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云梦兮所说的是真的?
安定侯的默认,难道是在利用她?
看柳玉茹的神情变幻莫测,云梦兮微微一笑。
今日一早,解游迟昏迷,她尚不及打扮,现在是素颜朝天,未施粉黛。
可偏偏是这样,她恬静的笑容更显气质脱俗超凡。
阿语在一旁都看呆了。
“夫君虽然已经认祖归宗,算起来是侯府子嗣。然,就算是侯爷再此,也使唤不动他,你可知这是为何?”
柳玉茹心乱如麻,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
可一旁的阿语却拼命点头,她真的才发现,新夫人竟然那么了解自家的主人。
云梦兮此刻从阿语身边又一次走向柳玉茹,就站在柳玉茹跟前。
她比一般女子略高,故此对柳玉茹更能形成一种压迫力。
“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夫君是奉旨回归的。”云梦兮的语调不高不低,却听得在场众人颇为震惊。
毕竟,三年之前,云梦兮不过还是个孩子,她是如何知道这些?
当然,云梦兮也不会说出自己梦境的经历。
就算是面对解游迟,她也不会透露分毫。
原本,她也没有完全明白梦境中的一些关键点。例如,为何同样是侯府子嗣,旁人没有参与那谋逆之事,却一样逃不过满门抄斩的命运。
独独解游迟不仅未受牵连,还平步青云,就连死后都得新帝赐予金缕玉衣,可保尸身不腐。
她最初以为是解游迟有宣帝所赐的免死金牌,故此新帝登基亦对他礼让三分。
可经过昨日,她却有了新的想法。
因为从头至尾,解游迟都是奉旨回归,他是宣帝放在安定侯府的眼线,他本就在为宣帝效忠,为北祈国尽职。
又或者说,是宣帝在协助解游迟,用正大光明的手法复仇。
所以,就算解游迟在侯府,可山河院却脱离了侯府的管辖,故此侯府那些下人才只能在暗处打探。
云梦兮看了看柳玉茹身边的吴妈妈,开口问道:“吴妈妈你年纪不小了,圣上有旨,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山河院,不知本县主说得是与不是。”
吴妈妈顿时抬起头,眼神中满是震惊。
今日,若不是老侯爷默认,她又岂敢随柳玉茹前来挑衅。
可她不能承认。
只可惜,就算吴妈妈扭开头不做回答,云梦兮也已经得到了答案。
柳玉茹看吴妈妈没有回答,顿时气焰高涨:“云梦兮你别危言耸听了,我只知道,出嫁从夫,你既然嫁到我们侯府,侍奉公婆就是理所当然的。”
瞧柳玉茹气急败坏的模样,云梦兮嘴角的弧度有些抑制不住上扬了。
就在这个时候,屋内先是响起一阵低咳,接着才传来一阵略轻的话语声:“阿语,是何人在此吵闹。”
云梦兮心头一喜,是解游迟的声音。
他醒了。
解游迟一醒,阿语的腰杆子顿时更硬了,她立刻上前,一把抓起吴妈妈的手臂,用力往外一甩。
随后众人眼前银光一闪,山河院中顿时飞沙走石。
待一切安静下来,只瞧见火红衣衫的少女,手持长剑傲然而立。
在她面前的地上,足有一条手掌宽度的裂缝。
“擅闯山河院,格杀勿论。”
柳玉茹长那么大也从没见过这种场面,顿时脚都软了,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身边的丫鬟机灵,跌跌撞撞地扶着她,七手八脚的把人拖走。
云梦兮松了一口气,就在她回头之际,厢房的大门被人打开了。
逆着光,云梦兮却还是认出了解游迟的身影。
因为他是那样孱弱,那样与众不同。
令她不由自主地就向他走去。
直至到了解游迟跟前,云梦兮俯下身,她清丽脱俗的容貌在解游迟眼中放大。
“昨夜都是我的错,我问了穆大夫,今后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
看着云梦兮真挚的眼神,解游迟心绪翻涌,唯有垂下眼眸来掩饰自己此刻脑海中抑制不住的期盼。
他开始奢求了,奢求一份自己没有资格得到的感情。
奢求的同时,他却忍不住惶恐起来。
云梦兮知道多少,穆星洲又说了多少……
看解游迟又一次没有正视自己,云梦兮也不再似昨日那般生气。
她反而蹲了下来,仰起头看着解游迟,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这是她第一次,笑的这般自然。
因为,她想得很简单,给解游迟带去快乐,这不仅有利他的病体,更是抚慰他多年来孤寂的心。
至于他们之间究竟会如何发展,她此刻不考虑那么多了。
他防备她,她便顺他心意,谁让她本就有求于他。
解游迟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云梦兮,感触颇多,方才他隐约之间听见她说的话。
想不到,她外表恬淡沉静,却有着如此玲珑心思。
她瞧出了他回安定侯府的目的,更瞧出了圣上的心思。
多么不简单的女子。
看来,他选择她,选择大将军府协助宣帝的计划,亦是正确的。
只是,她如此聪慧,却为何始终不坦诚心迹?
她不可能瞧不出,他对她心有芥蒂,她选择他接近他究竟是何目的。
就在解游迟静静地瞧着云梦兮时,身边之人随穆星洲悄然退下了。
阿语当然不愿走,她还有好多话想要问云梦兮。
却被穆星洲捂着嘴,强行拖走。
云梦兮轻轻地握住解游迟放在膝头的手,柔声说道:“骞之,你我相识至今,接触不多,有隔阂、有猜忌都是必经之路。”
良久,解游迟才抬起眼眸,用不确定的语气问了一句:“你,原谅我了?”
云梦兮仰着笑脸,看着他,随后用力点了点头:“昨夜,我们扯平了。”
解游迟眼神之中是难以掩饰的震惊,他见到了不一样的云梦兮。
褪去了大家闺秀的外壳,她笑得那样灵动,就像是山涧调皮的精灵一样。
她的眸子里像是流淌着光晕,如同阳光之下的溪水一样,让他舍不得移开眼。
她真美。
解游迟下意识得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云梦兮的脸颊。
云梦兮没有避让,不管救不救得了解游迟,她也想为这个男子尽力试试。
因为,他有这个资格,他值得每个人都对他好。
*****
安定侯府的书房之中,解文来静静地站在老侯爷身边。
此刻的安定侯,笔锋在纸上游走,铿锵有力。
直至,他写完最后一个字,解文来才接过他手中的毛笔。
“玉茹还没回来,你便迫不及待来到我这,不想等等结果吗?”
老侯爷一边说,一边坐下,端起一旁的茶盏轻嘬了一口。
“爷爷,孙儿不明白,您明知这般无脑挑衅不会有任何结果,为何要放任玉茹?”
老侯爷的手还抚着茶盏盖子,一下一下,清脆的瓷器敲击声传入解文来耳中。
“执金吾柳家不过就是个棋子,让你娶她一来是拉拢她爹为我所用,二来是让你身边多一个能使唤的人。”
解文来想了想,这才询问道:“爷爷让玉茹去挑衅,是想看看叔父今日的动向?”
老侯爷放下茶盏,站起身,背对着解文来,动手在身后的书架上查找。
“他不会来的,当初迫于圣上,我才让他认祖归宗。”说着,老侯爷取出一本书,又回到桌案前,“圣上有旨意,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山河院,那就怨不得我孤立他。”
“可他在府中,对我们来说总是麻烦。”
老侯爷抬眼看了看,随后才道:“这就是圣上的目的,至于他,甘为棋子也不过就是为了复仇而已。”
“爷爷既然都知道,那我们要怎么做?”解文来有些着急,一想到云梦兮如今是解游迟的妻子,他心头的妒火就压制不住。
那个废人,凭什么拥有北祈国第一美人。
此刻,安定侯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怕熬不死一个残废?”
第15章 015 你到底想赌什么
婚房之内,喜烛早已熄灭,喜庆的气氛转眼就变得很淡了。
解游迟的婚礼看起来确实与寻常人不同,没有寓意百子千孙的床铺准备,就连桌上的干果都避开了早生贵子的意头。
云梦兮坐在脚凳上,一旁的阿诚正准备将解游迟抱上床。
看解游迟一脸不自在的神情,云梦兮倒也十分配合,没等他出声赶人,就已径自走向外间。
春满端着热气腾腾的吃食刚刚扣响房门,云梦兮便应声开门了。
协助春满将早膳都布置好,便看阿诚走了出来。
云梦兮看他的模样,像是要端桌上刚放下的热粥,便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轻声说道:“阿诚,你先下去,我来吧。”
阿诚有些意外,方才他进入时,就察觉到,解游迟和云梦兮的关系似乎有了转变。
云梦兮看起来不像昨天那般气恼。
说起来这也是好事,毕竟他们都希望解游迟能得到一份真正的感情。
无论多久,只要他能感受到幸福,即便有一些遗憾也总是圆满了他这悲凉的一生。
阿诚看了看卧室的方向,等了片刻,解游迟也没有拒绝。
这才安心,回了一句:“有劳夫人了。”
看阿诚和春满退出了房间,云梦兮才将视线落在桌上。
桌上是几样一看就十分清新的小菜,凉拌的青笋,炒的碎花生,红白萝卜拌的牛肉丝,看着不像是春满的手艺。
云梦兮舀了半碗粥,发现竟然内有乾坤。
粥是松茸鸡汤炖的梗米粥,鸡汤是撇去了油水的,看起来十分清澈,米粒子炖的粘稠,更显晶莹剔透。
很显然,这顿吃食,是有人早已精心准备的。
分别挑了一些小菜,云梦兮这才端起食盘走了进去。
才一进入,就见解游迟又一次扭开头。
云梦兮忽然发现,这样别别扭扭的解游迟竟然十分有趣。
以至于,她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骞之。”云梦兮走了过去,将食盘放在脚凳上,手中端着粥碗,坐在他身边。
解游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想,我们之间的误会也解除了。”云梦兮舀起一勺热粥,动作有些略微的停顿,“而且,我们算起来也是合作关系。”
听到这里,解游迟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女子。
他不喜欢这个称呼,“合作关系”听起来太生疏了。
即便,从一开始,就是由他提出这个三年之约。
他虽不知她有何意图,却抑制不住想要更融洽的关系。
就像是,昨日,在人前所展示的那样。
云梦兮轻轻吹了吹热粥,这才抬眼,正对上解游迟那双烟灰色的眼眸,他一时间没能藏起真实心迹。
到让云梦兮瞧得清清楚楚,她轻笑了一声,递出手中的勺子问了一句:“你不喜欢?”
解游迟抿着唇,视线落在微微冒着热气的粥上。
云梦兮收回了手,勺子在碗口轻轻地刮了两下,以防粥汤滴落。
可这细微的声响却好像猫爪子挠着解游迟的心,让他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云梦兮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云梦兮看着解游迟,忍住心头的笑意,用很平和很礼貌的态度问道:“那,你希望,我们是怎样的关系。”
到这一刻,解游迟真的有些忍不住了。
之前他忙于布局,这门亲事是他开启打击安定侯至关重要的一局。
现在,亲也成了,局面也已经完全打开了。
他更想知道,云梦兮为何要选择他,为何要放弃解文来。
她是不喜解文来,故此利用他吗?
“为什么要选我。”解游迟说着,视线落在云梦兮的手腕。
她依旧带着他赠予她的手链。
只是那些红豆杉已然干涸,皱巴巴地凝结在一起。
解游迟的心微微一动,他没想到,她竟然一直带着。
那,是应该再为她重新制作了吗?
云梦兮不意外,昨夜她也想了很久,理清了脑中混沌的思绪。
她不想欺骗解游迟,她也不善于用无数个谎话去圆这一个谎话。
更何况,他也不是一个好欺骗的人。
与其如此,还不如直言不讳,打消他的猜忌。
“我想,你已然猜透卓大人收到的两封信,另一封是我让人传递的。”云梦兮一边说,一边递出手中的勺子,补了一句道,“凉了吃了对你的身体不利。”
解游迟想知道答案,也看得懂,这也是一场交易,故此没有抵触云梦兮喂粥的举动。
因为,他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见解游迟愿意张嘴,云梦兮心中有了一些信心。
“我不愿意嫁给解文来,是因为发现他并不能给我想要的生活。”
云梦兮一边说,手也没有停下,一口粥,一口菜地喂着。
解游迟倒也吃得安静,偶尔会有提问。
“既然如此,为何一开始要答应婚事。”解游迟有些无法理解,他看得出,云梦兮没有撒谎。
他也自信,以她的聪慧,当不至于在他眼前撒谎。
云梦兮看了看解游迟,此刻她已经明白父母的用心良苦:“有时候,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身在官场,解游迟当然明白云梦兮的意思,也就没有追问。
“想要悔婚,我并不是最好的人选。”
解游迟也看着云梦兮,从她的眼神之中,他似乎看见了,她选择自己的理由。
这让他意外之中,不免赞叹云梦兮的智慧。
“你是认为,唯有我才能让安定侯放弃与大将军府联姻?”
云梦兮听得出,解游迟语调之中的自信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