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自知妄自揣测帝意犯下了大罪,还请陛下责罚。臣自请离开京城,永不入朝为官!”双手伏在地面,她一头触地,掷地有声。
好一个离开京城,永不入朝为官!
女子的语气沉痛又郑重,若不是裴褚事先就知晓眼前的人实际上的身份怕也是要被她的诚恳给骗过去。她已然受封了侯爵,离开京城之后无论到了何地都不会被任何人怠慢,不入朝为官的话一个闲散的侯爵成为不了威胁被人揭穿身份的危险就会大大的降低。
可以说,考虑的十分周全了。
裴褚甚至在怀疑她是故意犯下“大罪”好名正言顺地得到一个惩罚,从此以后远远地离开京城过自己的潇洒日子。不得不说,他将阮夏夏的小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只除了阮夏夏是因为贪财才做下此事。
想清楚了这些,他微阖了阖眼睛,面上露出一个冷笑。
这女子,是把他完完全全当做了一个猴子在愚弄,一步一步计划周全,甚至将心思还打在了他的婚事上面。既然如此,他眸中冷光骤现,看向地上人的目光已不带半点儿温情。
“阮夏安,朕问你,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是何下场?”他捏紧手中的玉石,从软榻上站起身,瞬间便拉大了他与女子之间的距离,也让他的俯视愈发的冰冷骇人。
闻言,阮夏夏半垂着的脸上猛然僵住,不敢置信地倒吸一口冷气,欺君之罪?!男主他知道了?!
“陛下,臣知错了。那些话臣并不是大意说出口的,臣原本就是想要借宫中选后选妃一事多赚些……赚些银钱。聚衣阁的银钱中有陛下您的一份,臣愿意将近日所赚的所有银钱全部献给您。至于在今日酒楼相聚,则是因为臣不愿在傅征北面前跌了颜面,所以才大放厥词。陛下,兄长,请您宽恕夏安吧,夏安以后再也不敢了。”
说着女子抬起脑袋,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企图博取他的同情,“除了银子,臣自愿离开京城,滚回江南去还做一个没有追求被人看不起的商人子,只要陛下您能消气。或者,陛下下旨杖责臣,臣也绝无怨言。”
听到这里,身形高大的男子气笑了,他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这女子还在这里和他玩心眼,他的神色愈发可怖,甚至有些狰狞,咬着牙根道,“朕告诉你,阮夏安,你犯下的欺君之罪足以诛了阮家的九族。”
诛九族!阮夏夏瞪大了眼睛,她费心费力为男主成功登基做下了那么多的事情,结果就只是因为贪图那些银子就要被诛九族?!而且那些银子里面还有男主的一半!这……这简直是丧尽天良。
她本来只是想着让男主将她逐出京城,失去在朝为官的机会,一生只能做个闲散的侯爷!
万万没想到,她和男主之间的情谊居然脆弱地连一句话都揣测不得,已经到了要诛九族的地步。
“吧嗒”
“吧嗒”
……
滚珠大的泪水从瘫坐在地上的少年眼中无声地落下来,她抽了抽鼻子,满脸的泪水看上去煞是可怜,抽抽搭搭道,“兄长……兄长,夏安真的知道错了,夏安不是故意要欺骗您的。我阮家真的对您是忠心耿耿,夏安也对您是掏心掏肺,您可千万不要生气呀!”
“若是要处罚,就处罚夏安一人吧。”她抽噎的可怜,眉眼间俱是恐慌和害怕,伸出一双手颤颤巍巍地想抱男人的大腿求饶,却只拽了衣袍的一角。
见到女子这般凄惨的模样,裴褚呼吸急促,却在转瞬又平缓下来,就连一颗冷硬的心都因为她一直往下落的泪珠软了下来
低下头看着拽着自己衣角的手,他面无表情,缓缓说道,“处罚你一人,可以。既然你那么关心朕的皇后人选,遴选皇后一事就交到你的手上,务必要替朕选出一位让朕满意的皇后,否则朕就数罪并罚,到时候阮夏安此人非死不可!”
她来选皇后,还要选出一位让男主满意的皇后,否则就要处死她!阮夏夏吸了吸鼻子,咬着牙不情不愿地应下了。
“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为陛下选出一位十全十美的皇后娘娘,不让陛下失望。”
她瓮声瓮气地开口,语气里面夹杂着一股委屈,裴褚淡淡地嗯了一声,微弯了身手上轻而易举地将女子给拎了起来。
“夜色已晚,今夜你就留宿在宫里面,顺便好好地醒一醒酒,想想这个皇后要怎么做。”他语气冷淡,手上松开女子的绛红色衣领。
“臣谨遵陛下旨意。”阮夏夏耷拉着头,没精打采的,她早就吓得神智清醒了根本不用醒酒。不过,想想皇后怎么做?
这渣渣男真是没文化,明明是怎么选……还有,这个时候留宿在宫中,不会是渣渣男睡在龙床上而她睡在脚踏上面吧!
没天理啊没天理,她必须要找个机会离开京城了,再待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滋生事端呢。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发,女主是故意的,回家后今天去了一趟卫生院,哑炮了,依旧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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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不过, 裴褚并未有阮夏夏想的那般过分还让她睡在龙床的脚踏上面。事实上,快要到了男人就寝之时,她直接就被内监给请出去了,连带着上百幅女子的画卷, 她被请到了太极宫的偏殿里面。
太极宫的偏殿比起阮夏夏在宫外的宅子也要宽敞舒适不少, 宫人们已经点上了粗如牛角的蜡烛,偏殿里面烛光通明。
阮夏夏打开据说是京中所有世家适龄女子的画卷, 慢悠悠地翻看起来。环肥燕瘦, 明艳清丽、或高挑或玲珑, 摸着下巴, 她啧啧啧地感叹了几句男主的艳福不浅。这里面任是一个女子做了皇后或是后宫的妃嫔, 但凭相貌都是配得上的。
也不知道她的好义兄究竟矫情个什么劲儿, 一个两个的都瞧不上。
她翻了一会儿, 很认真地在画卷上面都做了记号,和阮家有过过节的不选,家族势力过于强大的不选,年纪太小的也不选, 结果看了许多还是有很多女子合适。
男主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她凝眉沉思, 原书里面直到剧情结束他都只有原身一个女人,当然无论是否合理这都是言情小说的标配,否则如何讨女读者的欢心。
至于剧情结束之后男主有没有纳妃妾,所有人乃至作者本人可能都不会知晓了。
如果照着原身的相貌来当做标准……骤然阮夏夏抖了一下身子, 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还有几分不自在。
此时又有些后悔掺和到这样的事情中做什么, 只是封了侯爵之后,若是没有皇帝的允许她是不能离开京城的,这算是君权至上的一种体现,所以她又要必须搞些事让义兄将她逐出京城。
真是太难了, 她闭上眼睛入寝的时候还在细想这件事情。想来想去,一骨碌人又从床榻上爬起来了,老老实实地继续看画像。
太极宫偏殿的烛光亮了半宿,裴褚也神色不明地看了半宿,他在耐心等待明日的答案,同时这也是安南侯是否要获罪的最后一次决断。
这是他给女子的机会,如意了安南侯的爵位在,阮夏安还会活在这个世界上,只不过会多出一位大难不死的阮家大小姐,安南侯的嫡亲胞姐入宫。
但若是不如意了,安南侯阮夏安就会因为欺君之罪身死,阮家也会重回商人的身份,宫里面……会多出一位阮家献上的远房姑娘。
他自认从来都不是良善之辈,骨子里藏有身居高位强取豪夺的恶劣,能有一位合他心意的女子已经很难得了,尤其这女子居然还奇妙地陪在他身边那么久,从江南到京城,从秋狩到谋逆。
不得不说,如果他必须要有一位皇后的话,女子很合适,甚至阮家根基的浅薄做外戚也再合适不过。
方方面面她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当然他心中的那一份悸动和冲动也考虑在内。
再合适不过!再好不过!他按捺了那么久的蠢蠢欲动,即将在明日见了分晓。
夜半时分,高耸而深幽的宫城像是一只藏在深处的野兽,黑的骇人。寂静之中,画轴散落在地上的响声惊了不少人,殿外的宫人们对视一眼,纷纷低下头耳观鼻鼻观心不语。
殿中,阮夏夏不敢置信地直勾勾盯着一卷画轴移不开眼睛,所有的睡意全都不翼而飞,因为画卷上的女子赫然就是她自己!
桃花树下,花瓣翩飞,巧笑嫣然的女子眉眼弯弯地与她对视,她浑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此刻再想方才裴褚所说的欺君之罪,唰的一下,她的脸直接就白了。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再也顾不得自己是在宫中,阮夏夏扔下画卷直接冲到床榻里面拉上床幔,下一刻一本书就出现在她的手上,她凑近了紧张地翻看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唯恐漏过重要的信息。
当看到除夕夜自己确实从彭月至那里拿了一幅画,而那幅画又被深夜前来的男主看个正着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懵了,方寸大乱。
怪不得第二日见到裴褚的面,他一直阴着一张脸又罚自己抄写四书五经,此外又刻意减少了同自己的肢体接触……
原来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自己是女扮男装,但却按兵不动,还封了自己安南侯!
他为什么这样做阮夏夏目前想不明白,但她知道无论如何自己的身份必须是男子,从她得了这个安南侯的爵位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如果她改头换面成为女子,那一定是阮家的阮夏安已经身亡了。想到这里她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寒战,因为数年前身为女子的阮夏夏身死之后,才有阮夏安的出现。
好在男主虽然将自己的女子画像放在了这些画像当中,但这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身份暴露的事情。只要她瞒天过海,用演技来骗过所有人的眼睛,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处在危机之中,她的大脑运行速度比往常快了许多,人也变得更加冷静。
她目前要做的只有两件事情,那就是为男主选出一位合适的皇后,然后顺利离开京城。
若无其事的将自己的画像放进了已经被淘汰掉的画轴里面。她瞪着眼睛一夜都未睡,综合家世,相貌,人品,性情等条件选出了三名适合做皇后的女子。
次日天一亮,她就顶着两只黑眼圈,恭恭敬敬的将画像呈了上去,举止神色都挑不出半点不对来。
“陛下,您看这三名贵女如何?可合您的心意?”她半垂着头开口,语气也十分平静。
此时,裴褚身着明黄色的龙袍刚从朝堂上归来,闻言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打开了那三幅画轴,一幅一幅看过去,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因为里面没有,他预计会看到的那幅。
这女子,当真是未听明白他的暗示吗?还是说她是故意的,借此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态度。
“这便是你挑选出来的皇后人选?”他语气不善的开口问道,锐利的黑眸紧紧的锁定着她。
阮夏夏握紧了手指,重重的点头,面带笑意,“陛下,这些女子都是上乘的人选,无论是家世还是性情,都担得起皇后母仪天下的荣光。”
“你看这位是左都御史家的女儿,性情贤和样貌淑雅,想必一定能做到时刻规劝陛下。”
“再看这位是文国公家的女儿,外表大方明艳,擅长掌家御下,定能妥善地处理好宫中的事务。”
“还有这位,其是陛下西北旧部的嫡女,将门虎女,性情飒爽,想必一定能与陛下有共同语言,帝后感情和谐。”
她笑盈盈的一一介绍了画卷上的女子,对这些女子是夸了又夸,面上一点破绽都未露出来,不愧是经历了上百场戏的资深专业演员。
然而可惜,她的观众并不是一般的人,耐心褪去,气势骇人的男子冷着脸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拽着她往内殿而去,阮夏夏被他巨大的力道拉着又惊又怕,险些站不稳。
当身处在太极宫帝王的寝殿之中,她内心滋生了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果然下一秒脸色黑沉的男人就扔了一卷画轴到她的面前,画轴散落打开,赫然又是熟悉的女子面容。
“安南侯不妨告诉朕,这画轴上的女子姓谁名谁来自何处,家中可有父母?”一字一句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冰冷语言砸到阮夏夏的头上,她呼吸一滞,咽了咽口水。
“陛下,这女子臣竟然从未见过,不过看上去和臣有一两分的相似,想必是和臣沾亲带故吧!”她稳了稳心神,装死不认,不信男主真的会杀了她。
“臣的家中人丁单薄,亲朋好友也不是很多。除了外祖谢家以及早就淡了关系的本家,竟然再无其他亲族。想必这女子不是姓谢就是姓阮吧!夏安自幼就体弱多病养在大觉寺,后来回去扬州,才知道本家的那些族人心肠歹毒,想要谋夺了府中的家产去,为此唯一的姐姐也被毒死了。父亲和族人断了关系,一心期待夏安能够光宗耀祖,撑起阮家。陛下,照夏安看来,这女子无论是阮家人还是谢家人怕都不能入宫的。若是阮家人,她和夏安有仇,若是谢家人,安庆伯府谢家已经被流放边荒。”她慢吞吞地开口,不敢拿眼睛去看男人的脸色,同时也隐晦地透露了自己的为难。
是了,到这个时候,她怎么还不明白男主的心思呢?也许是剧情的影响,也许是自己在男主的面前晃悠了那么久,他错把兄弟情谊当做了男女之情,总之渣渣男就是对自己起了一分不可言说的心思,暗示让她入宫做他的妃嫔。
但是这怎么可能!
一来要她放弃自由快活的生活入宫做深闺怨妇,她还不如当场死亡;二来男人心机深沉,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和他在一起未来的下场指不定如何的凄惨。
总而言之,她就是大写的拒绝,大写的不愿意!
见此,裴褚的神色已经阴沉地能滴出水来,如今几乎已经算是将话挑开了,但女子的态度也摆的很明白。她宁愿犯下欺君之罪也不愿和他有感情上的牵扯。
“当年因姐姐被当场毒害,扬州知府判了阮氏族人等流放之刑。若是当年的案子被重新翻出来,阮家女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阮家岂不是诬告了人?”阮夏夏半低着头,跪在地上,说话的语气有些可怜兮兮的,“兄长乃是当今天子,多少的女子巴巴地想要见兄长一面,若是有朝一日,能成为兄长身边的女子怕是会感激涕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阮家女都已经死了数年了,死了便永远死了,活不过来了。夏安只想能撑着阮家,在扬州一生平淡,不敢妄想也不敢致阮家于险地。能遇见兄长是夏安这辈子最高兴的一件事,如果夏安让兄长不开心了,兄长就将夏安赶出京城吧,夏安愿意一辈子呆在扬州,余生都为兄长祈福,惟愿天下太平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