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好意思直接问,蔡夫人是不是还想着自己的初恋情人,她那亲亲竹马是不是姓周?
其实,一个外人问这些隐私,依着倪妈妈平时的性子,早就翻脸了。
可现在,自己的主子死了,自己一大家子都是跟过来的奴仆,这前途未卜的,也不知道将来怎么样。且自己主人还是被人害死的,凶手还是这屋里的人,想想都觉得恐怖。
倪妈妈深深地叹了口气,反正人都死了,有些话说不说地已经无关紧要了。说了没什么害处。不说,若是妨碍了破案,反倒亏了。
考虑再三,倪妈妈觉得,不管是为了替自家小姐找回公道,还是为了自己一大家子往后的生计着想,有些话还是说明白的好。
“我家小姐年轻的时候,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可是,我家夫人觉得对方家境贫寒,就算长得一表人才,又年纪轻轻中了举人,但到底家底太薄,前途未卜。她不愿小姐嫁过去吃苦,于是另外给她说了门亲事。”
有八卦听,苏木立马搬过小板凳,乖乖坐好,听得极为认真。
“你家小姐当时就没有表示不满,反抗反抗?”
倪妈妈呵呵一笑,她是蔡夫人的奶妈,可以说是看着蔡夫人长大的,两人的感情其实比蔡夫人母女更为深厚。
“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反抗?!”
“那就这么活生生地被拆散了?这岂不是成了现实版的梁山泊和祝英台?”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倪妈妈幽幽地叹了口气,“小姐嫁过来的头几年还好,和老爷虽然没什么感情,但也相敬如宾,日子过得还算和睦。”
“可是小姐的命太苦了,连生了三个儿子,都没有奶大。反倒是两个小小姐,活了下来,平安长大了。可这又有什么用呢?真是……太倒霉了。”
倪妈妈的话说得太过于重男轻女,以至于苏木听得连连蹙眉,有心反驳一二,又怕她恼了,不肯好好聊八卦。
“自从小姐连着折了三个儿子,蔡家的人就开始不好好说话了,一个个阴阳怪气的,说她八字太轻,命里无子,无端端连累了蔡家,要逼得蔡家绝后了。”
倪妈妈回忆起往事,眼里满是怒火。
“呵,居然还有脸怪到八字头上。当初,不知道是谁,看了我们家小姐的八字后,欣喜万分,执意求娶。好好的旺夫命,就因为嫁过来后,生的儿子不幸夭折,就令某人心情郁结,再也无法安心读书,仕途止步不前。然后,我们家小姐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克夫命!你说,荒不荒唐!”
“仕途?”苏木敏锐地抓住了倪妈妈话中要点。
回忆起来,蔡暻好像是年少成名,不满二十岁就中的举人,没想到后面一直没有高中,居然跟蔡夫人有关?
倪妈妈似乎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没敢接苏木的话,所幸苏木也没有追着问的意思。话题一转,就到了家里那些莺莺燕燕的身上。
“自那过后,屋里就拼命地出狐媚子,一个个不要命的往上扑。”
说起这些妖艳货,倪妈妈就一肚子气。
“尤其是那个春姨娘,自己肚子不争气,怀一个流一个,还话里话外说是我家小姐嫉妒她,对她下了药,害她怀不了孩子,伤了身子。
我呸,真不要脸!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一个买来的扬州瘦马,也好意思说我家小姐嫉妒她?”
倪妈妈一时兴起,骂得唾沫横飞,苏木略有洁癖,当初就因为邱子延的口水溅了她的东坡肉,就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可现在为了套取八卦内幕,她居然硬生生地忍住了,真真是难为她了。
“还有那个秋姨娘,明明自己是个不会下蛋的鸡,偏偏仗着臭不要脸的狐媚相,生生缠住了老爷。平时说话就阴阳怪气指桑骂槐,跟春姨娘一个鼻孔出气,没少说我家小姐坏话。我家小姐常年心情郁结,夜不能寐都是被她们两个害的。”
苏木知道蔡家女人多,事情也多,但是从没想过,事情会这么多。看来蔡夫人在蔡家的日子真是不好过。
“那蔡老爷的儿子……是谁生的?”
苏木记得蔡暻有儿子来着,还不止一个,好几个。蔡暻为了儿子的身份,还不顾蔡夫人的意愿,硬是要记到她的名下,这也是让蔡夫人心情郁结很重要的一件事。
提到蔡家的小少爷,倪妈妈那张“叭叭叭”什么都往外倒的嘴,忽然收了声,沉默半晌,才闷闷不乐道:“是瓶儿生的。”
苏木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老太太没有破口大骂,眉眼间似乎有些意难平。
“瓶儿是谁?”
《金瓶梅》里的瓶儿凶狠刻薄中带着一丝温柔善良,《红楼梦》里的平儿聪明灵巧又忠心事主,就是不知道蔡家的这个平儿是个怎么样的人。
倪妈妈忽然摇了摇头,似乎叹为可惜。
“瓶儿是我家小姐陪嫁过来的丫鬟,她们两个……一起长大的。小姐的孩子连着夭折,家里又莺莺燕燕来了不少……那段时日,小姐的日子很不好过,万般无奈下,就让瓶儿做了通房丫头……”
“后来没多久,瓶儿就有了身孕,是个男孩。”
苏木忽然明白了,这个孩子想必就是蔡暻逼着蔡夫人记在名下的那个孩子。
“之后的瓶儿好像变了一个人,之前无话不说的两人,渐行渐远,到最后……”
“小姐不愿意见到她,瓶儿……瓶儿又何尝……哎!”
“天意弄人啊!”
倪妈妈陷入自己的回忆中,喋喋不休地说着往事。她说的话里夹杂着吴语,苏木虽然在S市待了十几年,但也听不懂几句。
就这么闲聊了没一会,蔡暻有名分的四个姨娘,苏木知道了三个,剩下那个,她也没打算放过,打断倪妈妈沉重的回忆,接着问道:“那你们老爷现在最疼的是哪个?最小的那个姨娘吗?叫什么来着?”
“哼!那个狐狸精最不是东西,不过是老爷以画换回来的玩物,一朝有了孩子居然一飞冲天。迷得老爷神魂颠倒,还把家里的财政大权都交给了她,真是……真是太不像话了!”
苏木暗暗点头,确实不像话。家里的财政大权向来是妻子的权利,让一个小妾掌管,那只能说明,蔡暻宠妾灭妻,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休妻的打算。
“你们……你们家小姐,就没想过合离吗?”
苏木毕竟是现代人,想法跟古人不太一样。夫妻两个过不到一块去,那就好聚好散呗!何必委屈自己,维系表面上的“幸福”呢?大明又不是不能合离,拿着自己的嫁妆出去单过,不好吗?
苏木也知道自己的话有点惊世骇俗。毕竟在现代,为了面子,忍着家暴或者丧偶式婚姻,不肯离婚的人大有人在。
有人说,为了孩子我不能离婚。我要给孩子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不能让他在单亲家庭中长大,会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的。
殊不知,夫妻两个面和心不合,十天半个月不说话,又或者成天吵吵闹闹,三天两头动手动脚,孩子又不是傻的,都看在眼里。这些阴影留在孩子的心里,等他们成年后,要么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要么就开始逃避婚姻,远离原生家庭。
苏木的话不知道触动了倪妈妈的哪根心弦,她迟迟没有作答,沉默半晌,突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了句:“冤孽啊,冤孽啊!”
之后,不管苏木怎么旁敲侧击,她都闭口不谈,再也不说话了。
苏木第一次套话不成,成功地把天聊死。
干得漂亮!
第191章 求而不得,舍之不能
跟陆言拙一口气讲完蔡暻一妻四妾的恩怨情仇,苏木突然记起,自己忘了问最重要的一件事。
“哎呀,看我这记性。忘了问蔡夫人跟周县令是不是青梅竹马了!”
苏木懊恼地摇了摇头,现在再去问倪妈妈,肯定无功而返。自己也不知道说错了哪句话,倪妈妈居然翻脸不认人,再也不肯同她好好聊八卦了。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太气人了!
看着苏木气鼓鼓的样,煞是好玩。陆言拙拿过一个苹果,三两下削好,递给她。
“这事,你就算拐弯抹角地问,倪老太太也不会告诉你的。”
收了水果刀,顺便擦了擦手,陆言拙递给苏木一份卷宗。
“喏,这是我托人从金华调查的。上面显示周瑸和胡氏都是金华县永康镇人。他们两家本是世交,只是周家后来家道中落,两家才渐渐不来往。周县令和蔡夫人确实是旧相识。据闻,当年周县令曾上门提亲,但被胡家婉拒了。”
苏木翻着卷宗,也不知道陆言拙什么时候派人去暗中调查的,报告写的很详细。
“胡氏的父母也太过分了,明知道女儿有情投意合的人了,还枉顾女儿的幸福,硬生生地拆散他们。攀高枝,让女儿嫁给有钱人,有什么好的?”
苏木十分不屑,最烦这种父母,拿子女当自己的所有物,口口声声说是为你好。其实呢?还不是依着自己的喜好,肆意决定她们的人生。
陆言拙摸摸她的脑袋,感叹道:“想要决定自己的幸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知道,当事者迷,有时候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更何况是旁人呢?有时,往往一句话,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两个人就阴差阳错地错开了。”
忽然间,想起自己前世因为某人的几句话,就将莫莫扔在了民政局门口,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地放了她的鸽子,让她傻不拉几地等了整整一天。更让人懊悔的是,莫莫因此跑到B市,最终又为了救他,被炸得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陆言拙追悔莫及,有心想要坦白一切,解开误会,把自己前世犯的糊涂事说清楚,可面对转世重生的木木,他又退却了,不敢轻易提起。
所幸,苏木没有察觉他脸上的异样神情,还沉浸在周县令与胡氏之间爱而不得的爱情中。
“哎,这么看来,周大人挺可怜的。”
合上案卷,苏木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周县令听到胡氏的死讯会激动到心梗发作。对他而言,胡氏就是心口的那颗朱砂痣,求而不得,舍之不能。
“不管怎么样,他们之间的关系总算是查明了。目前看来,杀害胡氏的凶手应该就是蔡家家里人,而且是个带着珍珠项链或手链的女子。嗯,手中还持有一根钝器。”说到这,陆言拙突然抬头,看向苏木,“我们是不是忘了查最重要的一件事。”
苏木跟他相处久了,心有灵犀:“凶器!”
陆言拙揉了揉眉心,有点头疼:“是的,凶器。我们一直围绕凶手的杀人动机在打转,没留意凶手打死蔡夫人的凶器到底是什么。”
苏木翻遍卷宗,却发现德清的捕快至今没有找到凶器,只依照蔡夫人头上的伤口推测,凶器应该是一个钝器,类似榔头之类的东西。
可奇怪的是,寻遍蔡家,符合条件的钝器,上面都没有沾上血迹。
“会不会是擦干净了?或者垫着布砸的?”苏木说出了两个可能性。
陆言拙摇摇头,道:“能砸死人的钝器一般都是金属或者木制的,上面沾上血迹很难清洗干净。蔡夫人头上的伤口中留有一些绿色的痕迹,如果凶器上包着布,那伤口就不会留有痕迹。且那绿色……我觉得不是铜锈,就是木器上残留的油漆。”
“可奇怪的是,蔡家并没有铜制的钝器,也没有涂了绿色油漆的木器。所以,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找到凶器。”
凶器没找到,嫌疑人倒是有一堆。
蔡夫人的嫁妆不翼而飞,去了大半。恰巧这个时候,她的青梅竹马来德清当县令。原本家境贫寒,就算卖了祖产,也未必有钱的周县令,摇身一变,仿佛一夜乍富,大手笔地置办了德清的产业。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蔡夫人拿自己的嫁妆贴补了老情人,但两件事连在一起,难免遭人臆测。
若蔡举人知道此事,自己头上有点绿,难保不会动杀心。
且蔡家那么多女人,四个姨娘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蔡夫人年老色衰,又不得丈夫敬重,若出个有野心敢冒险的,杀了蔡夫人,企图自己上位,也不是没可能。
“论一夫一妻制的重要性啊……”
苏木冥思苦想不得其解,对着摇曳的烛台,突然悠悠地冒出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所幸,陆言拙早已习惯她的跳跃性思维,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老赖在自己房里不走,是时候滚回自己屋了。
“早点睡吧,明天我们再去一趟蔡家。”
第二天一早,陆言拙和苏木正准备出门,隔壁邻居蔡举人却带着三姨太上门了。
周县令心梗发作,经陆言拙及时抢救,已经好多了,但还需要卧床静养。周县令知道蔡举人来意后,就让周隽带着他们两个去见了陆言拙。
见面后,蔡举人也没有过多的寒暄,开门见山道:“此番求见大人,实有一事相求。”
陆言拙示意他坐下,蔡暻一改在蔡家初见时的桀骜不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这才端坐下方。
苏木则在一旁偷偷观察三姨太,也就是蔡夫人以前的贴身丫鬟瓶儿。
瓶儿看上去二十来岁,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面相,却也是端端正正,身上没有一点狐媚样。
苏木看了,暗暗咋舌。
若她没有记错,这个瓶儿是跟蔡夫人一起长大的,两人年纪其实差不多。怎么算,她也该有三十多岁了。可是,对比蔡夫人那张饱经风霜满是皱纹的脸,岁月可真是厚待于她。
“大人,晚生此番前来,是想请大人屈就蔡家,就内子遭人谋杀一事,彻查一番。”
蔡举人这个要求很奇怪,说白了,就是主动邀请陆言拙带人去他家翻箱倒柜找证据。一般人家里出了命案,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损失和麻烦,都是尽量恳求官家不要大动干戈。蔡家倒好,跟人反着来的。
陆言拙觉得诧异,下意识地看了眼左手边的苏木,两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蔡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见陆言拙不答应也不拒绝,蔡暻接着又道:“大人,现在外面流言四起,说我宠妾灭妻,害死了内子。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