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京兆尹刘茂德站了起来。
云梦兮只见他拿起令箭,又看了看天空,高呼了一声:“时辰已到,斩。”
孔武有力的刽子手,一把拉过被套着黑色头套,身着死囚服饰之人,推搡着送至铡刀之下。
半人长的铡刀,麻绳逐渐被拉起。
突然,整齐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尖细的嗓音连连高呼:“都闪开,皇后驾到。”
兵士与内侍不断驱赶民众。
皇后的车驾之旁,跟着的正是身着官服的安定侯。
解游迟见到这一幕,淡淡地道了一句:“来了。”
云梦兮心头一紧,却见解游迟抬眸看着自己。
“有劳夫人,我们也该去会一会皇后娘娘了。”
云梦兮忧心至极忍不住环住了解游迟的肩头,然而她只是低喃了一句:“夫君……”
第47章 刺史大人竟然惧内
皇后驾到, 不仅围观的民众必须下跪恭迎,就连在场的大小官员,兵士, 刽子手也是同样。
行刑不得已只能被耽误了。
刘茂德见此情景,提着衣摆, 快步走了过来。
“臣,刘茂德恭迎凤驾, 不知皇后娘娘突然驾临,有何指示。”
刘茂德心里七上八下,要说, 他这个人胆小怕事, 在官场之中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 可以说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
但这一次, 再傻的人也知道, 皇帝与皇后,那肯定是选择皇帝。
这也是他从一开始,明白事态的重要性后, 果断选择了站在解游迟这边。
毕竟, 解游迟代表的就是天意。
“执金吾柳崮山多年来尽忠职守,本宫已经查实了,此次事件, 他是遭人蒙蔽,虽说是有罪, 但罪不至死。”
皇后的声音自车驾之内传来,随后,众人便见仪态万千的一国之母,缓缓地步出车辇, 一步步走向断头台。
刘茂德听着皇后的话,不仅背脊冒汗,如果可以,他宁愿选择不监斩。
做什么不好,要和皇后作对!
当然,赶鸭子上架的刘茂德此刻也无处可去,只能公事公办。
“皇后圣明,但……这是圣上裁决,下官也是秉公办理,这人……下官不敢放。”
皇后没有让刘茂德起身,他只能跪在原地,回转身看着屹立在他身前的凤影。
“不敢放,刘茂德,你可识得此物。”皇后注视着依旧跪地的京兆尹,随后缓缓地扬起手中的东西。
刘茂德抬头一看,皇后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一把金光璀璨的匕首。
“这!”刘茂德心思百转千回,这也叫他太难做了。
“先帝金刀在此,有如先帝亲临。”
顿时,在场众人纷纷磕头,局面瞬间陷入僵局。
“当年本宫救驾有功,得先帝御赐随身金刀,先帝有言,此金刀可赦免一切死罪,刘茂德。”皇后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京兆尹,“现在,你敢不敢放。”
刘茂德顿时抬起头,看着眼神犀利的皇后,心中不免有些意外。
先帝金刀虽然可赦免一切死罪,但,机会只有一次。
而皇后竟然给了柳崮山,这未免也太过奇怪了。
柳崮山有这么大的面子?
刘茂德不由得看向铡刀之下那个人。
也就在这时候,一阵轮轴滚动的声音,吸引了皇后的注意力。
众人循声看去,便瞧见云梦兮推着解游迟缓步而来。
轮椅之中的解游迟,一派风雅之气,银色的狐裘大氅之中,依稀可见翠绿色的镂空荔枝纹深衣。
见到皇后凤驾,解游迟抬手按住了轮轴,云梦兮便自他身后走出。
“臣女悦华,见过皇后娘娘。”云梦兮俯身行礼之时,秋风拂过,发丝轻扬。
璨若流星的眼眸波光盈盈,只是一瞬,她的视线就又回到了解游迟的身上。
在场之人见此一幕,不免深吸一口气。
解游迟同时抱拳颔首:“臣,参见皇后娘娘。”
见解游迟出现,刘茂德莫名吁出一口气,而皇后则微微眯了眯眼。
一旁的安定侯解向明神色不明,只是一直看着解游迟。
礼毕,解游迟依旧靠着椅背,双手轻抚着膝头的暖手炉。
“刘大人,皇后娘娘既然有先帝金刀在手,那这人,你是动不得了。”解游迟看着刘茂德,眼神之中满是笑意,而后才转向皇后,“就不知,皇后娘娘是真要用这先帝金刀,去救一个为祸苍生,罪大恶极之人吗?”
皇后缓缓地回过身,俯视着解游迟。
解游迟的神情依旧温文如水,微微仰着头,看着一国之母。
“此案另有隐情,本宫自然不能让柳崮山死的不明不白。”皇后眸中皆是审度之意。
解游迟轻笑了一声,随后才对刘茂德说道:“既然如此,刘大人,还不赶紧接下先帝金刀,否则,你要担下这私放死囚的罪责吗?”
刘茂德顿时神情一凛,膝行至皇后身前高呼:“恭迎先帝圣驾。”
皇后心中有疑却不知究竟哪里有问题,只能回过头,将手中的先帝金刀交给刘茂德。
一见刘茂德收下金刀,安定侯随行的兵士立刻上前,将铡刀之下的男人救出。
云梦兮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想到,解游迟之前说过,柳崮山是绝对活不了的。
那这样看来……
就在这个时候,低眉垂眸的解游迟又开口了。
“杀人无数,罪犯滔天,得先帝金刀赦免死罪,你还不赶紧谢过皇后圣恩?”
说着,解游迟抬起眼眸,注视着刑场之上,那名刚被救下来的男人。
就在男人头上的黑色布袋被取走以后,众人不免惊呼起来。
这哪里是执金吾柳崮山?
这分明就是前段时日闹得北祈国沸沸扬扬的采花大盗。此人作恶多端,不仅奸淫妇女,更为了得手,杀害无辜之人。
据闻,这是追捕了近两年才好不容易抓住的罪恶之徒。
如今……
一瞬间,群情激昂。
“不能放,皇后娘娘,这个祸害不能放!”
“没错,此人罪大恶极,杀人无数,多少娘家女子毁在他的手上。”
“不能放,绝对不能放!”
这一下,就连云梦兮都震惊了。
她猜想,柳崮山应该是被解游迟掉包了,在其他地方秘密处决。
可这真的要放了一个如此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吗?
也就在这个时候,早一步回过神的安定侯,怒而拔刀,在那人犯还未开口谢恩之时,手起刀落。
众人一阵惊呼。
皇后慌乱无措地后退数步。
人头咕溜溜地滚落在地。
安定侯气急败坏地眼神直射解游迟:“好,真是好的很,柳崮山到底被你藏在哪里!”
解游迟丝毫不畏惧,依旧看着安定侯。
看了有片刻之后,他才转头看向一旁的皇后。
“骞之听闻,先帝金刀可豁免任何死罪,但……也只有一次机会。”解游迟说着,微微一顿,摸出帕子掩唇轻咳,而后才道,“莫非,皇后还想收回先帝金刀。”
“不亏是圣上的左膀右臂,本宫输得心服口服。”皇后已经回过身,神色也变得颇为平静,“本宫只是想问你,柳崮山的下落。”
解游迟仰头看了看,这才说道:“午时三刻已过,该死的人,自然是活不了了。”
得到答案,皇后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怒意。
良久,才甩袖离去。
安定侯怒不可遏,却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解游迟做什么。
见皇后车驾起行,云梦兮这才松了一口气,俯身去看解游迟。
刘茂德捧着先帝金刀也立刻走了过来:“解大人,你还好吧!”
解游迟收了手中的帕子,神色镇定道:“今日,有劳刘大人了。”
“解大人说哪里话,刘某对解大人的布局深感佩服。”刘茂德的视线不由得看向渐行渐远的皇后车驾,“只不过,刘某好奇,解大人如何得知,皇后会用先帝金刀救人。”
云梦兮听到这里,也是流露出好奇的眼神。
先帝金刀得来不易,而且唯有一次救命的机会,皇后竟然用在柳崮山身上,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解游迟看着云梦兮求知若渴的眼神,也不再卖关子:“很简单,第一,皇后不认为自己可能用到先帝金刀救命,第二,柳崮山的价值。”
刘茂德听得茫然。
但云梦兮却听出了门道。
“夫君是说,柳玉茹一死,安定侯无法把控柳玉航,也就不能操控柳家。故此,他说服了皇后用先帝金刀救下柳崮山,这样,柳家就可以继续为他们所用。”
刘茂德总算是听明白了,他连连点头道:“刘某明白了,就算柳崮山没了执金吾的身份,但他在京中多年,对于京机要务,皇城内外的熟悉度无人可及。甚至,他的人脉也可以为皇后所用。”
解游迟并没回答,他看了看刘茂德。
后者说着说着,神色越发惊异起来。
“解,解大人……莫非,皇后她……”
解游迟淡淡地扫了一眼刘茂德,这一眼,顿时让刘大人收了声音。
“刘某慎言……”刘茂德大汗淋淋,立刻三缄其口,“解大人,刘某还要进宫面圣,就先告辞了。”
解游迟颔首示意,之后视线才落到云梦兮的身上。
看着解游迟掩饰不住的疲惫,云梦兮立刻替他拢了拢狐裘大氅,这才道:“不准反对,事情既然告一段落,那就随我回去。”
解游迟轻轻地握住云梦兮的手,眼眸之中柔情似水:“都听兮儿你的。”
此时,解游迟的马车也缓缓地停在他的身后。
阿诚自车上下来,来到解游迟身边时,俯身行礼:“属下陪同卫王与德顺公公,已经亲手处决了柳崮山。”
到这一刻解游迟才真正松了一口气,精神力一散,顿时人也坐不住了。
很快,在场众人便瞧着解游迟的马车缓缓而行。
不少人的视线似乎还留恋在云梦兮方才所站的位置。
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
“哎,想不到,刺史大人竟然惧内。”
“我看,刺史大人可是个惜花人。”
“再惜花又有什么用?”
“说的也是,可惜了县主这样的绝代佳人。”
“要说,如果我的夫人能有悦华县主一半美貌,那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第48章 夫君,你怕我吗?
议论声传入了云梦兮的耳中, 听着是颇为尴尬。
解游迟上了车便阖上眼眸小憩,只是,他的手依旧舍不得松开, 紧紧地与云梦兮的十指交缠。
马车行进的踢踏声入耳,没听见云梦兮的声音, 令解游迟不由得睁开双眼。
见云梦兮垂着眉眼,纤长的眼睫微微低垂, 如静静蛰伏的鸦羽。
她的肤质通透,像是蕴含着清透地圣光。
无怪乎,那一日, 众人会直呼神女降世。
解游迟看了良久, 这才轻呼了一句:“兮儿, 想什么呢?”
一听解游迟叫自己, 云梦兮就已经回过神, 可一想到方才听见的那些闲言碎语,忍不住脸颊绯红。
“没,没什么。”
看云梦兮这个模样, 解游迟便有了一些猜测:“可是, 听见了什么。”
解游迟的声音十分温润,给人一种循循善诱的感觉。
这让云梦兮一瞬间都有见到了自己师父的错觉。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思及他此时不过还没满二十四岁。
明明很年轻, 却因为一生经历迫使他早早地成长起来。
想起这些,想起因为这些, 才会使得解游迟病体孱弱,难以痊愈,她就心酸不已。
所以,云梦兮决定。
“是呀, 我听见他们在议论。”云梦兮想了想刚才听见的那些,不免也好奇起来,“他们说,夫君你……惧内。”
解游迟预计到应该和自己有关。
他本以为,这些人会说,神女一般的云梦兮却嫁给他这样残弱之人,那简直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没想到的是。
惧内!
解游迟的神情立时三刻变了。
他复杂的神情却让云梦兮更是好奇了,她忍不住俯身,这个动作直接拉进了她和解游迟之间的距离。
“夫君,那……你怕我吗?”
云梦兮的手,轻抚着解游迟的胸口,她的气息一瞬间夺走了解游迟的思绪。
“我……”解游迟咽了咽口水。
还真的开始仔细思考起来。
方才,乍一听之下,心中有些许怒意。
然而,很快,这种怒意就消散了。
虽然自古以来,男子为夫那便是女子的天,为父则是一家之主。
可他并非在寻常人家成长,他在无垢楼所见到的可以说是千奇百怪的夫妻相处模式。
远的不说,就拿阿诚和张玲夫妻来说。
他也不是一次见到拿着锅铲的张玲对着阿诚大呼小叫。
最初他颇为震惊,而后逐渐明白,与男子来说,能得一生所求的女子,便是抛却一些大丈夫的气概又如何。
所以,解游迟说出了自己的回答:“怕。不过,为夫怕兮儿那不是天经地义的?”
云梦兮听见解游迟怕自己,第一反应是他怕自己的武功。
可解游迟下一句话,却让她不免深思起来。
看云梦兮不说话,解游迟开始忧心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