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足足五六分钟, 乔纵才松开她。
沈皙栀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皮肤被泪水泡的有些干涩的疼。
乔纵将她眼角的眼泪擦干, 低着头，臣服般地哄她：“别哭，我敢。”
她不懂男人在说什么，却听出了他话语间的坚决, 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之后, 有了一种一往而前的果敢。
沈皙栀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眼前光线忽然一黑, 乔纵的唇在她眼角啄了一下。
他说：“早该知道你喜欢这样的。”
沈皙栀：“？”什么她喜欢这样的？
“快吃吧，面都凉了。”
留下这句话, 乔纵便转身进了厨房。
沈皙栀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在椅子上坐下来。她用手背碰了下碗沿, 面还没凉, 温温的。面碗里红色的番茄和黄色的鸡蛋交叠在一起，色彩鲜明。最上面洒着葱花。
闻起来就很香。
她本来就饿, 此刻被这香味勾的很馋。不由得吞咽了口唾沫。
乔纵拿水把筷子洗了洗, 出来时正瞧见小姑娘脖子前倾, 鼻翼翕动。她的鼻子微微皱着, 看着像一只小仓鼠, 可爱极了。
他把筷子放到沈皙栀眼前，道：“吃吧。”
少女接了筷子，拨了拨碗里的面，她一副哭过的模样, 鼻尖透着红，小口小口地咬着面条。
乔纵垂下眼眸，也开始吃面。
他吃相斯文优雅，带着一种温吞的矜贵。
沈皙栀总觉得这气氛别扭得厉害，她猜不透乔纵的心思，摸不准他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找了个话题：“我等下要回学校，就不久留了。”
乔纵道：“今天你没课，晚上送你回去。”
他这话说的有些强硬，沈皙栀愣了愣，下意识抬起眼，瞥了眼正在吃面的男人。
乔纵向来温和，少有这种直接替她做决定的时候。
她咬了下唇，犹豫着不知道怎么答话，对面的乔纵视线直直的落在她的脸上。沈皙栀低下头，捧起碗遮住脸，喝了一口面汤。
乔纵做出来的面，味道很好，汤也很鲜，不知道放了什么独家密料。
“好吃吗？”乔纵问。
“还……还行？”沈皙栀回答，嘴巴里还含着一口没喝下去的汤，就这么端着碗，望着乔纵。
乔纵已经吃完，放下筷子，“那以后哥哥天天做给你吃。”
沈皙栀捧着碗，表情呆住了。
乔纵说要天天做给她吃？这句话听在耳朵里，沈皙栀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醉了。
刚才在厨房门口，看着乔纵忙碌的模样，她其实很想从身后抱住乔纵的腰。
有那么一瞬间，会觉得，这个男人是属于她的。
此刻乔纵说出这句话，让她的心奇异地平静了下来。还有一股温暖的感觉。
然而她却没敢应声。
将自己鸵鸟般的，窝在安全的距离之内。
乔纵似乎也没想要得到她的回答，沈皙栀吃碗面，他便将碗拿去洗了。
沈皙栀穿着睡衣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听着厨房里的水声，有些百无聊赖地活动了下筋骨，眼角余光瞥见了放在茶几上的一个眼镜盒。
她伸手把眼镜盒拿起来。
盒身是黑色的，里面放着那副乔纵偶尔会戴的眼镜。
无框、金丝边，镜片擦得干净，泛着温润的光，只看镜框，便透着隐约的奢华。
沈皙栀把眼镜从盒子里拿出来，她拇指和食指捏着镜架的一角，把眼镜戴到自己的鼻梁上。
“还挺秀气。”
身后猝然响起乔纵的嗓音，带着懒散的痞，像在调.戏。
沈皙栀戴着眼镜转过身，隔着平光镜，同乔纵对视了一眼。
她没主动说话，右手勾了勾耳侧的头发，又将那副眼镜取了下来，放到了盒子里。
戴上时才知道这眼镜没有度数，也不知道乔纵平时为什么要戴。
乔纵坐到了沙发上，随意地翘起了一条腿，偏头问：“怎么都不跟哥哥说话了，害羞了？”
沈皙栀扁扁嘴，仍没说话。
实在是不知道该跟这个人说什么，好像不管作出什么决定，她到最后都会受伤。无论怎么选择，到了最后，都是死路一条，无路可走。
乔纵往前倾身，拉住了她的手腕。
沈皙栀猝不及防的被他往身边扯，被男人拥入了怀里。她一屁股跌坐在乔纵的腿上，胳膊肘抵着男人的胸膛。
“啧，不跟哥哥说话，还动哥哥东西。”乔纵拿走了她手里的眼镜盒，脸颊贴着她的肩，语气仿佛是在嗔怪：“小姑娘，你到底怎么想的呀？”
沈皙栀抿着唇。
乔纵握着她的一只手，将手指一根根的插.进她的指缝，直至十指相扣。他另一只手拿起遥控器，问沈皙栀：“看动画片吗？”
沈皙栀：“……”她都成年人了！还看什么动画片？！
乔纵已经打开了电视，调到少儿频道。
少儿频道正在放《熊出没》，光头强在给他妈妈打电话诉苦。
乔纵看着里头萌萌哒的小人，眉尖轻蹙，不太理解为什么沈卿译说，沈皙栀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动画片。
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乔纵缓了缓，问道：“《熊出没》可以吗？”
“……”沈皙栀磨了磨牙，隐忍道：“可以。”
乔纵将她抱在怀里，脑袋靠着她，陪她一起看动画片。
两个人都不太能get到剧情里的笑点萌点，室内只有电视发出的声音。
沈皙栀开始觉得无聊。
她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话题：“乔渣男啊，你为什么要戴着眼镜，近视吗？”
沈皙栀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很有水平。
要是乔纵说是，那就证明乔纵在骗她。乔纵骗她，她就可以说服自己，鼓足勇气离开。要是乔纵说不是，那她也没有什么损失。反而还能打破这诡异的尴尬。
乔纵捏住了她的下巴。
沈皙栀的脸被他偏过去，不由得垂眸，看着他，无声问：怎么了？
乔纵没戴眼镜，直接同她对视。
那双桃花眼形状温柔，好似花瓣，眼尾还透着很浅的粉。瞳仁乌黑，眼白清澈，透出几分冷。眼角往下垂着，冲淡了几分疏离。
这是双相当漂亮的眼。
沈皙栀眸中困惑更浓。
直到乔纵眸色渐深，那双眼中的温柔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冰雪塑成的冷意时，沈皙栀才明白了原因。
乔纵捏了把她的脸，笑道：“知道了吧？”
沈皙栀不自在地点点头。
“哥哥太凶了，戴个眼镜，显得斯文点。”乔纵说：“不是近视。”
沈皙栀又点点头：“哦。”
“你这什么反应？”乔纵调笑道：“哥哥不是近视，你很失望？”
沈皙栀：“……”
这个男人强词夺理的能力强的一批。
沈皙栀心累：“没。”
乔纵在她头顶拍了拍，“好好说话，这么不高兴干什么？”
“……没不高兴。”沈皙栀说。
乔纵捏着她的脸，眸中带了三分戏谑，“你哥说你喜欢看动画片，怎么跟哥哥看就没精打采的？”
沈皙栀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满满的无奈感。
她吸气，吐气，重复三次之后，勉强冷静：“我喜欢看动漫，不是动画片儿。”
乔纵语气很轻地：“哦？”
“动漫。”沈皙栀重复道：“动画片儿是小孩儿看的。”
乔纵看了她一眼，神情若有所思。
沈皙栀莫名被他看得脸颊有些发烫，下一瞬便见乔纵拿起了遥控器。他调了半天，调到了一个卫视台。
里面正在放一部爱情偶像片。
乔纵放下遥控器，慢条斯理问：“那能不能让哥哥看部偶像剧？”
“……你喜欢看偶像剧？！”沈皙栀震惊。
乔纵的手揽着她的腰：“不能说是喜欢，就是学习下。”
沈皙栀：“……”
行的吧。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沈皙栀忍着脚趾抠地的尴尬，看着偶像剧的狗血情节，乔纵却看得无比认真，像是在钻研什么学术性的问题。
一个下午便在学习偶像剧中过去了。
沈皙栀靠在乔纵肩上，昏昏欲睡，乔纵偶尔抚着她的背，有时候也会缠着她的头发，更多的时候，是安静地将下巴窝在她颈间。
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安静地抱着彼此。
阳光从窗外跳进来，越入沈皙栀的眼帘，地板上一片灿烂的金色。
在某一个瞬间，沈皙栀会想起一句诗。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可偏偏她与乔纵，最是没有可能岁月静好。
-
七点多钟乔纵送她回校。
车子停在停车场，沈皙栀收拾好东西跟他下楼。两人同乘一趟电梯，出电梯时，乔纵揽了一下她的腰。
沈皙栀呆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想抬头去看乔纵时，却发觉男人已经走到了她前头。
车是乔纵昨天开去接她的那辆。
乔纵帮她拉开车门，让她坐在副驾驶，自己坐在驾驶座开车。
大学地点大多比较偏，沥市市中心离C大足足将近三十分钟的车程。
沈皙栀从包包里翻出耳机，戴上，在歌单中随手挑了首歌，听了起来。她偏头看着车窗外。
手机的声音不大，歌声混合着车辆的鸣笛声，一同灌入她的耳朵。
乔纵问：“听的什么？”
沈皙栀听到了，却装作若无其事，没答。
夜色侵占了这座城市，灯光不停闪烁。
到学校时，已经近八点。
车子停稳，沈皙栀没等乔纵帮她拉车门，自己便要下车。
这次没被拦，可没走两步，身前便立了一道人影。
沈皙栀抬眸，冷淡到近乎冷漠：“有事？”
“有。”乔纵扯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过去，掌心攥住她的肩头，绝对掌控的姿态：“帮你搬东西。”
“啊？”沈皙栀一怔：“什么？”
乔纵低着头，眼睫上洒了灯光，眉眼艳丽，勾起唇：“搬过来，跟我住。”
第48章 ……
沈皙栀在这一刻才觉得乔纵真的渣。
她明明说了不要, 乔纵却又开始勉强她。竟然还说起了搬过去和他一起住。
沈皙栀一言不发的去掰他的手，乔纵没让，手掌紧紧地握着她肩头。沈皙栀不耐烦地皱眉：“不行。”
乔纵：“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沈皙栀态度丝毫没有软化，反问：“我无缘无故的, 干什么要跟你住在一起？”
乔纵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他垂眸，见沈皙栀实在不乐意，便退了一步, 道：“明天早上我来找你。”
他送沈皙栀回宿舍, 一路送到宿舍楼下。
沈皙栀一直没说话，直到分别时, 乔纵叫住了她：“皙栀。”
她回头。
女生宿舍不许男生进去，乔纵站在楼下的花坛边, 这个时间点，校园里的人有些多, 夜风裹狭着凉意, 吹拂在人的身上。
沈皙栀手上拎着一个袋子，肩上背着一个小包, 等了会儿, 没等到乔纵说话, 她只好主动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路过的学生们会看向他们。
乔纵面色如常, 朝她走近了两步。
沈皙栀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眼前忽然一黑，腰被男人从身后揽住。乔纵将她带入了怀里。
这已经是今天说不清第几次，乔纵抱她了。
沈皙栀心中浮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说不清是喜悦, 又或者是反感。
“皙栀，你到底是怕我，还是怕你自己？”乔纵问。
沈皙栀没听懂，抬起眼，问：“什么怕你还是怕我？”
“一段感情再好，也没有人能保证它能走过一生一世。”乔纵缓缓道：“你自己告诉我，要是喜欢你，要是有点骨气，就该不顾一切跟你在一起。那你呢？”
沈皙栀顿觉无言。
她害怕受到伤害，也没有办法去面对，眼前这个男人会死在三年后的事实。
她怕乔纵，也怕她自己。
乔纵敛眸，语气温和：“怎么就不能和我在一起了？皙栀，你不去试试，以后回想起来后悔怎么办？”
“……后悔？”沈皙栀讷讷，张了张嘴，最终又闭上了嘴。
“假设，你七八十岁的时候，回忆年轻时，会不会想起我？”乔纵叹了口气，说：“年轻的时候，很多事情就该去经历，这样老了才不会留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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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纵说完那番话后便离开了。
沈皙栀一个人站在宿舍楼下，门口有情侣分别，抱着吻得难舍难分。她盯着看了会儿，陡然伤感起来。
她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父母的意思。
沈明轩和蒋天资处事洞若观火，父母不同意她和乔纵在一起，说到底是怕她受到伤害。
从小，沈皙栀便是被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十八年来当真没吃过什么苦头。
她扁扁嘴，拎着袋子去后操场走了一圈。
操场上有社团在唱歌，小情侣们手拉手吹着风。听着耳边的歌声，看着热热闹闹的操场，沈皙栀心中蓦地升起了一股勇气。
她从包包里拿出手机，在看台上坐下来，给爸爸打了个电话。
沈明轩还没下班，接到女儿电话时，还有些诧异：“栀栀，怎么忽然想起来给爸爸打电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