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吗?”谢芸锦抓了一小把瓜子仁,侧头问。
“不觉得。”路昉擦干净手,又拿起水壶给她倒了杯热水,淡淡道,“我见过最好看的了。”
谢芸锦眉梢一抬,向他投去一个‘你很上道’的眼神,大气地喂了他一口瓜子仁。
节目结束后是节日宴,大师傅的手艺自然没话说,席面上还难得出现了酒水,大家伙训练有素都懂得点到为止,少有那么些个喝大了的,来年都会被争相当做调侃对象。
谢芸锦先前热水喝多了,想去趟厕所,于是拉了拉路昉的衣袖。
公共厕所前的灯还算亮堂,她叮嘱路昉等在路口就行,自己快速往里跑。
路昉笑了笑,收好她的手套,身姿在夜色下依旧挺立。
忽然,一道声音于身后响起:“路营长……”
“能和你聊聊么?”
第80章 080 简直是作弊
昏黄的角落里走出来一个人, 路昉眉心微拧,从落在对方脸上的阴影中分辨出了不自然的酡红,淡淡道:“顾连长, 有事等你酒醒了再说。”
顾青竹脚步并不虚浮, 只是眼中浸润醉后的冲动,以及些许失去遮掩的情绪, 衬得脸上的伤疤都模糊起来:“酒醒了我就没法儿说了。”
“放心。”她笑起来, 伸出一个手指晃了晃,“就一句话。”
她似乎没想好怎么措辞,呆愣了两秒, 随后索性脱口而出:“当初周团长要给你做媒,你为什么拒绝?”
这个问题问的有些不明就里, 路昉觑着她,情绪不变:“顾连长, 这是我的隐私。”
男人的骨相很好, 有深邃且英气的眉眼, 此时那双眸子里无甚波澜,仿佛在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话。
和方才席面上笑容缱绻的样子大相径庭。
顾青竹的理智暂时被酒精麻痹, 忍不住上前两步:“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顾青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 要用力咳嗽才能克制住脸上荒唐自嘲的笑, 好一会儿才抹了把脸,冲路昉打了个酒嗝, 朗声笑道:“对不住路营长,我好像胡说八道了, 你别往心里去。”
“我这就走了。”
路昉眉梢微动,没再说话,很快收回视线。
片刻, 后头传来一阵加快的脚步声,他勾唇笑起来,回身接住跑过来的谢芸锦,帮她理好落下来的围巾:“跑什么?”
“我刚才好像听见老鼠的声音了!”谢芸锦露出厌恶的神情,还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一圈,生怕从黑暗中窜出一只。
她最讨厌这种生物了!
她甚至没来得及擦干洗手后的水渍,此时被寒风一吹泛出刺骨的冷。
路昉拿手帕擦净,然后用力捂了捂,这才帮她戴好手套:“可能是知道我们开席想偷点粮食吃,等会儿我跟后勤反应一下。”
谢芸锦努起嘴,勉强接受了这个回答,余光无意间扫过远处的背影,她疑惑地咦了一声:“那不是顾连长么?她也来上厕所了?我刚才没听到有人进来啊?”
路昉没有再回头看,眼睫轻颤,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她是来找我的。”
“找你做什么?”
有事刚才在席上不说要跑到厕所来说?谢芸锦突然生出一点不快。
路昉并没有瞒她的打算,只是刚才稍微联想了一下,才摸出个所以然来:“周团长早前想给我做媒,让我拒绝了。我估摸着当时他想介绍给我的人应该就是顾连长,只是我没问过,也就不清楚这一环。”
谢芸锦在医务室听过这个故事,但她不知道另一方就是顾青竹,想到了什么,不高兴地鼓了下腮帮子:“怪不得。”
“什么?”
“我说,怪不得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每次只要一提到你和我的关系,她就立刻躲开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谢芸锦哼哼了两声,红唇气得可以挂油瓶:“那她刚才找你说什么了?”
路昉俯下身看着她,把刚才和顾青竹的对话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
“真的?”谢芸锦抬眉,心里稍微舒坦了些,面上却故意用手指戳了戳他,“你之前居然没和我说过这茬!”
她相信路昉是一回事儿,膈应顾青竹的行为又是另一回事儿,好在对方识相,没有趁着酒劲儿更加逾矩。
但醋还是要吃,脾气还是要耍耍的。
路昉确实没提过这件事。主要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碰到合适的契机,总不能突然跟她说我有个不知道是谁也没见过面的相亲对象,那样大小姐可能会更生气。
只是错还是要认的。
“我错了媳妇儿。”他搂过人挡住风口,声音响在谢芸锦耳畔,催红了耳根。
他们日常中没有太亲昵的称呼,叫的最多的都是对方的名字,但偶尔听一听也有种别样的情绪。
让她脸红心跳的情绪。
因为这人最经常在某种时刻这么叫她。
简直是作弊。
小姑娘爱耍脾气,实际上很好哄,尤其是被她挂在心上的人。路昉瞥见她红到能滴血的耳朵,轻笑了下,心里熨帖又酸软:“当时周团长只提了一嘴,我一门心思都在任务上,转眼就忘了。”
谢芸锦点了点他的胸口:“是这个任务么?”
“嗯。”路昉怔了一瞬,反应过来。
谢芸锦撇撇嘴,随后张开双臂冲他道:“罚你背我回去。”
许是上辈子受冻造成的心理因素,她现在很怕冷,本就是不耐寒的体质,如今出门都得裹得严严实实。巴掌大的小脸藏在围巾下,笨拙的动作也被她做出了几分可爱。
路昉轻巧地将人背起来,谢芸锦霸道地从后面搂住他,孩子气地咕哝道:“我不喜欢她了。”
她对美人有天然的好感,再加上与对方聊天十分舒服,对顾青竹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谁知道对方还藏着这种心思。
老实说,路昉优秀,有人喜欢欣赏再正常不过了。她也没有专横到指着每一个姑娘说不准看她丈夫,那样岂不是显得她太没自信?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顾青竹觉得不甘心想争取当初干什么去了?说的好听点是喝醉了不理智,直白点就是故意纵容自己,她才不信对方真的醉到不能自控。
谢芸锦把脑袋搭在他的肩颈处,问道:“如果当时你不是忙着任务,你还会拒绝么?”
“会。”路昉的目光落在他们俩的影子上,“是遇到你我才有了结婚的念头。”
父母结婚晚,同龄人早早抱了孙子,自然也隐晦催促过几回,但路昉都不轻不重地挡回去了。可谁又能想到在他的意料之外,突然出现了这么个人,打破他自以为的标准和坚持。
谢芸锦唇角上扬,毫不自谦地摇头晃脑:“我的魅力果然很大。”
路昉肩膀颤动,笑得纵容又无奈,却也没法反驳。
“你看我。”
闻言,他转过头去,唇上登时被人重重地亲了一下。
“盖章!”小姑娘眸子亮晶晶的,有模有样地说道,“你今天表现不错,以后也要有为人丈夫的自觉哦。”
路昉忍俊不禁,郑重地应道:“遵命,谢教官。”
……
短暂的热闹过后,部队又进入了正常的训练。
元宵节那天,谢芸锦去周家和朱爱兰一起做元宵。
她虽然在京市长大,但从小家里吃的都是软糯的汤圆,周妈包馅料的时候,她就爬到凳子上,小手抬得高高的帮忙搓圆。
元宵的做法有点不一样。朱爱兰把揉好的馅料分成一个个小块,然后扔到铺满生粉的簸箕里不停地摇晃,让馅料裹满生粉。
“超群,帮娘洒点水。”朱爱兰顺口使唤儿子,周超群听话地站起来,被谢芸锦拉住。
“我来我来!”
她端起盛了水的陶碗,用手一点点洒在元宵上,沾了水的元宵又粘上一圈生粉,越滚越大。
朱爱兰看她兴致勃勃,索性把簸箕递出去:“芸锦你要不要试试,嫂子先去烧水。”
“好啊!”这看着也不太难,谢芸锦双手拿着簸箕,瞥见小家伙圆溜溜的眼睛,笑道,“超群来,和婶婶一起!”
周超群立刻从小凳子上起来,整个人扒住簸箕的边缘,跟放大版的元宵似的挂在上头。
谢芸锦乐不可支,拉长语调道:“开始咯。”
一大一小拼命晃动着簸箕,谢芸锦调皮,带的周超群也拼命晃动小身子,屁股一扭一扭。
朱爱兰在一旁看见儿子脸上又认真又兴奋的表情,摇摇头笑了:“小心点别撒咯!”
煮好的元宵没有汤圆那么光溜,带着点粗糙的颗粒感,吃起来也更有嚼劲。
谢芸锦吃了小半碗,甜滋滋的味道她很喜欢:“要是添点儿糖桂花就更香了!”
朱爱兰擦擦手:“山上就有桂花树咧,现在不是季节,等来年花开了咱们去摘一些来渍上,嫂子就给你做你说的酒酿圆子!”
“好呀!”谢芸锦笑眼弯弯,跟朱爱兰请教起糖桂花的做法来。
“婶婶,路叔回来了。”周超群正对着大门,伸长脖子指着走过的路昉,嘴里还含着没嚼完的元宵。
谢芸锦忙放下碗往外跑,不知道是听到了脚步声还是心有所感,路昉正巧也回过头来,与谢芸锦的目光撞到一块儿。
他顿了顿,然后改变方向朝周家走。
“你拎着什么呀?”谢芸锦弯下腰打开他拿回来的麻袋,随后眼睛一亮。
“爆米花机!”她忙招呼周超群,“超群快来!咱们可以自己做爆米花了!”
朱爱兰也稀奇地凑上前:“路营长从哪儿弄来的啊?”
“后勤找出来的,刚才在食堂响了一炮,还能用。”
就是炊事员技术还不熟练,有的玉米粒没开花,有的已经糊了。
“我们家还有几根玉米,我去拿!”谢芸锦兴奋地跳起来。
玉米红薯都是十分方便的早饭,放到锅里等谢芸锦醒来就能吃了,这些都是粗粮,相对来说比较便宜,她从后勤那儿买了好多。
“咱家也有啊!”朱爱兰走到橱柜前翻出几根,“省得你跑那一趟了。”
傍晚的日光稍淡,晚霞拉长影子。路昉将机器架在外头,吸引来一群好奇的邻居。
“路叔,这是啥呀?”
“笨!崩米花的玩意儿你没见过啊,在老家你舅爷不是使过?”
“周超群,这是你家的吗?!”
家里一下来了太多人,周超群显得有些拘谨,但却没有怯场。他板着张小脸,跟宣布什么大事似的,奶声奶气:“不是我家的,是路叔拿来的。”
把玉米粒和糖精倒入爆米花机里,盖子封好,搁在点燃的炉子上不停旋转加热,路昉一直看着压力表,大约五分钟后,他拎起“大/炮”,塞进一同拿来的竹筐里。
“离远些。”他提醒其他人。
“要炸了要炸了!”小孩子们有点激动地叫出来,胆儿小的躲到了家长身后。谢芸锦也捂住了周超群的耳朵,小家伙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婶婶。”
谢芸锦低头:“嗯?”
“我不怕的。”
相比之下,上回似乎是婶婶更害怕一些。
谢芸锦轻哼了一声,把小家伙抱到怀里揉了揉肉脸:“你还没长大,不能听这么响的声音。”
周超群眨了眨眼,然后伸出小手也捂住了她的耳朵。
伴随着砰的一声,浓密的白烟迅速升腾,谢芸锦浑身震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凑上去。
路昉拦住她:“烫,再等等。”
浓烟散去,已经可以闻到糖精受热之后的甜味,围观的小孩子馋了:“路叔,可以分我一些吗?”
“婶婶,我也想吃!”
谢芸锦抬眉:“这是超群家的玉米哦,你们想吃要问他才行。”
闻言,孩子们立刻围到周超群面前去。
“超群,我能吃一个吗?我把毽子借给你玩儿!”
“我们下回一起跳房子!”
谢芸锦装了满满一大碗,还偷偷吃了一颗,被路昉抓到后直接喂他一口:“甜不甜?”
路昉颔首。
谢芸锦眼儿弯弯,把海碗端到周超群怀里:“喏,超群,今天你做主。”
周超群看了一圈面前的小伙伴,皱着小脸道:“你们都没洗手,脏手拿东西吃会生病。”
小孩子们愣住,还是被大人们提醒才跑开。
“我这就回去洗!”
“等等我等等我!”
剩下的大人们问路昉:“营长,这爆米花机哪来的?能借我使使么?”
路昉已经开始了下一锅:“后勤的,你去打个申请就能用了。”
“成!”
谢芸锦想上手试一试,路昉便蹲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让她过了把瘾,只是等到要开盖的时候,她还是躲到了后头去。
周超群正在严肃认真地分爆米花,小孩子手小,他一人一只手放五个,等到了最后一位,他只放了两个。
那个小男生不愿意了:“为啥我比别人少啊!”
周超群抿唇:“你上回抢我的鸡蛋糕。”
小男生噎住,跑去找家长:“娘!咱家也要爆米花!”
夏明洁瞪了他一眼:“这有啥好吃的!不干净!跟娘回去!”
说着,拉着儿子就往家走,一边走还一边数落:“谁让你们过来的?大哥在家教你们认字咋不好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