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发现床顶上有什么东西在烛火下闪烁着。
她当即起身,把床顶的布帘掀了起来,里面赫然一块八卦镜悬在那里。
古镜悬床,招邪聚阴,不死也伤。
谁会把这么个东西放在床顶的?
白礼好歹编写风水玄术大半生,这些最基础的刑克物件不可能不知道。
以他对女儿的爱护程度,绝不可能会允许有人做伤害她的事情。
可这么个镜子,是怎么放进来的?
白优将八卦镜取下,虽大小有所不同,但做工材质纹路甚至就连上面镶嵌的宝石,都和她在仓库那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种级别的做工,一眼便知是特殊定制,寻常人家也不可能轻易买到。
她床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白优瞬间睡意全无,明善一回来,就看到她正对着桌子上的镜子发呆。
“小姐,你怎么把镜子拿下来了?”
听语气是知道的?
“哦,这镜子有些晃眼,影响我休息了。”
“夫人说不能拿下来的。”
“我娘?”
“对啊。”
要不是早些年从爷爷口中知道,白礼娶了个心思纯良的富商之女,她都要怀疑是亲娘要杀女儿了。
“我昏睡太久都有些迷糊了,我娘什么时候弄的这镜子?”白优试探地问道。
“小姐病倒以后。”
“我爹让弄的?”
“那不是,侯爷不知道呢。”
“那这镜子怎么来的?”
明善看了看她,真就当她忘了事,老老实实地解释道,“还不是因为婚约的事情。小姐你当时听说了之后,不是想去看宋司主嘛,结果你一出去就和那些世家小姐吵了起来,她们说我们侯府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配不上宋司主,把你气病了。”
“……”客观的说,一个权臣,一个编外,的确是高攀了。
“夫人看你回来后身体不好,听说这镜子悬挂床头能保佑你,就背着侯爷悄悄挂了上去,谁知道没多久你就昏迷了,一直没醒。”
“……”不是爹坑,就是娘坑。白优无奈地叹口气问道,“我娘哪弄来的镜子?”
明善摇头,“不知道。”
这事透着古怪。
显然原身之前只是普通的生病而已,昏迷肯定和镜子脱不了干系。
白优想了想,也不睡了,特地让明善把娘亲吴氏给叫了过来。
吴氏一听是女儿找,衣服都来不及换,穿着寝衣披风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优优,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这样温柔的询问让白优险些绷不住,想到被水匪杀死的亲人,心里就一阵发酸。
可迎上吴氏关切的眼神,她迅速稳了稳心神,让自己冷静下来,询问关于镜子的事情。
“……这镜子啊,是一个道长给的。前些日子,你叔母不是请了一个道长来给她看风水么,我看你病着,就想说顺带也给你看看,他就给了我镜子让我这么做的。”
白优想起叔母房间里的糟心格局,“是哪里的道士?”
“就皇城脚下摆摊的。”
“……”
“那道士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你这是阴阳不调,阴虚体弱缺乏阳气,这镜子对常人来说是有损心气之物,但对于你来说,却是唯一能帮你聚阳的,挂着你的病就好了。”
“花了多少钱?”
“不要钱,白送的。”
“……”
就冲这镜子的做工没个几万两都下不来。
上面的玉石那可都是真的。
白送这么值钱的东西?
吴氏就一点都不怀疑?
白优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们能成为夫妻了。
这个娘比她爹还不着调。
“娘,我今日查阅书籍,发现书上说,镜子虽能调节阴阳,但对先天身体弱的人来说,会加重病情。”白优故作严肃地看向了她,“我之前一直醒不来,就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压着我,今日才知晓原来是这镜子的关系。”
吴氏悚然一惊,“你的意思是我被骗了?这狗道士害了你?”
“……”
白优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事?”吴氏慌张地站了起来。
“我拿下镜子了,没事的。”
吴氏怒拍桌子,“这狗东西敢害你,我这就找人把他抓回来收拾一顿。”
“等等。”白优急忙叫住了她,“娘,这道士在上京多久了?”
“他可是祖传的摊位,据说建国就有了。大家都叫他上京土地神呢,不然我和你叔母也不能信了他。”
风水玄术本就受达官显贵的青睐,既然有这名望,道士背后必定和上京各方的关系网有所牵连。
贸然抓回来势必引起怀疑。
淮安侯府如今无依无靠,还是需要一点非同寻常的办法才行。
“娘,也有可能是我们误会了他,不如你先带我去见见他,等弄清楚怎么回事再说。”白优好言劝道。
吴氏一听也在理,“好,娘听你的……”
送走吴氏,白优重新看向八卦镜。
就着烛火,她发现镜面上有什么东西流动着,并以极快地速度干掉,剩下一些粉末卡在了缝隙里。
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泥土味。
这味道白优可太熟悉了……是极乐散。
算得上风水玄术行业从业者的顶级装备,属于天下无解的致幻药,遇热挥发,仅靠气味就能把人心里最恐惧的东西诱发出来,导致人身心的崩溃。
短期顶多抽个疯,长期使用的话……那便是杀人于无形的最佳武器。
白优因为身体的关系,即便是盛夏,屋子里都摆放着炭盆,高温会让镜子上的药物快速地挥发出来。
所以,如果是她一病不起的话……
原身的死,果然没那么简单。
可是,原身一个常年呆在家里的闺中小姐,是谁要将她置于死地?
她想到了在仓库里的那个伤者,看来宋从极要查的,和要杀她的,是同一批人。
但她现在顶着这个身体又活了。
仓库已毁,一旦对方发现八卦镜未能杀死她,恐怕……还会再次下手……
第6章 06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理何在!……
镇国公府,夜已四更。
宋也从睡梦中被揪出来的时候,憋了一肚子的火。
可看到宋从极那冷淡至极的脸,再大的火也都瞬间偃旗息鼓了。
“侄儿啊,这么晚把叔叫起来有什么事儿?”宋也打着呵欠问道。
宋从极换了一身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二叔,你可有事情想告诉我?”
宋也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吧?”
“那我有。”
“啊,天都没亮呢,有什么等天亮再说。”宋也察觉到要完蛋,说着就要跑,门却被魁斗给堵住了。
宋从极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和淮安侯府的婚约,二叔作何解释?”
宋也心虚地瞥了他一眼,说来也是可笑,他一个长辈怎么每次见宋从极都跟见自己爹似的,让宋从极这么没有情绪地看着,心里一阵发怵。
“……你知道了啊?”
“还想瞒多久?”
宋也脸上有些挂不住,“其实这事吧,不赖我,真的……我和白礼那天喝多了,随口那么一说,他女儿到岁数了还没嫁出去,你身边也正好缺个人,我不就跟他一拍即合了嘛……你也知道,我这喝多了就没把门,我们两醒来都忘了这事了。谁知道传出去了,都以为你要娶她……”
“以为?”宋从极敛眉,冷冷开口,“天亮后把婚约退了。”
宋也试图挣扎:“……其实吧,淮安侯心里有数,他们家那情况也不是上京城谁家都能挑的。再说了,白优那身体去哪家也当不了主母,不会奢望正妻之位。你这情况现在也没人敢嫁你,要不你……”
宋从极冷冽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宋也立马识相的闭嘴,“你放心,我明天就把这婚事退的干干净净。”
说完,也不等宋从极开口,趁着魁斗没拦着,飞也似的溜了。
宋从极靠在软榻上翻看魁斗送进来的卷宗。
仓库是半年前开始传出闹鬼传言的。
之前一直没有人注意,直到多喜郡主在半月前突然失踪,才发现有这样一个地方的存在。
可根据现场来看,如若是精心设计过的格局,那幕后的凶手势必在上京有一定的财富或者身份。
每次机关里的暗器不一样,说明有人一直在进行着调整,可自从天玄司接管就有人看守在那里,调整的人又是怎么进去的?
从死者现场的衣物来看,除了天玄司的人马和多喜郡主,其余的死者没有特殊的规律,老人孩子女人男人……什么样的都有,更像是随机抓取或者意外闯入。
如果凶手真正的目的是需要阳气,那用途又是什么?
宋从极将这些可疑的地方一条条列了出来,更多的线索恐怕得等救回来的那个人醒了才行。
窗外晨光微露,折腾一夜宋从极刚准备躺下,天相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请他立马回一趟天玄司。
床榻上,被救回来的那个人目前身上已经做了清洗,从伤口就能看得出来他曾遭遇过了什么。
伤者正值二十多岁年轻力壮的年纪,却被折磨的瘦骨嶙峋,虽然没有致命伤,却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太医看到宋从极来,一言难尽地叹了口气,“……这病人的情况比较棘手。不属于单纯的身体上的病灶,他……我治不了。”
太医退到一边,示意他身后躲在黑袍子里的巫医出马。
“司主,你先来看看。”巫医说着,走到伤者耳边冲他喊道,“喂,醒醒,喂……”
床榻上原本双目紧闭的人,像是听到了召唤,睁开了眼皮,却没有瞳孔,只有两个带着血丝的眼白,茫然而空洞地看着四周。
巫医严肃道,“这病人能有所反应却无法清醒过来,好像是活在另外一重梦境里一样。”
话音刚落,就看到翻着眼白的人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脸上全是绝望和惊恐之色,整个人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太医急忙给他扎针平复。
“什么原因导致?”宋从极问道。
“我们在他身上闻到一股奇怪的泥土味道,应该是因为长期使用某种香料或者药物,导致他陷入到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里,如果无法确定这种东西是什么,可能就没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巫医说着跟太医一起叹气,“而且,这个人身上阴气太重,跟活死人没什么区别,我从未见过阴气如此重还能活着的人。人体讲究阴阳平衡,要是没有足够的阳气,他最多只能撑3天。”
宋从极忽地想到了白优说过的那些话。
阴阳转换,阳气供给。
“缺阳气那就补啊。”天相在旁边急道,“他可是我们这案子的唯一幸存者,他要是死了,案子就比较棘手了。”
“阴阳补给听着简单,却是最难实现的。普通人睡一觉,吃点补气之食便也能够恢复阳气,但他这种情况,除非是对玄术命理极为精通的人,否则根本无从下手。”巫医说道。
天相:“我这就去找。”
“没用的。想当初天玄司初建,就是因为时司主精通此道,能解旁人所无法解之困,可惜我学艺不精,只学到了皮毛,若是时家还有人,或许能试试看。可惜……”
巫医没再说下去,偷偷瞥了宋从极一眼。
宋从极情绪始终藏的很深,冷淡的面容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倒是记得,早些年在上京的时候,时清先生有一次来家里做客,他说起孙女时霓自小就喜欢风水玄术,在这一块的造诣甚至已经超过了她的父亲。
时霓如果还在的话……
“司主,不如我们去侯府问问?今天不都是侯府帮忙解决的吗?”天相发现宋从极沉默,主动转移话题问道。
宋从极没有回答,反问道,“从仓库那带回来的物品清点好了没有?”
“都好了。”
“拿来我看看。”
“是。”
不一会儿,天相就把所有物品都摆放到了他的面前。
宋从极巡视着眼前的这一堆物品,既然白优之前说,八卦镜是转换阴阳之物,那这镜子便也是最可疑之物。
宋从极仔细地观察着镜子,和市面上那些常见的不同,这镜子的做工非常考究。
且不说雕刻八卦镜周围的玉石了,就连上面镶嵌的珠宝,也不是随便哪个人家能买得起的。
可见幕后凶手,在上京财富相当富足。
但区区一个镜子能要人命,他是断然不信的。
宋从极将镜子拿到了窗外,很快便发现了夹缝里的白色粉末。
巫医和太医都相继闻了闻,确定不了是什么东西。
“天相。”
“在。”
“尽快查清楚粉末是什么?”
“是。”
*
热闹繁华的皇城脚下,一个极其简陋的摊子前排起了长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