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有喜——宁寗
时间:2021-09-25 10:11:53

  一听好几日不能出去,二牛他娘顿时激动道:“这可不成!我若在屋内养着,谁给月兰和二牛做饭呢,地里的活不是也得耽搁了。”
  月兰忙道:“地里的活有二牛呢,这做饭还有我不是,您啊就是太担心我了些,什么都不让我做,村里多少人临盆前都还在地里干活,我哪有这般娇气。”
  “你不懂。”二牛他娘反驳道,“你这是头胎,且身体底子也不好,哪能跟那些打小下地的农妇们比。”
  这事倒也不怪二牛他娘当心过度,月兰嫁进赵家都快五年了,先前总也不怀,虽说二牛他娘和月兰的婆媳感情还算融洽,可因着这事儿,二牛他娘到底心有芥蒂,后来还是姝娘帮忙调理了身子后,月兰的肚子才有了动静。何况赵家一脉单传,月兰肚子里的可是二牛他娘的宝贝金孙啊,可不得处处仔细着。
  正说话间,月兰忽然捂着肚子“哎呦”了一声,二牛他娘吓得一个激灵,不顾伤腿差点从炕上爬起来。
  “怎了,怎了?”
  姝娘也吓得不轻,正要去探月兰的脉,却见月兰轻抚着肚子,眸光温柔:“没事儿,就是孩子调皮,踢我了。”
  孕妇到了一定月份会胎动的事儿,姝娘在书上见过,却没亲眼瞧过,一时好奇不已。月兰见姝娘目光灼灼地盯着,笑着同她招招手,“姝娘,可要摸摸看?”
  姝娘愣一愣,重重点了点头,月兰拉着姝娘的手,放在凸起的小腹上。下一刻,姝娘只觉有什么透过肚皮与她的掌心碰撞了一下,顿时惊得收回了手。
  从前只觉得有趣,可亲手触碰后,姝娘心头忽得泛起一丝奇妙的滋味。
  “如今这月份还小,还算听话,想我怀二牛的时候,到了八九个月,可劲闹嘞,晚上都睡不踏实。”二牛他娘笑道,“说来,要不是有姝娘你,也不会有这个孩子,往后待这个孩子生下来,定要认你作干娘的。”
  干娘......
  姝娘反复回味着这个词儿,未免有些心口泛酸,她是极喜欢孩子的,只可惜这辈子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咧嘴笑道:“大娘这话纵然是玩笑姝娘也是记下了,日后可莫要反悔。”
  自月兰家出来,姝娘又跑了一趟贺严的屋,捣了草药给二牛他娘送去,二牛他娘执意给姝娘诊金,姝娘没要,她便让月兰塞了不少香椿和荠菜给她。
  虽说今日没能上山采药,也没能摘着香蕈,可得了这大半筐子的野菜,也能捣鼓出几道好菜来。姝娘想起贺严最是喜欢香椿炒蛋和香椿拌豆腐了,下意识往贺严的住处拐,然走了几步便停下步子,虽贺严已离开好几日了,然姝娘总是忘记这事儿。
  夕阳西落,暮色四合,几家炊烟升起,姝娘背着竹篓的身影,原轻快的步子不知不觉沉了起来,她踩着地上狭长的影子,想起月兰一家其乐融融的模样,忽得觉出几分孤寂。
  从前每回她从山中捡柴回来,周氏都会做好饭,在院门口等她。后来,刘猎户和周氏不在了,贺严也会在他屋里等她过去做饭。
  可如今,似乎没人在等她了。
  姝娘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像是鼓励自己一般笑了笑。
  无妨,这种日子她总会习惯的。
  小径两边,长着几棵野桃花,已零星开了好几朵,姝娘边赏花便琢磨着,待花开得再盛一些,她就摘一些,酿两壶桃花酒埋在院中的那棵大槐树下,等贺严回来了,再挖出来喝。
  如此想着,姝娘的心情好了许多,含笑间只听身后传来一阵马嘶。
  长平村这地方,耕地拉车的牛倒是能看见几头,马却是少,姝娘下意识回头望,只见一人男人牵着匹马走在后头。
  男人是个生面孔,大抵弱冠之年,模样俊俏,身材魁伟,一身衣袍虽剪裁利落,却不是乡下人惯着的粗布,他周身气度不凡,一看便是清雅矜贵之人。
  姝娘草草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的一刻,只见男人剑眉微蹙,回看她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怪异。
  她没放在心上,继续往前走,可走了一阵,身后哒哒的马蹄声却不停。
  村中的大小岔路不少,怎么着也不可能同路这么久,想起秦佃户那事儿,姝娘一颗心悬起来,忽得生了警惕,脚步也不由得快了几分。
  进了刘家院门,她方要松一口气,转身却见那男人牵着马正立在院门外,神情惊诧。
  可很快,他面向姝娘,微微颔首,嗓音低沉醇厚。
  “敢问,此处可是刘义刘猎户的家?”
 
 
第9章 弟媳?   许是错认了吧
  姝娘没答,只抵着院门防备地看着来人。
  她本以为是秦佃户那厢又派了人来,可看这模样实在不像,且男人口中问起的并不是她,而是他已故的公公刘猎户,自打刘猎户死后,少有人再提起他了。
  当姝娘打量院外人时,院外人亦在打量她。
  自那日酒醉醒来,零星忆起童年往事后,沈重樾欣悦之外,也生了几分忐忑。虽想起了父母的名姓及家住何处,可因在沈老夫人面前发过誓,恐一时难与父母相认。
  不过很快,这份忐忑便被另一种急迫压了下去,连绵几日的雨停后,沈重樾纵马疾驰来到了长平村。
  那些酒醉后想起的事,隔着十几年的浓雾,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但在看见村口那棵似曾相识的歪脖子枣树后,沈重樾才勉强有了些许实感。
  他循着记忆,一路沿着泥泞的小道而上,却见路旁一赏花的女子回首冲他望了一眼,那女子背着一个竹篓,布衣荆钗,用一副蓝头巾裹住发髻,再普通不过的农妇打扮。他本没在意,可在看清女子的模样后,却不由得愣了神。
  因这女子实在像破庙那夜他遇到的姑娘。
  可那女子却似乎并不识他,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转过了头。
  他本没有跟着女子的打算,却不想蜿蜿蜒蜒绕了半晌,竟和这女子停留在了一处。
  沈重樾往院中望了一眼,确认此地是他幼时居住过的地方无疑,可为何到了这个时辰,院中一片冷清,不见他爹娘的身影。
  难不成,刘猎户与他母亲周氏早已搬离了此地。
  “敢问刘猎户夫妇可住在这里?”见眼前的女子久久不答,沈重樾又问了一遍。
  姝娘站在原地,许久,才迟疑道:“此处便是刘猎户的家。不知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沈重樾沉默半晌,“在下姓沈,刘猎户曾对家父有恩,此番前来便是应家父的遗言来向刘猎户报恩的。”
  报恩?
  姝娘秀眉微蹙,“不知是何恩情?”
  倒也不怪她疑心重,只是遇过了秦佃户那事,她难免不多留个心眼。
  院外的男人听罢微微抿唇,旋即面不改色道:“十余年前,家父被困山中,幸得刘猎户相救,才得以脱困。这份恩情,家父一直铭记于心,只可惜始终没有机会报答。家父逝世前,特意将此事托付于我,嘱我定要还了当年的救命之恩。”
  嫁进刘家这几年,姝娘可不曾听刘猎户说起过这桩往事,但见这位沈公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煞有其事的模样,实在不像说谎。
  说来也是,刘猎户心善是出了名的,乡里乡亲谁有个难处,他都会尽力去帮,兴许这位沈公子说的这桩陈年旧事对刘猎户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并未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提起。
  姝娘垂眸思索了半晌,看此人并不像是什么可疑之人,来者是客,也不能让人一直站在院子外,她打开院门,指了指院中那简陋的石桌石凳,“公子先坐吧。”
  沈重樾微微颔首,将马系在外头的树上,缓步进了院子。
  他环顾四下,院子大致还是那个模样,却又与记忆中不尽相同。东面添了一间新屋,两间向北的老砖房墙面变得发黄斑驳,院中那棵槐树也高大葱郁许多,连角落里开辟的菜地也是原先没有的。
  姝娘将竹篓放下,沏了碗热茶,再端出来时,便见沈重樾负手站在那棵大槐树下,不知在看什么。
  “沈公子,喝些热茶。”
  沈重樾回过神,折身在石凳上坐下,甫一坐定,便听姝娘娓娓道:“沈公子来得不巧,奴家的公爹早在两年前便去世了,婆母也在一年前因病跟着走了,只怕如今刘家已无沈公子需要报恩的人。”
  沈重樾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滞。
  打看见姝娘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他心底便隐隐生了几分不好的预感,可真正听见他的亲爹亲娘皆已逝世的消息时,仍如头顶炸了个惊雷。
  没想到他在思原县寻了那么久,到头来物是人非,阴阳两隔,终究是一场空。
  “原是如此……”沈重樾看似语气淡淡,垂在袖中的手却止不住握拳,少顷,他才问道,“不知他们二老葬在何处,在下想代家父凭吊一番。”
  姝娘见沈重樾神色凝重,言语间似乎真的对刘猎户夫妇的死感到惋惜难过,对他的戒心也稍稍放下了些。
  她指了指东面的群山,“奴家的公婆葬在离这几里远的山上,不过今日天快黑了,沈公子若真想去,奴家明日再领公子去。”
  公婆?
  方才没有注意,再听到这个称呼,沈重樾倏然抬眸。
  看眼前这女子的年纪也不过是十五六岁上下,既是公婆,那这个女子当是刘家的媳妇。难不成,刘猎户夫妇在他失踪后不久又生下了一个儿子。
  若真是如此,那他岂非还有一个胞弟。
  思量间,只听女子又道:“今日不早,公子可要用过晚饭再走?”
  沈重樾本没有那个打算,但一想到或许还能见着其他亲人,点头道:“那便麻烦小娘子了。”
  姝娘愣了愣,她不过按例客套一句,不曾想眼前这位公子竟答应下来。这下可好,说出去的话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她当真是自讨苦吃。
  她一个寡居的妇人,若让人瞧见和一个男人单独呆在一块儿,指不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姝娘咬了咬唇,顿时有些犯难。
  “不麻烦。”她勉笑道,“奴家姓秦,沈公子唤奴家姝娘便是,公子稍等片刻。”
  姝娘快步出了院子,转头敲了隔壁孙大娘家的门,寻了个由头将春桃喊出来后,又去找了住在另一头的小虎子。
  小虎子是庄婆婆的孙子,今年八岁,他阿娘生他时难产没了,他爹狠心把小虎子丢给他奶,出村后再没回来,小虎子是庄婆婆好容易用羊奶一口口喂大的。
  姝娘平日里常将自己做的吃食分给他,一听说有鸡吃,小虎子同庄婆婆打了声招呼,二话不说也屁颠屁颠便跟来了。
  三人回了刘家,春桃一眼看见院子里的人,惊得双目圆睁,她贴近姝娘,悄声道:“姝娘姐姐,这是谁啊?”
  “一位姓沈的公子,说是他父亲曾受过我公公的恩,此番是来报恩的。”姝娘解释道,“毕竟是客,我想留他用饭,但又不敢和他单独待着,就喊了你和小虎子来。”
  春桃不由得深深舒了口气,乍一看到这人,她还以为是刘叔刘婶那个走失十多年的儿子回来了,看年岁似乎也差不多。她转头瞄了眼姝娘,见姝娘压根没往这处想,顿时连自己都觉得荒唐。
  也是,村里人都说姝娘姐姐那位名义上的夫君早就没了,除非见了鬼,不然又怎会突然出现呢。
  姝娘走到沈重樾跟前道:“这两位是奴家的邻居,奴家先前便叫了他们一同吃饭,公子不会介意吧?”
  不管他心里介不介意,姝娘想着人都叫来了,他也不至于让她撵了人走。
  沈重樾摇摇头,他越过春桃和小虎子往外头望了一眼,“小娘子的夫君还未回来吗?”
  姝娘朱唇微抿,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的事着实有些复杂,何况眼前只是个外人,似乎也不必详尽说予他听,她沉吟片刻,只道:“奴家的夫君不在这儿……”
  这话说得含糊,若是不在这儿,是在哪儿,何时会回来。
  沈重樾剑眉微蹙,虽有万般疑惑,可到底不好再开口问。
  姝娘从水缸里打水净了手,扯下晾在廊下竹竿上的一块粗布系在腰间,将本就纤细的腰肢勾勒得盈盈一握。
  沈重樾望着姝娘的背影,若有所思。
  方才没怎么瞧仔细,如今再看,就越发觉得姝娘和他在庙中遇到的姑娘生得像。
  无论是那双水灵的眼睛还是婀娜的身段。
  可姝娘是妇人,似乎已嫁入刘家好几年了,但那位他在庙中遇到的姑娘却像是未嫁的。
  他缓缓收回视线,眸光晦暗不明。
  许是错认了吧,毕竟这人可是他的弟媳......
 
 
第10章 得知   叫什么……阿淮
  姝娘烧柴煮了热水,吩咐春桃从鸡窝里抓只鸡杀了。
  这事儿对从小帮着孙大娘打下手的春桃来说倒不难,只是她替姝娘有些可惜,姝娘养的鸡都是用来下蛋的,等鸡蛋攒的多了,就去和左邻右舍换些需要的物什或者拿到镇上卖,不到逢年过节都舍不得吃。
  春桃左挑右挑,才在一众养得羽毛油亮的母鸡里挑了只相对瘦的,拎了桶热水,到角落里放血拔毛。
  小虎子也不闲着,蹲在灶房门口帮着姝娘择菜洗菜,洗完了,还跑到灶前昂着头问:“姝娘姐姐,还有什么活要做的?”
  姝娘塞了两块昨日剩下的桂花糕给他,指了指门口的杌子,“不用了,洗了菜就行,你到一旁吃点心去。”
  小虎子盯着香喷喷的桂花糕咽了咽口水,硬生生忍住了,他摇了摇头,“我奶说这世上没有白吃的东西,我要多帮姐姐干点活,才能吃这鸡。”
  姝娘听罢,颇有些唏嘘,小虎子自小没有爹娘,比旁的孩子懂事许多,今日要是不让他多干点活,只怕这饭他还吃不安心,姝娘随手递给他个竹箩筐,“去院子里帮姐姐摘两根茄子和辣椒来,再挑些晒好的笋干。”
  小虎子唉了一声,接了竹箩筐,蹦蹦跳跳地去了。
  春桃那厢将处理完的鸡交给姝娘,姝娘用凉水炖上,正切着香椿芽,偶一抬头,只见窗外,那位沈公子正蹲在地里帮小虎子一起摘菜,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听说这大户人家的公子生来娇贵,整日捧着圣贤书,焚香品茶,最不喜欢沾染脏污,没想到这位沈公子倒是不拘小节,没半点架子不说,还帮着一起干活。
  倒是有些不同。
  姝娘的手脚快,过了大半个时辰,菜便端到了外头的石桌上,她赧赧道:“乡野之地都是些粗茶淡饭,沈公子莫要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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