面。
她开心的抹着眼泪:“我以为你已经没了。”
苏漾脑子发晕。
突然多出来了个娘,让她有点接受无能。
从前觉得这娘,不要也罢。
因为幼年就把原身给卖了换银钱,她从来没有期待过母女情。
再加上她在现代时,遇到的一些人。
更是让她对娘这一块,敬谢不敏。
可面前的王夫人,眼睛都哭肿了。
她想靠近她,只有最开始的那个用力拥抱,之后怕吓着她似的,松开了,站得远远的。
那般让人心生同情和怜悯。
苏漾心中微动。
难道……难道她真的是这位王氏的夫人?
而不是那个,将她卖了换钱的亲生女儿?
她找到自己,这么激动吗?
苏漾深深吸了口气,说:“夫人别激动,也许本宫不是呢?”
“你家女儿,有没有什么特征之类的?”
“——她后腰有颗红痣。”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日万~
大家晚安!!!
第117章
如果说, 是苏漾下意识情感有些抗拒,拒绝身后多出的一家子。
可王氏脱口而出说的这一特征,无疑是无法逃避的。
后腰处的那颗痣, 后来用了黑玉养颜膏, 恢复如初。
疤痕褪去后, 除了更加明艳, 几乎再那场火灾里没遭受到任何影响。
王氏还在专注的望着她,眼含热泪。
苏漾闻言迟疑了一会儿, “除此之外呢?”
王氏道:“你小时候走丢时, 身上应该是有一块长命锁的。不知娘娘您现在身边,是否还留有这块锁?”
苏漾摇头, 在有限的记忆里,什么长命锁, 她就没见过。
原身的记忆其实已经有些记不太清了,更何况是二十年前的事, 原身在佟府当差也不过十年, 这十年里的记忆没有特别深刻的。
后来入了宫, 都是宫中的事,她亲手经历的。
和需要拨开迷雾的记忆大大不同。
丢大女儿的前两年里,王氏每日都在回想那日,为何大女儿会走失?
大女儿从老家到京城时, 中间会留宿客栈,也会停留片刻。而她大女儿,因为路上碰巧看见了蝴蝶,玩心深重,等人丢了寻找,已经过去了许久, 再拖延时间,就会耽误上京赶考。
王氏往前两步:“娘娘……能不能让妾身看看您的那颗痣?”
苏漾犹豫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多鱼与凝夏。
多鱼凝夏一同出去。
洒扫的小宫女,也出去了。
现在长春宫正殿内,就剩下王氏与苏漾两个人。
苏漾长长的出了口气,伸手,将自己身上的衣裳,一件一件脱下。
最后褪到只剩了雪白的里衣,再微微掀起后腰处的布料。
这过程中,王氏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着她的手,又盯着她的腰。
她还不知道瑜妃娘娘可能是自己女儿前,对宫中这位盛宠的瑜妃,稍有了解。
王氏知道,她初入后宫,腥风血雨。
不到半年时间,两个嫔妃下位,前朝也多掀因其家族掀起浪潮。
她与朋友闲话家常唠嗑时,朋友说:
“这位娘娘,容貌娇美脾气甚好,讨得皇上欢心,坊间多是传闻她容人,尊卑有度,虽无家世背景,但早年有个佟贵妃撑腰,那也是底气。就是路子难上,大概怕要卡在这里。”
“不过姐姐,您也别小瞧了这位娘娘。”
“一上位,两个家世不错的嫔被扯下水,下场还惨,一个送了冷宫,一个遣回老家蒙古。这娘娘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手段了得。”
王在此之前,对这位瑜妃,印象并不好。
可今日真正见面,又得知了部分真实情况后,她突然有些理解了。
不管瑜妃如何,她都是自己的女儿。
那雪白的里衣被撩起,微微有些鼓起的小腹显现得分明了。
在腰线下处,的的确确有一颗艳红的痣。
那颗痣就像一记重锤,重重的敲打在王氏的心脏上。
一想到自己女儿被养母卖掉换银子,在佟府多年当差,心酸得让她泪流满面,差点直接就哭出声了。
“妾身听梁九功提起你曾经的事,时间是对得上的。”
她甚至没等苏漾好好穿好衣服,紧紧拥抱着她,失而复得的珍宝般,小心翼翼的又顾及着她的想法。
王氏嚎啕大哭:“女儿,都是娘亲不好,娘亲当年没有看住你。”
她哽得说不出话来。
苏漾摸着微微有些发冷的胳膊,僵硬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无事,我不怪你。”
她从没有和自己娘亲这样接近过,不太适应的这么快,就有了一家子的人。
瑜妃与王氏相认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后宫。
刚回府邸的陈延敬一怔。
身旁的管家激动道:“爷,爷,大小姐找到了!”
瑜妃娘娘,就是曾经走失的大女儿。
这事太出乎陈延敬的意外了。
他回不过神的走进书房,坐着发呆。
管家喜极而泣,道:“爷,以后您和夫人,就会好好和好了。都这么多年了,爷,您心中的那道坎也能松下来了。”
陈延敬左立半晌,才淡淡道:“破镜不重圆。就算爷想和好,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女儿走丢跟与大人我关系匪浅,没那么容易的。”
管家擦着眼泪:“这一道坎,过了就好了。”
陈延敬不再言语了。
宫中,陈延敬的夫人王氏,在长春宫留宿。
一般命妇只有在大典,或者太皇太后、皇后宣召时才能入宫,这次的情况不同。
长春宫里,王氏眼泪不止时。
康熙正在慈宁宫,与太皇太后说着此事。
太皇太后身子已经好许多了。
至少不再缠绵病榻,而是能起身行走,有力气了。
她坐在慈宁宫前殿前的鱼池边,懒懒的靠着苏麻喇姑。
手里是一点鱼饵饲料。
“事情哀家都听说了。”
太皇太后淡淡道,“皇上您先斩后奏,是觉得哀家会不赞同相认的事么?”
“孙儿没有这种想法。”
康熙陈述,“当时在木兰秋狝时,孙儿那个御前侍卫曹寅,在汉城时突然把她认出来,机缘巧合下,孙儿才得知,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太皇太后权当自己耳朵聋了。
她如今年事已高,再操心这皇帝后宫之间的事,已经明显力不从心,不是当年那掌摄朝政的孝庄了。
“随你吧。”
太皇太后洒了把鱼饵,道:“皇帝心中有数,哀家也不会过多询问。”
“不过皇帝,哀家先提前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对瑜妃……真上了心了?”
“她如今王氏相认,就是汉家女儿的背景……”太后若有所思,点到为止,“皇帝,如今这后宫无主,六宫掌权管理,还仍是宜嫔与荣嫔一块。”
“哀家看来,这立皇后,还是应该早早的提上日程了。”
康熙道:“皇玛嬷觉得这后位,谁堪当大任呢?”
太皇太后一事无言。
如今这后宫里,仅有册封的瑜妃,与一两个没有册封的妃位,其余都是嫔以下。
提拔其他嫔妃,步子跨太大。
如果从朝臣们中空降一位,她暂时还没有头绪。
太皇太后仍在考虑。
康熙沉沉道:“皇玛嬷……孙儿觉得,这后位一时片刻也不着急,孙儿……”
太皇太后注视着他。
“仁孝去世前,不足二十岁。孝昭她……也去得早。”
康熙嗓音有些落寞,“孙儿觉得,朕可能不太适合立后位。”
这后位如今看来,已逝去了两位中宫。
若是再立,很有可能前蹈覆辙。
太皇太后老精明人了,她听出了康熙的言下之意。
“胡闹!”
太皇太后神色一整,冷斥:“谁在你跟前说的这些话?!”
皇帝言下之意,就是说他克妻,两任皇后都立不住。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很了。
意味着以后,哪怕后位空悬着,也不立后了。
这古往今来,帝王身边,哪有没有皇后的?
不能说皇后两任都没了,就认为自己克妻吧?
“是不是钦天监在你耳根子胡言乱语?”
康熙叹息道:“皇玛嬷,真不是。”
一时间太皇太后停止了喂鱼饵的手,她回过头来,微带着病后的虚弱苍白,眼神像利刃一样扫视他。
康熙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平静的回望。
“你的意思是,今后都不再立后?”
“不,皇玛嬷,也许以后会,但如今孙儿真的歇了这个心思。”
隐晦的说自己克妻。
太皇太后不生气才见鬼了。
她一想,就知道这皇帝打的什么主意。
太皇太后冷笑道:“你是不是打算,将来冒天下之大不韪,去立瑜妃为后?”
“现在来忽悠哀家这个老婆子,皇帝你也真的是想得出来。”
康熙不言。
太皇太后深吸了口气。
从前没觉着如何,皇帝宠爱瑜妃,那也有分寸。
天下大好男儿,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多子多福的?
就没听说过,民间哪家正妻去世,以后就空着不让人上位的!
可今天她观念变了。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儿子福临。
福临为了董鄂妃冷落后宫,搞得子嗣凋零,闹得是其他嫔妃表面平和,心中委屈极了。
可这如今她这孙儿,在后宫里没做出什么,太宠妾灭妻的手段,她偏偏感觉到了风雨欲来。
这皇帝待瑜妃,绝对不是表面上的宠爱。
他很有可能就步了他老子的后尘!
太皇太后沉声道:“皇帝,哀家人老了,心没有老,别以为哀家看不出来你想做什么。”
“后位空悬可以,但瑜妃是汉臣之女,当不起这大清皇后!”
何况瑜妃这肚子里还有孩子。
将来要是生了阿哥,已经是太子的保成,和皇后嫡子,这两者孰轻孰重,怕是还有得折腾。
她必须将这个苗头,遏止在今日!
太皇太后平日对苏漾甚是不错,苏漾从前侍奉她,也得了两分真心的好。
可一旦关于这后宫,这大局观下,太皇太后的那点好,也近乎荡然无存。
“别的哀家可以不管,但这事不行。”
瑜妃现在还是妃位,按照皇帝这进度,将来过不了十年,这皇后一位,怕是当定了。
太皇太后几乎是有些痛心疾首,“你……”
康熙道:“皇玛嬷,您冷静一下,别置气,身子要紧。”
太皇太后瞪着他。
良久后,康熙说:“两任皇后早逝,朕心中颇有伤怀感念。”
他轻叹道:“皇玛嬷,您想哪去了。”
他向她作出保证:“皇玛嬷,这后位会一直空悬的,您担心的事,也不会发生。”
康熙向来说话算话。
他这样肯定一说,太皇太后反倒有些迟疑了。
“你真没那方面想法?”
康熙低声笑道:“没有,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他轻描淡写的扯过此事。
太皇太后刚刚的一番挣扎下,吵得有些头晕。
或许是她想错了,皇帝向来听他的话,与福临是不一样的。
她想让皇帝写下圣旨。
写汉臣之女不得为后。
可话到嘴边,她微微恍惚。
不知怎么,也没做到那个地步。
她放了皇帝走,皇帝一走,过了一会儿,她才侧过头问苏麻喇姑。
“苏麻,皇帝真的没那个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