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娘亲自下厨置了一桌好菜,向来挑嘴的贺严自然满意得不得了。
吃完饭,他还轮流去抱两个孩子,给了不少沉甸甸的押岁锞子。
姝娘与沈重樾夫妻二人,陪着贺严守岁,在长宁王府过了一晚,次日才回将军府去。
这孩子可谓一日一个样儿,到近四个月时,敏言和敏瑜的眉眼已然长开了,养得又胖又白,手臂肥嘟嘟一截一截的,用汪嬷嬷话说,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白面年糕呢。
两个小家伙虽是龙凤胎,却又生得有些不大一样,全然不怕认错,敏言的眉眼狭长,眼尾微微上扬,敏瑜则生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大得跟葡萄似的。
且性子也不同,敏言沉静,吃了奶就喜欢安安静静地躺着,眼睛时不时转来转去,敏瑜则爱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挥舞着手脚,活泼得不得了。
姝娘光是每日看着两个孩子,心下便觉一阵满足。
转眼又是阳春三月,这日晚间,沈重樾自书房处理完政事回来,推门进了内屋,便见姝娘和敏瑜躺在一块儿。
姝娘躺在外侧,将孩子护在里头,敏瑜像是方才喝完了奶,正平躺着呼呼大睡。
沈重樾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起来,裹上小被,递给了候在门口的乳娘。
再进屋想给姝娘盖上衾被时,稍一低眸便见从她松松垮垮的衣衫里泄出的一片春光。
生产完后的姝娘比先前丰腴了许多,凑近了,身上也不再是先前那股类似花木的馨香,而是淡淡的乳香味,却愈发勾人心弦。
沈重樾喉结轻滚,呼吸沉了几分,到底没忍住。
姝娘睡到半厢,只觉得身上有些发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见沈重樾半抱着她,双手颇有些不老实。
“将军……”姝娘面颊发烫,推了推他,忍不住娇嗔道,“我……我还未沐浴呢。”
照顾了一日的孩子,她累得出了不少汗,如今身上定是十分难闻。
沈重樾停下动作,眸光灼灼地看着她,哑声道:“那便现在洗。”
说罢,他起身出了屋,很快便有几个婢子拎着热水进来,动作麻利地安排好,又埋着头鱼贯而出。
见那厢准备好了,姝娘正欲下榻,却觉身子一轻,却是沈重樾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将军不让我沐浴了?”姝娘忙抱住他的脖颈,在他耳畔声若蚊呐道。
“是要沐浴。”沈重樾低首,温热的气息喷在姝娘耳上,他轻笑了一声道,“莫要浪费水,不若一起洗吧。”
“诶……”姝娘未来得及反对,就已被沈重樾抱进了绣花屏风后。
接下来的半个多时辰,姝娘算是明白,这男人的话不可信,沐浴什么的不过都是由头罢了。
被沈重樾用宽大的男袍裹着放在榻上时,姝娘累得一个手指都不想动,心叹从前上山采药都没这般累的。
开始两回,姝娘只当是沈重樾素了太久所致,可后头没完没了,她才算是知晓,她有孕那时,沈重樾到底是有多节制小心了,也亏得他能憋那么久。
姝娘懒懒瞥过眼,见沈重樾拿着寝衣过来,正欲帮她换上,霎时心下一惊,纤手一下拦住沈重樾道:“将军……可否先把灯熄了?”
“怎么了?”沈重樾挑眉问。
姝娘抿了抿唇,抬手落在小腹上,蹙眉迟疑道:“不好看……怕你嫌弃……”
生下孩子后近四个月,因亲手照料,每日疲累不已,姝娘的腰腹几乎恢复如初,只上头还有些许细纹。
虽姝娘用了贺严调配的药膏,已是淡了许多,可到底还能看出痕迹。
沈重樾拉开姝娘的手,掀开长袍一角,露出姝娘平坦的小腹来,他勾唇对姝娘笑了笑道:“哪里不好看,若枝条一般,若再描上花,定是一副极美的画。”
说罢,他当真用手指细细描画起来,惹得姝娘一阵战栗,只不过他原落在小腹上的手很快便移到了别处。
灯盏确实应姝娘所求熄了,可黑暗中,她搂着男人的脖颈,剩下的只有求饶。
折腾了半宿后,姝娘觉得,她似乎真的多虑了……
翌日,姝娘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腰肢酸痛不说,连腿都有些发软。汪嬷嬷和几个乳娘都心照不宣,没抱着孩子来扰她,任她好好歇息了一日。
趁着这一日空档,姝娘终于将拖拖沓沓做了大半年的鞋给收了个尾。
晚间沈重樾回来时,姝娘将鞋拿出来,蹲下身作势欲给他换上,却让沈重樾给拦了。
“我自己来便是。”他面色颇有些不自在道。
想起上回沈重樾也是这般,不愿让她碰他的脚,姝娘扁了扁嘴,玩笑道:“将军脚上莫不是有什么秘密,才这般藏着掖着不让我看。”
沈重樾面上的笑意僵了一瞬,“能有什么秘密,不过是不想麻烦你罢了。”
然他一闪而过的表情变化到底没能逃过姝娘的眼睛,她垂眸暗暗咬了咬下唇,旋即自嘲般轻笑了一下。
是啊,许是她多心了!她也不是没见过沈重樾光脚的样子。
这脚上能有什么秘密呢!
第62章 惊觉 沈重樾曾说过的话漏洞百出,疑点……
谷雨过后, 初雷乍响,雨水渐多。
姝娘种在将军府花园一角的莴笋、韭菜和胡瓜水灵灵的,长势极好, 待到成熟了就摘下来直接送去府内的厨房,无论是凉拌还是炒菜皆美味不已。
天儿也逐渐暖了起来, 两个孩子的厚衣换成了相对轻薄的绢罗小衫, 连胃口都比先前大了太多。
姝娘幸得请了两个经验丰富的乳娘, 轮流喂奶才不至于奶水紧缺,若只有她一人,养两个孩子, 只怕是招架不住。
不过长到了四个月,除了乳水,两个孩子也能适量吃些米糕、米糊什么的。
姝娘隔三差五会亲手去厨房做上一些,在锅里搁上几把米熬得极其粘稠,然后放温了,用小勺舀最上面一些汤糊糊喂给敏言敏瑜喝。
他们虽还不能吃多,可头一回尝到除乳水外的其他食物,用还未长牙的嘴,呡着勺子倒是吃得很高兴。
这日, 姝娘抱着孩子坐在小榻上,方才喂了两勺, 便见敏言扭开身子,怎么也不乐意喝了。
姝娘用棉帕子擦了擦敏言的嘴角, 拉着他的小手逗弄了一会儿。
“怎的了, 这几日娘亲没陪你睡,都与娘亲生疏啦!”
正坐在一旁给孩子们缝小衫的万乳娘闻言,不由得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小公子哪是为着这个,想是因爹爹每日抢了自己的粮,不高兴了吧。”
万乳娘是个三十好几的妇人,底下都育了四个孩子了,本就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平头百姓,开的玩笑也难免直白露骨些。
可姝娘面皮薄,听到这话,一时臊得双颊通红。
万乳娘先前也在旁的官宦人家做过活,可没有哪家的主母像姝娘这般好脾气,全然没有架子的。
她忍不住大着胆子问道:“夫人与将军感情这般好,可有打算再继续生啊?”
姝娘微微愣了一下,少顷,实话实说:“现下还不知道呢,生这两个小家伙着实不容易,想起那日的场景,到底还有些怕。”
对要不要再生的事,姝娘始终有些犹豫,毕竟她是真的喜欢孩子,但沈重樾的态度却是异常坚定,他不欲姝娘再吃一回苦头,为此还特意去寻了贺严,要了男子喝了也能避子的药方,同房前都会先喝上一碗。
这事儿,还是姝娘命风荷去煎避子汤时,听府内负责煎药的小厮说的。
“生不生的倒也无妨。”汪嬷嬷道,“毕竟谁家有我家夫人这般好的运气,一胎就儿女双全了呢。”
万乳娘听罢,忙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奴婢当乳娘这么多年,鲜少见夫人这般一生便是龙凤胎的,一儿一女已是圆满,就是不生了想也没什么遗憾。”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
姝娘勾唇笑了笑,将敏言递给汪嬷嬷,转而抱过敏瑜,换了个小勺,继续喂起米糊来。
这怕归怕,但日子还长着,很多事儿都说不准,指不定往后就又想要了。
午后,敏言和敏瑜被乳娘们抱去歇晌,姝娘却是因早间起得迟,并无睡意。
难得有闲暇,她在屋内的书架上挑了挑,却是挑不出想看的书来,想着沈重樾曾说过若有要看的,尽管去他书房便是,就同风荷道了一声,独自往将军府东面去了。
沈重樾的书房,姝娘没去过两回,毕竟是他处理政事的地方,姝娘不敢随意打扰,只依稀记得书房很大,里头的书架子整整齐齐摆了五六排,上头各类书籍琳琅满目。
书房离青山苑不近,她在将军府弯弯绕绕好一会儿才到,甫一穿过垂花门,远远便见一人怀捧着一大摞的书籍纸卷,推门出来。
“冯长。”姝娘认出他来。
冯长撇过头,从高叠的书籍间露出脸来,“夫人,您怎么来了?”
“闲来无事,来寻些书看看。”姝娘看向他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书?是要拿到哪儿去?”
“都是些翻烂了的旧书,昨夜将军吩咐小的找人将书好好修补一番。”冯长艰难地躬身道,“那夫人慢慢看吧,小的就先出去了。”
姝娘颔首,可还未走进书房,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就将冯长手上的一些纸卷吹落满地。
“哎呦。”
冯长将书籍放下,忙满院子地去捡,姝娘微微垂首,便见一张纸卷恰好落在了她的脚边,她低身拾起来,展开细细一瞧,却是微微凝眉。
这虽是一张再寻常不过的舆图,可姝娘从上头蜿蜒的山脉走势认出来,这是思原县的舆图!
可奇怪的是,上头除却长平村及周遭两三个村子外,其余地方密密麻麻用朱笔涂了不少圈。
“夫人。”冯长看着她手上的纸卷,“这是将军回京时自思原县带回来的,许是无用了,昨夜他吩咐小的拿去丢掉。”
自思原县带回来的……
时隔一年多,姝娘都快忘了,沈重樾最初来到长平村是为替老镇南侯报恩的。
“这上头用朱笔做了标记的地方,都是将军去过的地方?”姝娘问道。
冯长往图上瞥了一眼,挠了挠头,“应当是吧,小的也不知将军具体去了何处,只记得那时,将军隔一阵儿便会出去,一去便是好几日,再风尘仆仆地回来。”
姝娘微微颔首,想是那时为了寻她公爹刘猎户的住处,才会找得这么辛苦,只是……为何沈重樾不去官府查户籍呢,那样应当更快一些。
“将军当时有去官府吗?”姝娘问。
冯长愣了愣,旋即惊诧道:“夫人如何知晓的,将军当时还真的去了,只不过查了几个月始终无果,便也放弃了。”
姝娘疑惑地问:“这府衙还会有查不到的户籍吗?”
“户籍?”冯长略有些莫名地看着姝娘,不解道,“夫人怕是弄错了吧,小的记得将军当时查的并非什么户籍……”
官府的人曾带来过消息,那时沈重樾恰巧不在,还是冯长帮忙传的话,他回想了一会儿道:“似乎是十几年前在思原县丢失的孩子。”
丢失的孩子……
姝娘怔忪在原地,心下一股奇怪又别扭的感觉油然升起。
她总觉得似乎有哪处不对,难道沈重樾翻山越岭要寻的并非她公爹刘猎户,而是十几年前在思原县丢失的孩子。
可他寻孩子做什么。
姝娘思来想去,最后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她咬了咬下唇,攥着舆图的手骤然握紧,旋即疾步出了院子。
“诶,夫人,您去哪儿啊?您不看书了吗?”冯长看着姝娘离去的背影,疑惑不已。
那厢,姝娘秀眉紧蹙,脚步愈发急促起来。
先前没未觉得不对,现下回想,才发现沈重樾当初对她说的话可谓漏洞百出,疑点重重。依汪嬷嬷所讲,沈重樾应当与老镇南侯的父子关系并不好,甚至于对老侯爷怀有几分埋怨,既是如此,他又为何会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跑到离京城那般远的思原县去,只为替老侯爷报恩呢。
但,若他在此事儿上说了谎,那他去刘家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青山苑中,风荷见姝娘气喘吁吁地回来,不免诧异道:“夫人,您怎这么快就回来了?”
“随便瞧了瞧,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便回来了。”姝娘稳了稳气息,随口道。
风荷没怀疑,只麻利地倒了茶水,递到姝娘手边,“夫人莫不是怕公子和姑娘醒得早,不放心,才走这般快的?”
姝娘扯开唇间笑了笑,没答话,方才喝完茶,镇定了些,便听一阵清脆的珠帘碰撞声后,是汪嬷嬷掀帘进来了。
“夫人。”她担忧地看向姝娘,“老奴方才从耳房的窗子里瞧见夫人急慌慌地进来,莫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嬷嬷不必忧心。”姝娘默了默,旋即看向风荷道,“晚间我想喝归戟羊肉汤,你去同厨房吩咐一声,让他们尽早熬上。”
“是,夫人。”
风荷应声退下后,姝娘才笑着转头看向汪嬷嬷。
“嬷嬷,您不是说过,打将军进了镇南侯府,便是您一直伺候着。”她强忍住心下翻涌的情绪,尽量使自己表现得神色自若,“如今我既嫁予了将军,不免想知晓更多关于将军的事。”
这也是人之常情,若能让姝娘与沈重樾感情日浓,汪嬷嬷觉着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她笑着问道:“夫人想知道什么只管说便是,老奴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姝娘垂眸思量半晌,才徐徐开口道:“将军既是老侯爷的私生之子,那他……可否提过关于生母的事?”
“这个……”汪嬷嬷想了想,摇头道,“不瞒夫人说,将军进府时,许是因头上的伤,先前的事儿一概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姝娘暗暗搓了搓手指,紧接着问,“那嬷嬷可知萧,将军进府时大抵是几岁,先前又住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