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藏青色道袍的道士坐在长椅上,像看病一样进行着流水线算命占卜。
道士看上去约摸20出头的年纪,儒雅清瘦,倒有修行人的气质。
可惜,欲望藏眼,赤果的毫不遮掩,把这气质冲得干干净净。
“优优你看,就是她了。”马车里,吴氏掀开车帘指了指道长所在的地方。
白潇激动地挤了过去,“对,是他!之前就是他来我娘那里,帮我娘重新搞的风水。”
白优下了车,一靠近,就听到他在跟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说道。
“……夫人,你这个情况比较难办啊,家里有了邪气,风水受损,得重新归置归置才行。”
“啊?道长,你可得救救我们家啊。”
“这个倒是不难,就是……改这风水等于得收服这邪气,代价可不小啊。”
“需要我做什么道长你尽管吩咐,任何代价我都能承受。”
“罢了,我毕竟是修行人,这代价当然得我担,你就在家等着我安排就行……”
妇人闻言急忙掏出一沓银票放在了桌子上,看得出来这是她手上的全部家当了。
白优徐徐上前,打量了妇人一眼便开口道,“……这世上最好的风水便是人品,人品好了,便没有收服不了的邪气。夫人你眼下发青,印堂生痕,显然睡眠不佳,性急敏感,心里有事导致,所谓邪气,也许是来自于你的心。”
妇人闻言一惊,扭头看向白优。
白优语气泰然,未曾听她一言,却已经对她的情况了然于胸,“……不如向你的丈夫坦白你做了什么,你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你怎么知道?”妇人惊讶的站了起来,看着她眼底的笃信,莫名有种信任感,不由自主地说道,“我的确心里有事,前些日子我家老夫人因病过世了,丈夫正值科考之际,我怕影响他就瞒了下来。后来,夜夜噩梦,梦里老夫人一直在怪我。这些天,他来信说总梦见娘亲,想让我带着老夫人去见他,可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真相……”
“夫人的丈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白优问道。
妇人提及自己的丈夫,眼底都带上了光,“忠厚善良,意志坚定,只要他想做的事情都能做成。”
白优莞尔,“你既已有答案,又何须纠结?”
妇人愣了愣神,似是瞬间明白了什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姑娘。”
妇人拿回桌子上的银票想递给白优,白优摇头拒绝了。
身后的道长看到到嘴的鸭子飞走,气得跳了起来,“哪里冒出来的臭丫头,来爷这踹我买卖呢?”
“你这个骗子,差点把人害死还好意思在这摆摊。”白潇率先骂了起来。
道长大笑,“我有悔道长祖辈便在这里摆摊,拯救了多少人,是多少人黑暗中的希望,你敢说我害人?”
“你就是,你差点害死我娘。”
“还有我女儿!”
“胡言乱语,你女儿不是好好在这里?”有悔指了指旁边的白优反驳道。
白优微眯了眼。
有悔发现周围排队的人眼神变了,赶紧冲身后顾来的打手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群娘们弄走。”
白优直接跨步凑近他的面前,用仅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不想被我拆台,不如我们单独聊聊?”
“想聊?晚了,早干嘛去了。”
“现在也还来得及。”
“用不着,都给我走。”
白优语气谈谈,“我是说你来得及。”
有悔听到她如此嚣张的话,怒意横生冲身后的打手挥手,“弄走,快点。”
白优叹了口气,“希望道长不会后悔。”
“呵,不可能。”
有悔说着刚要坐下去。
“啊……”白优却像是被他猛然推走一样,顺势倒地。
“姐!”
“优优!”
“小姐!”
???
有悔懵了一下,我去,我没碰你,你不讲武德!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躺倒了。
“喂,你起来啊。”有悔急忙冲她喊道,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吴氏一巴掌就拍他身上了,“你敢打我女儿?你死定了。”
白潇也冲了上去,“你敢打我姐,你找死啊!”
明善跟在后面,“你敢打我小姐,我打死你!”
有悔:“……”
因为三个女人的加入,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打手看到她们彪悍的战力,死活不敢上去拉架。
翰林院里,白礼正和宋也喝茶。
宋也指着门外的两个箱子对他说道,“老白啊,这两箱东西你收下,是我们国公府的心意。”
“没事送东西干什么?”
“还不是咱们那婚约闹的……”宋也一脸难为情,“不是我不想跟你做亲家,实在宋从极犟驴一头放不下他那个亡妻,白优嫁过来啊,也是吃苦,不然咱就算了吧?”
白礼心说本来也没指望过,酒后胡言能当什么真,但突然被人这么退亲也着实丢脸:“现在上京传的沸沸扬扬,咱们两家要结亲的事情,你们说退就退,我女儿的声誉不要了?往后她还怎么嫁人?”
宋也拍了拍胸脯,“你放心,我今天就回去散播小道消息,说你们家看不上我们,是我们不配。”
白礼翻了个白眼,这么说也得有人信啊?
“这样……我这里给你备了上京各家黄金单身汉,不如你来挑一挑?”宋也说着,让侍从拿了一堆画像过来。
白礼继续翻白眼,“我挑有什么用?也得人家答应。”
“这好办,就当是我们国公府的补偿,到时候你们看上的,我让我那侄儿去帮你们说媒,他往那一杵,没有人敢拒绝。”
这倒是个办法,反正京里人人都怕他。
强扭个瓜这种事情,宋从极出面还真是最合适的。
而且嫁过去了,忌惮着他的面子,也没人敢为难白优。
“他真能去?”
宋也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
白礼往画像堆里扫了一眼,准备先挑几个试试。
“哟,侯爷,你怎么还在这呢?”同僚进来,看到白礼惊讶地喊了一句。
白礼莫名其妙,“当值呢,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你女儿都被人打了,你还有心思忙呢?”
“什么?”
白礼一听他的宝贝女儿被打了,问了位置二话不说就赶了过去。
好在翰林院就在皇城脚下,白礼赶到的时候,一家人还没打完。
整条街的吃瓜群众将路围得水泄不通。
“淮安候来了!”
人群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句。
有悔以为自己终于得救了,“侯爷救命,侯爷你快来主持一下公道啊!”
“公什么道,老爷,他居然敢打咱们优优,不能放过他!”吴氏揪着他的头发怒道。
白礼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白优,“你打我女儿了?”
有悔愣住了,不是来劝架的?
“你敢打我宝贝?”白礼吼完上去又是一顿揍。
“……”
有悔被这一家子给打蒙了,那叫一个悔啊,早知道就好好跟白优聊不就完事了。
谁能想到好歹也是侯府的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不顾身份地位一家子殴打他一个!
天理何在!
有悔挣扎着爬到了白优的位置,抱着头跟她悄声商量道,“我跟你谈行了吧!”
半晌,白优气定神闲地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爹娘,我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
*
深夜,有悔悄悄来到了淮安侯府。
白优坐在院子里,赏月喝茶。
以前觉得身体差啥都干不了,今天她却忽然发现,病弱有时候也是一种武器。
只要往那一倒,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易达到想要的效果,比出尽力气容易多了。
有悔顶着一脸的包在她对面坐下,“你我无冤无仇,白小姐为何要这么整我?”
白优淡然一笑,“道长,你说错了,我是在救你。”
有悔摸着自己的脸,“你管这叫救?”
白优将八卦镜丢到了他的面前,“道长可还记得这个?”
有悔瞥了一眼,推过去,“不记得。”
“看来你记得。”白优看出了他眼底的闪烁,笃定地敲了敲八卦镜,“道长不妨说说,这是哪儿来的吧?”
有悔惊了一下,“你问问我问谁?长条街倒是有个冥物店你可以去那问问。”
白优也不急,慢条斯理道,“道长,你这命里可是留不住钱财的,有些钱拿了把自己烫死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有悔脸色一变,她怎么知道的?
难道这是个同行?
想他在上京横行十余年,鲜少遇到对手,在上京这帮菜鸡里,他可是一枝独秀的存在。
可面前的人,两个回合下来,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再编什么谎话也都是自取其辱了。
有悔坦白道:“我其实……并不想害你的……”
第7章 07 他果真是真君子
白优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有悔眼角余光从白优身上扫过,“其实……我压根就不认识那帮人。”
白优轻敲桌面,提醒道,“说具体点,哪帮人?”
“那天我来侯府的路上,被一行黑衣人给抓了,他们给了我这个镜子,让我挂你床头,还给了我2万两银票。我寻思着区区一个镜子也到不了要人命的地步,更何况我还在你们家布置了一下,让你屋子的格局正好能应对镜子的邪气,所以我就答应了他们。”
白优转动着手里的杯子,徐徐开口,“……你调整的是我叔母的卧房,不是我的。”
“……”
“你不仅害了我,还害了我的叔母。”
“……”
有悔尴尬地找补道,“这……你现在不也没事嘛?”
白优懒得和他计较,指了指镜子,“你再仔细看看,这镜子能不能要人命。”
有悔抬着镜子端详半天,难以置信地问道,“这上面有……极乐散?”
白优挑眉,“还算知道点东西。”
有悔看白优的目光瞬间上升到了崇拜,“你中了极乐散居然没事?”
人都死了,怎么可能没事。
白优没做解释,继续问道,“极乐散可不是区区半吊子道士知道的东西。”
“你可别小看我,家父曾被天玄司原来的司主时祭指点过一二的。”
怪不得之前她看到叔母房间里的格局摆放会觉得熟悉了。
能经她父亲指点,看来还算是能用之人。
“说吧,抓你的人长什么样?”白优开门见山问道。
“当时乌漆嘛黑的,那些人还戴着面具,什么都看不到。不过,他们身上有一股邪气。”
“又是邪气?”
有悔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这邪气很奇怪,像是阴阳不调似的,这帮人虽然一个个牛高马大的,明显阳气都不足,但又不到致命的地步。”
这点……倒是和仓库里的人一样。
“我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你刚才说的救我,不知是什么意思?”
白优浅酌一口茶,“他们要杀我。”
“发现了。”可是,跟他有什么关系?
白优:“今天大家都知道你跟侯府起冲突了。你觉得送给你镜子的人,会不会来找你?”
有悔瞬间变脸,终于知道她今天去故意闹一场的根本原因了。
面前的人,长着这天下间最无害的脸,再想想她今天干的事……
不做人啊!
有悔心一横,舔着脸问道,“你们家缺人嘛?我除了算卦占卜,啥都能干,物美价廉绝对是你左膀右臂的最佳选择。”还不如苟一把呢。
白优:“道长是多少人黑暗中的希望,区区侯府,道长想必是看不上的。”
“小姐你别说笑了,就冲你能解极乐散之毒,就绝非池中之物。放眼整个上京,不,整个大盛国,除了已故的时家,可没人能解得了此毒。”——而且,心眼那么多,谁算计得过她?
白优也没反驳,半晌,才说道,“……倒是缺个车夫。”
有悔愣了愣,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那就这么着——”
白优:“不过,侯府手头紧。”
有悔咬牙,“没关系,我不紧,只要能跟着小姐,不要钱。”
白优:“那好吧。”
听到她答应,阿昏有悔松了一口气,“那你是打算去找这些人吗?”
“不必。”她能查到的,宋从极也一定能查到。
既然是一样的八卦镜,那人想必也中了极乐散之毒,甚至比她的更重。
今天这么一闹,天玄司早晚也会找到她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