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说的,陆言拙也曾想过,抬头看了苏木一眼,道:“你怀疑这个孩子是凶手?流露在外,辗转十几年后,无意间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因此,心有不甘,伺机回来报复?那也不用杀人吧,直接告诉郭寺卿,当父亲的还能不认回亲骨肉?除非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他觉得郭大人肯定不会认他。”
苏木点头:“这是一个可能。也有可能是留在府里的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怕身世揭晓后,失去眼前的荣华富贵,所以抢先杀人灭口!”
听起来挺有道理,两者皆有可能。
陆言拙想起苏木留下的暗探,问道:“孟琴那可有什么消息?”
苏木轻轻摇头,道:“孟琴是刚刚搬来三尺巷的,否则她和王婆婆住的这么近,也不至于最近才遇上。街坊邻居们对她的了解都不多,她也不太爱说话,只知道她丈夫早逝,有个女儿。之前,她和她女儿都在大户人家当差,后来年纪大了,她女儿就给她买了一间小房子养老。不过,没人见过她女儿,这些都是闲聊的时候,她无意间提起的。”
陆大人叹道:“要是能查出她女儿的下落就好了。”
古代没有大数据分析,找人比较麻烦。要慢慢寻找,慢慢比对,那效率简直了,有些事没个十年八年休想查到。
苏木笑道:“我已经跟我哥说了,他正在查。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从别处下手。”
“哦,比如说?”
“比如说,那些随时随地都能见着的人。”
苏木笑得阳光灿烂,脸上还带着一丝丝狡猾,这眉眼看着居然有点熟悉,那一瞬间陆大人怔住了。
糟了,又开始胡思乱想,恍神了。
递上拜帖,没过多久,就在户部侍郎家的花厅见到了郭夫人的长女郭汝云。
郭汝云一袭银杏色马面裙,头上梳着简洁的坠马髻。因为母亲郭夫人刚刚离世,她还在服丧期,所以头上只插着一枝简单素朴的银簪。她年近三十,凤眼轻睨,眼尾微微向上扬,精明内藏而不外露。
她婆婆几年前过世了,作为嫡长媳,主持中馈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到了她的身上,而她也不负众望,把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人人称赞。
当陆言拙和苏木问起家中琐事,郭汝云并没有反感而拒绝回答,而是很配合地回忆了下,这才缓缓说道:“在我的印象中,母亲虽更偏爱三弟一点,但对其他人也都差不多。就算她心中对胡姨娘的子女有所不满,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因为她知道,父亲不喜,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她若是苛刻了,只会激恼父亲。”
郭大小姐出阁之前,曾协助郭夫人打理府中大小事务,郭夫人偏爱幼子那是人所皆知的事,可她也没有特别针对某个孩子。
余下的五个孩子都是按照府里的份例来,既不会多也不会少,就算是对郭汝云也不例外。
没有打听到有用的线索,出门的时候,苏木有点沮丧。
对郭夫人最为了解的人肯定是她身边的人,可王婆婆安思安心都死了,郭大小姐当时年幼,好多事情郭夫人未必会跟她说。
线索又断了。
陆大人望着她,淡淡问道:“接下来去哪?继续找二小姐?”
陆言拙的话仿佛提醒了苏木,她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很模糊的影子,想要抓住却又被它狡猾地溜走了,但是直觉又告诉她,如果六个子女都问过来,肯定会有所发现。
“嗯,我们再去一下郭家。嗯,不对,她应该不在城外的别院中。在哪来着,对了,好像是城中的法镜庵。”苏木说到最后,有点自言自语。
“法镜庵?郭家二小姐怎么去了那?”
苏木边走边说道:“郭家二小姐自丈夫死后,就被郭夫人接回了府里,从此青灯常伴,一心礼佛,没什么事,基本不出房门。
这次,郭府后院一大半都被火势殃及,郭寺卿带了家人去城外别院暂住,只有她没去。她现在暂住法镜庵,那里的主持跟她交好,郭家每年都捐不少香油钱。”
陆言拙和苏木到的时候,郭汝雨正好在做晚课,两人等了好久,才赶在夜幕降临前见到她。
郭汝雨跟她姐姐郭汝云长的很像,同样的一双凤眼,轻轻斜挑。可能是礼佛之人心态比较平和,她看起来没有她姐姐那么精明,也没有郭大小姐身上那份凌厉。
得知陆言拙和苏木的来意后,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就不再言语:“我母亲是心高气傲之人,做不出亏待子女的事。”
此番说辞倒是和郭汝云的很像,真不愧为姐妹俩。
苏木盯着她看了半晌,心中似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到底是什么呢?
想多了,自然头疼欲绝,临出门的时候,苏木心不在焉,居然很丢人地被庵里的门槛绊了一下,幸亏她反应够快,随手一抓一个准,险险地拽住某个事物,这才没有摔个四仰八叉,狼狈不堪。
好险,好险啊!
可回头一看,向来脸皮厚得以尺计算的苏木却脸红了。
她拽的是陆某人的腰带,再细细回忆下,刚刚好像还摸了一把不该摸的地方。呃,不可描绘,不可描绘!
能不能装不知道啊!丢死人了!
“那个……那个……”
苏木莫名心慌,想要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难道要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是故意要摸的?这显然不合适。
于是,向来机敏的她语无伦次了。
半晌无语,突然觉得好委屈,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又不是女流氓,看见身材好的就把持不住,定要摸上一把,试下手感。
陆大人淡淡地看着她,脸上波澜不惊,其实他的内心很想笑。
这人不光小动作跟“她”一模一样,就连困窘起来不好意思的神态都相同。真的是她吗?真会有这么好的事发生吗?
陆言拙不敢想象。
有人曾跟他说过,凡事不要太抱希望,尽力就可以了。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做好自己,无愧于心,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吧。
两人挨得很近,甚至傻乎乎的苏木还拉着他的腰带,浑然不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大人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玉兰香,幽香袭人,沁之入肺,煞是好闻。
苏木后知后觉地松开手,深吸一口气,做了无数次心理暗示,这才恢复了厚如城墙的脸皮,没心没肺地笑着,说着不相干的话,企图化开这个尴尬的局面。
“大人?大人!你有没有觉得郭家两姐妹长的好像啊,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话说到一半,苏木突然卡住了,脑中灵光闪过,她明白了。
“大人,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第61章 她怎么会这招?
夜深人静,明亮的月光如流水般倾泻下来,透过雕花窗棱,静静地洒向昏暗的房间。
烛影摇曳,轻纱拂动,男子静静地躺在床上,才二十来岁的人,苍白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血色,气息若有若无,已然病入膏肓。
随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了,女子一身素服,手持烛台,慢慢走到床前。
望着行将就木的男子,凤目斜挑,嘴角扬起一道不屑,将烛台重重地放在桌上。走近窗户后,用力推开,呼呼的冷风瞬间倒灌,男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眼珠隔着眼皮微微转动,却始终没有力气睁开。
女子狠狠地瞪着他,站在床头,默默地看了良久,直到烛光扑闪,将熄未熄,这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出了最为恶毒的诅咒:“你的命可真够硬的,吃了那么多的五石散,居然这样都死不了……”
男子仿佛听到了她说的话,在床上微微动了两下,眼睛半开犹阖,女子见状,发出一声讥笑,随手拿过一只枕头,恶狠狠道:“怎么?不甘心?你还不甘心!那我呢?”
说完,突然发狠,用枕头死死捂住他的口鼻,望着他因为窒息而扭曲变形的脸,女子渐渐露出狰狞可怕的笑容,可若再细看,却能发现她的眼角竟隐隐泛着泪花。
男子拼命挣扎,眼看就要死于女子之手,一个清脆的声音及时响起:“等一下,等一下!手下留情啊!万事好商量!”
屏风后突然跑出来一个黑衣玄发的少年,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躲在屋内的,女子大吃一惊,一时不察,松开了捂住男子口鼻的枕头。
少年动作很快,一把抢过无辜沦为凶器的枕头,拍了两下扔回床上,絮絮叨叨地说道:“哎呀,多大仇啊!你至于嘛!消消气,悄悄气!有冤慢慢诉,何必喊打喊杀的呢?要知道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嗯,虽然它能解决很多事。”
少年啰里啰嗦的同时,身后出现一个男子,衣袂飘飘,萧萧肃肃。
“你们到底是谁?”女子警惕地退后两步,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们俩,若不是自己在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她早就失控尖叫起来了。
苏木惊讶道:“你不认识我们了?我们前不久刚刚见过呢!不过,当时你在忙,也有可能没注意到我们。”
女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确定道:“有吗?”
苏木见她想不起来了,上前一步,好意提醒道:“有啊,就在这间别院。郭公子被人灌了五石散,躺在床上,马上风发作。当时眼歪口斜就快一命呜呼了,还是我们家陆大人及时出手,给他诊治的。后来,也是陆大人找人研究他的病情,给重新开了药方,这才保住了他的小命。”
再然后……
可怜的郭三公子就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等来了从地狱归来,要取他狗命的命中之人。
女子听完,明白了,也渐渐回想起了当日的事。
那天是有一个多管闲事的少年,跳了出来,三两下查出自己在酒里下了五石散。只是当时自己非常心虚,没敢多看,之后又被人拉了下去,更是错过了一些人和事。
难怪眼前那张扬任性的红色发带看着有点眼熟,原来是他。
苏木见她默不吭声,只静静地站在一旁微微发颤,好心上前,扶了她一把:“你怎么啦?是不是气得不想理我们了?我跟你说哦,实在是你做的太绝了,否则我还是挺同情你的,也想过帮你一把,替你找回公道来着……啊!你干嘛呀!!”
苏木话说到一半,女子不想跟她废话,突然掏出一把匕首,猛地冲她胸口扎去。
说时迟那时快,陆言拙正要上前将那女子擒住,苏木已经侧身避过攻击,同时一个错步上前,右手插进女子右腋下方,然后一个潇洒的转身,反手将人死死按在床上,女子瞬间丧失战斗力,动弹不得,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简单利落至极。
然而,一旁的陆言拙却看得怔住了。
这套动作分明就是警察学校里教过的军体拳!
她怎么会这招?
这招是谁教她的?
难道现代的军体拳源自明朝的锦衣卫?可为什么从没听教官讲过这段历史呢?如若不是,那是巧合吗?这只是她随意使出来的动作?
向来沉着冷静镇定自若的陆言拙,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内心的激荡起伏了。
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会是……
那个自己心心念念,怎么也无法忘怀的“她”吗?
苏木按着女子不松手,嘴里继续嘀嘀咕咕:“哎呀,你这么凶干嘛?不是跟你说了,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怎么就不信呢!非要揍你一顿,感到痛了才认命啊!”
似乎怕了苏木的身手,也似怕了苏木的唠叨,女子没了一开始的奋力抵抗,整个人渐渐放松下来,逐渐平静后,轻轻道:“既然落在你们手里了,我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任凭处置。”
苏木放开她,示意她坐好,道:“这就对了嘛,事已至此有什么好狡辩的呢?是不是啊,洪姨娘!嗯,不对,正确地来说,应该喊你郭家三小姐!”
洪姨娘不可置信地看向苏木,她原以为当初的知情人死的死疯的疯,自己的身世再无人知,没想到眼前这个毛头小子居然会知道这段隐秘。
见她不吱声,只坐在那瞪着自己,仿佛是自己逼她犯罪似的,苏木轻轻叹了口气,道:“郭大人有六个孩子,若按年龄排,应该是郭大小姐郭汝云,郭二小姐郭汝雨,郭大少爷郭儒明,郭二少爷郭儒非,郭三小姐郭汝雪,郭三少爷郭儒理。
其中郭大小姐郭汝云,郭二小姐郭汝雨,郭大少爷郭儒明,郭三少爷郭儒理皆由郭夫人所生。
如夫人胡氏则生育了郭二少爷郭儒非和郭三小姐郭汝雪。”
二十年前,郭大人对现在的如夫人胡氏一见钟情,执意要娶她为平妻。郭夫人不肯,郭大人就以无子为由,想要休了郭夫人。郭夫人跟他成亲已经数十年,早已生育了两个女儿,就因为没有儿子眼看着要落得被休的下场。
郭夫人悲愤难当,却又在那个时候诊出有了身孕,若此胎是儿子,她就能扭转残局,反败为胜。希望有了,压力却也与日俱增,因为那时胡氏也已经进了门,且也有了身孕。若自己再生一个女儿,而胡氏生的却是儿子,那她就再无翻身之日。
郭夫人惶惶不安地过了几个月,终于在初冬迎来了自己的命运转折点。她生下了一个女儿,希望落空了。她望着她的小女儿,满心悲凉,万分不舍。
不过,过去的几个月她也没有坐以待毙。为了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她让身边的王婆婆找了几户差不多时日生产的孕妇。其中一人,在她生产的前几日,生下了一个男婴。
她狠狠心,虽然舍不得,却还是用了一招狸猫换太子,用别人家的儿子换掉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所以,郭大少爷郭儒明虽然是嫡长子,但郭夫人却一直不喜欢他。原因无他,因为他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她生的女儿通过王婆婆的手,送给了当时没有孩子的同乡小姐妹孟琴抚养。当然,王婆婆为了保守秘密,自然不会对孟琴言明这个孩子的真实身份。
“那个孩子就是你!孟琴是你的养母!”
苏木的一字一句犹如利刃扎心,割的郭三小姐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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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PS:
苏木使得这招擒拿是真实招数。
我也就记得这招了,教官知道了,肯定想锤死我,哈哈哈~~~
第62章 大错已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