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块“啪”一声在他的刀下被轻易砍成了两半,尘灰飞扬,疯子眼睛都熬成黑朱色,走得不快但身手了得,用刀刃往下一抵竟然整个人就飞身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落在了赵长翎面前,挡了她的去路。
这一刻赵长翎脑袋“唰”一声空白了起来,眼睛黑白分明处倒映出了一张沾满污血的英俊面容,提着刀在身后划拉出一条血痕,一瘸一瘸地朝她走近,看他那神情简直想将她生吞活剥了。
“殿...殿下您不能...”那一刻她竟然忘记了怀中的杀手锏,只怔怔地仰头望着他,忘记了逃。
“殿下!!住手!!那是皇子妃啊!”李公公的声音出现在了后方。
这时,闵天澈的几名身手了得的护卫陆凛等人也带了绳索过来,一人一手拽住了他,赵长翎得以脱困,李公公立马就将吓得呆住的她拽了开来。
那方那几人立马就来了一场恶斗,一个路都走不稳当的疯子,和几个一等一能打的护卫,看着那几个武夫实力也是不差的,可大概是疯男人的招式过于疯狂狠辣,没几招下来护卫们包括陆凛在内全都挂了伤退了下来。
“李公公...殿下他...他不是双腿废了,不能走的吗?”赵长翎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疑问,却不知道从哪个问题开始问起。
李公公拽着她一边逃跑,一边自己也困惑不已:“殿下他...殿下的脚奴才晚些才跟您详说,皇子妃您可知道殿下他今天除了进宫见皇上外,是不是又受了什么刺激呀?殿下他的病明明在两年前,大夫就说好了呀...”
赵长翎这下才恍然,原来闵天澈每日申时二刻不许人靠近,自己独自待着,就连李公公也不知道他会发疯。
在她没来之前,他应该是独自一个咬紧牙关忍耐着的吧。
今天虽说时辰晚了没来得及上绳捆绑,但这般的失控实在跟平日的他相差不止毫厘。
赵长翎正想着当头,那把带血的刀刃就横在了李公公跟前。
李公公咬了咬牙,伸手一把将身后的赵长翎推得老远,“皇子妃!快逃呀!逃!!”
赵长翎怔怔地看着,那男人眼里近乎凄狂的血色,她突然有了一种李公公活不了的感觉。
“闵天澈!”
赵长翎拾了一把石子,朝疯男人砸过去。
石子划过他的脸颊,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然后击落到刃面上,发出“哐”的一声响。
疯子那双沾血的兽眼朝她望了过来。
赵长翎掀开怀里的衣服,望了一眼藏在里头鼓起的竹笼子,笼子里躺着一只通身雪色毛绒的碧眼猫儿,猫儿耳朵里藏了一根幼细的银针,这是缕衣找医馆里的大夫学来的,只要在这处穴位给猫儿施针,猫儿的叫声便发不出,便可以放心地在皇子府里收留这只可怜的流浪猫了。
可这时候长翎要把这根银针拔掉。
银针一经拔掉,猫儿细软娇嗲的声音响起,那边持刀转换目标正朝长翎劈来的疯子,突然停顿下来,带着点不清醒戾气的眼神迷惑了起来。
等听清楚是猫叫声时,丝丝缕缕的惧意形同那啃咬皮肉的火蚂蚁,正一点一点啃噬掉闵天澈最后绷着的一根弦。
赵长翎打开了笼子,将雪绒绒的猫儿揣在了她的敞着的胸襟里。
“对不起,妙儿,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赵长翎歉疚地低头同猫儿说完,就伸手环在猫儿四周,一步一步小心地走近闵天澈,时刻准备着若是这招不好用立马就将妙儿扔开,避开疯子的刀。
“喵~”
碧绿色泛着荧光的猫儿乖巧地趴在长翎胸膛,搭出一只雪绒毛掌肉粉嫩的爪子。
闵天澈突然“哐当”一声掉了大刀,双腿发虚一软,像面条似的无力地摔趴在地,此时眼里只剩下漫无边际的惊恐。
第18章 妙
在赵长翎从怀里掏出小猫之时,李公公看得心惊胆寒。
殿下打自十岁从东昭国被送回来,只有他知道,他不能让猫靠近。所以皇子府才会禁止奴才们养猫,还会在府外放大量捕猫的兽夹,防止野猫闯入府里。
并没有人知道,其实是殿下惧猫,而不是什么防止野猫进来偷食。
“皇子妃...殿下...”
李公公一会儿看看触犯了殿下禁忌的皇子妃,一会儿看看吓得瘫软在地,脸色煞白的六皇子,一时间不知该先劝她,还是去拉他。想到殿下醒来可能最不愿意让人知道他惧猫这件事,慌忙转身过去,让陆凛等人先行撤退。
赵长翎默默将地上的刀踢远了一些。
“殿下,妙儿它最乖了,您要不要摸摸?”看着吓得发虚的疯六,赵长翎不禁起了促狭之心,一想到刚才一院子的人都被他折腾得够呛,就忍不住想逗弄一下,抱着小妙儿蹲在了闵天澈旁边。
奇怪的是失去了疯劲的疯子,双腿竟又成了一双废腿,软得直立不起来,俊逸出色的面容露出了前所未见过的恐慌。
“喵——”
小白猫似乎对疯子颇有好感,不等长翎拉住,就先一步从她怀里跳了下去,扒拉到闵天澈的衣襟去,一双雪色爪子踩在他肩膀上,仰起头去舔他脸上的血。
赵长翎好笑地看着他低头正对着下方的小猫崽,两颗黑眼珠汇聚一处渐渐缩小到近乎看不见。
“喵?”妙儿舔了舔爪子,见他正盯着它看,亲人地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舔了他鼻尖一下。
谁知道就是舔的这一下,闵天澈彻底崩溃了,神智清醒了起来,开始会喊她的名字。
“赵...长翎!!快点弄开它!弄开它!!”
“才不呢,我也怕猫。”赵长翎轻松地将手背在后方,颊边旋出梨涡深深。
“赶紧弄开它!!弄开它!!!”
六殿下吓得花容失色,身子竟真的止不住抖颤起来。
约莫是觉得他的样子可怜,赵长翎也放弃了继续逗弄他的念头,立马就俯身将小白猫抱了起来。
正当她摸着小猫儿的脑袋抚慰时,地上的男人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她...倒真没见过这么怕猫的人,还是个杀起人来眼睛不眨的神经病。
闵天澈被扛了回寝屋,由大夫好生检查起伤势。
赵长翎因为怕疯六子醒来后找她清算,也得装出关心的模样站在外间等他醒来。
“六殿下身上到处是刀伤,应该是病发时神志不清误伤自己的。看这伤的程度,那院里好大部分的血迹应该都是来自殿下自己的。”
大夫给闵天澈检查伤势后得出结论。
李公公又找来陆凛问清楚殿下今日在宫里的事情。
皇上对双方的判决都知道了,至于皇上单独找殿下谈话的内容只能殿下自己知道,所以陆凛就把出宫途中遇到贵妃娘娘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李公公露出复杂的神情。
“贵妃娘娘这么多年来,还是那样。即便真的恨殿下,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当时那场也只不过意外,再说了,殿下自幼代替七殿下前往东昭,为了万顺国也吃了不少苦头呀,害了这样的病,她稍稍尽些母亲的职责,给殿下一点关怀,也不至于如此...”
陆凛在旁边听着,嘴皮动了动,很想提醒李公公不能说宫里娘娘坏话,但想了想,就又作罢了。
李公公送走了大夫,在屏风处看见抱着猫儿的皇子妃,这会才分出功夫来同她说话。
“皇子妃,殿下对猫毛过敏不适,府内不许养猫的,您...不知道吗?”李公公斟酌了言辞对赵长翎道。
赵长翎低头摸着猫儿的脑袋,心想才不是过敏呢,有人已经将疯六子的事情都告诉她了,一切一切,包括他的喜恶弱点。刚才怀揣猫的那会,直视疯子的眼神大概还会疑惑不确定,但见他真的怕猫之后,就对那人说的一切的真确性深信不疑了。
“抱歉,我不知道。”赵长翎微笑道:“那就劳烦李公公帮我将妙儿带回去给缕衣,至于妙儿日后的去处,公公不用担心,等殿下醒来,我自然会与他商量的,实在不行就送人。”
其实小妙儿是之前长翎在府外的捕猫器里捡回来的,捡回的时候它浑身雪绒的毛都被伤口处的血染红了,奄奄一息,然后她就想起来那人曾经跟她说过:他哥最怕猫了。
把妙儿救回来,一方面是看这小猫崽可怜,一方面是想着日后若真的制不住这疯子,兴许妙儿能救她一命。
所以今天刚开始疯六把刀砍向她时,因为不确定,她也不舍得把妙儿放出来,后来是怕李公公真会死于疯子刀下,才不得不孤注一掷,打算关键时刻若不行,扔掉妙儿自己挨那一刀的。
没想到,妙儿是真的妙啊!
李公公要过去善后,忙着去堵那几个奴才的口。殿下已经被皇上软禁,若然还有什么传了出去,说不定直接就把殿下关到城外疯人塔去了。
此时闵天澈双手双腿都已经用绳索捆绑,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由赵长翎暂时照看着。
赵长翎坐在踏脚边,刚才书房门口散落的琉璃珠子已经被她逐一捡回来,现下她一边串着珠子,一边不时地看看躺床上的男人是否有动静。
这个疯子,安静下来的时候看着倒是养眼,只要一疯,那疯狂的模样...虽然依然俊朗,却能把人给吓死。
长翎想起刚才好几个惊险的时刻,扪着胸口心有余悸地狂跳。
闵天澈醒来的时候,手上捆绑的绳索已经解了,一串晶莹透亮的琉璃珠串缠在他的手腕上,一阵飘香的红薯味飘了过来。
“殿下,您醒来啦?”赵长翎赶紧将手里吃到一半的红薯放进了怀中,然后赶紧去推开他额头上的湿帕子。
“嗯,好像不怎么烫了,殿下,您要不要吃点东西?您昨天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呢。”
赵长翎是早上一早起来,早膳都没来得及吃就过来了,昨晚自然是李公公守的夜,她这只一天黑就昏睡的鸡是不可能照顾人一整夜的。
“红薯好不好?缕衣烤的,这根我没吃过,可香啦!”长翎掏出怀里另外一条红薯,还热乎着呢,放在身上可暖和了。
闵天澈还是觉得她颊边的酒窝晃眼得紧,把头别过去,骄傲道:“不吃。”
随即他两手撑着床沿坐起,捡起了床边的小铜炉往对边的窗户“哐”一声砸去。
牖窗上的糊纸被铜炉砸得洞开,冷风吹进来的同时,窗外成排蹲在墙角的奴仆也心惊胆颤地望了过来,人人手中都有一根赵长翎的红薯。
呵,果然。闵天澈心里冷笑道。
随后,他又啪一声沉沉地躺回床上,背过身去懒得看赵长翎。
长翎暗道,这人真别扭。
尔后,李公公终于将熬得稀烂软糯的粥端了上来。
李公公一边给闵天澈盛粥,一边转头过来笑着问长翎:“皇子妃,红薯配粥更好吃,您要不要来一碗?”
闵天澈冷冷地瞥了赵长翎一眼,哼声道:“你若敢把本宫的粥分给她,本宫就不喝了。”
赵长翎本来想笑着说喝,但不想李公公为难,就摇摇头道:“公公,我不要。对了,我还要赶紧回去收拾妙儿的东西,既然殿下醒来,那我先走了。”
闵天澈喝着碗里的粥,突然将她叫停。
“过来。”兴许昨天折腾得狠了,他此时的嗓音听起来依然虚弱哑沉。
长翎不敢得罪疯子,只得乖乖地过去。
随后闵天澈将缠在腕边的琉璃珠串一圈一圈缠回赵长翎手中,道:
“本来想送给月娴的,没得机会,赏你了。”
第19章 我相信
“姑娘,真的要送走妙儿吗?就不能留下吗?”缕衣抚摸着怀里正揩蹭她撒娇的妙儿,失望道。
长翎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是早上没看到六皇子的表情,我才刚提到‘猫’字,他好像就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一样,妙儿送人了也好,不必留在府里省得日夜担心那疯子会否拿刀来砍。”
“可是可是...殿下他既然怕猫,不会敢来杀妙儿的,我们继续封住妙儿穴道,瞒着别人偷偷养呀。”缕衣死命搂着妙儿,都难过得快哭了。
“没用的。”长翎叹息道,“那疯子不敢,难道他就不会叫人偷偷往妙儿吃的东西里下毒?而且,皇子府如今封了,皇上的人成天守在外边,我们每次出去都得找到何时合规的理由再去申请,申请了也不一定能通过,这样的话,就连将妙儿养到后山定时喂食都不能了,等批准下来,妙儿不得饿死?”
“缕衣,算了,我们给妙儿找个好人家吧。”
“可是...奴婢听说现在藁城的人都兴吃猫肉,奴婢是怕...”说到这里,缕衣低头看了看妙儿,眼眶都红了。
“没事,咱们给妙儿选主人时,谨慎些吧。”长翎心里也有些忐忑。
小时候在洛城,乡下贫瘠地方,猫都是每家每户养着抓老鼠用的,甚少人吃猫肉,而且猫肉可是酸的,不好吃。
但来到藁城还真是怪,不少人竟兴起了吃猫,一只只用从淮南运来的荔枝柴烤得像烤鸭似的猫还经常能在一些高档些的食肆里看到。
赵长翎的出府申请被驳回来,一位高瘦面颊凹陷,面容刻薄的带刀的指挥使身穿红大褂来到她跟前。
他是负责统领镇守城西皇子府的指挥使,冯志山。
“皇子妃,您身份尊贵,又是后宅妇人,实在不宜在外抛头脸,寻个猫主而已,交给属下吧。”
赵长翎腹诽,都落到这么破落的皇子府里了,还尊贵呢...
没有办法,只能等待这个冯指挥使把收养的猫主寻来。
冯指挥使效率倒有,不一会就找来三个有意向收留妙儿的主人。
一个是衣着华贵,颠着肚子很有福相的中年男人,一看他笑得慈祥,又富贵有闲的样子,一定是有大把闲余时间所以想养只猫打发打发,定能每日有鱼有肉,将妙儿养得肥肥白白。
赵长翎满意地点了点头,可旁边的缕衣连脸色都变了。
她忙拽住主子衣角,在她耳边小声道:“姑娘,这人就是拾禄楼的老板元一!”
拾禄楼是啥地方?拾禄楼是城东的靠荔枝柴烤乳猫出名的!
长翎青了脸,挥袖:“这个人不行,淘汰了!”
随后进来的是一个抱着一位小少爷的乳娘装扮的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