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围困长春宫,未寒为什么不偷偷来找她呢?
难道是自己被利用了?
凝冬胸口涌起翻江倒海的难受,她在想,自己要不要去向主子坦白。
若是坦白,主子要是知道了她偷偷拿了簪子,还用主子的东西,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信任,这么喜欢她。
不能坦白!
皇上这么宠爱主子,怎么会让主子受到伤害,受到污蔑呢?
凝冬筷子死死地抵住手心,茫然无措的按下这个念头。
不能有,只要皇上能保住主子,她肯定也不会有事!
主子不会让她和凝夏出事的!
只要她不说就好了,只要不说,未寒知道,她知道。
未寒拿给她的东西,他肯定不会站出来指控,她只要死死的闭嘴,安心等着就是了。
凝冬默默扒着饭,定下心。
长春宫外,一棵树上突然闪出银色微光,几乎无人能听见的声息,犹如空气般寂静,“咻”的一下,射进长春宫内,正当要进入偏殿,刺入窗柩边用膳的凝冬脖颈上。
突然一颗石子将刺入的银针打偏,直直的插在柱子上。
还在用膳的凝冬毫无所觉,慢慢的吃着。
没一会儿,她起身,端着空碗回到主殿。
那棵树在长春宫的背面,长春宫外守住的嬷嬷,只是将前门后门给堵住,其他地方没有去站。
一宫内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二这些人若是爬墙,那么显眼定会被瞧见。
这棵树恰好在前后门都看不清的视野,几个暗卫三两步爬上,制住即将要逃跑的小太监。
小太监神色一慌:“你干什么!”
话音刚落,直接被堵住嘴巴,在不惊动里面外面人的情况下,带回乾清宫。
没一会儿,承乾宫来人:
——是崔娴姑姑。
门口的嬷嬷让开进入的道,崔娴姑姑身着淡雅旗袍,走入时,原以为自己会瞧见一个满脸泪痕,惶惑不安的苏贵人苏漾,结果没想到,苏漾好端端的坐在殿内,旁侧的凝夏正在给她沏茶!
上次还剩一点,没泡完的凉茶。
凉茶苦涩回甘,当时狠狠的让康熙皱了眉头。
苏漾本来想忆苦思甜,已经端起茶盏来,结果看见许久未见的崔娴姑姑进门,她起身迎了过去:“崔娴姑姑,可是找到证据,证明不是妾身做的?”
崔娴姑姑道:“此事已交由皇上处置。”
“现在特来告知,随着奴才一起进乾清宫。”
“贵妃娘娘在那么?”
“这是自然。”
苏漾佯装狠狠松了口气,道:“皇上和贵妃娘娘,肯定会还本主一个清白!”
“崔娴姑姑,您过来辛苦了,凝夏,把凉茶给姑姑倒一杯,解解暑。”
崔娴姑姑:“……”
这反客为主的态度,颇令人咋舌。
敬嫔那事,崔娴姑姑没有跟着佟贵妃去坤宁宫和翊坤宫,当然没有亲眼目睹,看见苏漾神色焦措,眼含泪水活生生的遭受污蔑的委屈和害怕。
她是听其他宫人说的。
说当时的苏常在,憔悴不安、惶恐委屈害怕诸如此类,将当时的苏常在贬低到尘埃去,如果不是当时皇上皇后在,将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不然这直接能让她死。
安嫔她也没去西苑。
她年纪大了,很多时候不能陪着主子,一起东南西北到处跑。
她总得培养新人出来。
当时苏漾就是她看好的,准备大力培养的新人,后来升了位分成为后妃,又在宫女口中那般不堪,唏嘘得不行。
现在如此镇定从容的模样,倒也能让她高看两分。
这有些和从前的苏女官相似了。虽说是同一人,地位天差地别后,性格在所难免的会有出入变化。
她毫无防备接过凉茶,一入口一张脸皱起能夹死蚊子。
苦涩得简直是让人想骂娘!
但这几秒过去,入喉咙顺着肺腑而去,反倒漫上了甜丝丝的凉爽。
“谢谢贵人的赠凉茶。”
崔娴姑姑微弯了下腰:“主子,请!”
凝夏跟在苏漾的身后,随着她准备一起出宫前往乾清宫去,结果没想到崔娴姑姑又开口道:“其他宫人也一道,一个不能少。”
在殿门口的凝冬,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她强压心中不安,极力掩饰住自己的异常,低垂着眼眸,和其他两位小宫女,一起出了长春宫。
这一出长春宫,禁令自然解除。
其他嬷嬷各自散开回宫,人从内务府调的,现在也回内务府去。
这接近两天没出长春宫,苏漾忽然间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在她意愿下的不出宫,和被拦着不让出去进来,感觉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
后者拿她当犯罪嫌疑人。
如果这次不是皇帝来亲自审理此事,说不准也能给屈打成招。
古往今来,慎刑司都不是一个好去处。
她可不想自己年纪轻轻的就往里面去一遭。
非死即伤。
从长春宫到乾清宫距离并不远,不到半个时辰就瞧见了宫殿。
苏漾深吸了口气,一步步上了台阶,身后跟着的宫人,大概是第一次进乾清宫。
以前用来与众位大臣商议的厅内,龙椅座上,龙袍加身的皇帝稳稳当当的坐着。
他神色几乎看不出任何有效信息。
皇帝面无表情,旁侧右下坐着的是佟贵妃。
在这种场合里,又是关乎孝昭皇后的事,就算是她,掌管了六宫后,也没这个资格坐在这里,听审。
应该有地位更高的皇上,亦或是太皇太后出山。
不过太皇太后全权将此事交给皇帝和佟贵妃,因此她也就不推辞了。
苏漾和其他宫人一道进来,她安安静静,默不作声的行了个礼。
不去看皇帝的表情,也不去看佟贵妃的脸色。
她镇定道:“皇上万福金安,贵妃娘娘吉祥!”
身后的宫人有样学样的行了礼。
今日是由佟贵妃主导,皇帝从旁听审,适时提点。
佟贵妃新官上任三把火,自然要好好做出一番业绩来表现自己的能力。
她沉声道:“苏贵人,你可知错?”
苏漾平静道:“妾身何错之有?还请娘娘明示。”
“姑姑,”
佟贵妃侧过头,示意崔娴将写有孝昭皇后生辰八字巫蛊娃娃拿上来,“这是从你长春宫里搜出来的。”
“是你梳妆用的首饰匣子。”
“本宫知道,贵人首饰多如牛毛,这些东西定是用了一次后,就远远的放开,放进最里面,这次也是从最里面拿到的,搜出来的。”
“搜出来时,这个娃娃红衣如血,面容狰狞。”
“颇似孝昭皇后的容貌,更何况在衣服内侧里面,写有孝昭皇后的生辰八字,本宫拿着生辰八字,让与钦天监比对,绝对做不了假,就是孝昭皇后的。”
“你用的首饰盒,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苏漾道:“妾身为何要用?先皇后待我如姐妹,两次救妾身于水火中,还了妾身清白,怎么会对皇后心生歹意,娘娘不觉得这逻辑有问题么?”
苏漾微微笑着,不落下风,“若这巫蛊娃娃真的有用,真的能诅咒灵验,先皇后若因诅咒而死,那么,请贵妃娘娘一想,这皇后一死,坐收渔翁之利的人,是谁?是小小的一个贵人,曾经被皇后解救过的苏漾,还是皇后娘娘去世后,掌摄六宫的贵妃娘娘你?又或者是荣嫔、宜嫔?”
她目光明亮清澈,理智而从容。
“当然,妾身不是怀疑贵妃娘娘对皇后的敬佩与敬爱。妾身只是从最大获利者去倒推回去,娘娘切勿见怪。”
佟贵妃冷淡瞧着,瞧她口齿伶俐的为自己辩解。
上次她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在翊坤宫频频看过来,希望佟佳仙蕊能伸手解救一把。也没过一年时间,她竟然能在这危机四伏里,找出一条反问佟贵妃的话,还有最重要的理智。
佟贵妃道:“你辩解归辩解,可东西是从你长春宫里拿出来的,且当时有几个目击其中一位嬷嬷找到的其他嬷嬷,能证明。”
“万一像上次,是哪个人,塞进妾身宫中的呢?”苏漾轻咳一声,“一朝招蛇咬,十年怕井绳,妾身行的端做得正,行事光明磊落,从不曾做这些偷鸡摸狗的恶毒事。上次敬嫔娘娘污蔑奴才下毒□□,奴才也有理由,说是旁人故意栽赃陷害。”
“希望贵妃娘娘,能秉公处理,还妾身一个清白!”
她镇定得仿佛真的从没做过这种事。
一片坦然,毫不心虚。
佟贵妃有些错愕的想,难道这事真的不是苏漾做的?
一瞬间的动摇,在冷静过后,淡漠的回正摆直。
不管这次是不是苏漾做的,是也好不是也好,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这件事调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也在旁侧看着,她不能起别的小心思。
佟佳仙蕊道:“既然你旨意说是旁人栽赃陷害,带人上来!”
这个人,就是之前说终于找到机会,向佟贵妃揭发苏漾的小宫女。
她脸色极为苍白,害怕的不敢看跪着的苏漾。
她往地上一跪:“贵妃娘娘,奴才在。”
这小宫女,本是外间洒扫的一个普通宫女,有一日在打扫时,碰见了几个嘻嘻哈哈闹着跳动的小皇子,还有一个格格一起玩耍踢毽子。
突然,一个小皇子用力太大,将轻如羽毛的毽子给踢飞了。
正好踢到长春宫外的一颗大树上挂着,怎么推也摇不下来,这些皇子格格,只好找到那边做洒扫的低等宫女。
“去,毽子挂树杈上了,你去拿下来。”
其中一个皇子命令道。
作为一个低等宫女唯唯诺诺的扔下扫帚,双腿双脚往上爬,正拿到悬挂的毽子开心时,一不注意,目光视线落在了长春宫外的一处。
窗户虚掩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开了,没有关上。
她远远的,居高临下的看着,苏贵人手里拿着一个红色小木偶,那衣裳颇似皇后娘娘钮祜禄氏的款式,而且还是大红的。
嘴里念念有词。
吓得她差点从树上跌落下来,及时稳住脸色惨白的交还了毽子,匆匆忙忙,也没来得及完全将扫帚扫完该扫的地方,回去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里想着的,都是苏贵人拿着红色人偶念念有词。
她因为没扫好,没有工作好,被管她的公公误认为她不努力,一气之下将她罚了两个月的倒痰盂。
两个月罚期过了。
她人消瘦得像个鬼,好久才养回来,在罚期听闻皇后娘娘前不久去世,吓得是七魂丢了八魄,晚上夜不成寐,罚期过了才匆匆回来,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终于是受不住了,前来揭发苏贵人的恶毒!
苏漾盯着她,冷笑道:“你说你瞧见本主念念有词,可听见了什么话没有”
“你看见的,就一定是本主吗?”
小宫女被她吓得惨无人色,“苏,苏贵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她磕磕巴巴,流着眼泪:“奴才,奴才曾远远的见到过贵人,贵人的衣裳,贵人的首饰,贵人的妆容,虽,虽然当时只匆匆忙忙一瞥。”
她哭得差点喘不过气:“但奴才见到的这些,难,难道,不是你苏贵人的东西吗!”
苏漾笑了笑,起身一步步朝她走过去,淡淡道:“是本主的东西,就能认定是本主做的?那还说你打扫不力,被罚去倒痰盂,也不是管你的公公说的。”
“这话,千万得小心点说,小心哪里撒了谎,真的变成假的,假的也成了真。”
苏漾面上带着轻柔的笑,气势极为迫人。
她此时已有预感,或许久有那么一个人,被这小宫女看见,只是小宫女慌神中,没有真正看清,到底是不是她,就认定是她。
事可能有,但绝不可能是她。
“你说你洒扫,那你洒扫的时辰,和别的宫女交班时间是多久,是两个月以前的哪一天,你记得清楚,记得那天哪个时辰做了什么么?”
刚刚这小宫女,只是说了遇见这种事,还没有准确的给出具体时间。
她需要确定一下,她那日到底在做什么,在宫中还是没有在长春宫。
端阳节,五月初倒回去两个月,是二月。
就看是皇后钮祜禄氏去世的下旬,还是中旬、上旬。
这时间掰扯清楚了,她大概也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地上泪流满面的小宫女,一一说着时辰。
苏漾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时,神色微恍。
有一瞬间,她仿佛也回到了翊坤宫的那日,她跪在地上,求得皇后皇帝的开恩,求他们秉公处理,还自己一个清白。
被咄咄逼人的问,七夕那晚为什么不当日回来时。
她下意识的看向皇帝,希望可以征求得他的同意,告知为什么会第二日回来。
但是皇帝没有给他任何指示。
她只能自取了当时的一部分内容,来求得清白。
不过身份颠倒,心态也早有转变。
她如今和皇帝交情匪浅,也得了皇帝的喜欢,再做像这小宫女鼻涕眼泪一道流,那定是极为伤面子,没脸的。
皇帝再喜欢她,也不会喜欢一个,只知道瞎流眼泪、哭哭啼啼,不知反驳失去理智,只知道等人洗刷冤屈的常在苏漾。
苏漾轻呼一口气。
没等小宫女胡言乱语的说完,坐在堂上的康熙,突然拍了拍手。
他淡漠冷静的面庞上,终于浮出了些别的情绪。
“今日早上,朕的暗卫守在长春宫外,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手持利刃,差点将贵人身边的一位宫女杀死。”
“一枚银针,浸了毒的银针,见血封喉。”
苏漾闻言,诧异的抬起头看他:“皇上,可妾身身边的人,都好端端的,没人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