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她去吧!”
第8章 能入了本殿下的眼,可是你……
正午。
春末夏初的风里带着些微的燥热。
冯致康将五百两的银票推给了冯效,“回头你得了空将这银票给你表妹送去。”他这外甥女着实是乖巧懂事,即便两人的婚事黄了,可到底就这么一个外甥女,多少也该照拂着些。
他也晓得让冯效去不是合适的人选,可整个家里也挑不出更合适的人了。
“知道了,父亲。”
冯效将银票收进怀里,声音有些低沉。
白氏见冯致康一出手就这么阔绰,登时就不高兴了,柳眉横竖。
“你倒惯会装大方的,现下生意不好做,又要养着一大家子人,等明年效儿科考少不得要用银子,再一个佩芸年纪也大了,嫁妆也该准备了起来。嫁妆若是寒酸了,夫家的人定会瞧不起我们佩芸的。整个家里里外外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你这一出手就是五百两,当我们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说到激动处,声音格外的尖利刺耳。
大女儿冯芷仪刚想要张口来劝,却被一旁的丈夫余则成一个眼神给吓的闭了嘴,只低着头坐在那儿。
余则成一贯瞧不起岳丈家,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商户之家,开口闭口就是钱,简直是有辱斯文,他耷拉着眼皮自顾的夹菜吃饭,间或跟大舅哥冯效碰上一杯。
今儿上午他虽去前头忙了,可未必就不晓得他走后自家婆娘和女儿是怎样的嘴脸,否则他那远道而来的外甥女也不会连一顿饭都不吃,就匆匆走了。
现下他不过是给了些银子聊表下他做舅舅的心意罢了,这些人居然也没个消停。
他一掌拍在桌子上,吼道:“这是我挣的钱,我爱给谁就给谁!”说完将碗筷一推便去了书房。
冯佩芸很少见父亲生这么大的气,瞅着人走远了些,才不阴不阳道:“大哥,我劝你还是别去自讨没趣了,咱们这位表姐本事可大着呢,未必瞧得上你送去的这些小恩小惠。”
冯效拧着眉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佩芸轻哼了一声,“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大哥你一句,人家既然都主动提出解除婚约了,自是攀上更高的枝头了。”
冯效心头咯噔一下,握着筷子的指节泛起了白。
“宝鸢她不是那样的人。小妹可不要胡说,免得坏了表妹的名声。”
闻言,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
白氏也不气了,好奇的打量着儿子。他这儿子素来醉心诗书,眼高于顶。怎的倒为了宝鸢那丫头说话了?
莫不是?
她在心里头又暗暗骂了一声狐媚。
冯佩芸气的不轻,自己的亲哥哥不向着自己,偏向着个外人。
她气鼓鼓的道:“大哥若是不信便算了,到时候吃了亏挨了羞辱别怪我没提醒你。今儿我跟翠缕去珍宝阁买首饰遇见了宝鸢表姐,人家那叫一个气派,直接去了三楼雅间。姑丈家在苏州的情况大哥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仗着她那张脸爬上了哪个男人的床,她如何能出手如此大方,买东西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啪!”
话音刚落,一巴掌就结结实实的落了下来。
冯效眉眼里皆是冷色,“这也是你姑娘家该说的话吗?”
冯佩芸都被打懵了,半晌才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白氏看了看满脸阴沉的儿子,倒也不敢再劝,一跺脚便去追女儿了。
冯效对着余则成拱了拱手。
“妹夫,你慢用。”
余则成忙起身回了礼,目送着大舅哥出了门。
待到屋子里只剩夫妻二人时,他又坐下来继续吃饭,心情丝毫不受影响,反倒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这表妹是何许人也?怎的从前没听你说过?”
冯芷仪的双手绞着帕子,闻言人也跟着抖了一下,她垂着眸子,声音如蚊虫般呐呐道。
“许多年没来往了,所以......”
余则成吃了一口菜,继续道:“既然你这表妹如此有本事,回头你也该跟她多走动走动,毕竟是亲戚,相互间也有个照应不是?”
冯芷仪低声应了。
“你少喝些,下午衙门里还有事呢?”
余则成筷子往桌子上轻轻一放,吓的冯芷仪全身都紧绷了起来,缩着脖子就要往边上躲。
他睨了她一眼,轻笑一声。
“这可是在你家,我不会乱来的。你那表妹长的很美?”
冯芷仪不敢看他,只听声音也能想象得出男人眸中的猥琐。
她点了点头。
她只比宝鸢大一岁半,儿时在苏州时倒是经常作伴,那个时候虽都年幼,可细瞧眉眼便能看出宝鸢将来定会是个大美人。
只像小妹说的那样,她是万万也不信的。
余则成仰头喝下杯中酒,舔了下唇。
“是了,要不是长的有几分姿色,我那眼高于顶的大舅哥又怎会为了她动怒,还打了小妹呢?”
冯芷仪全程都是怯怯的,不敢说话。
待余则成喝的差不多的时候,两人便回了自己家。
刚一进屋,余则成便将门给关了起来。
“回头见了你那表妹,让她也来家里认个门,常来常往才算是亲戚们的情分不是?”
少倾,屋内便传出了男人的怒喝声和女子的呜咽声。
......
睿亲王府。
夏荷有些摸不着情况。
“随她去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王爷打算不管宝鸢姑娘的事了吗?她的眼角还挂着泪,想了想还是去找周栋了。
周栋刚领了差事从书房里出来,远远见着她便道:“你怎么还没回去?”
“回哪儿去啊?宝鸢姑娘都被掳走了,我还回去做什么?”
夏荷的眼睛哭的有些肿了,声音也哑的厉害。
“看房子吗?”
周栋愣了一下。
他家王爷的心思,他也猜不透啊。连着两日去了宝鸢姑娘那儿还留宿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奇事。可今儿听说宝鸢姑娘被人当街抢走了,竟然未露半分的担忧之色。
可见男人的心啊。
也是海底针。
他瞧了眼负气的夏荷,劝道:“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主子说什么咱们就做什么,至于旁的你也就别费心了,免得惹恼了王爷,将你撵出府去。”
夏荷冲着他哼了一声,又去找曹旭。
她是自小被买进王府的,自然知道能在姜行舟跟前说上话的就只周栋和曹旭两人。
周栋不肯帮她,她就去求曹旭。
周栋待人要宽和些,见着府里的下人们也肯说笑一二,曹旭不一样,他整日里都寒着一张脸,看着就怪吓人的。
夏荷虽有些怕他,可为了宝鸢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曹爷,能不能麻烦你劝劝王爷,宝鸢姑娘现下生死未卜,耽搁的时间越久就越危险,再不济姑娘她也是王爷的人,王爷他不会见死不救吧?”
曹旭一个眼风扫了过来。
“王爷他自有安排,就不牢你费心了。”
说完便越过夏荷大步走开了,走了一段又停下步子,冷声道:“以后要是再敢在背后议论主子,就休怪我不客气!”
语气硬/邦/邦的。
夏荷气的跺了跺脚,阖府里没人帮她,她留下也没意思,于是便回了小院。
眼下她所能做的就是祈祷宝鸢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
书房的密室里。
姜行舟双手负在身后,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墙上的那幅画。
画中之人约莫双十年纪,着一身宫装,瞧着样貌也不算太出挑,一双眼睛如枯井般死寂,没有丁点的活气。
这就是他的母妃,惠妃。
这幅画他看了很多年,可从来未能从画中人的五官轮廓里找到与他相像的地方。
当年他的母妃身份低微,本无画像留下的。这是他后来找了画师,又寻了从前伺候过他母妃的老嬷嬷,依着回忆画出来的。
画像下的几案上供着香烛,香炉里的烟袅袅娜娜。
夜色悄然降临。
万家灯火与漫天星子交相辉映。
姜行舟换上了一身夜行衣,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里。
......
南市的一座小院里。
宝鸢被带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半日,那些人倒也没苛待她,饮食茶水皆都齐备。
外头传来脚步声的时候,她的身体陡然紧绷了起来。
前世的种种如云烟般在眼前飘过,再次见到姜郁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吱呀”一声响,门被推开了。
那张熟悉的脸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宝鸢那颗怦怦直跳的心忽的就安定了下来。
姜郁还是从前的样子,唇角挂着笑,眼神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打量着,在她鼓鼓囊囊的心口处停留的时间最长,这样的眼神可真叫人恶心。
宝鸢福身行了礼。
“见过皇太孙殿下!”
姜郁挑眉,“你认识我?”继而又笑了笑,定是奴才们告诉她的,“既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要逃?”
宝鸢眼眉低垂,声音冷清。
“民女有自知之明,不敢心存妄想!”
姜郁大马金刀的坐在宽椅上,审视着不远处的女人,女人身段窈窕。
只她低着头,瞧不见那张脸。
“抬起头来!”
宝鸢依言抬起了头。
跳跃的烛火下,映出了一张精致的脸来,女人的皮肤白皙细腻,吹弹可破,唇不画而红,唇瓣更是莹润丰满,似是夏日里盛开的玫瑰一般,一双眼睛清澈透亮,眼尾微微有些上扬,眼神无辜而又勾人。
姜郁大步的走了过去,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能入了本殿下的眼,那可是你的福气!”
第9章 你们之前有仇?
夜色凄迷。
自打今上病后,京城又实施了宵禁,偶有巡逻将士整齐的步伐声传来。
借着点点的星光,依稀可以瞧出小巷的深处立着两道人影。
“主子,这样的小事交给属下办就行,您又何必亲自跑一趟?”
曹旭的声音里满是不解。
暗夜里姜行舟的眸中闪过一丝寒光,“这个魏淮倒是有点意思!”
他口中的魏淮不是旁人,正是定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子,家中行三,人称魏三爷。因着庶出的身份在族中并不受器重,去岁便来京投靠了定国公府。
想借着定国公府的势力,在京中谋一个差事。前几日姜行舟被程鸣淞算计,险些中招,事后便让曹旭跟这个魏淮暗中接触,意欲助他心想所成。
谁知这个魏淮明面上应下了,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后又跟曹旭说要见一见背后的正主。
......
魏淮是被人蒙着眼睛带过来的。
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拿下的瞬间,他眨了眨眼睛很快就适应了黑暗中的视线,不远处站着一个人,身姿挺拔,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寒气。
他虽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是从他做事的手段便可窥见一二。不等那人开口,他便恭敬的行了礼。
“小的魏淮,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姜行舟薄唇紧抿。
“听说你要见我!”
魏淮依旧躬着身子,谄媚的笑道:“大人既找到了我,就该知道我的身份低微,定国公夫人虽是小人的姑母,可到底也不是亲的,隔了也不知多少层。自打我到了国公府,阖府里上至主子下到奴才就没一个将我放在眼里的。”
他先是诉了苦,见姜行舟不说话便继续道。
“我虽心慕素清表妹,奈何表妹乃是国公府的嫡长女,身份贵重,哪里瞧得上我这样的穷亲戚。再者......”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怨毒之色,只躬着身子又在黑暗中旁人瞧不见罢了。
“再者表妹早已心有所属,且那睿亲王爷模样俊朗,身份自是不必说的,小人拿什么与他争啊?”
他住在定国公府,偶然间听到了程鸣淞兄妹二人的计划。彼时他躲在芭蕉后听的分外清楚。他那个素日里冰清玉洁、目无下尘的表妹竟然求着其兄长做出那样龌龊的事。
“大哥,你便帮帮我吧。反正这辈子除了王爷我是不会嫁给旁人的。”
什么狗屁的豪门贵女,什么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为了个男人竟然能下作到如此地步。
姜行舟沉声问道:“你所求的不过是荣华富贵,又能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为何又要见我?”
魏淮眼珠子一转。
“大人容禀,定国公夫妇对素清表妹极为溺爱,我若是依着你的计策与她同眠一榻,保不齐国公府的人为了保全素清的表妹清白会杀了我。小人虽命如草芥,可却也不想死。况且人若死了,就算是有泼天的荣华也享受不到了。”
姜行舟又问。
“那依你的意思?”
魏淮一见有门道,面露喜色道:“我听说明儿宫里皇后娘娘要举行赏花宴,届时若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撞破我与素清表妹的私情,想来就算国公府有心偏袒也抵赖不得。”
姜行舟冷笑一声。
“你就这么肯定我能将你弄进宫去?”
魏淮没有说话,身子弓的愈发低了。
良久,有一道冰冷的声音传了来。
“若是你敢耍什么花样,我就要了命!”
话音刚落,脖子便被人给掐住了,还未等他呼救,有什么东西便进了他的口中。
一切皆都发生在瞬息间,待他反应过来后毒药已经入了喉。
他剧烈的咳嗽着,跪了下去。
“小的只求富贵,绝无其他想法,还请大人明鉴。”
良久没听到回应,魏淮缓缓的站了起来,四周静悄悄的,有风吹过,他长长的舒了口气,不过片刻的功夫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