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家属——言拙木木
时间:2021-09-27 08:56:13

  苏木说完,屋内有一霎时的安静,静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过了半晌,洪姨娘才回过神来,幽幽道:“小时候我也过得很幸福,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父亲勤劳,母亲贤惠,一家人生活得无忧无虑,日子过的很舒心。
  直到有一天,父亲突发疾病去世了,家里一下子没了收入,靠母亲给人缝缝补补根本支撑不了这个家,生活日渐困难。
  后来,有人介绍我和母亲进忠勇伯府当差。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母亲在厨房帮工,我与温家大小姐年龄相仿,则被选中做了她的贴身侍女,两年前更是随她嫁入郭家。”
  说到这,洪姨娘突然哽咽了,屋里又是死一般的沉寂,令人莫名窒息烦闷。
  之后的事,苏木都知道了。
  郭三公子和忠勇伯府的大小姐成婚数年没有子嗣,在郭夫人的重重压力下,温氏让她成为了郭儒理的通房。没过多久,她就有了身孕。
  令人讽刺的是,郭夫人居然非常开心,又再施压,让温氏抬她成为了郭儒理的小妾。
  呵,若郭夫人在天有灵,得知真相,不知有何感触。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她亲手害了自己的两个骨肉。
  似乎不甘真相就此掩埋,洪姨娘打破了沉默,继续说道:“我一直视她为亲生母亲,敬她爱她。自从有了身孕,我也很高兴,第一时间告诉了她。
  没想到,她居然哭着告诉我,她错了。她不是我的母亲,只是我的养母,而我的亲生母亲居然是郭府的当家主母,我那所谓夫君的母亲!
  我做错了什么?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待我?我本是千金大小姐,就因为她的一己之私,我没了锦衣玉食。没关系,我认命,我不会不甘心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
  老天要对我这么残忍!剥夺了我的幸福,还要毁掉我的人生!!
  我已经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儿了,我只想好好活着,过一些简单平淡的生活,有个还算宠我的夫君,有个可爱的孩子。
  可现在呢?现在又算什么?!我不得不狠心处理掉腹中这个孽种。哦,对了,还要装作是自己不小心流掉的。天知道,我有多恨这个孩子,多恨令我怀孕的这个男人!多恨……多恨我自己!”
  说到这,洪姨娘痛不欲生,抽噎不止,再也说不下去了。苏木感同身受,默默地掏出手帕,递了过去。
  遇上这事,估计没人能看得开,也没人能坦然面对。不疯就是幸事,这要多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能若无其事的继续生活下去啊!
  若不是王婆婆在家闲得无聊,在街上随意乱逛,遇见二十多年没见的老姐妹,恐怕这事直到知情人都死绝了,都无人知道。
  苏木怜悯地看着洪姨娘,准确的说,应该是这郭府的三小姐。
  “我理解你的痛苦。可是,你也做得太绝了。
  郭夫人对你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虽然她不知道你是她的女儿,但因为母女天性,她对你一直很好,在府里千方百计护着你,宠着你。就连你怀孕后,又意外流产了,她也没有怪你,依旧对你很好。
  可见,她并不只是因为孩子才对你好的。
  而你,得知真相后,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郭夫人死在寝室的床上,说明当晚她见凶手的时候很随意。这种信任,一般人可享受不到,说句不好听的,除非是她的女儿,否则就是见自己的儿子都不会这么随便。
  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排除了如夫人胡氏和她儿子儿媳的嫌疑。
  你能在她丫鬟的茶杯中下迷药,说明她身边的人也因她的态度,对你亲厚有加,毫不提防。当时身在外间的安思和安心可是被你迷晕后,活活烧死的。
  她们……
  又何错之有?
  再说回火油,火油这东西虽然好用,却价格昂贵,市面上并不常见。郭夫人虽不苛待别的子女,但对亲生儿子却格外厚待。所以,郭三公子分得了府中最多的火油。讽刺的是,郭夫人也因这批火油被烧得面目全非。
  她毕竟是你的母亲,且她并不知情。若她知道你是她的女儿,她不会任你身临险境,孤立无援的。”
  听到这,郭三小姐却露出鄙夷的笑容,凤眼斜挑,语出讥讽:“哦,是吗?你觉得她是这样的人吗?
  仅仅因为自己的家庭地位有可能不保,就能把亲骨肉狠心送人的女人会有怜悯心吗?
  好,就算她当时真的是逼于无奈,走投无路,只是因为一时想岔了,才将我送人。
  那为什么这二十多年来她从未找过我呢?
  只要她有一丝内疚,一丝愧意,事情就断然不会发展到这般地步。所以,这事纯属她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狠心。”
  郭三小姐微微向上斜挑的一双凤眼跟她的两个姐姐如出一辙,一模一样的飞扬凌厉。苏木也正是因为这双眼睛,才把她跟郭大小姐郭二小姐联系起来的,也因此猜到了此案的关键。
  此时,这双眼睛里满是愤怒和不甘,眼角微红,似要滴出血来,令人不禁又怜又恨。
  苏木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想报复,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不是要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指责你,只是觉得你的手段太过偏激了。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为何要选择玉石俱焚呢?”
  眼看要谈崩了,郭三小姐甩给苏木一个大大的白眼,鄙视她的假仁假义:“你说的倒是好听,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刀子不落在你身上,你是不知道痛。”
  郭三小姐本来以为这么犀利这么不友好的问话,苏木不会回答。
  没想到,苏木居然认真想了一会,回道:“首先,这不是我的错,我是受害方。虽然我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心里很难受,但是难受几天,我应该会冷静下来。
  我为什么要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我自己?
  这不公平!
  我会找到犯错的那一方,告诉她真相。如果她不知情,且心存悔意,那我就放过她。喂,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说的是真心话。因为放过她,真正放过的其实是我自己。
  到时,我会换个身份,问她要一大笔钱。嗯,足够我吃喝玩乐享福一辈子的那种,寻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我的新生活。”
  听完这些话,郭家三小姐沉默了。
  苏木让她见识了一片陌生的天地,那么的纯净,那么的洒脱,可惜自己大错已铸,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杀母弑弟,还连带烧死两个无辜的丫鬟,回想过往,自己仿佛受到了恶魔的蛊惑,盛怒之下,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巨恶。
  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第63章 记得一起灭口
  回头看向床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此时正奄奄一息,胸膛微微起伏,眼睛似睁又合。
  郭三小姐知道他醒着,只是没力气睁眼起身,望着那相似的眉眼,她惨然一笑,随即转身看向苏木,冷冷道:“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大错已铸,我已经没办法回头了,我自己造的孽,我自己解决。”
  说完,突然冲向桌子,想要夺回被苏木抢走的匕首。
  苏木知道她的打算,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自尽,想也没想,抢先一步踢翻桌子,同时匕首飞了出去,经由一道抛物线,落到了门口。
  “你这又是何苦……”苏木又待再劝,门却在这个时候开了,一个中年男子铁青着脸,神情肃穆地走了进来。
  经过匕首的时候,他缓缓停下脚步,捡了起来。
  “父……”
  郭三小姐下意识地唤出一个字,然而只一个字,仅仅一个字,剩下的悉数被对方冷冷的目光逼得吞了回去。
  苏木和陆言拙躲在屋内,引蛇出洞,郭寺卿不放心,则一直守在屋外。
  得苏木提醒,他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可能涉及到一些丑闻,所以他并没有留人驻守,而是谨慎地遣散了所有人,只留自己一人在场。
  也亏得自己这份谨慎,否则……
  若这惊世骇俗的丑闻流出,郭家满门清誉必然尽毁,届时沦为众人笑柄,还有何颜面立足于京城。
  不行,自己一定要将这丑闻扼杀在京郊野外,决不能泄露出去。
  打定了主意,郭寺卿终于迈了进来。
  “你今年多大了?”
  这是郭寺卿对郭三小姐说的第一句话。
  之前,她只是他儿子的小妾,他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细细看过。如今看来,确实很像自己另外两个女儿,她们长得竟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标志性的凤眼,同样的飞扬,同样的骄傲。
  郭三小姐没想到父亲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她的年龄,惶惶了一会,轻声答道:“二十二……”
  “哦,跟我儿同年。”
  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人皆是一惊。
  郭三小姐惶恐后,转而安宁。苏木则目露疑惑,不知其何意。陆言拙恍然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不屑。
  “你流产后不久,有人向我夫人告密,说你肚里的孩子不是老三的。我夫人听了,就寻你前来对质。没想到,事情败露,你不但不反思忏悔,竟丧心病狂地拿起一旁的听风瓶杀害了她。”
  苏木:“……”
  陆言拙沉默不语,相反郭三小姐的笑容竟逐渐灿烂。
  “你杀人之后,又踢翻火油,造成后院大火,更因此烧死两个无辜的丫鬟。你原想令人以为这是一场意外,没想到有人一眼看穿了你的奸计。你走投无路,又将魔爪伸向我儿,在他酒中下了大量的五石散,害得他生不如死。
  犯下如此累累罪行,你可知罪?”
  郭寺卿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很凌厉,刺得人气急胸闷,却又无能为力。
  郭三小姐笑得灿烂至极,只是眼角不断流下晶莹的泪珠,似哭似笑,如颠如狂:“所以呢?我是不是应该束手就擒,就地伏法?”
  郭大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就在苏木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时候,郭三小姐突然看了她一眼,脸上满是骄傲与倔强,轻轻说道:“谢谢你!如果……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说完,猛地冲向郭大人举起的匕首,“噗”的一声,苏木还未反应过来,匕首已经刺穿了她的心脏,血如涌注,瞬间染红了她身上的衣服,素白的锦衣上仿佛被人画了一朵绽放的牡丹,绚烂而璀璨。
  一切都结束了!
  也好……
  至死都没被认同,也没被正名的郭三小姐缓缓闭上了眼睛,没有怨言也没有仇恨。正如某人说的,这事其实还有别的选择,今生选错了来不及忏悔,那就等来世吧……
  苏木扑到郭三小姐身前,笨手笨脚地摸向她的脉搏,只觉得她的身体渐渐冰冷,苏木抬头,不死心道:“大人,大人!快搭把手,看能不能救一下。”
  陆言拙站着没动,只嘴角微微上扬,欲言又止,这样的伤势根本没得救,且她……
  母亲为了自己的地位抛弃了她,父亲为了家族的名声不认她,不光如此,还想杀了她以绝后患,这样的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太痛苦了!
  苏木眼看着郭三小姐在她怀中断了气,心中莫名悲愤,即为她这卑微可怜的一生抱屈,又看不惯这自私凉薄的所谓亲情,一时控制不住情绪,苏木蓦然站了起来,瞪着一双杏眼,气呼呼指着某人鼻子,骂道:“郭大人!郭寺卿!!你好样的!她可是你女儿啊!”
  郭寺卿显然没想到会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且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
  虽然苏木是苏昭的女儿,苏昭又是锦衣卫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但郭家身为皇亲国戚,还不会将她放在眼里。且这是家事,于情于理他都做得没错,就算当今圣上知道了,也不会责难于他。
  想到这,郭寺卿自觉有了底气,板着脸,一字一句训斥道:“苏小姐,注意你的言辞!今天看在你父亲的面上,我暂不予你计较,你回去吧!郭家的事不是你该管的,也不是你管得了的!”
  苏木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怒极反笑,正想讽刺几句,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陆言拙却一把拉过她,回头冷冷地看向郭寺卿,淡淡道:“郭大人,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或许是他的神情过于漠然,郭时昌内心蓦地引发一阵恐慌,见他们即将迈出房门,忽然惶惶问道:“你……打算如何结案?”
  陆言拙回头,依旧是一副冷冷清清闲人莫理的样子,轻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乃本分。下官虽不才,却也读过几年书,懂得这个道理。”
  意思不言而喻,他会实话实说,不会替郭府有任何隐瞒。
  郭寺卿一听,怔住了。
  他没想到会连续遇到两个硬骨头。苏木是个小丫头,她父亲虽然宠爱她,但事关重大,他若出面跟苏昭提前打声招呼,相信对方还是要卖他这个面子的。
  原以为陆言拙初到京城,毫无根基,断不敢跟自己作对,自己只要稍作提醒,对方就会乖乖就范,没想到对方竟无视自己,执意秉公处理。
  这案子若是这样定性了,郭家可就臭名远扬,一切都毁了。
  想到这,郭寺卿从一开始的轻视傲慢渐渐后悔,想了想,尽量婉转道:“陆大人,此案并无确切的人证物证。你若贸然结案,一旦当事人追究,事情闹大了,你未必担待的起。”
  话里话外,满是威胁。若陆言拙沉迷功名,想要在仕途上有所发展,那必然是不敢得罪他,只能随他的意思,息事宁人,草草结案。
  陆言拙听了,却只轻轻一笑,道:“多谢郭大人提点,下官人微言轻,正如大人所说,可能会有很多人质疑我,但那又怎么样呢?我只做我该做的,他人如何评价我,不是我能控制的,也不是我所在意的。”
  说完,不再多言,拉着苏木的手,推门而出。
  郭寺卿这才意识到自己遇到了硬茬。如果由着陆言拙离开,那家中的丑事,顷刻就会宣扬出去,一时心急,竟唤来了家中护院。
  一时间,图穷匕见,剑拔弩张,场面变得十分惊险。
  面对侍卫的尖刀利刃,陆大人依旧波澜不惊冷冷清清,只默默看着郭寺卿,没有说话。
  苏木不怕死地上前一步,用手拨开对方的锋刃,笑怼某人:“不敢动手就别随随便便喊打喊杀的,到时候窝窝囊囊地鸣金收兵,不嫌丢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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