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受伤,想来这血只会是无汐的了。
重明懊悔地圈住无汐的身子,直接向青檀讨药,“青檀上神,因小仙的失误,才使得淮安上神的爱宠受伤,但淮安上神正与天君在尘湘殿对弈,小仙不敢叨扰,不知青檀上神可有伤药愿意赏给小仙一些,也好让小仙免于责罚。”
青檀明白他的意思,加之她也想讨好淮安,便大度地点点头,翻手变出一造型精致的白瓷瓶递给重明。
“多谢青檀上神搭救这小狐狸,待小仙回了归歧宫,定向淮安上神禀明亏欠青檀上神的伤药,择日来还。”
重明将话说得漂亮,让青檀也有面子,且还能让淮安知道是她救了他的灵宠,心里也自当有数。
拜别了青檀,重明带着无汐回到归歧宫,仍旧到自己喝酒的后院去为她上药,谁知刚合上药瓶,淮安便带着之前那只丑狐狸走到他面前。
“里里,可是她伤了你?”
淮安领口规整,腰带系得极紧,越发衬得他翩翩如玉,光彩照人。
傅里一眼就看到了无汐爪上那变得极为夸张的伤口,生气地握紧了拳头。
死娘们,你真的好会奥。
无汐见了淮安,一头昏死在重明怀中,装作奄奄一息的模样,将受伤的爪子不偏不倚地垂在淮安视线正中。
“里里,说话。”
傅里惊恐地看他。
她咋说话?
淮安发号了施令后,也突觉自己说的不对,忙拍拍傅里的脑袋,低头笑着看她,“瞧我们里里,因为太聪明,我竟把你当成人了。”
傅里翻着白眼,她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重明,你抱着这狐狸,”淮安轻皱了眉,“是否对它俩打架之事知情?”
重明不敢骗他,只得点点头。
无汐适时发出一声可怜兮兮的呜咽。
淮安把傅里放在地上,上前半步,凝神仔细地看着无汐的伤口。
就在傅里以为淮安可能要帮弄虚作假的无汐再打她一顿的时候,淮安又蹲下来将她往前推了推。
再次确认傅里的眼神。
“里里,确实只有她自己咬了你对吗?”
傅里这口气咽不下,也不在乎自己是否暴露智商,大力地点点头。
对,就她没错。
“除去耳朵之外,你身上有四处伤口……”
淮安神情严肃,单手拎过无汐,站直身体后退了两步,在她身上施了个法,让她动弹不得。
然后弯腰放在地上。
“里里,她怎么咬的你,你就怎么咬回来。”
第十三章
看看无汐那一身白毛,傅里连连后退两步。
咬她?
不太好吧?
那我岂不是成了茹毛饮血、无处安放的那么一个匈奴形象了?
不不不,不行。
淮安看出了傅里的胆怯,堵在她背后,“里里,不要怕,我在。”
傅里抬头看他。
你在也不行啊,我要是咬她,就是吃野味儿了。
淮安又推了推她,蹲下身子为她打气,“去,里里,不怕。”
行,这可是你逼我的!
傅里挪着短粗的灰腿凑到无汐面前,呲着牙绷直了脊背,猛然抡起前爪,对着她的面门直击过去,打得无汐的耳朵啪嗒一声,充满弹性地跳了跳,又回到原处。
趴在地上的无汐绝望极了,傅里用这种手法打她,侮辱性比真的打她还要过分,并且她却动也不能动,喊也不能喊,站在一边的重明碍于淮安又无法搭救。
难不成只能任凭这只丑狐狸咬她?
对淮安身边所有的雌性动物都抱有警惕心的青檀,在给了重明伤药后,也无心游玩,独自一人跟着他来到了归歧宫的后园,此时正敛了气息,远远地瞅着这凉亭边的轶事。
青檀明白无汐虽修为不高,但身为灵宠,已经实属不低。
看到那双眼睛时,她就知道,这只狐狸绝不是盏省油的灯。
做狐狸就已经如此美艳,若是被她修成了人形,且仍旧待在淮安身边,难保淮安不会动心。
没想到让她该担心的,却并非那漂亮狐狸,而是之前在淮安床榻上肆意妄为的丑陋东西。
淮安向来随心而为,喜欢漂亮的物件儿和灵宠,若是他喜欢这白狐狸一段时间倒也正常,但突然间抱着只丑东西爱不释手,这才会出了问题。
那丑东西若是真的性格招人喜欢,淮安对她舍弃不下,给她开灵智讲学,有朝一日变成人,她青檀的地位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想到这里,青檀不由尤为担心。
她看到那丑狐狸跃跃欲试地好像真要听从淮安的话,准备上去咬那白狐狸,便远远施了个法,让那丑东西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滚落下来,同时解除无汐身上的禁制,让她从背后攻击傅里。
果然,无汐感觉到自己活动范围变得自由,以为是重明在暗中帮她,刚要高兴,正巧看到傅里呲着牙朝她凑过来,还来不及抬头看一眼重明,整个人就已经下意识地冲向了傅里,骑着她的脖子死命撕咬。
傅里刚上好药的伤口瞬间又被无汐大力撕咬开来,温热的血顺着耳尖不断滑落,疼得她惊骂一声。
“我操!”
淮安被无汐突然能动的情况吓了一跳,忙上前躬身捞起傅里抱在怀中,连法术都忘了用,劈手便将无汐扯开丢在地上。
“你这畜生心性实在狠毒!”
傅里想摸摸自己的耳朵,看看到底流了多少血,可无奈手短碰不到流血的伤口,只能气得咬牙切齿地倚在淮安肩头,目光狠厉地回瞪着虽趴在地上却仍旧趾高气昂的无汐。
“我根本就没有想要咬你,”傅里疼得眯起眼睛,她知道自己此时看起来可能更不好看了,但还是努力地端着能够匹配淮安气质的架子,“你真是够不要脸的。”
抱着傅里低头查看她耳尖伤口的淮安自是听不懂她们的交流,权当傅里是疼得直哼哼,心疼之余,不禁阴沉了脸色看重明。
“我归歧宫养不了这种心思恶毒的动物,”淮安终归还是善良,垂眸睨着无汐,“你将它送到下界,寻一好去处吧。”
“上神,是您怀中的狗先动的手。”
重明心中对无汐有亏欠,他知道,无汐这样一只漂亮狐狸若是落到下界,八成是会被凡人掳住,剥了皮做衣裳。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沉吟了一会儿,重明咬牙将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偷眼看着淮安,期待他法外开恩,放这白狐狸一马。
淮安皱起眉,“莫不是你觉得我说的话是在放屁?”
还没等重明单膝下跪来请罪,淮安便又继续说道,“如若你对我有意见,就尽管离开,许是我归歧宫养不了你这尊大佛。”
远处的青檀听了不免大惊。
重明是淮安第一个开了灵智化成人形的神兽,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左膀右臂,凡是不必亲自去下界的任务,通常都是重明帮他完成,可此时竟然会因为一只刚到身边的灵宠而要驱逐重明?
“上神恕罪!徒儿不敢!”
淮安从未让他拜师,可重明自认做上神的徒弟,从未对他生过异心,此时听他这么说,急忙跪下认错。
“都说我宽宏大量,”淮安抱着傅里一甩宽袖,支起长腿坐在凉亭中的长椅上,“可谁也不知我真正的心性究竟如何。”
他张开手掌朝向无汐,微一抬指,趴在地上被他气势压得不敢抬头的无汐,登时就被他抓在了手中动弹不得。
淮安随意地晃晃她,翻来覆去地摆弄,看得重明暗自心惊,不由为她感到伤口发疼。
“你这狐狸,心思倒是多,想要人同情,就做些合情合理的事,在这动些歪脑筋,小心遭了反噬。”
然后他捏捏傅里揣在毛乎乎的胸前的小肉爪,摊在空气中指给重明看。
“我家里里的爪子又短又粗,没有特别锋利的指甲,而这狐狸前爪上的二次伤痕,又尖又细,如若说是里里抓的,未免太过牵强。”
傅里只觉丢脸到昏迷。
上神,你就只说她爪子细不行吗?非要把我的粗爪子也拿出来说事?
重明眼神凝在傅里的爪上,细看了两眼,复又看向淮安手上抓着的奄奄一息的无汐。
竟是如此。
觉察到自己被骗了的重明歪了歪头,仍旧带着鸟类的习惯,歪头停在那处僵直一会儿,等待着白狐狸自己露馅。
“上神,是我错怪了这小狗,”重明朝傅里微一抱拳,面色讪讪,“上神可否替徒儿传达一下对她的歉意。”
“你道歉便是,里里聪慧,自然听得懂,”淮安瞪他一眼,手指轻柔地捋着傅里的背毛,将无汐随手丢在地上,任凭她顺着台阶滚落到泥土里,“不过原不原谅你,那就是里里的权利了。”
重明又是抱歉一笑。
他上前半步,“小狗,你可愿意原谅我?”
傅里有点为难。
大兄弟,这浑水让你淌得不明不白,本来跟你没什么关系,现在你倒成了道歉的那个了。
淮安对上傅里迷茫的小眼睛,脸上泛起笑意。
他家里里真是好生稳重,又善良,即便受了伤被欺负,面上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派头,实在是令人喜爱。
看到傅里回避的眼神,重明犯了难,他实在是怕淮安将他逐出归歧宫。
淮安虽是神力大损,但在重明心中始终都是那个为他开智的恩师,到什么时候他都不愿意轻易离开他。
“上神,您帮徒儿说说,让这小狗不要再负气了。”
无汐无力地瘫在地上,已经近乎绝望,她仍想攀爬者向前咬住淮安的衣角,摇尾乞怜,可谁知淮安避她犹如蛇蝎。
“喂喂喂,你离我远点,”淮安蹭地一下站到长椅上,脑袋撞到了雕栏也未曾躲避,只想让她别碰到自己,“好好的一只小狐狸怎么就不知道要些脸面?”
重明为表忠心,俯身将无汐从地上捞起,抓着她向淮安躬身抱拳,“上神,徒儿这就将这狐狸丢到下界,叫她自生自灭……”
说完又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亦或是此刻便将它处死?叫它再难作乱?”
傅里自是知道无汐若是死了,就皆大欢喜,九重天上神仙们的安危也不会再有威胁,可等她真的直面生死的时候,却还是不能坦然相对。
于是她转过了头。
不看就是了。
而且就凭这死娘们的能力,到了下界,她不剥人家的皮都是好事,还能被别人欺负了去?
只求她去搅和那只滥交狐狸祁修的种马大业,顺着原本的故事线在狐族发展,千万别再来叨扰她的上神就是极好不过的事情。
淮安对傅里的小动作很敏感,他能察觉到傅里不忍心看这白狐狸血溅当场,便挥挥手,示意重明自行处理。
重明施了个礼,拎着她转身走出花园,径直出了归歧宫。
“你心思活络,但不该用在这歪门邪道上,”重明看无汐前爪上持续不断地滴落的血,同情在眼底一闪而过,“待你到了下界,做只普通的灵狐,莫要再想着回这九重天。”
无汐细长的眼睛里落下泪来,用耳尖蹭蹭重明的肩膀,似在同他告别。
重明心软,见此情景又叹了口气,“错在我,没有认清事实就随意冤枉了那丑狗,你虽有不对,但也因为我才落得如此下场。”
听到重明对傅里的称呼,无汐亮了亮眼睛。
看来他对傅里有很大的成见,那就代表她还有希望。
无汐越发贴得他近,勾着尾巴戳他的肩窝,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自求多福吧。”
重明将她放在背上,双臂微展,化作重明鸟的原身,长啸一声,纵身跃入云端。
无汐被放在一处山林之中,脚边还散落着几瓶伤药。
她恨恨地撑起身子,窝在树下咬牙抑制住自己发抖的身体。
袅雾飘过。
柔腻娇软的声音在她头上出现。
“可愿跟我?”
第十四章
无汐仰起头,望向一袭黄衫的青檀。
“你识得人言,颇有灵性,”青檀优雅地抬手,地上的伤药便被她握在了手中。
她施然蹲下,像凡人一样打开药瓶,莹润的指尖剜了一坨伤药,温柔地涂在无汐的伤处。
“你若愿意为我做事,我可以助你早日修成人形。”
* * * * * * * * *
将恶毒狐狸逐出归歧宫之后,淮安的心思清净了许多。
他抱着傅里悠闲地转过身,视线落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中。
自信地睥睨着自己偌大的花园。
从东南往西北望过去,都是他一草一木一铲子认真栽培出来的。
“里里你看,那株梅花,叫做山桃梅,”淮安满眼温柔,点点傅里的脑瓜顶示意她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它在凡间是要冬日才开的,可在我这儿,我想让它什么时候开,它就要什么时候开。”
是是是,你多厉害。
“还有那几株金星雪浪,墨楼争辉,蓝田玉,雪映朝霞,”提到花花草草猫猫狗狗,淮安就会变得话多起来,“真真是……对了里里,我最主要的,还是要给你看看我最喜欢的花树,它在那边……”
“最喜欢”这三个字让傅里当场心道一声不好,加之淮安脚尖挪动的方向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傅里慌张起来。
完犊子了,怎么办。
今天不是花死就是她死。
情急之下,傅里赶忙装作伤口疼的样子,一头栽倒在淮安的肩上。
上神,我快死了,你别看花了,带我回去吧。
“里里,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淮安朝映山红转过去的姿势还没有转变回来。
眼看着他的视线就要落在那两株破碎的花树上面,傅里高高扬起尾巴,一下抽在淮安的耳畔,将他脑袋的方向硬生生抽得转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