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等纯情——竹枳
时间:2021-09-26 08:10:29

  梁满月面无表情,巴掌大的脸上驾着一副墨镜,一身红裙气场冷然,宛如一枝生长在荆棘丛中的泣血玫瑰,夺目又扎眼。
  刚过去,就成为人群的焦点。
  最先拦住的她的是一个富态的胖女人,凶巴巴地拽住她,“哎,你怎么回事啊,这是殡仪馆,你这穿的什么衣服!”
  声音很大。
  其他人围过来。
  梁满月不慌不忙抽出手,偏头,睨了胖女人一眼。
  那神情。
  淡漠又嚣张。
  胖女人被勾起火,叫上其他人吵吵嚷嚷地围上去,堵住梁满月的去路,应了人多力量大,原本没吭声的人也跟着一起指指点点——
  “别让她走,得把话说清楚!”
  “穿成这样像不像话。”
  “哪有人家葬礼穿红衣服的啊,砸场子吗。”
  “有没有没家教啊,这是对死者大不敬知不知道!”
  “快去叫人,说有人砸场子,小惺有头有脸的,有粉丝在外面看到像什么样子!”
  “就是说呢。”
  “……”
  被这群不认识的人围着你一言我一语,要是别人,可能顶着压力走了,或者把衣服换下来。
  可梁满月偏不。
  她就双手插在外衣兜里,淡定地站在那儿,像是早就预料到会这样,骨子里透着天不怕地不怕。
  没人知道她想干什么。
  也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干。
  直到身后响起一道低沉冷冽的声嗓,磁性混在咬字里,透着冷硬的性感,打破清晨里惹人厌烦的喧嚣——
  “都堵这干嘛呢。”
  话音刚落。
  那群叽叽喳喳的中年男女瞬间禁声,不约而同地向后看去。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哎,骆队,你来得正好!”
  梁满月这才不疾不徐地回过头。
  眸光掠过,视线所及之处,一个颀长高大的男人拾阶而上。
  他有着一副冷硬却英俊至极的脸,双眸狭长深邃,眉宇间是与生俱来的正气,可神态中又藏着说不出的放浪痞气,专注看人的时候,眼底仿佛滋生着灼人的温度。
  梁满月没躲。
  就这么静静回望他。
  无数记忆的碎片打破牢笼,纷沓而至,又变成现实里的光景,和眼前的身影重合,恍如隔世。
  然而处于牢笼之外的旁观者骆峥,却没有从她脸上找到任何有关过去的蛛丝马迹,他盯着梁满月小半张脸,像是对待每个违背公序良俗的恶人般,扬了扬下巴,“你。”
  “……”
  “跟我过来。”
 
 
第2章 多少有点儿刻意
  骆峥的出现,对于那群想要“为民除害”的中年人来说,无疑是一颗定心丸。
  再作妖的人,还能横得过正儿八经的人民警察?
  为首的胖女人一副“看你还怎么嚣张”的表情,拉着身旁的几个女人,不近不远地瞧着。
  骆峥把梁满月领到吉普车那边,一个眼风扫到矮个儿男脸上,“去把江姨叫来。”
  矮个儿男应了声,转头进去。
  日光稀薄,晨雾浅淡。
  路旁的绿植散发着雨后清新的草木香,偶尔有鸟叫穿透枝叶,弥荡上空。
  梁满月依旧保持着双手插袋的姿势,丝毫不怯地站在骆峥跟前,即便带着墨镜,也掩盖不住身上那股倔强冷傲。
  骆峥抱臂半倚在车上,潇洒的长腿撑地,降低了身高上的压迫感,冲她抬了下头,“身份证。”
  梁满月正眼看他。
  男人骨相硬朗精致,五官立体深邃,却不张扬。
  距离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混着烟涩感冷松味,是与年少时截然不同的性感凌厉。
  隔了两秒。
  梁满月从包里抽出那张淡蓝色的卡片,夹在白皙的指缝间,递过去。
  骆峥接过来,还未来得及看,就听她道,“你的呢。”
  女人音色绵沙软糯,语气却满是不容置疑的锐利。
  这态度。
  好像他才是被审的那个。
  有那么一瞬间,骆峥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反应过来,男人扯了下嘴角,从里面的口袋拿出警察证,单手打开摆到她眼前。
  长方形的小本子上,贴着男人的寸照。
  骆峥穿着警服,神情庄严肃穆,气质卓绝不凡,放到网上,绝对是那种一夜间就能爆红的类型。
  梁满月还没看清警衔,骆峥就把证件收了回去,声线比刚刚冷上三分,“墨镜摘了。”
  完全执法办案的语气。
  眉宇间溢出丝丝烦躁,梁满月咽了口气,耐着性子把墨镜拿下。
  骆峥终于看到她的正脸。
  标准的鹅蛋脸,配着自然色披肩卷发,即便化着成熟的妆,也能看出她底子的柔和清丽。
  是能够让人一眼记住的长相。
  莫名的熟悉感蔓延。
  骆峥低眉看了眼身份证,姓名那里印着三个字,梁满月。
  “骆警官,看够了吗。”
  梁满月逆着光,神色懒散,有风吹过,拂动碎发,让她漂亮的脸看起来生动又真实。
  说不清为什么,即便这么多年没见,她对这男人的微表情也依旧能洞悉一二。
  她知道,骆峥认出来了。
  但这男人向来能装。
  顶着个天生糊弄人的好皮囊,内里时不时往外冒坏水儿,更别说两人从前短暂的交集从来都没有愉快过。
  果不其然。
  骆峥没有还回去的意思,挑着桀骜的眉眼,“急什么,我问完了吗。”
  “你想问什么。”
  骆峥上下看了她一眼,问得很直白,“穿这样来葬礼,合适么。”
  像是早就预料到似的,梁满月神态无辜地反唇相讥,“你们警察也管别人穿什么?”
  “……”
  似乎觉得荒唐,骆峥舔了下唇,偏头看她,眼神里透着一股痞劲儿。
  翻译过来就是,挺有种啊。
  梁满月没说话。
  乌澄澄的黑眸毫不避讳地迎着他的目光,又纯又倔。
  “是不管。”
  骆峥舌尖抵了下腮帮,克制着把她收拾一顿的冲动,咬字缓慢,“但你要是进去挨揍了,就归我管。”
  梁满月:“……”
  骆峥用训队里那些小崽子们的语气,“知道等会儿有多少人看吗,不止是粉丝,还有冲绩效的记者,人正愁没通稿呢。”
  “他们把你照片朝网上一发,”骆峥冷笑,“到时候可就不止挨揍那么简单。”
  虽然这话说得欠扁,但也是实话。
  江惺这两年再糊也算个二线女艺人,去世这事儿网上轰动了好几天,死者为大,之前各种骂她的黑粉都消停不少。
  如果梁满月穿红衣服进去真被拍到,说不定就是下个热搜预定。
  这事儿梁满月不是没想过。
  她不在乎。
  她也不是明星,骂就骂,这些年骂她的人还少么,葬礼大不了就不参加,反正到头来,姑姑还是会求她配合。
  但想归想,真正做的时候,心态还是有差别的。
  而且她也没想到,中途杀出来个骆峥,更何况人现在还是人民.警.察。
  “既然这样,”梁满月沉吟过后,把目光移开,“那我回去了,反正江惺也不想看到我。”
  说话间,梁满月提脚就走。
  却不想一只大手握住她单薄的肩膀,提溜小鸡崽儿似的把人给拽回来。
  力道没怎么控制。
  再加上梁满月真的轻,高跟鞋瞬间有些不稳。
  肩胛骨马上要磕在车门上,骆峥游刃有余地把胳膊伸过去,下一秒,梁满月结结实实地撞在他柔韧的臂弯里。
  隔着单薄的布料,梁满月清晰地感受到这男人流畅的肌肉线条,硬得跟烙铁似的,还有他身上莫名熟悉的气息。
  如同夏季海边最后一道烟火。
  耀眼,明亮。
  让人眷恋。
  骆峥低眉看她,对上她那双异常漂亮的眼。
  瞳眸纯粹如黑曜石,沾着桃色的眼尾微微上挑,卧蚕饱满莹润。
  两人半生不熟的,距离实属微妙。
  梁满月反应过来,猛地把他推开,脸上是满满当当的防备。
  就好像面前站着什么豺狼虎豹。
  骆峥觉得好笑,动了动唇想说话,却被远处过来的江丹忽然打断,“玥玥,阿峥。”
  -
  江丹本在灵堂那儿忙活。
  丈夫许宗海出差,家里没有其他人帮衬,葬礼的事情都要靠她一个人,正因如此,她才叫来骆峥和梁满月。
  结果没想到,低估了梁满月天生难驯的性子。
  听到她穿一身红衣服来,江丹是有些暴躁的,但左右一想,又在意料之中。
  这么多年,她没怎么养过梁满月,人家能看着她的面子回来,已经仁至义尽。
  出来的时候,梁满月正瞪着骆峥。
  骆峥淡勾着唇,看她的眼神逗猫似的。
  两人站在逐渐升温的日光下,十分和谐。
  直到江丹走过来。
  梁满月的注意力从骆峥那儿转到她身上。
  女人一身端庄黑裙,胸前别着白花,气质文雅,除了颈纹多了一点,与十年前没有任何变化。
  梁满月却从一个小女孩长成大姑娘。
  看到梁满月和江惺几分相似的脸,江丹眼眶瞬间湿润,上前抱她,“你说你来了也不提前告诉我。”
  突破安全距离的拥抱让梁满月极不适应,身子下意识紧绷,恰巧看到闲散靠在一旁的骆峥,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要点。
  脑子里主意一歪,她张口就来了句,“警察叔叔。”
  “……”
  骆峥手一顿。
  梁满月逮着机会,推开江丹,“我烟过敏。”
  闻言,江丹像是想到什么,抹了把眼泪忙道,“阿峥,玥玥过敏,先别抽了。”
  警察叔叔。
  骆峥都他妈气笑了,叼着烟,直勾勾地盯着梁满月。
  梁满月依旧不躲。
  对视两秒,他哼笑着把烟拿下来,丢到前面不远的垃圾桶。
  回来的时候,江丹正在跟梁满月说衣服的事儿。
  “那些叔叔阿姨不是责备你,也是为了你好,万一冲撞了怎么办,而且外面粉丝越来越多了。”
  “听话,咱把衣服换了。”
  正好看见骆峥,江丹自作主张,“这样,阿峥,你帮阿姨带玥玥去最近的商场买一套——”
  “商场还没开门,”梁满月打断她。
  偏偏骆峥来了句,“不用麻烦。”
  男人好整以暇地撇她,“我车上刚好有一件。”
  -
  在江丹的劝说下,梁满月最终妥协。
  她把红外套脱掉,只剩一件米色雪纺吊带裙,外面套着骆峥那件宽大大的黑色西装。
  江丹不知从哪倒腾来一条G家黑腰带,帮她系在外面,又顺手在她胸前别了枚小白花,转眼间就从带刺小玫瑰变成正儿八经的奔丧。
  出来的时候,骆峥看到她,没忍住笑了下。
  梁满月故意无视他,没什么表情地坐在第一排。
  不久后,追悼会正式开始。
  哭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却麻木得好似一个局外人。
  好在这个环节并没有持续多久。
  跟着就是送葬告别。
  街道外站满了黑压压的粉丝和记者,梁满月捧着江惺的遗照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昨天同一航班的女孩,哭得像是在水里泡过。
  梁满月突然很好奇。
  上车后,顺势瞥了眼人群后方。
  骆峥没上来。
  修长的身姿倚在门口的柱子上,一手夹着烟,一手打电话,还是那副冷痞倨傲的模样,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在所有哀痛的人影里,像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梁满月忽然讽刺地扯了下嘴角。
  薄情的男人。
  ……
  半个小时后,灵车抵达火葬场。
  江惺的遗体被送进去火化。
  一直没怎么哭的江丹到这个时候才爆发,梁满月在里头呆着烦,索性就出来透口气,刚好碰见之前打过照面的矮个儿男。
  矮个儿男一眼就认出她,热情地过来打招呼。
  梁满月这才知道他是骆峥的哥们儿,说是怕江家这边没人照应,过来帮帮忙。
  言外之意就是,骆峥早走了。
  梁满月听到这话的时候,思绪空白了一瞬。
  也不知道想什么,目光虚浮地望着远方。
  后来也没怎么聊。
  反正是一面之缘,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但她还是跟男人要了骆峥警局的地址,打算回头把衣服洗干净送回去。
  结果下葬仪式结束后,江丹非要她去家里住几天。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陪陪姑姑呗。”职业的关系,四十多岁的江丹神态中依旧保持着少女感,“而且这么多年,耀耀都长大了,你也没看她一眼。”
  耀耀是江丹的独生女。
  葬礼没来。
  梁满月对这小姑娘一点儿兴趣没有,困倒是真的,她这会儿只想赶紧找个地方睡一觉。
  于是就这么答应了。
  江丹别提多高兴,当即给阿姨打电话,让她备饭菜。
  回去的路上,还一直拉着她聊家常,梁满月嗯嗯啊啊地应着,没多久总算到了许家。
  十几年没回来,房价成倍地涨,许家却还是从前那副模样,大别墅,温馨田园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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