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致康也跟着抹了抹眼角。
冯效心里头百味杂陈,一行四人毅然决然的往外走去。
余则成瘫坐在地上,直到小院里恢复了寂静,他才醒悟过来,没了,一切都没了。
而这一切都是拜聂宝鸢所赐。
当初她没来京中,他家一切都好,独她一来就将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他望着外头浓浓的夜色,眼中有着怨毒的光。
宝鸢一直站在门外,她不想进去,也不敢进去,她怕看到冯芷仪身上的伤,更不想见余则成那张道貌岸然令人恶心的脸。
可即使隔着院门,她还是听到里头的吵闹声,以及冯芷仪撕心裂肺的哭声。
一行人出了巷子,外头的街上灯火通明,依旧热闹。
冯芷仪累极,虚虚的靠在曹旭的怀中,走到半道上她才醒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宝鸢的手,“我...我不想回去。”
冯致康心疼坏了,“那是你的家,永远都是你的家。你不回去,你打算去哪儿啊?”
宝鸢知道她的心思,将冯致康拉到了一旁。
“舅舅,表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她若是以和离的身份回家去,舅母少不得要唠叨,舅舅若是放心便让表姐去我那待些日子吧。等她情绪好转些,舅舅再接她回家去也不迟。”
冯致康点了点头。
“鸢丫头,真是麻烦你了。”
宝鸢拉着他的手,柔声道:“舅舅不总说我们是一家人吗?一家人就不闹这些虚的了。”她转头对冯效说,“这也闹了大半日了,表哥快些送舅舅回家休息吧。”
冯效应了声,对着宝鸢长揖到底。
“此番谢谢表妹了。”
......
曹旭抱着冯芷仪回到了小院,将人放在床上后便要离开,可衣襟却女人的手死死的攥着,他一时走不开,只挨着床坐下。
昏黄的烛光下,女人浑身是伤,长长的睫毛不安的颤抖着。
小院里多了这么些人,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夏荷刚伺候完苏诗沁,又忙着要伺候冯芷仪,好容易有歇着的空隙,便去找宝鸢。
谁知刚进房中,就见宝鸢在收拾行李,她神色慌张的冲到了近前,焦急的问道:“姑娘,你这要去哪儿啊?”
冯芷仪的事已经解决,她也能安心回苏州去了。
“苏姑娘说的事你也知道,父亲和弟弟都在苏州,我是定要回去看看的,否则总也不安心。”
夏荷面露难色。
“可是...可是京城离苏州那么远,姑娘孤身一人......”
宝鸢伸手点在她的额上,笑的格外的娇媚。
“真是个傻丫头。”
谁说她要自己个一人回苏州的?
......
睿亲王府。
姜行舟将京中的事情一一安排好之后,便带着一队人马连夜要赶往江南。
府门外,车马整肃。
姜行舟面容肃穆,翻身上马后正要拉紧缰绳,忽的看到前头的光影里有一道人影急急的跑了过来。
“王爷......”
许是跑的急了,女人的声音有些喘。
待到了近前,女人立于马下,仰着小脸望着他,一双眼睛格外的清亮。
“王爷此去江南赈灾,定是辛苦万分。奴婢愿意随行侍候,还请王爷恩准。”
闻言姜行舟的唇角扬了起来,可刚扬至一半,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又变回了原本冷肃的样子。
“你果真是这样想的?就没有其他私心?”
宝鸢福了福身。
“奴婢不敢撒谎,只奴婢是王爷的奴婢,自是以王爷的身子为重,至于旁的就是若是得了空,还请王爷恩准奴婢可以回苏州老家一趟。”
姜行舟冷哼了一声。
“本王若是不同意呢?”
宝鸢再次抬头看向他,眸色坚定。
“王爷若是不同意,奴婢便只能自己想办法回苏州了。”
月色之下,女人的面容柔和,可神情却坚毅。这是他这些日子从未在女人身上看到过的,他愣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也冷了几分。
“此次灾情严重,刻不容缓。本王要昼夜赶路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江南,你若是能跟得上,本王倒是不介意带上你。”
宝鸢“嗯”了一声。
“奴婢决计不会给王爷添麻烦的。”
姜行舟定定的看了她两眼,对着周栋挥了挥手。
“给她找一匹马来。”
很快周栋便牵来了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马儿似乎性子很烈,不住的打着响鼻。姜行舟看好戏的似看着她,他之所以答应的那么干脆,也是想让宝鸢自己个知难而退。
可谁知下一刻他却傻了眼。
只见女人动作干净利落的上了马,宝鸢抓着缰绳,对着姜行舟甜甜一笑。
“王爷,不是说急着赶路吗?可以走了吧?”
姜行舟垂下眼帘,马鞭狠狠的抽在马背上,绝尘而去。
耳畔是呼呼的夜风,宝鸢第一次生出了感谢上辈子的想法,前世她为了能配得上姜郁,从宫廷礼仪到骑马射箭都曾认真的学过。
许久未曾骑马,骑术都有些生疏了,好在骑上一段之后就渐渐找回了往日的感觉。
......
太孙府。
太子妃得知姜郁要带伤前去江南,嘴里不住的念叨着。
“你说你身上有着伤,好好的跟去做什么?流民最是凶狠,你若是出了事该如何是好啊?”
说着又招呼奴才将事先备好的东西往马车里搬。
这一装竟然装了四五辆马车的东西。
姜郁嫌烦,钻进了马车内,车内铺着上好的地毯,里头还有两个侍女伺候。
看着车马远去,太子妃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余光睨到站在一旁的儿媳妇秦婉时,只见她神色如常,就跟此去江南的不是她的男人似的。她不觉就冷哼了一声。
“你身为太孙妃,知道郁儿要去江南,怎么不好生劝着?”
秦婉微微屈膝行了礼。
“太子妃教训的是,儿媳知道错了。”
她态度这般恭敬,认错又这般诚恳,倒是弄的太子妃一时也不好说什么了,一甩衣袖便回太子府去了。
秦婉立在太孙府外良久。
姜郁一走,似乎府里的空气都清新了些。
丫鬟晚凉扶着她回了府中,语气里也透着几分轻快。
“小姐可算能过几日舒心日子了。”
......
这头等姜郁慢悠悠的赶到睿亲王府的时候,才知姜行舟早已经带着一队人马先走了。
姜郁一左一右的搂着侍女,眸中神色不定。
既然姜行舟想要当英雄那便让他先去吧,眼下江南地区且乱着呢,左右有姜行舟冲在前头,若是赈灾不利他也有借口脱身,若是姜行舟真的有本事,到时候他也乐得坐享其成。
如此一想,他心中愈发不着急了。
只吩咐车夫赶车时务必要稳些缓些。
第36章 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那……
冯家布庄。
“搜, 给我仔细的搜,前两日京中窜出一伙盗贼,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还请冯老板不要怪罪啊。”
领头的衙差拱手说道, 可是背对着众人的脸上那倨傲的表情却只有冯致康一人能看见。
这几日以来, 每日上午或是下午总有当差的人到店里来捣乱, 打着要搜寻盗贼同伙的明目,前几次冯致康皆都忍下了, 可眼看着那些衙差故意将他的布匹掀翻在地上,还用脚踩上几下。
他再也忍不住了, 冲着领头的道:“敢问这位官爷, 既要抓盗贼又为何独独只搜我一家?”
那领头的衙差扬起一抹坏笑, 凑到他耳旁戏谑似的说道。
“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
说完又抬着手招呼着手下道:“走吧,既然这里没有, 那就去下一处, 明儿再来。”最后这几个字更是说的极为张扬。
被这么一闹,今儿的生意又没了。
衙差一走,围观的群众也散了。
有人啧啧着道:“可怜哦, 这老冯家也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 照着他们这样的闹法,这生意也没法做咯。”
有人同情道。
“谁说不是呢。”
冯致康呆呆的看着散落一地的布匹, 简直是欲哭无泪,他呆立良久,缓缓蹲下身子去收拾。
白氏刚从外头摸完牌回来,一见店里像是遭了盗贼一般的情景,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从前有则成在,谁敢到咱们家店里来闹事。偏你这个没眼力劲的, 放着好好的姑爷不要,偏要逼着他们和离,你家女儿是金子镶的吗?半点委屈都受不得?况夫妻间生活久了,哪里有不闹些小矛盾的。”
冯致康懒得搭理她,自顾的收拾着。
白氏得理不饶人,直接走到了他的跟前,继续哭道。
“自古都是宁破一座庙,不破一桩婚,可你倒好,为了这么一点子小事就让他们和离。我倒要看看你那个不能生的丫头往后还能有何好去处?”
冯效去了学堂,且家里发生这样的事也不能让他知晓,免得他分心。
冯致康这几日已被那些人闹的精疲力尽,可白氏却像是苍蝇似的追在他耳旁嗡嗡的叫着,他起身一把将人给推倒在地,厉声吼道。
“你若是再敢多说一句,就给我滚出去。”
白氏被摔了个人仰马翻,愣了片刻又放声大哭道:“冯致康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没本事作何要拿我来撒气。”她跟个泼妇似的抓到什么东西皆都砸了过去。
冯致康懒得见她这副模样,吩咐让关了店门后,便出门去了。
白氏又哭闹了一场,见着满地狼藉,于是换了件衣裳便去找余则成了。
顺天府衙外,白氏等了小半个时辰,余则成才慢吞吞的走了出来。
“哟,今儿是什么风怎么把冯夫人您给吹来了?夫人找我有何事啊?”
白氏赔着笑脸道:“则成,瞧你这孩子气性大的。你爹那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咱们都是一家人,等过些日子我就让芷仪来跟你道歉。你们都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了,不说旁的,感情自然是有的。回头我做主,咱们还是一家人。”
余则成身上的伤还未好全,他睨了白氏一眼。
“冯夫人这话差矣,有道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我与冯芷仪那个贱人既已和离,就没有再和好的道理。况她敢背着我同其他男人有了首尾......你觉着依着我现在的身份还会瞧上她?”
他拂袖就要离开。
白氏忙追了过去。
“则成啊,你说芷仪其他什么毛病都好,可不能说她德行有问题啊,你摸着自己个的良心说,芷仪与你成婚多年,何曾有过对不住你的时候啊?”
余则成冷哼一声,快步回了衙门。
“冯夫人既不信,大可以去问问她。那一夜她毫无廉耻之心,竟然当着我的面钻进旁的男人的怀里,还任由冯致康和冯效两人对我一通殴打,泥人尚且还有三分火气呢,此仇不报难消我心头之恨。”
白氏看着挡在两旁的衙差,只踮着脚大声道。
“则成啊,你别生气。此事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她窝了一肚子火直接去了西市小院。
......
冯芷仪养了几日,精神倒是稍稍好了些。
这几日是她这几年睡的最安稳的几天,亦是她过的最轻松的几日,有好几次望着外头的袅袅炊烟时,她都恍如这一切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冯姐姐,等明儿你身子好了些,带我去街上逛逛吧。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来京城呢,从前总听说京城繁华富庶,难得来一趟,我自是要好好见识一番的。”
苏诗沁扭股糖似的钻进她的怀里,撒娇似的说道。
冯芷仪轻轻的答了一声好。
她一觉醒来发现宝鸢已经回了苏州,原本心还空落落的,不想苏诗沁却是个活泼性子,这些天有她陪在身边时时说说笑笑的,日子越发松快了起来。
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心。
担心家里,担心哥哥,更担心母亲白氏。
她这念头刚一起,就听到外头传来了白氏的叫唤声。
“你个死丫头,好好的日子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自己个在外头作死,便死在外头就好了,作何要连累家里?你个没良心的,只顾着自己个高兴,连家你都不要了。”
苏诗沁将冯芷仪往屋子里推。
“姐姐,这些话难听的紧,你快回屋里躲躲吧,我跟夏荷将人打发走就是了。”
冯芷仪拂开了她的手,轻声道。
“让她骂。”
白氏跟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小院,抬手便拧在了冯芷仪的手臂上,好在叫苏诗沁和夏荷两人给拉开了。
白氏索性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拍着心口哀嚎开了。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生了你这么个东西。你可知这几日咱家布店的生意都叫人给折腾的没法做了,你爹爹一夜之间人都老了许多,你自己个倒是会享清福,躲在这里,诸事不管,看样子是不管我们的死活了。”
冯芷仪面色一变。
她可以不在乎白氏的辱骂,但是不可以不在乎心疼她的父亲和兄长。
“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白氏见她面色惨白,神情哀切,便知有门道。她这个女儿最是耳根子软的,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冯芷仪跟前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
“我的好女儿,你就当是为了咱们这家,去跟则成好好道个歉,你们以后照旧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冯芷仪的眼神空洞洞,有大颗的泪自眼中滚落。
苏诗沁走上前,将冯芷仪衣袖给掀了上去,露出一截满是伤痕的小臂来。
“我说你这个当娘的是后娘吧,哪里有自己个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