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优脸色沉了沉,“尸体聚阴,只有死了,才能成为这阴气供给的一部分。一来,建造者肯定不想被发现,所以特地找了这么个地方,二来,就算被发现了,这里设置了机关,这机关也能把人留住,为其所用。”
“……”真是恶毒至极。
白优看了宋从极一眼,“仓库里阴气具足,又和这屋顶的阳气相互制衡,一旦从屋顶强行闯入破了这阴阳平衡,里面不管是谁都必死无疑,大人若还想要线索,恐怕只能在屋顶和门,二选一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宋从极的身上。
宋从极将信将疑地看了着她,白优气定神闲,一脸胸有成竹。
半晌,他指了指仓库大门。
白优瞬间会意:“先把火熄灭了!”
宋从极抬手,身后一干精锐全部灭掉了灯笼里的蜡烛。
现场一片漆黑。
唯有头顶月亮朦胧的光线照射下来。
白优径直朝着仓库大门走去。
“等等。”宋从极叫住了她,示意她靠后,他走前。
白优摇了摇头,“月亮属阴,只要跟着月亮照过的地方走就不会触发机关的,你们跟着我。”
说着已经走到了最前方。
宋从极微微一怔,她不说,谁都没有注意到,这黄泉路上的石板路果真高高低低,明明暗暗。
月亮的光华形成一条曲折的小路,直通仓库门口。
他们一路相安无事的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白优站在门前,透过门上的缝隙往里看,“大人。”
宋从极闻声走了过去,屋顶漏下来的月光,正好打在屋子里的地板上。
“是迷宫。”
宋从极看着地板上的斑斑点点说道。
那些坑坑洼洼的洞,和这黄泉路的石板一样,在月光下形成了一条蜿蜒的小路。
白优点了点头,“有纸笔吗?把这里面的线画出来,找到出入口对应的方向就可以进去救人了。”
天相:“没有。”
白优回头看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那你们在外面等一等,我去看看。”
“不必。”宋从极伸出手,拦住了她,然后对魁斗等人悄声说了几句话。
随后,魁斗和天相便领着人踹开门进去了。
白优和宋从极站在门口等待着,看得出来他一直没有完全信任她。
不过,也能理解。
他这样的身份位置,也不可能轻易相信谁。
能布下这样局的人,势必不会让里面关着的人轻易被救。
白优悄悄捡起了地上的一把暗器刀藏在袖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夜幕吞没着四周。
没了火光,仓库深处什么都看不到,因为离得近了,里面那股难以名状的腥臭味也愈发明显。
是腐尸发出的气味。
外面的人屏息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突然,黑暗中传来哐的一声,像是有什么巨物掉落到地上,震得所有人心中骇然。
下一刻,仓库里似乎有无数的暗器发出,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随后,整个地面都跟着晃了起来。
“糟了,房子要塌了!”白优心下凛然,扭头看向宋从极,“大人,你去救你的属下,我去救被关押的人。”
宋从极没有立马答应,打量着她弱不经风的身体。
白优急道,“迷宫的路已经断了,只有我才能找到他在哪里,晚了他就会死的。”
说着,也不等宋从极回应,朝着仓库深处而去。
轰——
原本残破不堪的房子好似不堪一击的灰尘,被风一吹,就从窗户到墙面瞬间坍塌。
宋从极来不及管她,一边往里走一边用剑柄敲击着身旁的木板寻找属下的身影。
很快,里面就传来回应的声音。
“司主!我们在这儿!”魁斗的大嗓门从最里面的房间里传了出来。
听语气似乎没什么大碍,宋从极沉声询问,“情况如何?”
“他娘的刚才可太惊险了,这破房子莫名其妙就开始塌了,跟纸糊的一样。”魁斗喊道。
天相立马反驳,“都他娘的怪你,不是你拿大刀乱砍,这房子能塌?”
“我不把那些机关剿灭了,咱能活命嘛?”
“房子塌了不也一样……”
宋从极听到他们还有心思吵架,目测也没什么事,当即掉头去找白优。
眼下仓库已经塌了大半,透过月亮的模糊光线仅能依稀能辨别出迷宫剩下的路径。
他回忆了一遍刚才所看过的位置,重新找到迷宫的出口,然后以极快地速度往里去和白优会合。
不断塌陷的房子里,迷宫出口处有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宋从极直接跳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看不出边界的大坑。
坑底比外面更加漆黑,密闭环境里的闷热空气,带着难以名状的腐尸味扑面而来,让人作呕。
四周寂静,静的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仿佛与外界彻底隔绝。
仅有一束月光沿着圆形的洞口照了下来。
那个洞的大小……应该是之前放八卦镜的位置。
月光笼罩着一个巨大的笼子,足有仓库原本的面积那么大。
正中央的地方有一团东西被吊在那里,看不清楚是什么?
他的周围,堆满了人的尸骨,密密麻麻,无法数清数量。
从里面的衣服上大概能判断得出来,天玄司和郡主,已然是白骨中的一员了。
而这堆尸骨里,甚至还有刚死的,尸体腐烂了一半,蛆虫蚊蚁在腐肉里乱爬……
大盛国建立至今,在上京都城,从未有那么多人被杀害过!
宋从极朝着笼子走去,这才看清楚,月光下的那一团……是一个人。
人如困兽,他的四肢都被铁链子束缚住,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血肉模糊到仿佛和地板粘到了一起,甚至就连身上的伤口,也已腐烂见骨,极其惨烈。
而他的身后,则是被挡住的白优。
她正蹲在地上解扣住这个人的铁链锁,看数量应该是最后一个了。
月光朦胧,她瘦弱的身躯下却透着无比浓烈的凛然之气。
宋从极走到她的身侧,拔剑直接将锁砍掉。
白优顺势拉开牢笼的大门,突然,一道机关从笼子里延伸出来。
白优抓着笼子的那只手猝不及防被扣到了笼子上,无论她怎么使劲,都无法将手从里面挣脱出来。
“糟了。”白优暗叹不妙,头顶随之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像是催命的叫喊。
两人猛然抬头,一把悬空的长刀不偏不倚蓦然出现对准了白优的位置。
只要落下,白优将被劈成两半。
宋从极试图砍断扣住她的机关,火花擦过却无济于事。
“没用的,你先走……”白优冲宋从极喊道。
可话还没说完,咔哒——
系住长刀的机关打开,轰然下坠,直冲白优而去。
完了!
第5章 05 她,也是受害者
“砰——”
坑底发出一声巨响,白优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呢,宋从极已然站在了她的前面。
“轰——”
坑底发生剧烈的晃动。
白优越过他的身体看过去,长刀已然劈到了旁边的墙上,墙面都开始脱落起来。
白优怔了怔,发现他的虎口处因为刚才和长刀的对抗被震的开了一道极深的口子,鲜血直流,将他的月白常袍染红了一大半。
她本来已经强忍着疼痛自断了拇指,从机关里把手挣出来了。
可看到他用这种方式救自己,她又默默地把手塞了回去,重新接上。
宋从极瞥了一眼她的手,处理完长刀,挥剑直接把整个笼子都给拆了。
随着笼子的分崩离析,扣住她的锁扣也顺势解开。
“能不能走?”宋从极冷冽的声音从身侧传了过来。
白优点了点头。
宋从极当即走了进去,将里面那个奄奄一息的人扛到了背上。
牢笼的摧毁使得坑底更加不稳定起来,就连他们落下的位置,也被石头堵住了。
坍塌扩散到了面前。
宋从极的脸上始终平和冷静,环顾四周,他伸出剑柄递到她的面前,“拉住。”
然后,趁着屋顶坍塌的瞬间,带着白优纵身一跃,从空隙当中借力跳了出去。
白优稳稳落地。
“司主出来了!”魁斗的声音迎面传来。
宋从极抽回剑,眼尾从她身上一扫而过,什么也没说,转身朝着魁斗等人走去。
白优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洁净的白衣不复之前,他的身上也落满了尘土,可却不见一丁点狼狈之态。
他那一身凛冽的寒意,反倒被身上的鲜血浸染出了更清绝耀眼的味道。
尤其与眼尾的那颗红痣相映交辉,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危难时刻往往最能暴露本性。
白优本以为他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可刚才,他却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救她。
本能的反应是刻在骨血里的东西,伪装的再好,也总会有破绽。
如若他本性并非无情,又为何要把自己塑造成这般让人惧怕的模样?
白优本来打算回了,可想想还有些不放心,出了院落,看到他的马车还停在巷子口,索性再等一会儿好了……
魁斗看着一并坍塌的地下空间无比感慨,“不是说半时辰内就没事嘛,怎么会烂成这样。”
宋从极冷冷瞥了他一眼,“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都听不出来?”
“……啊?她骗我们的?”
宋从极不置可否。
魁斗怒了,好歹是个千金小姐,这么不讲嘴德?
“我找她去……”魁斗扭头,可身后哪里还有白优的身影。
“司主,她跑了!”
宋从极:“……”
罢了,不管她了。
望着不断往外搬运的尸骨,宋从极准备先回宫里复命。
“尸骨小心处理。”宋从极交代了一句。
“是!”
天相应了一声,死了这么多人,传出去上京得闹得人心惶惶了。
只不过,宋从极还没走多远,天相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追了过去,“那……白小姐那边您如何打算??”
宋从极若有所思,“刚才的人确定是白优?”
“是她啊。”天相肯定地点头,双眼里迸发着八卦的热情,“司主是不是觉得她还是挺不错的?面对险境冷静机智,面对威胁从容不迫,一点没有那些娇小姐的作态,真叫人刮目相看啊。”
正是如此,才越发不对劲。
“重新去查一下她。”宋从极冷声下令。
天相刚要答应,白优羞涩的声音就从面前的马车里传了出来,“大人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我不就行了,不用查。”
宋从极:“……”
宋从极额头的青筋跳了一下,掀开车帘,里面是已经好整以暇的白优,显然早就等在这里了。
还真是不怕死。
“你在这做什么?”宋从极冷冷问道。
“当然是等大人。”白优的眉眼里丝毫没有寻常人见着他的惧意,反而闲适柔和,像招呼熟人一般对他说道,“不早了,大人不如一起回?”
“……”
白优在马车里等了很久,外面的人却还没动静。
再掀开车帘,只看到一个扬长而去的身影。
“大人呢?”
天相无比耐心地解释了一句,“我们司主骑马走了,白小姐,我安排人送你回去吧?”
“……”
白优被宋从极给气笑了。
这男人还真是不给任何人机会。
算了,看样子应该没事了。
“……那就有劳大人了。”白优转头冲天相客气道。
*
夜更深了。
白优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侯府已然睡下,只有她院子里的灯还亮着。
明善看到她回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小姐,你总算回来了……你上哪儿去了,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随便走走。”白优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没人发现吧?”
“小姐放心,我一说你不太舒服要休息,没有人会来的。”
白优点了点头,看来病弱也有病弱的好处,省了不少麻烦。
不过,她既没有要伪装成白优的打算,往后这样的事情也就不会少。
“今天辛苦你了。”
“不会……小姐愿意出去走动走动,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明善傻傻地笑了笑,只是刚一凑近,就奇怪起来,“小姐,你身上是什么味儿?”
白优吸了吸鼻子,虽然只在地下呆了一会儿,那股难以抹去的腐尸味还是留在了身上,她不想别人太过担心,“你去帮我烧点水,我洗个澡。这衣服扔了。”
明善应了一声出去了,虽然明显觉得醒来后的小姐和之前不同,但小姐不愿意说的,她就绝不多问。
白优从醒来奔波了一天,除了有些疲累乏的厉害,倒也没觉得有太多不适。
想来,原主的身体这些年安养的不错,病发也多半出在心态上吧?
白优换了一身衣服靠在床边休憩,望着床顶,脑海里始终在思考着仓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