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永宁猜想便是如此。
“方才在公堂上,没吓到你吧,伯母也是让人大吃一惊,不过非常时候非常办法对待,看情形是对事情有些帮助的。昨天我爹知道后,便特意寻人去打听,只可惜时间太紧,什么也来不及做,不过你也不要太过担心,顾叔肯定没事的。”
这个顾玉汝倒不否认,因为前世她爹出事后,齐家确实帮了不少忙。
尤其是齐伯伯,没少劳累搭人情搭面子在里面,银子也花了不少,比起自家亲戚都不差。
“顾叔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顾玉汝听出了齐永宁的潜意词,他说得罪人不过是含蓄说法,可能更觉得此事像是一场风流债,不然说不清一个寡妇为何要如此陷害一个秀才。
可别人不清楚,顾玉汝却知道,这可不是什么风流债,这就是有人故意陷害。
“我爹和她并不熟悉,方才你也在公堂上听见了,我觉得此女陷害我爹,是背后有人指使。”
“背后有人指使?”齐永宁皱眉,沉吟一下,“那你可有什么猜测的方向?或者可知道是谁背后陷害你爹?”
这顾玉汝还真不知道,不然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布局。
齐永宁想了想,道:“这事对你来说太过复杂了,你一个姑娘家也不方便掺和这种事情。你放心,我跟我爹肯定会帮你们的,等回去后我便托人想想法子,看到底是谁在背后害人。”
说到这里,他面露几分寒色,一改平时温和的模样。
而顾玉汝,虽因为一些原因难以面对此人,可不得不说此时此刻她内心也是极为感激的。
“齐大哥,谢谢你了。”
“与我,你不用说谢。”
齐永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时,齐彦和顾大伯孙氏也交谈结束了,向这边走来,两人自然也不能再说下去。
顾玉汝松了一口气。
之后,齐彦和齐永宁也没有多留。
就齐彦说法,他还是找人打听打听县衙那边的具体章程,齐家在定波县还是有些人脉的。
孙氏等人道过谢后,结伴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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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着把黄寡妇抬进屋里后,几个帮忙的妇人有些尴尬道:“要不要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黃烂牙寒着一张脸,现在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不用了,我嫂子估计是这两天累着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人家小叔子都这么说了,外人能说什么,几个妇人只好结伴离开。
走出黄家大门,有人回头看了一眼,嘀咕道:“人怎么晕了?”
“说不定是被惊着了、累着了?兰翠这两天受到的惊吓也挺多。”
这话没人接茬,于是说出这话的人也尴尬了。
“你们说,是不是故意陷害人家那个秀才啊?我觉得人家秀才娘子说得挺有理的。”其中一个妇人道。
“兰翠不是那种人……”
“兰翠不是那种人,可是那黃烂牙?”说话的是另一个中年妇人,她面上露出几分鄙夷之色,道,“不是我说,这次若不是兰翠,就他黃烂牙那个人品德行,我才不会去替他说话,这么多年哪个街坊没被他得罪死?兰翠倒是个好的,向来心软,说不定是那黃烂牙逼她?”
“那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那可是吃官司大事。要我说,你们怀疑谁,也不该怀疑兰翠,兰翠的性子你们还不知道?”
“可人家好好的一个秀才老爷,也不至于去逼奸她呀。还别说,那顾秀才咱们虽不认识,但也不是没听说过,风评人品确实没得挑,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这几个妇人只顾边走边议论,并不知她们背后的墙里有人竖着耳朵在听。
黄家家境贫寒,所以他们的房子不像有些人家那样,院子里面是房子,房子外面还有一层围墙。他家的房墙就是院墙,又是挨着边的一家,房子旁边就是供人走路的巷子,最边上的这间屋靠顶部有个可以采光的小窗,黄寡妇就住在这间屋。
所以几个妇人说的话,都被躺在屋里的黄寡妇听见了。
黄寡妇其实没晕,只是当时那种情况下不允许她不晕,所以她只能晕着,一直晕回来。
此时她捏着拳头,咬着下唇,听别人这么排揎自己,眼泪止不住的流,没有尽头似的。
“娘。”是她的女儿妞妞。
明明已经是七八岁的大女孩了,偏偏人瘦个子也矮,怯生生的,仿佛才四五岁。
黃烂牙听到动静,走了进来。
“你醒了?你哭什么?”
一听这话,黄寡妇更是泪流不止。
黃烂牙不耐道:“哭哭哭,哭什么?晦气不晦气?本来你就够晦气的了,还哭!还有刚才你是哑了还是傻了,人家那么说你,你就不会还一句嘴,就这么听着让人骂?你被骂不要紧,若是弄砸了咱们的事,到时候鸡打蛋飞,你名声还臭了,看你还有脸出去。”
“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还不争气的晕了过去,你怎么有脸晕!”
这黃烂牙哪像在说嫂子,明明就像在训孩子,又是瞪眼,又是骂,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至少把妞妞吓得不轻,吓得浑身发抖,只往黄寡妇怀里缩。
黄寡妇抽泣了几声,小声道:“要不就算了吧。”
“你说什么?”黃烂牙瞪了过来,“你说什么算了,有本事再说一次!”
黄寡妇深吸一口气,“要不就算了吧,这家很明显不好惹,你想的法子恐怕是不成了,还是算了吧。”
她喃喃地说着,声音里一点都没有底气。
“算了?”
黃烂牙笑了。
“这种情况怎么算了?你是打算以后不做人了,还是打算以后不在这定波县住了?怎么算,你告诉我?都闹到公堂上了,你说怎么算了?”
“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只能这么着。”
“可是方才我看堂中那情形,还有县太爷,好像听信了那顾秀才的娘子的话,人家都那么说我,我怕……”
“听信也没用!”黃烂牙一挥手,恶狠狠地道,“只要你咬死了他就是逼奸你,那他就是逼奸,谁来也没用。”
“可是……”
“别可是了,烦不烦!一早起来觉也没睡好,饭也没吃,老子去睡一会儿,你去做饭给我吃。”
丢下这话,黃烂牙就走了。
黄寡妇坐了一会儿,默默地流了会泪,还是妞妞叫了声娘,才将她惊醒,她抹了抹眼泪,牵着女儿去做饭了。
第25章
这次孙氏没有继续留在顾大伯家, 而是选择了回家。
可能是方才在公堂上的经历,让她突然一下子想通了,自己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为何要怕那些小人上门?
是的, 孙氏此时已经视那些假惺惺上门关心的人是小人了。
她嫁到西井巷多年,一直和邻里之间和睦,如今家中遭遇大变,倒让她认清了一些人的真面目,想来以后会有所疏远。
且她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小人就是知道上门会让你心里难受,才会络绎不绝, 只要你自己能稳住不难受, 那就不怕什么。
其实方才西井巷去围观旁听的人也有不少,之前在人群里帮顾秀才说话的也有他们。
人的本性就是这样, 他们喜欢看人笑话, 喜欢凑热闹起哄,当然若是觉得可以帮忙说话的时候, 他们也不会吝于帮你说话。
他们不知有时自己的某些行为, 会对人造成伤害, 他们也不会觉得帮你说话就是在做好事,他们人云亦云, 容易被蒙蔽, 太容易听信,等知道自己上当受骗后, 会气愤恼怒, 会破口大骂, 可等下一次说不定还会上当。
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 所以当孙氏等人回家后,发现巷中竟然有许多人都知道顾秀才是被冤枉的,不是和寡妇有染,也不是逼奸什么寡妇,是寡妇故意害人。
也所以,昨天上门来的人今天又来了一遍,这次是来安慰孙氏的。
孙氏将屋门大敞,不拒任何来客。
因为她的女儿说得对——
人的嘴,杀人的刀,但能用好,就是一把好刀。
现在任何能救顾秀才,能帮丈夫脱罪的机会,孙氏都不会放过,她方才已经尝到了操纵舆论的甜头,此时自然不会放过。
所以每来一个人,她都当着对方的面诉冤屈,诉委屈。
她希望通过这些人的嘴,把属于他家的冤屈传播得越远越好。
只要能帮她丈夫洗清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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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家。
黃烂牙抹了抹嘴,骂了一句什么。
不用细听,黄寡妇就知道肯定是在骂饭里没油水。可油水不要银子吗?黄家就这个条件。
“我出去一趟。”
黃烂牙走了,黄寡妇什么也没说,吃完饭把碗洗了。
洗着洗着,她就哭了起来,也不知道在哭什么。
似乎知道黃烂牙不在家,来了几个妇人上门。
“兰翠呀……”
黄寡妇的脸僵了僵,苍白的脸上强撑起一抹笑。
“周婶是有事?”
“没什么事,就是来找你说说话,这不是没事做,就当打发时间了。”
几个妇人手里或是拿着针线活,或是拎着菜篓子,看样子是真没事了,可黄寡妇却知道她们是来干什么的。
可知道又怎样,她必须强撑着应付。
有的人知道说话含蓄,旁敲侧击,有的人却直接了当。
“兰翠呀,咱们也不是外人,你就跟咱们说说呗,那顾秀才真逼奸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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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着县衙不远处的一处民居,薄春山正在和刘成喝酒。
天热,两人都衣襟大开,半光着膀子。
“我帮你顺手查了下,那门房也是受人之托,托他的是他一个远方亲戚,姓陈。”
“这背后之人似乎是个老手,为人也谨慎,似乎挺精通刑名问案之事,对牢里的情况也很了解,若不是你托上门,我恐怕就漏下了,顺藤摸瓜,才查到这姓陈的身上。”
刘成一边喝酒,一边笑着道:“不过这个姓陈的,也不是正主,好像是受了什么人的吩咐,然后你猜我又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就直说,什么时候你说话也拖拖拉拉了?”薄春山挑眉道。
刘成笑道:“这人都还没到手,就对未来老丈人这么上心?之前人多时,我也出来看过,是不是站在右角的那个?倒是个美人儿,也不知怎么被你小子盯上了。”
他的口气颇有些感叹,不知道还以为是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
反正薄春山算是看出来了,今天这姓刘的就是来调侃他的,不看他出丑,不看他着急,他估计是不会放弃。
索性事已经有了眉目,他也不着急了,就自斟自饮起来,刚好他一天没吃了,几下狼吞虎咽,将桌上的菜吃了大半。
刘成见他也不上套,表情有些悻悻。
“好了好了,就知道你小子不好对付,我直说了便是,这姓陈的在董家一个铺子做事,他爹是里面的一个小管事,好像是负责采买的。”
董家?哪个董家?
定波县姓董的不少,但能被称为董家的只有一个,在县里也是个大财主,薄春山自然知道。
可董家和顾家有什么关系?
不是薄春山贬低顾家,顾家就是个穷秀才家,没权也没势。有那么点清高,毕竟是秀才家,清高也是相对普通人而言。
好吧,这个普通人就是薄春山,薄春山可没少被当成豺狼虎豹,让顾家两口子再三叮嘱女儿要避而远之,甚至西井巷很多人都对薄春山避而远之。
只是因有顾玉汝这茬在,薄春山多少有点不忿。
可这样的顾家,能和董家这种大财主有什么牵扯?
“就是你想的那个董家,只是我就想不通了,你这未来老丈人家,有什么值得董家人来对付的?”
刘成因为薄春山,多少对顾家还是有点了解的。在他来看,一个随意都能被人栽赃陷害的小门小户,确实也犯不上董家人来对付。
“其实你现在应该搞明白的是,到底是董家人对付那秀才,还是董家下面的人对付那秀才,搞清楚这个,事情可能也就有眉目了。”
“这个我知道,”薄春山点点头,举起酒杯,“不管怎么说,这次还要谢谢你。”
“咱们俩就不说谢谢了,当初要不是你……”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跑进来个人。
“老大。”
“怎么了?”
“刀哥让我来跟你说,那黃烂牙出门了,好像是去见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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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一早起来,宋淑月就觉得不顺。
早上梳头时,丫头毛手毛脚扯掉了她几根头发,她当场给了那丫头一巴掌都不解恨。之后出门也是,走到半路车轮子出了问题,让她坐在车上等了近半个时辰才修好。
一直到了齐家,宋淑月才和缓了脸色。
“你今天怎么来了?”宋氏很诧异。
无他,她这个妹妹向来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格,年纪那会儿没出阁还好点,嫁了人成了当家太太后越发明显,逢年过节都难得来她这儿一趟,更何况是这不年不节的日子。
“怎么?我这个做妹妹的无事来找大姐说说话都不行?”
宋氏不置可否。
宋淑月也知道大姐不信,她也懒得再解释,让身边丫头把给宋氏带的东西放下后,就挥手让她们下去了。
“其实我今天来,也不是没事。”
“有事就说吧,你我姐妹一场,不需要做这些场面功夫。”宋氏叹了口气道。
宋淑月哂然一笑,往椅子里靠了靠,道:“其实今天我来还是为了春娥那孩子。大姐你也知道,春娥是个好孩子,她年纪也不小了,早该说人家,偏偏她谁也看不中,就是觉得她表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