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师抓到,也无所畏惧地去走廊顶着书罚站,有同班男生戏笑着路过,他就压着笑意骂声滚。
耽误了几节课不说,结果回头,还是年级第一。
让老师又喜欢又头疼。
这样的事在他身上屡见不鲜,轻而易举就在那个懵懂躁动的岁月里,成为安北一中最耀眼的存在。
别说高中部,就连毛儿都没长齐的初中小女生,都心心念念着在每周一升旗的时候,见到骆峥。
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阳光偏爱似的打在他利落的短发上,让他那俊脸生机盎然,时常是一群男生簇拥着,散漫地走到班级前排的位置,身姿修长挺拔又随意地站在那儿,夺走所有女生的目光。
就是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初二三班,只是一瞬间,就引爆全场,班级的背景音很快就从雨声变为交头接耳又嘈杂的议论声——
“是骆峥!!”
“骆峥叫江玥?”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
“不知道啊。”
“长得好看就是牛逼噢。”
“早就说了她骚得很,连骆峥都能勾搭——”
凳子“滋嘎”一声,梁满月面无表情地起身,眼风冰冷地朝斜前方男生脸上扫。
男生瞬间闭嘴。
神情讪讪却又欠扁地转过头。
梁满月收回目光,来到门口,骆峥瞥她一眼,转身就走。
……
两人去了天台入口。
外面骤雨不停。
紧锁的大门时不时地发出金属碰撞声。
梁满月背着手,曲着纤细的小腿靠在墙面上,骆峥把湿淋淋的书包扔在她面前,花花绿绿的漫画书撒了一地。
搀着冰碴似的嗓音在她头顶上响起,“好玩儿么?”
梁满月眼帘低垂。
浓密纤长的睫毛像是蝴蝶振翅欲飞的翅膀。
她没说话。
蹲下身,把书一本本捡起来,重新塞到藏蓝色书包里,动作间,水滴打在她的白衬衫上,一点点晕开。
书包是牌子货。
姑父许宗海同时买了三个,因为缺货,只能买两个藏蓝色,唯一的粉色给了江惺,所以梁满月和骆峥背了同款。
恰巧昨天是江丹的生日,骆峥过来吃饭,至此,梁满月才拿错骆峥的书包。
最后一本书放好,梁满月拎着书包站起身。
十四岁的小姑娘,发育不久,身形单薄又羸弱,可眼里却闪烁着倔强的光,这种矛盾感让她看起来特立独行又冷漠。
骆峥被她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逼出一股邪火,下颌线紧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盯着他黑曜石般的眼,梁满月一字一顿,“我不是故意的。”
骆峥没什么温度地扯着嘴角。
那表情就俩字——“放屁”。
粱满月懒得解释。
反正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一个坏女孩,她又无所谓。
别开眼,目光在楼道的光影淡得近乎消融,梁满月声音很轻,“我会把书包还给你的。”
说完,她转身下楼。
静默的少年忽然扬声,“我还没问完,你走什么。”
语气狂得要命。
梁满月磨着后槽牙,停下,侧身看他。
眼底开始冒出烦躁的火苗。
这副表情,让骆峥觉得自己终于不再和一个机器人对话。
他站直身子,往下慢悠悠地走,“你说你不是故意的,那为什么书包里装的都是漫画书,还他妈是那种漫画。”
两个男的抱在一起,又亲又抱,老师看到气得当场发飙。
骆峥这才冒着雨来找她。
梁满月闻言,抿了下唇,拎着书包的手紧了紧。
骆峥高大的身影欺压过来,“说话。”
在未成年的世界里。
差一岁也是压制,更何况,比她高出许多的骆峥一只手就能把她钳住。
梁满月说不上来是羞愤还是害怕,往后退了一步,瞪着山林野鹿般澄澈的眼,嗓音提高,“我说不是故意的就不是故意的,你爱信不信。”
“那你的意思是,你平时就拿这种书,”骆峥被她的理直气壮气笑,“不听课不学习?”
“听不懂。”
梁满月毫不犹豫地回答,“也不想听。”
骆峥:“……”
梁满月绕开他想走,骆峥眉峰一凛,单手提溜着她的肩膀就把人拎回来抵在墙上,丝毫没有怜惜之心。
也不知哪根筋搭错,骆峥冒出多管闲事儿的冲动,沉声告诫,“江玥,你这是在混日子。”
梁满月没说话,直勾勾地盯着他。
神情像是刚出窝的小奶狼。
明明弱到毫无攻击力,却抱着“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满心满眼想把你弄死。
骆峥也压着火,但还是没松手,“再这么作下去,江姨会伤心的。”
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梁满月眼里荡出讽刺,“你少装好人,我和许家已经没关系了。”
“而且,”她扬着漂亮又稚嫩的小脸,字字锋利,“我不是你。”
骆峥没吭声。
梁满月嗤笑,小小年纪说着年少老成的话。
她说,骆峥。
没有人会为我伤心。
-
梁满月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
睁眼时,天气阴沉,雨势不大不小,卷着风声敲在窗棂上,噼里啪啦。
睡得久,又不在家里,她脑袋有些迷糊,直到外面响起哭喊声,梁满月才回过神。
眼前,床边的台灯亮着微弱朦胧的光,稍显昏暗的屋内有种隐约的空寂,即便墙板装修得再豪华,也挡不住楼下男人和女孩喋喋不休的争吵声——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鬼样子,才多大,就穿这种衣服上学,要不是你老师打电话给我,我都不知道你这么胡作非为!”
“还有你,平时是怎么管教她的?都说慈母多败儿,我看这话就在说你!”
“先生您先别气,太太平时也很尽心的——”
“你别为她说好话!”
霸道强势又中气十足的中年男人嗓音。
不用猜就知道是许宗海。
梁满月揉了揉太阳穴,不耐烦地把被子捂到头上,可许耀尖锐的嗓音还是直直冲上了来,“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妈,我妈又不欠你的!”
“许耀!不许这么对爸爸这么说话!”
“你还敢顶嘴!”
“先生别生气——”
“别拦着我!”
“……”
僵持几秒。
梁满月忍无可忍坐起身。
说不上是因为口渴还是头疼滋生出来的烦躁,她抓起针织衫套上,拉开门,三步两步下了楼。
这会儿,客厅里依旧上演着火热的家庭伦理剧。
梁满月却无视所有人,往左一拐进了开放式厨房,接了一大杯过滤纯净水,仰头就喝。
听见动静,许宗海冷静下来,朝厨房那边撇去,又回头看江丹。
“是玥玥,”江丹把身后抽抽噎噎的许耀往后藏,解释,“这两天天气不好,我让她留下来陪我,这会儿应该是刚起来。”
说话间,她朝周姐递了个眼神,“带耀耀上楼洗把脸。”
周姐应声,拉着许耀离开。
许宗海面色阴沉地坐到沙发上,沉吟半分,对江丹说,“把她叫过来。”
江丹表情变了变。
似有为难。
许宗海掀起眼皮,还没说话,就看到那边梁满月那抹单薄清冷的身影在楼梯拐角掠过,直直上了楼。
完全一副没把许宗海放在眼里的模样。
江丹:“……”
许宗海气得眉毛一扬,“都是你惯出来的!”
……
这么一折腾,梁满月彻底醒了,回到卧室就去洗澡。
大概洗了半个钟头。
出来没多久,江丹过来找她。
梁满月不怎么意外,用毛巾搓着长发,问她,“有事吗?”
江丹脸上残留着刚刚的窘迫,但还是笑着,“来告诉你一声,酒店的东西我帮你取回来了,房也帮你退了,你可以安心在这边多住几天。”
梁满月瞥了眼柜子旁的小登机箱。
“还有就是问你,晚上想吃什么,”江丹慢声细语的,“这不是你姑父回来了,大家晚上吃个团圆饭,你刚下去的时候他还看见你了,但你可能刚睡醒还迷糊——”
“我看见了,”梁满月双腿交叠,坐在床上给手机充电。
江丹斟酌了下,柔声道,“你别多想,这么久没见,他只是想看看你。”
“没什么好看的,”梁满月态度直白,“我跟他又不熟。”
简单的几句话,像刀子,句句扎进江丹心里。
尴尬的气氛无法言喻。
女人忍着鼻酸,强颜欢笑,“玥玥,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记恨我和你姑父,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那时候失踪,我跟你姑父都很着急,他这些年也一直在帮我找你,要不是小惺无意间透露,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在哪儿。”
听到这话。
梁满月停下扒拉微信的动作,隔了会儿,没忍住笑了。
“姑姑,我不恨你。”
对上江丹的目光,梁满月没什么情绪,“要是没有你,我和江惺十岁就要去孤儿院。”
“你没生我,自然没有养我找我的义务,今天我回到这,也不是来认亲的,所以这团圆饭,我不会吃。”
江丹神色一晃,“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梁满月云淡风轻地笑了下,“就是想告诉你,我现在姓梁,叫梁满月。”
“……”
“不是江玥。”
-
江丹是哭着下楼的。
准备晚餐菜谱的周姐见状赶忙过去询问,一向温和得体的女人抹着眼泪也没多话,只说了句今晚出去吃。
也确实是出去吃了,但只有许耀和周姐同她一起。
许宗海那边有事,跟司机又匆匆忙忙回了公司。
偌大的别墅就这么冷清起来。
空空荡荡的,一点儿人味儿没有,梁满月却乐得自在。
她订了晚上十点回去的机票,李修延替她安排了送机,剩下的时间反正没什么事,她就用卧室里闲置的电脑搞了会儿论文。
差不多八点的时候,肚子才开始饿。
梁满月这才想起来,除了昨天吃的那顿饭以外,她就没再吃过什么。
任性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江丹走的时候气得不行,梁满月没觉得她能让周姐给她留下什么现成的东西吃,本想点个外卖,结果一打开,配送时长都到了一小时。
梁满月只能不情不愿地下楼,祈祷厨房里能有什么东西帮她垫垫肚子。
结果还真被她拣着了。
打开冰箱,里面专门有一层放了包装花里胡哨的速食产品,梁满月取下一包外国牌子的泡面,来到灶台前摆弄。
可摆弄半天,她连火都没打开,无奈之下,只能烧热水泡面。
等待的功夫,她点开李修延的语音,男人带着点儿倦怠的嗓音顺着听筒回荡在空中——
“都怪内些傻逼,非拉着我嗨半宿,搞得我现在脑袋还疼在我妈这儿躺着呢,哦对了,你今晚回来帮我去我那儿看看,我好像煤气忘关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梁满月以为是周姐,没怎么在意,端着滚烫的碗边想放到桌上,谁知转过身的一瞬,那道颀长高大的身影顺着白炽灯的光晕,毫无预兆地闯入她的视线。
男人身着宽松白T,左手拎着黑色外套,右手握着手机,较好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顺着布料的肌理往下蔓延,若隐若现。
随之而来的,还有不那么明显的,混着冷空气的荷尔蒙气息。
男人走到长桌前,手机啪一下扔到桌上,另一只手扯开椅坐下,语调闲散,“好好的饭不吃,就乐意在家吃这个。”
梁满月指尖一颤。
骆峥望着她,硬朗冷淡的俊脸蕴着一点莫名的,长辈般的威严。
第5章 “你们不是一对?”
厨房吊灯光线昏暗,透着小资的调调,映得骆峥那张骨相极佳的脸更为立体深邃。
说完这话,男人好整以暇地注视着梁满月,想从她脸上看到除了凉薄以外,其他属于人类的情绪。
但很可惜。
即便指尖被烫到发麻,梁满月也只是面无表情地把碗放到桌上,就连刚刚因为他的出现而滋生出来的意外,也像石子激起的涟漪,很快归于平静。
梁满月没说话,挑起面,吹了口气,送到嘴里。
骆峥敛眉,似有无奈地轻笑,起身从她身边绕过去。
梁满月吸了几口半生不熟的面条,听见叮叮咚咚的声响,忍不住扭头,只见男人动作熟稔地开火烧水,打开两包面,颇有居家好男人的架势。
像是知道她在看自己,骆峥漫不经心地开口,“这面泡着难吃,要煮。”
被他这么一说,梁满月才察觉到嘴里的怪味儿,不由得皱起眉。
热水烧开,骆峥把调料包撕开,和面饼一并下在锅里,“你要想吃,可以给你留一碗。”
梁满月想说不用。
但筷子一捞,就想起那奇怪的调料包味。
皱了皱眉……算了。
梁满月起身把整碗泡面倒到水槽里,随口说了句,“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