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吃着饭,气氛倒也算是和乐融融。
吃完饭后,白氏便将冯芷仪拉到房中好一顿教训。
她伸手点在女儿的脑门上,疾言厉色道:“我看你就是好日子过的多了烧的慌。我告诉你你若是将则成这么好的一个男人给打跑了,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打他?”
冯芷仪惊诧的看着暴怒的母亲。
这样的无稽之谈,母亲竟还信了?
白氏声音放低了几分,“你不能生,他还不嫌弃你,你便知足吧。若是他哪一日想通了娶了两房小的回来,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冯芷仪捏着手中的帕子。
“我知道了。”
白氏又道:“还有以后少跟那个狐狸精来往,免得她将你们都给带坏了,这一回要不是有她背后挑唆,你如何敢跟则成动手?”
冯芷仪几乎逃也似的出了冯家的大门。
待走远了些耳边还回响着母亲絮絮叨叨的声音,她出来之后才知道衙门上有事,余则成先走了。于是便神情恍惚的往家里走去。
刚走到家门口,忽然有人直直的朝着她撞了过来。
两人一同栽进了院子里,冯芷仪摔得七荤八素,待反应过来后只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人一把将院门给关上了,正倚在门上大口的喘息着。
那人的神情有些慌张,低声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
一开口是女人的声音。
冯芷仪的戒心稍微放低了些,从地上爬了起来,正欲问话就听到外头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快,快,四处都找找看。”
“我分明瞧见她逃进来了,怎么人就不见了呢?”
“挨家挨户给我搜,若是让此人跑了,你我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搜寻的人似乎是四散而开了,就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砰砰砰”的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这声音似乎敲在了冯芷仪的心尖上,吓了她一哆嗦。
那个身材瘦小的女人撑着一双含泪的眼眸看向了冯芷仪,张着唇无声道。
“求求你了!”
冯芷仪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投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定了定神开了院门。
“你找谁?”
外头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一双眼睛里含着冷冷的光,朝着她身后看了看,粗着声音问道:“刚才有没有看见生人在附近出没?”
冯芷仪咽了下口水。
“就我和我夫君在家里,哪里有什么生人。我夫君可是顺天府的通判,我告诉你......”
话还没说完,问话的壮汉就转身离开了。
待到人走了之后,冯芷仪双手抖的厉害,好容易将门给关上了,只觉脚下一软就瘫坐在了地上。
她惊魂甫定,刚要开口询问,谁知那浑身脏兮兮的女子却一把握住了她的双肩,神情格外的激动。
“你的夫君真的是顺天府的通判?”
冯芷仪被她的样子给吓到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闻言,女人的身子晃了晃眼见着就要倒下去了,冯芷仪忙将人扶进了屋里。
女人似乎是饿坏了也,渴坏了,见着桌上的茶水和糕点看了看冯芷仪,见她点头立刻就狼吞虎咽了起来。
女人吃完喝完,精神似乎好了些。
冯芷仪好奇的问道:“你是谁?那些人为何要抓你?”
女人眼眶一热,“扑通”一声跪在了冯芷仪面前,不住的磕头道:“请姐姐帮帮我吧,我实在是......”她哭的厉害,一度说不下去了。
冯芷仪轻声的安慰着,女人好容易止住了泪意。
“我叫苏诗沁,我爹是苏州知府苏自荣,我这次进京是为了告御状的。”
冯芷仪何曾碰到过这样的大事,她一时心乱如麻,待定下心神后,又想着此事事关重大且苏诗沁又是女子,她深知余则成的为人,自也不敢将人留在家里。
“你若信我,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苏诗沁虽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可看着女人清亮的眼眸,还是点了点头。
冯芷仪忙取了热水,让她梳洗一番,换了件衣裳。
出来的时候,冯芷仪险些没认出来,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双眼睛格外的灵动,许是这些日子疲累过度,脸色不大好,可细看起来却是个美人胚子。
跟着两人便手挽着手,如同自家姐妹出门逛街一般,出了门往西市去了。
......
太子府。
“什么?”
太子惊呼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群废物,这么多人竟然连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抓不到。”
他面色凝重,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子。
“来人啊,速速去将太孙叫来。”
太子心下紧张起来,又命人将消息递进了宫里。
姜郁很快就到了。
太子神情严肃道:“江南的事只怕是瞒不住了。”
“蒋文忠当初不是拍着胸脯保证决计不会有问题的吗?怎么现在却......”
姜郁好奇的问道。
太子厉声道:“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他何用?且此番事出,只怕是保不住他了,就连我恐怕都要受牵连。”
他看向了姜郁,“还好有你在,剩下的事你可要好好的把握住机会,切莫让旁人占了便宜去。”
第34章 这人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气……
傍晚时分, 晚霞映透了半边天。
周栋得了消息后便神色凝重的去了书房。
“王爷,宝鸢姑娘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告。”
姜行舟放下手中的书卷, 唇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眉眼也似寒冰化了冻, 渐渐舒展开来。
也不过才一两日未见罢了, 竟然思念他到了如此地步,还未到晚上便巴巴的让周栋来请了。
“知道了, 本王换件衣裳就去。”
待到小院的时候,姜行舟见屋中多了两个陌生的女子, 不觉嘴角又抿了起来。
“她们是谁?”
他径直在宽椅上坐下, 目光如火般看向了宝鸢, 感觉下一刻宝鸢若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便会将她吃了似的。
宝鸢福身行了礼。
暗道这人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气性, 跟河里的河豚一样, 气鼓鼓的一碰就要炸了似的。
她刚要开口解释,却被苏诗沁给抢先了。
“王爷容禀。臣女叫苏诗沁,家父乃是苏州知府苏自荣, 这一趟千辛万苦到了京城, 是想求求王爷救救江南的百姓们。”
说着就磕了三个响头。
一提江南二字,姜行舟的心头就咯噔一下。他坐直了身子, 面色也多了几分郑重。
“你别激动,且细细说来。”
苏诗沁的胆子倒是不小,面对冷言冷面的姜行舟也不惧,说起话来条理清晰,简明扼要。
“每年到了梅雨季节江南地区最怕的事便是水患,今年的梅雨季来的快去的也快, 只有局部的地区发生了些小水患,也都及时控制住了,未造成特别大的损失和伤亡。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我们那又连着下了好几场的暴雨,湖口决堤,农田被淹,百姓们流离失所。”
她说着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大胆!”
姜行舟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这一巴掌用了大力,险些将桌子给拍散架了。
“蒋文忠是干什么吃的,出现这样大的灾情,怎么不上报朝廷?”
他日日上朝,从未听过此事,太子每日所报皆都是天下太平,这些人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苏诗沁身量纤纤,可眉眼间却有着一股子江南女子少有的英气。她再次磕了头,“南直隶巡抚蒋文忠未免自己仕途受损,一味的让手下压着不让灾民们求告闹事。我好容易逃了出来......”
即便不说,宝鸢也能想象得到一个女儿家不远万里从苏州跑到京城是何等的艰难,更何况还是在前有狼后有虎的围追堵截之下。
宝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只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于是急急的让周栋去请姜行舟过来。
她走上前握着姜行舟的手轻轻的抚了抚,又放在唇边吹了吹。
“王爷纵然再生气,也得爱惜自己个的身子。左右事情已经发生,眼下再着急也是无用,合该要先想想补救的法子。”
有温热的馨香气息拂在掌心,姜行舟的怒气稍稍缓了些,他睨了宝鸢一眼。
只见她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卷曲上翘,红润润的唇嘟着,神情格外的温柔。
“本王要即刻进宫一趟。”
苏诗沁红着眼睛磕头谢恩。
“多谢王爷垂怜,诗沁代江南的百姓们谢过王爷的救命之恩。还请王爷进宫时务必要跟皇上说起现下灾情的严重性,我走的时候苏州府,松江府,嘉兴府和湖州府皆都有了灾情,现在也不知......”
许是一路劳累,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现下又情绪太过激动,苏诗沁话还未说完便晕了过去。
姜行舟看了她一眼,吩咐人去请了郎中,便大步离开了。
此时夜色悄然降临。
待到脚步声走远后,冯芷仪才敢抬起头来,她有些担忧的握住了宝鸢的手,刚才她全程迫于姜行舟的气势没敢抬头,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恭敬的跪在那儿。
可光听声音便觉这个睿亲王爷凶的很。
“宝鸢,王爷他待你好吗?会不会......打你?”
宝鸢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回握着她的手,轻轻一笑。
“姐姐,你多虑了。王爷虽脾气古怪了些,可为人却正直,并未因为我的身份而欺辱于我。”
闻言,冯芷仪撑大了眼睛,眸子里写满了震惊。
“真的吗?”
宝鸢知道她心里所想,定定的望着她点了点头。
冯芷仪这才放了心,她望着外头渐渐黑下来的夜色,惊呼一声道:“糟了。”跟着就提着裙摆惊慌失措的往外跑去。
眼下余则成肯定已经到家了,而她却因着苏诗沁的事儿连晚饭都没准备。
等一下回去的时候,男人一定会发火的。
她光想一想只觉浑身都打起了颤,因跑的太急,到院门那儿的时候没留意到脚下的门槛,被绊了一下整个人朝着前头栽倒了下去。
可想象中的剧痛没传来,她跌进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男人的胸膛很硬,砸在额上带起了些微的疼痛,她慌忙的从男人的怀里挣扎了出来,只小声的道了谢,便飞一般的朝着巷口外跑去。
“姐姐,你慢些。”
宝鸢忙跟着追了出来,奈何冯芷仪跑的太快,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曹旭刚请了郎中过来,谁知刚到院门口就被人撞了个满怀,他下意识的伸手扶在了女人纤瘦的腰背上,女人似乎很瘦,他一只手都能拢的过来。
还未等到反应过来,女人已经跑了。
宝鸢见是曹旭,忙急声求道:“曹爷,能不能麻烦你跟着刚才跑出去的女子,那是我表姐冯芷仪,我怕她回家后会受欺负。”
曹旭偏头看了一眼巷口处,昏黄的光晕下,女子蹁跹的身形犹如彩蝶一般消失在了巷口的转角处。
“她便是你的表姐?余则成的媳妇?”
宝鸢来不及跟他解释,点头道:“多谢曹爷了。”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叮嘱道。
“麻烦曹爷先去帮我盯着,余下的等我到了再说。”
这头夏荷引着郎中进屋给苏诗沁诊脉,说是劳累过度引起的惊厥罢了,养上几日便好了。这下宝鸢才放了心,又记挂着家中的情况,这一趟次她是无论如何要回去一趟的。
跟着又想到冯芷仪刚才慌乱的样子。
她既要离开,短时间内也顾不上京城的事了,唯有在走之前将冯芷仪的事情解决了,如此才可放心。
一时间所有的事情纷杂而来,她坐在桌边,喝了口茶,略定了定神后道:“夏荷,你留在家里照顾苏姑娘,我去去就来。”
夏荷见宝鸢一个人出门,忙叫了外头的一个暗卫跟着去了。
宝鸢急匆匆的去了冯家。
冯致康刚吃了晚饭,在书房里盘账,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的时候,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冯效原本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听到敲门声便去开门。
谁知开了门,就见到气喘吁吁的宝鸢站在门外,借着莹白的月色依稀可以瞧见女人额上的汗珠泛着晶亮的光。
“表哥,舅舅在吗?”
冯效有一瞬间的恍然,他下意识的答了在。
“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宝鸢忙道:“麻烦表哥去叫下舅舅,一会儿你们跟我去一个地方。有些事我说了,你们未必信。待你们亲眼见了自会明白的。”
冯效见宝鸢神色不似作假,忙进屋去叫了冯致康。
父子两人穿戴整齐后便随着宝鸢出了门。
才将入夜,街上正热闹着呢。
走了一段,冯效发现出不对劲来。
“咦?这不是去大妹妹家的路吗?”
宝鸢闷着头在前头快步走着,闻言便道:“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们身为男子很难理解,所以便亲自带你们去瞧瞧。”
冯致康知道宝鸢性子沉稳,便耐着性子跟了过去。
.......
养心殿。
景和帝黑着一张脸在殿中踱着步。
一旁的地砖上散落着无数的碎瓷片,太子和太孙两人跪在殿中,太子的额角上还受了伤,汩汩的往外渗着血,血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出一道长长的印记,瞧起来分外的吓人。
“你...你......”
景和帝气的都说不出话来了,“朕前些日子病着,让你监国。你便是这样替朕监国的吗?你可知江南对我大渝是何等的重要,你竟敢就此瞒下了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