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冬老实回答:“没有,主子。”
“怪不得。”
怪不得睡得如此舒坦。
苏漾感到满意。
她穿好衣裳踏出门,端阳节的第三日,也就是明日,她们就需要打道回府去。
今天她好好踏踏青。
不巧的是,又与踏青的乌雅氏不期而遇。
苏漾一怔,无奈的叹息后,迎面走过去:“妹妹,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乌雅答应笑道:“姐姐不也起得这么早?”
身侧宫人慢慢扶着她往前走,很快和苏漾聚到一块,她笑道:“姐姐,真是巧。”
苏漾心里说,这不就是巧了么,这也能遇上?
“妹妹怀着身子呢,不要到处走。好好休养,姐姐去紫光阁还有些事,就不打扰妹妹了。”
她先发制人,直接把同行的话给堵上了,终于和乌雅答应分道扬镳了,凝夏迟疑道:“主子,真的要去紫光阁吗?”
“不去!”苏漾干脆拒绝,“我就想散散步,啥也不做。”
如果不是撞到了,她连话也不想说。
这次西苑一行,还算不错。洗刷了上次留下的阴影后,苏漾总算是有时间来,好好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她走着走着,走到了一处偏僻角落,闻到一点香味,循味过去。
那处偏僻角落里,有几束花,有些是新长出来的,有些光秃秃的枝丫,显然是已经被采秃了。
苏漾刚看见花时,心情还不错。
结果看到一半,看到了那惨遭糟蹋的扶桑,深沉道:“要是被我知道了到底是哪个采花贼,竟然辣手摧花,定要骂一骂。”
凝夏谨慎开口:“主子,上次……上次皇上送您的扶桑花。”
康熙摘的。
苏漾:“……”
辣手摧花的是皇帝。
她要是骂了,估计就得被留下不识好人心的锅。
苏漾对这片被蹂/躏的小花田,持有保留意见。
她面无表情从花田走过,走到一处坐下来,捶了捶腿。
没坐一会儿,掩饰般的,结束这场踏青回到小院子,摘了一棵难得长出来的桃花叶子,让凝夏找了一本书来压着,第二日一起带回了宫。
这场西苑端阳之旅。就这么完美谢幕。
可一回到宫中,事情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长春宫里,不知遭了几次人的糟蹋,翻箱倒柜,无一不是乱糟糟的。
苏漾一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有些不明所以的,问留下来的两个宫女。
一个宫女哭着回答:“主子,主子,从您走去西苑的第二天,一些凶巴巴的宫女嬷嬷,突然来了长春宫,说是长春宫有脏东西,不由分说的翻来覆去的找。”
“奴才怎么拦也没拦住。”
“今日又来找了一遍,不知道是搜出了什么东西,奴才瞧见她脸色大变,揣着东西就往外走,听说是去慈宁宫了!”
苏漾倒吸一口凉气,道:“你看清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没?”
小宫女满脸泪痕,眼皮肿胀着,显然是哭了很久。
“奴才,奴才只看见了一点颜色,是红色的东西。”
苏漾进入邋遢的长春宫,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
她感觉心凉了半截。
一波接一波,简直了,刚让她好不容易愉快放松的心情,尽数被这回来目睹的场景给弄晕了。
来不及感慨自己的命运多舛,苏漾道:“凝夏,凝夏你去找一下梁九功!”
凝夏也有些懵,“好,好,奴才马上就去!”
结果等她踏出长春宫还没走到半步,一个长相破凶的嬷嬷拦住她:“走哪去?!不许走。”
“太皇太后吩咐,现在这宫里的人,一个也不能出去。”
凝夏心思微沉,好声好气的问道:“嬷嬷,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奴才和主子,刚从西苑回来,您能不能……”
她袖口下,一袋银子递过去。
嬷嬷掂了掂重量,脸还是那么凶,眼神却缓了两分。
“发生了什么事,苏贵人心中应该很清楚。”
“你来问本嬷嬷,不如再去问问你家主子,可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之事!就不怕夜半还魂!”
凝夏脸色微变:“嬷嬷,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主子和奴才一直是在一块的,主子做什么,奴才清楚得很!”
她素来冷静的脸,满眼怒气。
隐忍不发地重新回了长春宫。
苏漾喝了两口水,平复了下跌宕起伏的心情,原以为回宫之后,稍微能平静起码至少半年吧,结果……结果这又不知道什么事给找上身了。
难道是她今天回宫的黄历没看?
凝夏走进来,压下怒气,道:“主子。”
苏漾吐出一口浊气,“我听见了,不用重复。”
这既然说她,不怕夜半还魂,说明跟死人有关。
最近这谁死了?跟她有关系的人,那就只有孝昭皇后一个人了。
第75章
孝昭皇后, 钮祜禄氏。
二月二十六日晕倒猝死。
现在剑指刚从西苑回来的苏漾,还将长春宫堵着不让出去,说是太皇太后下令。
端阳西苑之行, 后妃先行回来,而皇帝这次因事推迟两日, 梁九功是康熙身边的大太监, 这次也没回来,苏漾让凝夏去找梁九功, 也是突然慌了神。
应该去找魏珠的, 魏珠是御前总管。
现在太皇太后出马,估计找谁都不如找皇帝顶用。
这长春宫里狼藉一片, 两个小宫女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神情憔悴不安。
苏漾手指扣了扣桌面, 道:“先别哭了,把房间里都收拾一下,看什么的东西少了,跟本主报备。”
如果是她犯事, 真有证据能定罪了, 这会儿就不是让凶嬷嬷来堵住门口不让出去,而是直接押送去大理寺审讯问责。
没有将事做绝, 说明此事还有转机。
主子一发话,那俩小宫女自然不敢再跪地上哭,她们互相搀扶着起身,一人拿着扫帚, 一人开始摆弄桌椅凳子。
凝冬也跟着弯腰,去捡地上的碎杯子。
那玉色杯子已经被摔成了数个碎片,锋利又划手。
苏漾阻止她:“凝冬, 小心手,让他们来扫开吧你别伸手捡。”
凝冬手微微一颤,低下头看着手心里的一块碎片,抬首露出一丝笑:“主子,奴才小心点就是了。”
凝冬坚持着,苏漾不再阻拦。
她的眸光,安静的注视凝冬片刻,忽地想起,之前凝夏跟她说的事。
“主子,凝冬……凝冬最近老是发着呆,有事无事平白傻笑。”
她谨慎的说出自己看法:“是不是……是不是找小公公‘对食’了?”
这满清的宫中,宫女找太监对食,不是太罕见的事。
之所以她说找公公对食,因为凝夏没有那个机会,去接触有了根的侍卫。
自从搬来长春宫后,苏漾几乎没怎么让她陪着字出去走,而是放任她在长春宫处理内务,顺便教导一下这俩小宫女。
处理内务,难免就需要出门,去其他宫中的人打交道。
譬如每月的份例以及吃食固定,都是凝冬去交涉的。
让谨慎敏捷的凝夏去,自然是好,有条理,井然有序,凝冬就是性子急躁,苏漾用意让她沉稳些,才把内务交于她去办,平时没事的话,是非常空闲的。
人一闲着,就忍不住遐想。
若是真的去找公公‘对食’,苏漾也不可能把人撵出去。
只要不犯在她面前,不犯在皇帝面前,一切都是好说的。
后宫无事,闲来排遣寂寞,凝冬才十六岁多,想要人陪伴,想找人撑腰,也是非常正常。
苏漾当时没放心上,后来孝昭皇后去世,她连着好些日子在太皇太后身边陪聊,忙来忙去也就忘了。现在不能出长春宫,被人堵着,苏漾心思定着,反正什么也不可能是她做,权当是恋爱中的小磋磨,难免。
索性不管面前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低头问:“凝冬,最近本主好久没关心过你,长春宫内务妥帖?”
凝冬小心捡起碎片,收敛着低下头:“回主子的话,长春宫内务都好,只有一次……”
“奴才冬日去内务府领日常用品,主子升了贵人后,第三个月……”
她卡了卡,第三个月正好苏漾从西苑回来那次,身子不好养了许久,中间皇上有一段时间没去后宫,大家都觉得冷落了苏漾,那时候御膳房捧高踩低,每日的鸡肉也不好好做。
苏漾忙着和荣嫔打交道,没怎么管长春宫的内务,口腹之欲不算重,也不计较,因此中间的门门道道,她是不太清楚的。
“第三个月,奴才去领红罗炭,被内务府的人给克扣了些,回来称了重,发现不对去找他们理论,结果他们却说,东西出了内务府,就不关他们的事了,奴才好说歹说,差点被骂出来了。”
凝冬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长春宫宫内这些杂事都是奴才处理的,不敢拿这些脏主子耳朵,后来有一个其他宫里的小公公站出来,说他们这次的红罗炭,也被克扣了,刚好来理论理论。”
“一个人的红罗炭份例,或许巧合的少了点,但几个人在一块,都说少,这势必是需要重新去合计计算的,当时事情小范围的扩大了下,导致内务府的两三个人,被牵扯出,历年来克扣那些宫妃的东西。还好……还好奴才不负众望,将欠下的红罗炭给要了回来!”
贵人的红罗炭份例一个月是20斤。
当时她回来称,只有十八斤多,足足少了一斤。这事追究起来两三个负责红罗炭份例的小太监,有一个是宫女,直接被惩处。
“其他什么……奴才就没遇见了。”
就算遇见了,一些小事也无足挂齿。
免得让主子觉得,她办事不利。
凝冬对现在的安排很满意。
凝夏整天陪着主子出宫,请安之类的,都是她。
她只需要在宫中处理好每天的杂物,以及教导小宫女,除此之外几乎都是她的自由时间。
苏漾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在这狼藉中,笑着问:“凝冬,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大军压阵,哦不,数位嬷嬷围着长春宫,不让里面宫人出来,必定是以为此时的这一宫中的人,遭逢这种困厄,心中惊疑不定,焦灼难安。
怕是送来膳食,也食不下咽。
结果没人想,都这阵势了,竟然这宫中主子,还笑盈盈地操心宫女的情绪动态。
凝冬强自镇定,“奴才哪有什么心上人。主子不要乱说!”
苏漾一笑:“真的吗?”
这喜欢一个人,有没有心上人,从言行举止都能看出与以往的不同。
比如一个不太在乎自己相貌的,外在的,突然开始爱美起来,喜欢打扮了,尽管宫女服饰可能就那么一两样,别出心栽引起心上人的注意,或者与别的宫人分开出来。
就算是别人来问,苏漾也不可能照直说,说自己跟谁谁谁谈恋爱了,总得矜持两下或者不告诉。
譬如这个时代,要是被发现宫女与太监对食,也不是好说法。
凝冬想瞒着,苏漾追问也只能旁敲侧击对方到底是谁,或者去问别人。
不过心上人是一回事……
其他的,又是另一回事了。
苏漾安静的注视她:“凝冬,你还有其他话跟我说么?”
凝冬眼底微微一颤,她刹那间以为苏漾看出什么来了,不过以主子的敏锐,更何况她从前还曾经是承乾宫的苏女官,处理其他杂事来绰绰有余。
升了后妃后,才没有心思来管这些。
她做了什么,主子也绝不会想到自己身上。
凝冬稳稳地回答:“主子,没有了。奴才奴才应该告诉主子的话,主子都知道。”
苏漾随手拿了旁边的一个尚存的杯子:“既然如此,那没有什么好说的。”
“凝冬,地上交由别人清理吧,本主渴了,你去倒杯茶来。”
“是!”
凝冬支开后,凝夏侧身,将边上的一个椅子给端起来放好,置放在一旁。
“主子……凝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你也看出来了?”
苏漾笑了笑,轻叹道:“瞒与不瞒,这两日便见分晓。”
*
慈宁宫。
太皇太后跪在蒲团上,静闭着眼,左手中佛珠在不断捻动。
苏麻站在她的右手处,道:“苏贵人已经回宫了,就在回宫的前两刻钟,从里面搜出了一个……一个娃娃。”
“什么娃娃?”
苏麻喇姑语气微顿,声音有些说不上来的低沉。
“写着孝昭皇后,生辰八字的娃娃。”
太皇太后剧烈转动佛珠的手一停,“啪嗒”一声,佛珠从指间断裂,迸溅四处。
“你看清楚了么?”
她霎时睁开眼,淡淡道。
“奴才从承乾宫走回来,瞧见一行人匆匆走进去,一个嬷嬷手里拿着的,就是宫装小娃娃,看样式,是孝昭皇后生前所穿。”
围着长春宫,是太皇太后下的令。
搜宫却是由承乾宫的佟贵妃主导。
她昨日来时,急色匆匆,道:“老祖宗,老祖宗,妾身得了一个消息,这消息太过可怕,妾身不敢向皇上告知,且皇上如今还在西苑,不能及时赶回,于是妾身想了想,特地来与老祖宗商议。”
“昨日早上,妾身得了消息,说是孝昭皇后死因蹊跷,去世极快且当时太医都未曾赶来,赶来了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