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舟找了许多年了,可女人却像是石沉大海一般,再无消息,现在乍然听到有她的消息,他的心已经不那么激动了,因为希望越大,怕等来的又是更重的失望。
“她在哪里?”
程素清咬着唇,“只要皇上肯放程家离京,臣女自会告知。”
姜行舟冷笑一声。
“你就不怕朕事后反悔?”
程素清大着胆子,瞄了一眼身着明黄龙袍的男人,男人的脸依旧俊朗,气度更甚从前。
“臣女相信皇上不是那等出尔反尔的小人。”
姜行舟定定的看了她几息。
“你若是敢骗朕,朕就诛你九族。”
程素清缓声道:“具体的臣女也不清楚,只那一年从豫州回京的路上,路过青山镇时遇见了她,当时她坐在牛车上,怀中抱着一个婴孩。”
姜行舟只觉浑身都木了,良久才回过神来。
“果真?”
程素清再次行了礼,“臣女所言句句属实,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聂忱,他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想来定是知情的。”
只话音刚落,男人就似一阵风的跑了出去。
......
男人似是龙卷风一样冲进了聂忱的屋中。
“她还活着!”
秦婉下意识的挡在两人的中间,又同聂忱对视了一眼,私下里两人也曾讨论过要不要告诉姜行舟她们母子的下落,只还未等他们商量出结果来,姜行舟就如同一头发怒的兽般闯了进来。
眼见着两人都不说话,姜行舟就愈发的肯定程素清所说的事是真的。
他咬牙切齿道:“你们两个同那女人一样,一样的没有心。你们明知道这些年我在寻她,可却就是不肯告诉我她的下落。”
秦婉叹了一声。
“你可知宝鸢当初为何想要离开你?眼下你是大渝的帝王,就算你找回了她,你打算如何安排她?让她成为你后宫的一个妃子?”
姜行舟怒极,几乎是爆吼而出。
“在我的眼中从来就没有其他的女人,也不会有其他的女人。她就是我认定的妻子,是大渝唯一的皇后。”
秦婉又叹了一声。
“这句话你该亲口跟宝鸢说的。”
人世间的误会往往都是如此,一个不说,一个以为对方肯定懂,好在尚有补救的机会。
聂忱从秦婉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
“姐姐在青山镇的大槐村,你去将他们接回来吧,昶儿总吵着要爹。”
爹?
姜行舟愣了一下。
“孩子他爹是谁?”
果真是关心则乱,秦婉笑了起来,“你自己去瞅瞅不就知道了?”只话音还未落,男人又似狂风一般跑了出去。
“周栋,备马。朕亲自去接他们回家。”
秦婉虽没见过昶儿,可却从宝鸢写给她的书信里知道,昶儿的性子和样貌多半是随了姜行舟,尤其是小小的人儿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抿着唇也不爱说笑。
聂忱伸手揽住了女人纤细的腰。
“昶儿还一直嚷着要见舅母呢,你见吗?”
......
一路疾行,不肯停歇。
等到了大槐村的时候,天色已晚,村子里亮着几点昏黄的光。
姜行舟缓步走了过去,可等靠近了却又有些胆怯,生怕这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一场梦。
他站在门外,透过敞开的窗户将屋子里的一切看在眼里。
女人还是从前的模样,岁月似乎未曾在她的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她穿着蓝底小碎花的粗布衣裳,可却也难掩其姿色,反倒是平添了几分别样的韵味来。
晚饭简单了些。
“今儿为什么要和他们打架啊?”
小人儿噘着嘴不说话,他终于明白离开前秦婉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这小子同他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生气的样子也像。
宝鸢叹了口气,将小人儿抱进怀里哄了哄。
小人这才道:“他们说我是没爹的孩子,可是娘亲你说过爹爹很快就回来了。”
宝鸢偏过头去,默默的掉着泪。
她该如何跟孩子说,这不过是骗他的话。他的爹永远不可能回来的。
可还未等她开口,木门便被踹开了。
光影里门口处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紧跟着便有熟悉的声音传了来。
“你这女人好狠的心!”
宝鸢心下一颤,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小人儿见有人敢欺负娘亲,抱着男人的大腿狠狠的就咬了一口。
挥舞着小拳头喊道:“你放开我娘亲,你是个大坏蛋,不许你欺负我娘亲。”
姜行舟吃痛,一把将小家伙抱进了怀里。
“你个小东西,居然敢咬老子。”
他作势要打他,小人儿吓的忙闭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姜行舟心下一软,低头在小人儿的脑门上亲了一口。
“我就是你爹。”
姜行舟将两人都搂在怀中,心中格外的满足。
“跟我回去吧。”
宝鸢被男人死死的钳在怀中,一时也挣脱不开,只咬着唇不说话。
姜行舟叹了口气。
“你放心,儿子都给我生了,不让你做外室,也不让你做侍妾,更不让你做侧妃。”
“那做什么?”
宝鸢撑着泪眸看向了男人。
姜行舟被她给气乐了,就为了这个她躲了他这么些年。就算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其他的话了。
他低头在女人莹润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自然是做我姜行舟的妻子,大渝唯一的帝后。”
“啊?”
宝鸢尚且还不知道外头已然变天了,只以为他还是昔日里的睿亲王,姜行舟在女人茫然的双眸中,只觉心中一阵火热。
偏怀中的小人儿也犯了疑。
“你真的是我爹吗?”
姜行舟哈哈大笑了起来,“就咱们爷俩的脸,说不是父子只怕也是没人会信的。”
小人儿呆呆的望着姜行舟,眼中有了泪花,继而又狠狠的搂住了男人的脖子,哭着道:“爹爹是个大坏蛋,不要娘亲,也不要昶儿了,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我们。”
他哭的很大声。
“爹爹真是讨厌,爹爹最讨厌了。”
嘴上虽说着讨厌,可小手却死死的攥着姜行舟的衣裳,等睡着了也不肯松手。
夜深人静。
一家三口躺在床上。
姜行舟看了看宝鸢,又看了看儿子,总觉得看不够。
“以后想要什么只管说,你不说我也不知道你的心思。”
宝鸢现下还如坠梦中一般,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嗯!”
这轻轻的一声,似是往日里那般的乖巧,姜行舟伸手将人搂进了怀里,“这些日子苦了你跟孩子了。”
宝鸢摇了摇头。
又见姜行舟眼下乌青,眼中布满了血丝。
“王爷先好好睡一觉吧,有什么话明儿再说也不迟。”
姜行舟累极,闻言便闭上了眼睛。
是啊,来日方长,只要人在身边,有多少话自是都可以慢慢说的。
少倾,有清浅的呼吸声传来。
一道轻些,一道重些,此起彼伏倒是格外的和谐,有月光自窗户照了进来。
宝鸢想,
还好你来了。
第81章 大婚。
天光大亮, 外头的大公鸡也不知鸣了几回了。
姜行舟这一觉睡的格外的香甜,这几年来他心里记挂着宝鸢,再加上后面又有战事, 他已经很久没睡的这么安稳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 正对上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
小人儿睡在中间, 正盯着他瞧呢。
姜行舟将儿子搂进怀里, 亲了亲他的额头,“还生爹爹的气吗?”
小人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小小的人儿身上香香的, 软软的,姜行舟冲着他笑了笑, 他素来严肃, 生怕吓到儿子了, 笑的格外的谄媚而别扭。
这一幕要是让外头的人瞧见了,只怕是要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的。
“都是爹爹不好, 爹爹不该让你们娘俩在外面瓢泼这么多年的。”
小人儿对着他陌生, 可是又想要亲近,他窝在男人宽大的怀中,扭股糖似的滚着身子问道:“那爹爹以后还走吗?”
“不走了, 再也不走了。”
姜行舟的眼睛一阵酸涩。
小人这才笑了起来, 他伸手摸了摸男人的下巴,因着急见她们娘俩他一路都未曾停歇, 自然也没洗漱打扮,冒出的青茬微微的有些扎手。
小人被这小小的刺痒弄的咯咯直乐。
“那一会儿爹爹可以架着我去村子里转一圈,我要让他们看看,我不是没爹的野孩子,我爹爹长的可高,可好看了。”
姜行舟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酸楚。
“好。昶儿说什么, 爹爹都答应。”
爷俩又在床上闹腾了一会儿,就起床洗漱出门去了。
姜行舟将儿子架在脖子上,顺着村子里溜达,山间的清晨有着未散尽的薄雾,袅袅的炊烟随风散在半空,远处的青山拢在了雾气里,仿若仙境一般。
每遇到一个熟人,小家伙便扬起脑袋瓜子,大声说道:“看,这是我爹爹,我爹爹回来了。”
小孩们不懂事,只知道姜行舟长的高大英俊,格外的羡慕。大人们却瞧得分明,这人衣着不凡,气度出众,只立在那儿,嘴上也带着笑,可却有着一股子别样的气质。
犹如巍峨大山,让人望而生畏。
姜行舟心情大好,也乐得跟村子里的人打招呼,或是冲着他们笑笑,或是说了谢。
“这些年多谢大家伙对内子的照顾,等明儿我们成亲,定要请大家喝喜酒。”
村子里的人也跟着乐了,儿子都这么大了,才说要成亲喝喜酒?这不是颠倒顺序了吗?
父子两人在村子里转了好几圈,直到宝鸢站在门口喊的时候,两人才急忙回了家。
“一大清早的连早饭也不吃,就知道出去瞎玩闹。”
宝鸢沉了脸,父子两人对视一眼,皆都闭了嘴。
小人儿跑了过去抱住了宝鸢,撒娇道:“娘亲,我带爹爹去村子里转转,认认人呢。”
小家伙很是聪慧,宝鸢也舍不得真生气,这些年她亏待这个孩子的太多了。
“快去洗洗手,吃早饭了。”
姜行舟领着儿子去打了水洗手,父子两就连洗个手的功夫也不消停,互相拿手往对方身上甩水玩,两人玩的不亦乐乎,直将一盆水洒的快见底了,才在宝鸢的催促下进了堂屋吃早饭。
早饭是小米粥和馒头,还有一碟子咸菜。
小人儿的伙食最好,得了一个煮鸡蛋。
“这里不比京里,你将就着吃点吧。”宝鸢没去看姜行舟,只轻声说了句。
鸡蛋是剥好了放在小人的碗中的,小人看了看宝鸢的碗,又看了看姜行舟的碗,笨拙的将鸡蛋又夹回了碟子里。
“爹爹没有,娘亲也没有,我也不要吃了。”
小家伙犯起倔来,谁也劝不住。
最后实在没了办法,宝鸢只得将鸡蛋分成了均匀的三份,小家伙这才满意的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小人儿就出去找小伙伴们玩了。
一时间家中只宝鸢和姜行舟两人,数年未见,宝鸢只觉有些尴尬,她躲在厨房里慢吞吞的洗着碗,男人走进来的时候她紧张的险些打碎了手中的碗。
姜行舟及时托住了那碗,也顺带着将女人湿漉漉的手握在了掌心里。
“从前你待本王可不是这样冷冰冰的。”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戏谑,宝鸢只觉耳根子滚烫了起来,连带着面上也泛起了红,她垂下眼眸,思虑了片刻才咬着牙道:“从前是身不由已。”
姜行舟挑了挑眉,转而将女人搂进了怀中。
“哦?”
他故意贴在她耳边轻轻的问了一声,“那现在呢?”
昨儿晚上宝鸢一夜未曾合眼,她不知道姜行舟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未免走上以前的老路,她觉得还是得将事情问清楚。
“昶儿是你的儿子,他可以跟你回去,也可以随你姓姜。可是...可是你如果是碍着孩子的面子才不得不接我回去的,那大可不必,我一个人...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好的。”
话音落下,是长久的沉默。
姜行舟气的面色涨红,他收紧了双臂将人死死的扣在怀中。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为何还要说这样的话?若我喜欢的不是你,又怎么会在你被烧死后便心如死灰,大病一场。如果我在意的不是你,又怎么明知你死了,这些年却从不放弃找你的念头。如果我爱的不是你,又怎会再得知你没死后,非但没有生气,还一连七日未合眼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只为早点见到你。”
男人的情绪有些激动,咬字格外的重。
这些话落进宝鸢的耳中,她分明听的清清楚楚,可又好似不那么清楚。
半晌,她抬起了眸子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男人的眼眸中有着浓到化不开的痛惜,她嗫嚅着道:“真...真的吗?”
姜行舟快要被她给气死了。
“你这女人不光没有心,还傻!”
说完便吻了下去,这一吻他想了多年,女人的唇也如从前那般香甜。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儿子的声音。
“爹,娘,我回来了......”
小人儿颠颠的跑了进来,见屋中的气氛有些怪异,娘亲似乎是哭了,哭的连嘴唇都肿了起来,爹爹正搂着娘亲的腰呢。
他“哼”了一声,推开了姜行舟,将宝鸢护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