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说话小心,谨防隔墙有耳。”
安定侯狠狠地看着那座竹屋。
“侯爷,公子与那人不同,到底是有着多年父子之情,而且公子血统高贵,自是不能与那舞女之子相比。”
谋士说着,将安定侯带出了山涧一线天。
“何况,公子生性淡泊名利,最是心软,若非如此又岂会和侯爷置气这些年。”
听着谋士的分析,安定侯逐渐平复了心头的怒火。
“你有什么良策,让元青乖乖听话。”安定侯看着身边跟随多年的谋士。
*****
侯府,山河院内。
解游迟一人身在书房,手中握有书卷。
阳光透过窗棂倾洒而下,落在火盆之上,光与热的交汇在空气中浮动着一些细微碎芒,这些光芒围绕着解游迟。
透过窗棂,解游迟可以看到屋外的景色。
如画的景色之中,有一抹仙影,成了画中最为夺目的一抹色彩。
因为云梦兮的身影,解游迟翻书的平率时而快,时而慢。
时而,停住了。
解游迟的视线紧随云梦兮的身影,她似乎和贴身婢女正在忙碌着什么。
他好奇,却不敢接近。
不该再主动去招惹她,解游迟抬起手轻抚着左胸,垂下眉眼不再去看。
他没多少时间了,该尽快将计划完成。
就在这个时候,窗棂之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解游迟放下手中的书册,低声问了一句:“有消息了?”
“属下一路跟随,狗贼确实去见了他。”
“他怎样说?”
“没答应。”
解游迟垂眉沉思,屋外之人垂首等待。
“意料之中,不过,你依旧要注意,他为人最是心软。”解游迟重新执起书册,视线落在微微泛黄的书页之上。
“既然有此顾虑,少楼主何不将其斩断。”窗外之人,声音凌冽,仿若出窍的利器。
“他,不是我的对手。”解游迟没有抬眼,又翻了一页书,“没经历过最为痛苦,最为黑暗,没忘却人性的人,又怎么可能对我下手。”
窗外忽然归为平静。
解游迟抬眼,随风而落的枯黄叶片零零落落自窗前而过。
第40章 他,还能听多久呢
秋风起, 蕴含着丝丝凉意。
云梦兮不由得抬头看向厢房的方向。
窗棂之下的落叶有些特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有人来过了吗?
云梦兮的动作微微一顿。
“姑娘,我们这些桂花晾干了之后便能制作桂花蜜了。”春满开口时, 才发现云梦兮似乎走神了,“姑娘?”
“嗯。”云梦兮收回视线, 用手巾擦拭了双手。
剩下的交给春满处理便好。
就在云梦兮打算进屋的时候,弦音阵阵, 似君子之风自指缝之间流淌开来。
解游迟的琴音让云梦兮的脚步停下了。
第一次,她是第一次听见解游迟抚琴。
书房中的琴架她见过,是为解游迟特别定制的, 与一般的琴桌高度略有不同。
解游迟的琴音犹如他这个人一般, 给人一种霁月清风, 清雅温润的感觉。
不知不觉, 云梦兮仿佛沉醉在这些旋律之中。
突然, 琴音戛然而止,云梦兮微微蹙眉。
下一刻,就见她身形一动, 打开了房门。
“骞之……”云梦兮焦急进房, 身法奇快。
解游迟抬头之际,便瞧见她慌乱的神情。
“许久不弹,生疏了。”解游迟眉眸之中瞧不出丝毫异样。
云梦兮见他双手轻按琴弦, 惶惶然的心还是无法平静,她俯下身, 双手搭在他的臂弯处道:“休息片刻,可好。”
“好。”解游迟没有抵触。
云梦兮立刻将他的轮椅推至卧房。
衣袖掩盖了解游迟的双手,指尖再一次扎入掌心,却无法抑制心房骤然的疼痛。
解游迟知道, 每一次剧痛既是在消耗他的生命力。
在云梦兮的协助下,解游迟再一次躺下,他依着腰枕,看着为他忙里忙外的女子。
云梦兮将一切都做得很好。
只是如此短暂的时间,她便不得不学着如何照顾他。
解游迟心中的愧疚似乎比任何时候都强烈。
甚至于,他开始怀疑,从一开始,他就做错了,他不该利用云梦兮想悔婚的想法。
她从一开始便没想过嫁给他。
即使不娶她,他的计划一样可以实行。
云梦兮忙完才抬起头,就瞧见解游迟移开的视线。
心中纳闷的云梦兮,却没有发问。
因为,没有什么比解游迟的身子更为重要。
“时辰尚早,今早我收了些许晨露,去泡一些茶给你可好。”
解游迟已然平复了心情,这一次,他没有应允,反而伸出手握住了云梦兮的手。
“还有三日,你便要随我祭祀宗祠,你可想好了,当真要入解家族谱。”解游迟看云梦兮的眼神,十分慎重。
他是为了报仇,为了一步步实行计划,也为了亡母的心意。
他的母亲,可以没名没分的跟着安定侯,直至为他诞下麟儿,他能想象得到,他的母亲定是在意安定侯。
想来也是,未经世事的女子,哪一个逃得出安定侯的掌心。
解游迟心绪翻涌,心房的疼痛愈趋剧烈。
发间因此而汗湿了,可他依旧维持平静的神情,静静地注视着云梦兮。
“你该知道,我回归侯府,认祖归宗只是权宜之计,你可以不选择跟着我。”话说到这,解游迟只觉心房下坠,气空力尽。
解游迟没想到的是,云梦兮会说:“夫君在哪里,悦华便在哪里。”
“倘若有一日,夫君脱离解家,悦华自当跟随。”
云梦兮已经做了决定,且不提她和解游迟的关系是否会因为情感的变化而变化,至少她决定陪伴他,用自己的一生去回报他相助之恩。
“你……”解游迟下意识得握紧了云梦兮的手,疼痛令他浑身颤抖。
云梦兮察觉到异样,连忙扶解游迟躺下。
“夫君,我去……”
解游迟阖上眼道:“不用麻烦星洲。”
说完,解游迟再一次睁开双眼,得她一生陪伴,他这一生似乎别无所求了。
“既然如此,我有一事,你一定……”一阵剧痛令解游迟神思恍惚,视线逐渐模糊,他耳中似乎只能听见云梦兮焦急的低呼声。
他还能听多久呢。
*****
解游迟此番昏迷,足有一日之多。
云梦兮寸步未离,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解游迟已经越发了解了。
他便是这样逞强,喜欢隐瞒。
故此,她怀疑太医来那日,解游迟打断她的话,便是怕太医说出真相。
然而,云梦兮却不打算去深究。
她尊重解游迟,也能猜到他瞒了什么。
她能做的,便是陪伴,希望能激发他不放弃的决心。
云梦兮握着解游迟的手,坐在床沿,房门被轻轻地打开了。
她抬眼看去,是春满。
“姑娘,午膳时间了。”春满端着食盘,行至卧房的珠帘之外。
云梦兮这才将解游迟的手轻轻地放回被褥中,又将床幔整理好才道:“进来。”
春满进入之后,便是伺候云梦兮用膳。
“姑娘,关于乐姓的教书先生,奴婢找人核实过了,确实是姑爷当年所生活的镇子上。如今那名先生依旧开着一家私塾,教导镇上的孩子念书识字。”
这些信息在云梦兮听来并没有什么触动。
她更在意的是解游迟。
春满看了看床幔内人影,心中也是颇为担忧。
“骞之病中,此事暂且搁置。”云梦兮饮了一碗热汤,却感到没什么胃口。
然而,她明白,她还要照顾解游迟。何况,若是她病了,那解游迟必定会担忧。
看着云梦兮小口小口吃着,春满半蹲下身,双手抚着云梦兮的膝头。
“姑娘,奴婢瞧您是……”春满又看了看床幔,“姑娘明知结局,为何自陷囹圄,这一点都不像姑娘了。”
春满自小服侍云梦兮,又跟随云梦兮师承清静散人。
她很了解,云梦兮自幼修道,性子淡泊,有情却也无情,只要是人在她眼中便是一视同仁。
可这一次,解游迟似乎完全不同了。
云梦兮一噎,心头的酸涩化为晶莹地泪珠,无声地落入洁白的米饭中。
春满说得对,她明知道解游迟的结局,却还是一脚深陷到他的温柔之中。
是什么时候解游迟渐渐地进入她的内心,竟不再只是一个合作对象。
那日,她开口问出乐遥的下落时,就已经应该察觉,自己对解游迟的感情变了。
她所想的是,倘若没有乐遥,那她愿意为解游迟留下子嗣。
不仅仅是报恩,她想用这一点血脉留住解游迟。
让他有了牵挂,有了新的执着,继续活下去。
现在,云梦兮不在意乐遥了,无论是否有那名女子,她已经是解游迟的妻子,她断然不会放弃解游迟。
任何人放弃,她也不会。
吞下口中的米饭,云梦兮收起了心中的疼惜与酸涩。
“其他还有什么消息。”
“昨日早朝,大将军交出虎符,更提出将云家军分编入各个军中,大将军自请告老还乡。”春满先将自己感觉最为匪夷所思的事件说出。
云梦兮一愣,视线不由得落在床幔之内,解游迟的身影上。
原来……
原来他是要让云家军化整为零,确实是一条妙计。
而且,虎符不在,军威犹存。
这样做,既能降低皇帝的忌惮,又可以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自以为阴谋得逞。
“陛下如何回应。”
“将军让奴婢带话给姑娘,姑爷的计策一定会成功,陛下虽未当场允诺,却已经留下了大将军的虎符说是再做考量。”
“这件事我知晓了,其余呢?”
“其余则是执金吾一案陛下已经有了判决。”春满替云梦兮又添了一碗汤。
云梦兮有些意外道:“如此之快?”
春满点了点头。
“是卫王所为?”
“具体奴婢不清楚,但柳崮山秋后问斩的告示已经贴了出来。”
“那岂非没有几日了?”云梦兮讶异至极。
皇帝这样做,就是完全不给皇后一脉,也就是安定侯他们任何营救的机会。
秋后那便是白露之后,算起来最多不过五日。
“正是。”
春满看云梦兮没在继续夹菜,便主动夹了些菜到云梦兮的碗中:“姑娘,这鱼是新鲜的,我瞧着张婶做的。”
“那柳玉茹夫妇如何?”
“姑娘将那老汉和寡妇交给了京兆尹,柳玉茹先有伤人事件,后又买凶欲杀姑娘,自然是逃不过死罪的。”
云梦兮看了看春满,心知重点在解文来身上。
春满没有直接说,反而是云梦兮先开口:“说吧,对我来说,他不过就是一个名字,他的结局如何都不会影响我。”
“大将军说,陛下敕令夺了解文来安定侯府世子之位,严令老侯爷对其严加管束。”
听到解文来失去世子之位,云梦兮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解游迟。
这是他报复解家的第一步。
只是,云梦兮想不透其中的关键。
安定侯府子嗣繁多,解游迟不可能一个个用同样的方法抹杀。
他也不可能出手杀人。
那,他这样做,究竟是希望侯府的结局为何?
云梦兮有梦境的提示,知道侯府最终的结局,可解游迟的作为很有可能化解安定侯府满门抄斩的命运。
这让她不由得想到那日解游迟失去意识之前提到的祭祀宗祠。
他是要告诉她什么?
是说祭祀那日,他们可能见到的解家子嗣吗?
正想着,床幔之中传来异样的呼吸声。
云梦兮立刻放下手中的碗筷,站了起来。
春满打起床幔时,就听云梦兮说道。
“春满,去叫穆大夫。”
说着,云梦兮俯下身,就瞧见解游迟醒了。
只是这一次,她可以明显感到,解游迟的情况不妙,与那日太医来时截然不同。
他只是睁了睁双眼,却因气力不济又再一次阖上。
突然,解游迟闷咳起来,云梦兮立刻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起,让他可以靠在自己怀中,以免他被气流呛到。
解游迟依靠着云梦兮,却无法忽略方才他依稀听见的话语声。
他忍不住开口了。
沙哑的嗓音摩擦着云梦兮的耳膜,令她的身子不免轻颤了起来。
“乐遥是谁。”解游迟没有睁眼,他的声音极轻,却还是继续说道,“什么结局,为何自陷囹圄。”
第41章 学乖了,可真不容易
云梦兮知道解游迟心思敏锐, 他现在神识清醒,她更是不能流露出任何令他会思虑过重的表现。
所以,云梦兮紧了紧怀抱着解游迟。
“那日, 见你随我一同坠桥,我便发现我已经陷入了你的……”云梦兮说着, 圈紧了自己的双臂,她的气息、她的温度萦绕着解游迟。
“义父对我说, 也许只有我能让你能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