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苏木笑得太假,陆言拙听得不是很入耳,随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成功将之变成乱糟糟的鸡窝后,心情这才得以舒缓。
苏木跟在他身后,一边郁闷地解开发髻,重新打理,一边暗暗嘀咕,真是看不出来啊,这人看着冷冷清清跟个世外高人似的,居然一言不合就恶意报复,肆意搞破坏。
胡氏静静地躺在床上,德清县的仵作验过尸体后,束手站在一旁,恭恭敬敬跟陆言拙汇报着。
尸体上只有一个伤口,在后脑勺。观其形状及深浅,应该是遭钝器击打所为。
寝室的青砖地上有着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看其出血量,胡氏应该是死于失血过多。且血迹颜色很是暗沉,说明胡氏已经死了一段时间。
苏木看了看胡氏身上的尸斑和僵硬程度,绞尽脑汁地回忆当初林渊教过给她的知识。可惜,她的记性不是很好,最起码没有林渊那么变态,能做到过目不忘。
看了半天,苏木也没能依据尸斑和尸体的僵硬程度,推断出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
“昨晚亥时,是谁在院内服侍蔡夫人?”
陆言拙草草看了眼尸体,抬头,看向一旁死了老婆还面无表情的蔡暻,淡淡地问道。
“是……是我。”
蔡举人身旁站着一个俏生生的丫鬟,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艳丽,蜂腰肥臀,看着很是妖娆。
苏木眼尖,发现那个丫鬟虽然在回答陆言拙的话,眼睛却不经意地撇过一旁的蔡举人,似乎很在意对方的反应。
“蔡夫人几时歇下,又是几时入睡的?期间可有外人来过院内?”
蔡夫人身边共有两个丫鬟,一个名叫莺歌,一个名叫燕舞。两人轮流值夜,昨晚当值的是燕舞,所以莺歌早早睡下,什么都不知道。
燕舞就是发现蔡夫人尸体的那个丫鬟,也是站在蔡暻身旁,看起来受了很大惊吓的那个俏丫鬟。
“夫……夫人是亥时一刻歇下的,我看她睡着了,就关了房门出去了。我一直在西厢房做女红,期间没看见有人进出……直到今天早上……”
燕舞回答地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一边回答,一边还偷偷看向蔡暻,察言观色。
陆言拙看了她一眼,又问了一句:“你确定你们家夫人亥时的时候睡着了?”
燕舞见陆言拙问得慎重其事,心中莫名忐忑,双手紧张地揪着衣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白。
“我……我确……确定……”
仿佛下了什么了不得的决心,燕舞咬牙切齿地回道。
陆言拙淡然一笑,不再看她,冲一旁的刘捕头挥了挥手,道:“她说谎!带走,好好审一下。”
燕舞闻言,顿时吓得跪了下去,嘴里连声喊冤:“大人,大人!冤枉啊!冤枉啊!我没有说谎……”
陆言拙轻轻“哦”了一声,抬头,冷冷扫了燕舞一眼,问道:“蔡夫人于戌时,就因失血过多而死。请问你是如何在亥时看到她安然入睡的?”
燕舞骇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此掉入陆言拙随手挖的陷阱中。
此时,在一旁沉默不言的蔡暻突然出声问道:“请问大人,你又如何断定,内子死于戌时呢?”
陆言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冷冷清清波澜不惊,说话的语气却气死人不偿命:“说了,你也听不懂。”
第187章 有钱了不起啊!
德清县的捕头自然没有北镇抚司的锦衣卫那么彪悍和凶残,当然也有可能江南水乡的人性格都比较温柔,亦或者刘捕头是看在蔡举人的面子上,审问起来不敢太过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苏木旁听了一会刘捕头的审讯,燕舞只要回答不上来,或者回答得前后矛盾,她就嘤嘤地哭,而刘捕头不但没有大声呵斥她,还给她递了块手帕,耐着性子循循善诱,等她自圆其说。
这特么要问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苏木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陆言拙既然答应周县令过来查看这起案件,自然不会半途而废。这案子要是审不下来,他们两个就要在德清县多耽搁几天。
想到这,苏木没有犹豫,笑嘻嘻地对着刘捕头,却又不容置疑地说道:“刘捕头,我来问吧。你去排查下昨晚进出蔡家的人员信息。”
刘捕头见苏木年纪轻轻,说话却如此强势,虽然有点不爽,但也知道对方是朝廷正五品大员身边的人,自己绝对惹不起。
把耳房让给苏木,刘捕头回头看了眼屋内的“嘤嘤怪”燕舞,寻思这样也好,蔡暻暗中拜托自己对燕舞要多加照顾,自己本来就觉得难做,现在好了,一推三四五六七,不用管了。
苏木的审讯技巧习自警察学校,再加上她的父兄皆是锦衣卫,自己更是从小在北镇抚司长大的,见惯了穷凶极恶阴险狡诈之徒,现在只是对付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弱女子,还是很容易的。
所以,苏木没用什么狠招,就乖乖让燕舞说出了昨晚的实情。
其实,很简单的一件事。
昨晚,燕舞旷工,没有留在蔡夫人身边,好好服侍。
吃过晚饭,她听从蔡举人的意思,去了前院书房,配合主人,修炼了一下《玉女心经》。
据说,蔡举人对她很是满意,赏她在书房留宿一晚,更开出了一张空头支票,若是有孕,直接升级做姨娘。
所以,一夜昏天黑地,她早上才匆匆回到蔡夫人寝室。结果,一进门,就发现蔡夫人浑身是血,触目惊心地躺在冰冷的青砖地上,早已没了气息。
“若燕舞说的都是真的,那蔡暻和她可就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据了。”
拿到口供后,苏木就让刘捕头将燕舞暂时收押,自己则跑去跟陆言拙汇报。陆言拙命人封锁了案发现场,因地上散落着很多东西,正让人一点点捡起来。
此时,他手中拿着一颗珍珠,看了半晌,忽然说道:“蔡夫人肯定是被人谋杀的,且这个凶手是个女子。”
苏木诧然。
光凭一颗珍珠就能确定凶手是女子?
接过陆言拙手中的珠子,苏木对着光线细看。珍珠呈乳白色,小指头大小,不算浑圆,中间有一个洞,应该不是镶嵌在发簪上,而是……
项链或者手链?
“我让他们把散落在地上的所有东西都捡了起来,共有戒指三枚,发簪五枝,手镯两个,散落的珍珠几十颗,玛瑙珠子几十颗,绿松石珠子十几颗。
珠宝散落一地,说明屋内发生过打斗。可蔡夫人的致命伤在后脑勺,除此之外,身上没有任何的防卫性伤口。”
“你怀疑是熟人犯案?”
只有熟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绕到蔡夫人身后,发动突然袭击。既然是偷袭,一击毙命,那自然没有防卫性伤口了。
陆言拙点点头,接着说道:“据蔡家其他下人所言,昨晚酉时三刻就没有人进出蔡家了。晚上守夜的人也没有听到犬吠声或其他异常声响,一晚上都很平静。如果是外面的人翻墙进来作案……除非,对方是身手矫健的江洋大盗。只是,若是江洋大盗所为,岂会看得上这些不值钱的首饰,还遗落这么多呢?”
陆言拙指着苏木手中的珍珠,道:“你也发现了,这颗珍珠中间有个洞,肯定不是镶嵌在发簪上的,它本身应该是条项链或者手链。
想必是凶手用钝器偷偷打死蔡夫人后,身上的项链或手链不小心断了,珍珠散落了一地。当时天色已晚,她害怕惊动蔡夫人身边的丫鬟,所以不敢在屋内久留。
情急之下,又来不及将所有散落在地上的珍珠捡起来。若是不幸遗落一颗,白天被人看见,就很显眼。
所以,她才将首饰盒里的东西都打散在地上,伪装成有人入室偷窃,蔡夫人发现后,与之搏斗,不幸被打死的假象。”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苏木又问:“你又如何确定地上的珍珠是凶手身上的首饰,而不是蔡夫人的遗物呢?”
陆言拙笑道:“很简单,我把几十颗珍珠都串了起来,发现当项链太短,头根本套不进去,而当手链太长。”
“那如果是两根手链呢?”
“那还是太短,全部串起来是一根半手链的长度。”
这么一解释,苏木就明白了。这长度太尴尬了,那多出来的珍珠肯定是凶手掉在地上来不及捡的,她又怕别人怀疑到自己头上,所以自作聪明把蔡夫人的珠宝首饰打翻,故意散落一地,混淆视听。
“熟人……女的……有珍珠手链或项链……”
苏木杏眼流转,笑道:“凶手应该很好找。”
事实证明,越是觉得简单的事,越没想象中容易。
蔡暻虽然只有一个老婆,却有四房小妾,外加数个通房丫头,还有尚未升级,还在试用期的好几个女人……
女人多,生的孩子也多,蔡暻光女儿就有九个。其中两个是蔡夫人所生,其他的都是小妾生的。
这家里加起来大大小小将近二十个女人,有珍珠项链或珍珠手链的居然有十几个。
没办法,德清靠近太湖,太湖盛产珍珠。像这种品相不怎么好的珍珠,别说小姐姨娘有了,就连蔡举人的通房丫头都有好几根。
这真是……
有钱了不起啊!尽给人添乱。
苏木判断失误,欲哭无泪。
陆言拙见她被残酷的现实打击的有点惨,好言相慰道:“我们再排除一下。首先,晚上会来找蔡夫人的人不会太多。其次,珍珠虽然都长得差不多,但大小颜色总归是有点差异的,我们再分辨分辨,说不定又能排除掉几个。”
苏木一听,是这道理。用排除法,总能解决掉一些问题。
正准备一鼓作气,把嫌疑人找出来,忽然听见外面耳房传来一阵嘈杂声。
声音尖锐且刺耳,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你个小浪蹄子,我早就看你不爽啦!果然,你昨晚就去爬床了。你个臭不要脸的东西!”
骂人的女子约莫十八九岁,身穿红色襦裙,容貌姣好,看着温温柔柔的一个江南女子,没想到叉着腰,骂起人来却不带喘气的,甚是泼辣。
周边还有三五个女子,劝的劝,拦的拦,好生热闹。
“啧啧啧,想不到江南水乡也有如此泼辣的女子。”苏木斜靠着亭柱看着热闹。
对方口中的小浪蹄子,臭不要脸的爬床东西,正是苏木刚刚审完的嘤嘤怪,燕舞。
对方张牙舞爪,一看就是嫉妒燕舞那张妖艳的脸蛋,十指尖尖,直冲着对方娇嫩的肌肤而去,那架势不给她挠个十道八道抓痕的,决不摆休。
“这位是……”
陆言拙虽然没有苏木那么八卦,喜欢听人墙角,看人笑话,但好奇心总还是有的。见旁边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一副见怪不怪看热闹的样子,于是凑了过去,虚心问道。
“哦,这是我们家大小姐。大人,你切莫怪罪,她娘亲惨死,服侍她娘的丫鬟却刚好在那晚爬了床,她气性大也很正常。”
老太太看着慈眉善目,话里却隐隐透着杀气,看来是蔡夫人那一队的。
“倪妈妈,你还是上去劝劝姐姐吧。这样当着大家的面闹,成何体统。父亲见了,会不高兴的。”
八卦正看得起劲,忽然一个柔柔的声音掺和进来扫兴,苏木抬眼看去,只见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子站在跟前,忧心忡忡地看着院里的鸡飞狗跳。
咦?
这个小姑娘长得蛮不错的嘛,乖巧可爱,一看就是脾气很好的样子。
第188章 为人民服务,不辛苦!
苏木发挥八卦本色,拉着老太太和小姑娘闲聊,三两句话就套出了不少内容。
例如,蔡暻虽然有五个儿子,但是没有一个是蔡夫人亲生的。为了继承家业,蔡举人不顾蔡夫人感受,执意要将儿子都计入她的名下,好让没名分没地位的庶子变嫡子。
其实,蔡夫人也是有过儿子的。可惜,命不好,三个孩子都夭折了,没有一个长到成年的。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大的就是在院里痛骂燕舞,喊打喊杀那位。小的,自然是眼前这个温柔贤淑可爱怡人的小妹妹啦。
夏夜凉凉,星光闪烁。
苏木和陆言拙在周家后院一边乘凉,一边说着蔡家的八卦。正聊得起劲,服侍完周县令歇息的周隽走了过来。
“你今天见到慕兰了?”
“慕兰?慕兰是谁?”周公子猛地一提问,苏木可回答不上来。
周隽拉过一把椅子,在陆言拙身旁坐下,只见他眉头微蹙,似有心结难解。
“慕兰是蔡夫人的小女儿。”
提起慕兰这个名字的时候,苏木注意到,周隽的嘴角轻轻上扬,似乎笑了一下,只是他的眉头尚未舒展,这又喜又愁的表情,也实在是为难他了。
只懵了一瞬,苏木突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周公子口中的慕兰想必就是墙内摇竹扔荷包的那位。
原来不是什么有夫之妇,更不是什么寡妇,而是蔡家二小姐。
“慕兰……她还好吗?”
周公子即将与湖州县令之女定亲,可说起隔壁蔡举人家的二小姐,却是一点回避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直直地问了起来,丝毫不怕有人会察觉他们之间的私情。
苏木正犹豫要怎么旁敲侧击令他说出与蔡慕兰的关系,陆言拙已经单刀直入地发问了。
“你可是不满意与湖州县令之女的亲事?”陆言拙看着周隽的眼睛,周隽没有回避,直直地与之对视。
“是,”周隽坦然道,“我不想与什么县令之女结亲,我喜欢的人是慕兰,我只想娶她为妻。”
周隽的声音虽轻,说话的语速也不快,却神情坚定,态度毅然。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一个人,骨子里却如翠竹青松般,宁折不屈。
陆言拙和他相识不过数天,作为他父亲周瑸的同年,就算比他大不了几岁,但认真算起来,周隽还是要称呼他一声叔叔。
现在,周县令身体不适,躺在床上静养,“大侄子”却跟自己聊心事,不满父亲包办的婚姻,说来其实是有点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