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主动找过他一次了,这一次,该他了……
*
天玄司。
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床榻上的人,一点醒转的迹象都没有,几乎处于随时都会断气的状态。
“若再不能找出解药让他醒过来,恐怕他就撑不住了。”巫医在旁边一边挠头发一边对宋从极说道。
宋从极面无表情地喝着茶盏里的茶水,整个房间里的气氛持续压抑走低。
天相赶了过来,手里拿着调查的结果,“司主,查到了,是极乐散。”
极乐散?
巫医脸上瞬间放弃了所有希望,“……这极乐散,无解啊。”
宋从极对这药物倒是有所见闻。
刚接管天玄司的时候,在时祭亲笔的手册里看过这药的介绍,此药更多的是对人心智上的摧毁和影响,并没有任何解毒之法。
魁斗:“那就没办法了?”
巫医:“我曾听闻,这世上能解极乐散之毒的,只有——时霓。”
宋从极眼底看不清情绪,但能明显感觉到房间里好像……又冷了一些。
“可是,白优也中了极乐散,但她没事啊。”天相瞥了宋从极一眼,立马转移了话题说道。
巫医震惊不已,“不可能的,她真没事?”
“是。”天相点头,“之前因为侯府与国公府的婚约,我特地派人混进了侯府盯着,婚约传出后不久,白优就病倒了,后来他们家请了一个道长,给了她一面镜子。”
说着,天相指了指宋从极面前的八卦镜,“除了大小不同,其他和我们发现的这镜子一模一样。”
宋从极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白优自那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找了多少大夫看都没用,倒是和他的情况差不多。”天相用眼神指了指床榻,“据说她是我们去侯府那天才醒的。如果极乐散就在八卦镜上的话,她应该也中了此毒。只要知道她怎么醒的,或许这人就有救了。”
宋从极沉吟片刻,却没有直接询问白优,而是问起了那道长。
天相有点头秃,“说来也是巧了,那道长昨天在皇城脚下打了白优,现在不知去向,整个上京我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人。”
“不用找了。”宋从极眼尾微挑,目光深沉地看向伤者,“人在白优那。”
“啊?”天相懵了。
想到那天夜里,白优面对他的威胁都不为所动的样子,区区一个道长又怎么可能真动得了她?
十有八九是为了掩人耳目藏起道长做的一出戏罢了。
宋从极下令道,“去侯府把白优请过来。”
“是。”
*
两个时辰后,白优出现在了天玄司。
一身橘红留仙裙明艳夺目,精致的五官上点缀着浅淡的胭脂,比起之前所见的苍白虚弱,此时的她,更显动人。
才跨进大门,都能感觉到黑暗的天玄司都跟着明亮起来了。
白优还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笑着进天玄司的。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她径直朝着宋从极走去,毕竟第一次相见她就把他当成”心上人了”,这人设总得保持下去。
“见过大人。”白优淡笑着向他见礼。
宋从极没有温度的视线从她身上一掠而过,看得出来情绪不佳。
要不是白礼闹着非要跟来,为了安抚他耽误了些时间,她也不会那么晚到。
宋从极没再耽误,直接开口问白优,“道长在哪儿?”
“???”白优愣了一下,居然不是问她的?
“天相大人在来的路上跟我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我还以为大人会先问我怎么醒的。”白优奇怪地说道。
宋从极的口吻疏离感极强,“你不知道。”
“……”她的确是打算这么说的。
毕竟,总不能说是借尸还魂吧?
可是,被宋从极就这样提前说出来,白优还是不由得愣了一下,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从第一次见面她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她身上有太多可疑的地方,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问了也是白问。
“白小姐只管回答即可。”宋从极依然那副公事公办的平和语气,没有一丝温度。
白优正要说话,此时,床榻上的人忽然尖叫起来。
沙哑的嗓音像是溺水的人发出的求助。
绝望而无措。
众人立马回去查看尖叫的伤者。
巫医施针,天相等人则用绳子将其牢牢地捆在床上,避免他摔落下去。
宋从极站在床边,看着他痛苦的挣扎,冰封的脸上才稍微有了些许变化。
白优远远地扫了一眼,宋从极既然开门见山地问了道长,想必是已经确定道长在她这里,再隐瞒也没有意义,伤者的情况比她料想的还要严重,已经等不了了。
她当即回头,冲身后车夫打扮的有悔点了点头。
有悔会意,趁着床上的人平静下来,主动开口道,“宋司主,我就是你要找的道长。”
宋从极转身,打量着他。
有悔被他静静地注视着,后背莫名漫起一丝寒意。
那种危险随时有可能降临一般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甚至让人有一瞬间的想逃。
他忽然更加佩服白优了。
她是怎么做到对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嬉皮笑脸的?
有悔清了清嗓,将之前对白优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他,“……总之,司主若是循着这种有邪气的人,或许能找到幕后凶手。”
魁斗忍不住嘀咕,“你这不是说废话么,我们哪知道怎么看有没有邪气啊?”
有悔指了指床上的人,“看人不在表面,而在形与气,跟他差不多的。多看看他,看出习惯和感觉来,再看到那些人就能发现了。”
“……”
“不过……”有悔看了一眼床上的伤者,把来之前白优教他的话背了出来,“多年前家父曾受时司主的提点,所以对极乐散之毒了解一二。极乐散是最强的致幻药,无解。若是像白小姐那样,吸食的不多,意志力坚定还是有机会醒来的。但此人显然连清醒都做不到,已然……无力回天了。”
“这么说,这个人只能等死了?”
有悔沉重地点了点头。
巫医深深地看向宋从极:“老夫虽是医者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此案牵扯甚大,不如司主还是找找别的线索吧。”
宋从极看着众人,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却少了冷淡,多了坚决,“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把人救活。”
“可是……”
宋从极抬手,示意此事就此决定,不必讨论。
“魁斗,去我那把陛下御赐的回天丸拿来,给他服下。”
“司主!这可是陛下给你保命用的!就这一颗!”
“去拿。”
“……”
魁斗不敢违逆,老老实实地去了。
白优瞥向宋从极,对于他的决定非常意外,那张极其俊朗的脸上此时情绪难辨,眼尾延长线上的红痣,冰冷中反倒透着一丝温情。
这一刻,她忽然倒有点理解“真君子”这三个字的含义了。
白优咳嗽了一声。
有悔回头瞥了她一眼,说道,“不过……这毒一时半会儿解不了,他体内阴气又那么重,倒是可以想办法让他补点阳气先醒过来看看。”
“你有办法。”宋从极极快地捕捉到了他的视线,扭头问白优。
“略知一二。”白优轻轻点头,“我看他情况和我挺接近的,都是体内阴虚过剩需要补点阳气,毕竟我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还算有点经验。不过,我这个办法太烈,大人是否敢一试?”
宋从极沉默了片刻,“试。”
白优站了起来,“那先烦请大人先找个大铁锅来。”
第8章 08 既然你爱时姐姐,我当然要向她看……
头顶日头正盛,空旷的院子里架起了一个能容纳整个人的铁锅。
在铁锅烧水的时候,伤者被抬了出来,除了眼睛鼻子,全身都被裹了一块黑布,在太阳底下暴晒着。
晒得他眼看着脸都清了,白优又泼了一盆水在他身上。
随后,白优将朱砂和糯米丢到铁锅里一起煮,等到水温差不多了,就对身后的人说道,“好了,水温可以了,把人丢进去。”
众人:“???”
本来以为要锅是煮药的,居然用来煮人?
你确定你不是想搞死他?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诡异又奇怪的办法?
天相等人面面相觑,看向宋从极。
宋从极什么也没说,挥了挥手。
众人老老实实的按照她说的做了。
白优看了看伤者的状态,然后交代道,“别把人煮熟了,差不多熄火,水温低了继续煮,煮到太阳落山即可。”
说完,她急忙走到太阳底下躲着去了。
夏季的太阳一向毒辣。
寻常人在太阳底下这么站一会儿都受不了,还别提她现在的身体可跟寻常人比不了。
然而,煮了没一会儿原本看上去就奄奄一息的伤者,气色更差了。
“太阳乃天地之间最强阳气,这办法倒是新鲜……”巫医在旁边看着白优的一系列操作,忍不住开口念叨,“……但是也太胡来了,简直闻所未闻这种补气之法。普通人这么弄都承受不住,这人怕是要死的更快了……”
有悔听到他们的讨论,悄悄地走到白优的旁边提醒道,“喂,小姐,你悠着点,你要是把人搞死了,咱就得在这里吃天玄司的牢饭了。”
白优神色淡定,回头发现宋从极已经不在,“你在这守着,人醒了叫我。”
说完,她扭头去找宋从极了。
此时,宋从极正在里间小憩。
睡着的时候,神态平和,少了几分冷冽的煞气。
只可惜,即便这样,他的身上也依然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感。
让人无法轻易靠近。
路上她就听天相说从仓库回来之后,宋从极就没有休息过,所以她也没出声叫醒他,而是小心翼翼地坐了过去。
可是她一过去,那双微阖的眼就警惕地睁开了。
恢复清明的双眼,在看向人的瞬间有一种夺人心魄的锋利。
白优不好意思地僵了一下,才坐了下来,“我吵醒你了?”
宋从极眉头微蹙,冷声询问,“何事?”
白优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我以为大人或许有话想问我。”
宋从极眉头皱的更紧了,指了指她的位子。
白优:???
又指了一下自己的。
白优:???
哦,发现了,没对称。
她这椅子坐的有点歪。
白优:“……”这强迫症怕是没救了吧。
白优将椅子挪的和他完全对称,“好了。”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开口。
白优摸不透他的意图,也不好再贸然多言,只在一边暗自打量着他。
还是时霓的时候,知道她要嫁给他的那天,她还幻想过,和自己的丈夫单独待在一起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是一起谈天说地的愉快,还是一起做点什么轻松?
如今换了个身体,这幻想倒是成真了,气氛却安静得近乎诡异。
越是沉默,他身上那种将人拒之千里的距离感就越发强烈。
白优不习惯这种氛围,主动开口问道,“大人把我叫来难道就不好奇,那些人为什么要把镜子给我吗?”
宋从极冷冷回答,“因为你看到或者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他怎么又知道了!
宋从极看向她,分析道,“根据你在仓库时所说,凶手制作这一个仓库是为了摄取阳气,男阳女阴,你并不符合条件,按理说没理由杀你。但又通过曲折的方式送了镜子给你,明显是要杀你,却不是很迫切,那只有这一个可能。”
“……”
宋从极:“从醒来至今,你未曾报案,也没有多余的举动,说明你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问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没有意义。”
来之前白优还绞尽脑汁想怎么编个不容易被怀疑的理由,解释自己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事。
没想到,宋从极倒是看得更清。
这样一来,白优反倒松了一口气。
此时,下人们送了点心进来,绿豆糕,松花仁,桃花酥,桂花饼……全是她爱吃的。
“白小姐,这些小点心都是后厨特地给您做的,您尝尝?”
白优看向最近的桃花酥,边缘处隐约能看清磨具的印子,那是一般制作供品会用的磨具,寻常人家或许不会讲究,但在天玄司,不可能不注意。
“这些是给谁做的供品吧。”白优笃定地开口道。
下人惊了一下,特地看了一眼宋从极,得到他的许可才急忙解释道,“小姐误会了,天玄司后厨一般不怎么开火,但每日会给夫人做一些点心,刚才您的车夫来找我们,说您着急过来没有吃东西怕您饿着,后厨那边正好就多做了一些,这些都是新做的,不是供品。”
所谓的夫人,应该就是指时霓了吧?
白优抬眸看向宋从极,没想到他对她还挺了解,选的都是她的最爱。
白优顺手拿起绿豆糕,刚要放进嘴里,宋从极冷冽的声音就从对面传来,“听闻白小姐对绿豆过敏,尤其绿豆糕,一闻到味都想吐,看来……这消息也不尽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