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游迟睁开了双眼,看着云梦兮湿润的眼眸,终于开口了:“我,答应你。”
云梦兮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解游迟已经让阿诚去京兆尹了解了过程。
甚至,阿诚会亲自替柳玉茹验伤。
是不是她杀的,以阿诚的能力,绝对看得出来。
再者,京兆尹的仵作也不敢随意栽赃。
“那,你好好休息,我让穆大夫进来,晚一点我们再回去。”云梦兮替解游迟掖了掖被角,又确定了他的睡姿足够舒适,这才起身。
解游迟点了点头,刘茂德这里有阿诚,交给云梦兮去询问也足够了。
云梦兮离开了雅室,将等候的刘大人带去了另一间厢房。
没有见到解游迟,刘茂德自然是有些不安心。
他也一样意外柳玉茹突然死了,也就在这个时候阿诚出现了。
“县主,解大人怎么样了。”
云梦兮福了福身道:“多谢刘大人关心,夫君服了药需要多休息。柳玉茹一事,对悦华说也是一样。”
刘茂德猛点头道:“是是,这件事刘某也是意外,不过好在解大人有一颗玲珑心。”
“柳玉茹究竟如何身亡的?”云梦兮直入主题。
此时,阿诚开口了:“夫人,属下给柳玉茹的尸身做了初步的检验,可以确定,她是意外而亡的。”
“意外?”云梦兮有些惊讶。
“没错,她额头的伤势颇为严重,足以致命。属下进入牢房查看过,并无新进入的脚印,加之牢房之内地面的茅草虽然凌乱,却看得出是顺着一个方向。”
云梦兮边听一边思索,阿诚的意思是,柳玉茹没有和人有过冲突,她一个人在牢房之中又怎么可能让地上的茅草突然凌乱。
刘茂德看云梦兮的神情,随后补充道:“她应该是自己滑到之后,不小心额头撞击在尖锐的桌角,无人发现,错过了施救时机。”
“滑到!”
这一下云梦兮不免想起解游迟刚才所说的,老天有眼。
柳玉茹在死之前,可不就是正在辱骂她,辱骂解游迟,就连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
“详细的尸检,要等仵作再做细致检验,不过,这就需要柳府之人的同意了。”刘茂德搓了搓手,随后端起了桌案上的茶水。
“悦华清楚了。”云梦兮示意阿诚先行离开,之后才继续说道,“夫君正在病中,之后的事情有劳刘大人多多照拂。”
“县主放心,为民请命本就是京兆尹的职责。更何况,解大人与刘某有救命之恩,刘某断不会让县主背负污名。”刘茂德立刻抱拳应答。
云梦兮依旧俯身行礼:“悦华代夫君,谢过刘大人。”
“县主折煞刘某,愧不敢当。”刘茂德连连摆手。
“刘大人府衙事忙,悦华就不多留大人了。”
刘茂德看得出,云梦兮更在意解游迟,连忙回道:“县主请便。”
云梦兮颔首行礼,随后回道了解游迟所在雅室之中。
穆星洲还在解游迟身边,见她进入,立刻站了起来。
“夫君情况怎样?”云梦兮疾步而行,来到解游迟身边。
穆星洲眼底是藏不住的哀伤,他摇了摇头:“夫人,你要有思想准备,主人的情况很不稳定,他可能随时……”
云梦兮心头一紧,颤抖地指尖轻轻拂过解游迟的眉眼,他的唇角,他脸颊,最后停留在他的左胸。
掌下的心跳很微弱,很不规律,仿佛随时失去动力。
“倾尽一切,救他,我相信他撑得住。”云梦兮握紧了解游迟置于胸腹的手。
第46章 时辰已到
华灯初上, 大郾城又是热闹非凡的一夜。
墨韵斋所处的位置,倒是较为偏僻,兴许是陆昊空考虑到解游迟不喜热闹。
清雅幽静的书斋也更适合文人墨客畅谈天下。
云梦兮依旧坐在床沿, 视线中是沉睡的解游迟。
她的手始终与解游迟交握,也正是这样, 云梦兮能在第一时间感受到解游迟任何细微地变化。
他的指尖动了。
云梦兮立刻俯下身道:“夫君,是我, 你好生休息。”
解游迟半梦半醒之间,只觉熟悉的气息萦绕四周。
他想要抓住,却丝毫不能动弹。
看解游迟的眼睫颤动, 苍白的唇微微张开, 云梦兮就知道, 他想要醒来。
他想要开口。
然而, 却做不到。
“夫君, 悦华在你身边,别着急,我一直都在。”云梦兮一手握着解游迟的手, 一手轻轻抚着他的鬓发之间, “我不会离开,你安心休养。 ”
“兮儿。”解游迟心头呢喃着。
可惜,云梦兮即使贴着他的唇瓣, 也无法听见,疼痛一瞬间由心口散发至四肢百骸。
此时, 房门被轻轻地扣响了。
云梦兮微微仰头,避免泪水落下。
“夫人时辰不早了,可要回府。”
屋外是阿诚,云梦兮看了看时辰, 已经过了酉时,她不能让解游迟在墨韵斋的小阁之中歇夜。
这里的条件自然是不如山河院更完善。
云梦兮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准备回府。”
“属下遵命。”
很快,解游迟的马车自墨韵斋侧门进入,阿诚将解游迟自软塌上抱下古朴风雅的小阁,云梦兮一路跟随。
狐裘大氅包裹着解游迟的身躯。
直至阿诚将解游迟安顿好,云梦兮才上了车。
也许是感受不到云梦兮在身边,待她一上车,便察觉到解游迟的眉峰紧蹙,五指抠紧,浑身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
云梦兮短时间的离开,已经让沉睡中的解游迟惊得心慌意乱。
也就是这时,解游迟蓦然睁开了双眼。
云梦兮连忙轻抚他的胸口:“夫君,别紧张。”
意识逐渐回笼,解游迟发现自己已经在马车之上,心中明白,是云梦兮不舍得他在雅舍之内睡过夜。
解游迟摇了摇头,缓缓地阖上眼眸,无力与疲惫在一次袭来。
“我没事,不用担心。”解游迟谙哑的嗓音,轻到几乎无法听清。
云梦兮完全靠他的唇形去猜测。
“你答应我要好好修养,回去之后,不准再操心那些事情。”
解游迟微微掀开眼帘,又再一次阖上了。
“我可当你答应了。”
解游迟无声地“嗯”了一声。
他心中清楚,方才是云梦兮的声音将他自那奈何桥上带回。
然而,这一次,他能撑得住。
下一次呢……
也许这一睡,他便再也不会醒来。
思绪再一次沉入混沌。
解游迟这一次昏迷,足有三日之久,直至柳崮山问斩当日他才醒来。
好在,值得庆幸的是,解游迟的病体相对稳定了,气色也好了不少。
*****
临近午时,大郾城东市街口的围观民众越来越多。
他们都是来看柳崮山一案行刑的。
由于柳玉茹意外身亡,让人群之中不免传来阵阵议论。
“喂,你们知道吗,我听说,世子夫人已经死了。”
“什么世子夫人。”
“我说错了,听说,解柳氏死在大牢之中,死得苦状万分呢。”
“照我说,这就是报应,谁让他们父女要去惹皇帝眼前的红人呢。”
“谁说不是呢,之前我还看到柳家嫡子找上刺史大人,要讨一个说法。”
“啊,怎么样,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
“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那柳家嫡子说,是刺史夫人杀了他的小妹,你们说着怎么可能。”
“说的也是,那解柳氏都已经判了绞刑了,刺史夫人好端端地,为什么要特地去大牢里面杀人?”
议论声听到这里,云梦兮将手中刚泡好的热茶端起来走向解游迟。
看云梦兮无奈的眼神,解游迟的唇角却含着春风得意的笑容。
“我还以为,是我失算了。”
“还贫嘴,我不准你出来,你还是要出来看这一出戏。”云梦兮瞪了一眼解游迟,她依旧心有余悸,“也不想想,你才醒来没多久。”
“兮儿。”解游迟握住了云梦兮的手,接过了她掌中的茶水,“我,保证不会丢下你。”
解游迟的话触动了云梦兮的心弦,令她不由得垂下眉眼。
她微微颤抖的身躯,让解游迟不由得伸出双臂,将人揽入怀中。
“只要有你,无论多辛苦,我都撑得住。”解游迟的鬓发摩挲在云梦兮的颊边,“兮儿,我一直以为,娶你是为了复仇。”
云梦兮的身躯一震,解游迟的怀抱更紧了。
“原来,你早就在我心中埋下了种子。”解游迟的语调很轻缓,他的动作很温柔,“那一眼,我便深陷其中。”
说着,解游迟轻轻抚着云梦兮的手腕:“我还欠你一个承诺,绝不会食言。”
到这一刻,云梦兮想起来了。
解游迟前来下聘那日,他送了一条手链给她,还亲手为她带上。
那一日,他说她与他所想一样,很适合橙红色。
“突然说这些……”云梦兮乍一闻,解游迟早已心中有她,是说不出的感慨万千。
解游迟没有解释,逐步松开了怀抱。
而后,他托着云梦兮的下颚,小心翼翼地抬起。
“你的心魔,可愿让我陪你面对。”
云梦兮有些心慌,可解游迟的眼神却透着坚定。
“我……”
“乐姓是我所熟悉的,乐遥,便让我陪你一同找寻。”解游迟注视着云梦兮,他看得出她眼中闪烁的不安,“答应我。”
云梦兮挣扎纠结,就在这时,解游迟手头一松,掌心的茶杯应声落地。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在云梦兮耳中炸开。
“骞之……”
解游迟微微俯身,并没说话,但他的额间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云梦兮连忙抱住了解游迟,焦急道:“我答应你,你放宽心,好吗!”
解游迟仰起头,笑容在眼中溢出。
看他的模样,云梦兮彻底无奈了,去找乐遥,届时只能随机应变了。
楼下的嘈杂声越来越大了。
云梦兮查看了暖手炉,确保它的温度。
又将上好的金丝绒毯裹好解游迟的双腿,最后才重新系好他的狐裘大氅。
这才将解游迟的轮椅推向酒楼三楼的围栏之处。
云梦兮他们所在的位置至上而下,看出去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刑场的状况。
高台之上,被压着的人看身形正是柳崮山。
面对死囚位置所坐着的当然就是京兆尹刘茂德。
刘茂德仰起头,看了看时辰。
而后,哭天抢地的声音便传来了。
“是柳夫人和柳玉航。”云梦兮俯下身,在解游迟耳边解说。
“兮儿,你说,我们如此快的动作,打了安定侯一个措手不及,这柳崮山今日,还有没有生机。”
听解游迟这样说,云梦兮忽然明白,为什么解游迟今日方才醒来,便要亲自来到现场。
“柳崮山的罪证确凿,那些兵士皆是他麾下,就算安定侯想要救,也毫无理由。”
“是啊,都是他的麾下。我便是算到他不敢动用不信任的人去做这件事,他也没料到我有此后招,将暗中的弓箭手全数拿下。”
“那夫君在忧虑什么?”云梦兮有些意外。
“免死金牌。”
“柳家哪来的免死金牌?”
云梦兮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这让解游迟不免心中有了一些疑惑。
他在疑惑,云梦兮对免死金牌的反应,过于大了。
发现解游迟看自己的眼神,云梦兮立刻调适自己的心绪。
“我是说,免死金牌必须是为国立下汗马功劳之人才能获得无上荣耀。”云梦兮说道这里,微微一顿,就犹如梦中的解游迟,“即使是我的父亲,也无此殊荣。”
“除了免死金牌,尚有两物可以救他。”解游迟的视线再一次看向刑场。
云梦兮仔细想了一想,这才说道:“一则是夫君手中圣上的御令。”
至于第二种,云梦兮一时间想不到。
“早在圣上登基之前,还是太子妃的皇后曾经立下大功。”
“那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
“三十年。”
云梦兮真的愣住了,三十年前,别说解游迟还没出生,就连陆昊空也不过是黄口小儿。
看云梦兮呆愣的模样,解游迟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兮儿猜不透我是如何得知?”
看解游迟的神情,云梦兮逐渐回过神来:“是圣上透露的?”
“夫人果真冰雪聪明,一点就通。”
解游迟的夸奖,让云梦兮有些脸红,她连忙转移话题道:“那究竟是什么?”
“你马上就可以看到了。”
解游迟那么一说,云梦兮立刻不安了起来,她半蹲下身,握住了解游迟的手臂道:“那,柳崮山岂不是能逃脱厄运?”
“我岂会让他活命。”解游迟偏过头,看着云梦兮,“今日这出戏,定会让所有的人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