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子里的筋“嘣”的一声断掉,瞬间就明白过来周朔的意思。
但她不是那个意思啊!她并非是在馋他身子,只是想与他说伤疤的事情!
她伸手捂住脸颊,滚烫的脸上,绯红与他,如出一辙。
周朔朝着她走来,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在其中,阴影铺下,头顶传来他沉沉的声音:“宋姑娘,我也极为喜欢满意。”
话语落入耳中,宋青婵心尖骤然一动。
他炽热又坦荡,一次又一次,撞动她的悸动与心跳。
她娇怯低头,没有再问他的过去,那些事情,好像也并非那般重要。
只要是他便好。
日头高挂,将至午时。
两个人很快就回了宋家,开门之时,恰好是碰到隔壁的沈家婶子出门倒水,一下就看到了宋青婵和周朔,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宋、宋青婵竟然带男人回家?!
再看那个男人,沈家婶子慢慢记起来,不就是宋老爹昏厥那天帮了宋青婵的人吗!
怪不得、怪不得!她那天就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猫腻,果真如此!此时,沈家婶子愈发的庆幸自己眼睛雪亮,才没有让沈俊良误入歧途。
沈家婶子操着手,扬声冷嘲热讽:“哟,青婵啊,这是不打算装了?光天化日的竟然就把男人带回家了,呸,真不要脸!就该让俊良来看看你的真面目!”
宋青婵淡淡抿了下唇瓣,头也没抬,将门打开。
周朔却皱紧眉头,朝着妇人冷冷瞥去,他不笑时就已经足够吓人,如今冷眼看去,眉峰上的刀疤狰狞,阴沉可怖,只一眼就已经把沈家婶子吓破胆子。
察觉到他的不快,宋青婵怕他会关心则乱,做出什么事情来,便往他的身前挡了下,神情淡漠看了一眼已经吓青脸的沈家婶子。
“婶子,咱们好歹是邻居一场,有些话我还是想要提醒您一句。”她轻声说,好像是与平常时候没有异常,但周朔对她有些了解,能发觉她语气和神态之中的冷意,她冷声道:“听闻最近沈大哥在和隔壁村的张家姑娘议亲?”
在周朔冷硬骇人的眼神里,沈家婶子腿软,却依旧强作镇定,“关你什么事?你这样的女人……”她看了眼周朔,他紧握成拳,凶煞吓人,无端的,沈家婶子的语气弱势起来:“你这种女人休想进我沈家大门,与谁议亲也不关你的事!”
宋青婵不恼怒,淡淡笑了下,眼中却并无笑意,“我只是好心想要提醒婶子一番,那位张姑娘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还请再思量一番吧。”
沈家婶子不屑嗤笑一声,她实在是怕周朔得紧,也不想与宋青婵多说话,转身就进了自家的院子里。
宋青婵也推开宋家院门,嘎吱一声打开。
“周公子,莫要管她,进来吧。”宋青婵温软的声音响起,周朔才冷脸收回目光。
片刻功夫,隔壁传来了妇人哀嚎的声音来:“没天理啊!宋青婵带了野汉子回来,还想要打我呢!”
一声声的,听的人眉头蹙紧。
等沈家婶子嚎得累了,也就歇了声。
“你方才拦着我作甚?那等妇人,嘴上没有一句好话,若非是你拦着……”周朔向来是脾气好,但是这样的情况下,他怒火中烧,脸色冷硬难看,属实吓人。
宋青婵瞧见他这副模样,轻声笑了下,并不怵他,“若不是我拦着,公子还能如何?”
“我……”周朔握紧拳头。
“莫不是还想要上去对她大打出手?”她将放了野生菌的竹篮置于井边,笃定摇头,“公子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坐在井边,打了一盆水出来开始洗野生菌,垂着头与眉眼,只露出一个光洁漂亮的额头,微微抬眼间,能看到她纤长上卷的睫毛,长睫下的眼眸究竟多么妩媚多情,周朔都见识过。
从她脸上,好像始终没有看到一丝恼怒情绪。
周朔无可奈何,挠了挠后脑勺。
确实,如同宋青婵所言,他根本就做不出殴打妇人这种事情来,他这一拳头下去,那个妇人铁定是丢了半条命。
以前他在边陲,从未遇到过这样叽叽歪歪的情况。回东都后,虽然有人嫌弃于他的粗糙莽夫行径,可被他看一眼,那些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像是宋青婵这种情形,他第一次经历,也不知要如何是好。
“说来说去,到底是我蠢钝,不知如何帮你才好。”周朔咬咬牙,“她们说我不打紧,可我不想她们说你的是非!你还那样好心,提醒她那什么姑娘不能招惹!”
宋姑娘就是太善良了!
周朔替她打抱不平,她心情愉悦,轻笑一声,“我哪里有那样好的心肠。”
冰凉的井水浸透手指,她蹲下身开始清洗起野生菌,一边说:“原本她们随便说说也就罢了,我并不在乎她们如何,可没想到那次,”她手上一紧,“她们竟然到了我家来说那样难听的话,险些害死我阿爹,我如何能原谅。”
他怔楞住,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宋青婵。
他后来想要回去替她讨回公道,后面却被她拦住了。
难道宋姑娘一直都没打算吃下这个亏?
想想也是,经历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
不说清楚明白,周朔一根筋,必然是理不明白其中的纠葛,宋青婵继续说道:“村上谣言遍布,四处闲话者,不过是些无知妇孺,将这些事当做是饭后闲谈笑柄。真正让人痛恨的,还是故意为之造谣是非的人,公子可知道这个人是谁?”
周朔迷茫摇摇头,“姑娘早就知道?”
“我一开始也想不明白,还以为真的是自己太过招摇,全然是我自己的错。那时候,我还会被谣言气得痛哭流涕,哭着回家又不想要阿爹担心,就假装是自己不愿意读书写字了,这才哭的。”她淡淡叙述,语气毫无波澜,也听不出她的情绪,“后来我就想明白了许多,清者自清,我未曾做过那些事,也不必感到自卑。跳脱而出,方能看得清楚明白,也自然能看清楚,究竟是谁想要陷害我。”
周朔背着手,站在她的身侧,在她平静的语气里,恼意上头。
他攥紧手,“是何人?”
即便是他这样的莽夫,也知道言语伤人,不亚于刀刃!这样故意为之的人,更是在害人!
“我今日不是与沈家婶子说了吗,是张姑娘啊。”她仰起头,无辜朝着周朔笑了下,“沈家婶子向来不喜欢我,现在听我这样说起,肯定是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张姑娘迎进家门了。”
她轻嗤,低头继续洗菜。
隔壁村的张家姑娘心悦沈俊良已久,两个人本来都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所以张姑娘特地让人去沈家问了一次。谁知被沈俊良赶出门去,还说这辈子只宋青婵不娶。
于是张姑娘就对宋青婵怀恨在心,也一直没放弃要嫁给沈俊良的念头,偶然间发现流氓沈三经常趴在墙头上偷看调戏宋青婵,她才开始四处散布谣言。
乡野村妇,大多蒙昧,张姑娘只要随口一说,不用三天,满村都会是宋青婵的谣言。
一而再再而三,宋青婵的“清白”就没了。
这一切,她都看得明明白白。
听完宋青婵所言,周朔恍然大悟,“恶人自有恶人磨,宋姑娘是想要张姑娘嫁进沈家后,婆媳两个人互相磋磨?”
沈家婶子也不是好相与的。
张姑娘也不是个善茬。
就看那两个人,谁先磨死谁了。
“正是如此,我从中稍稍推波助澜,让张姑娘早日达成心愿。”
只是这心愿是另外一个火坑,她要亲眼看着张姑娘往里跳。
有沈家婶子和张姑娘在,日后沈家怕是再无宁静之日了。
手中的菜已经洗净,宋青婵通通放进木盆子里,纤细雪白的手上,沾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看着她的手,周朔忽的想起今日握着她手的感觉,心猿意马,喉结滑动。
夏天里的燥热升腾而起,他又有些不敢看她,别开头由心道了句:“宋姑娘好生厉害,倒是都不需要我了。”
她站起身,袅娜身姿弧线分明,微风徐徐,吹得裙摆微扬,连同她身上幽香,都一并裹挟在了风中。她清浅一笑,伸手撩拨着落在脸颊旁边的发丝。
“不,我需要公子。是公子在我孤立无援之时,站在我的面前,将我扶起,重新前行,公子是我极为在乎之人。”她听着周朔言语之中的失落说。
但话说出口了,却是变了味儿,好像是她在同他表明心意一样,她自个儿回味一遍,都觉得害羞脸红。
可那字字句句,都是她心中所想,也没有再去多做解释。
她转身抱着木盆进入厨房之中。
周朔愣在原地,目送着她进入厨房中。
心中也是因为她的话颇为动容,这一刻,他格外想要告诉她,日后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孤立无援,他永远会护在她的身边为她撑腰,绝不离弃。
他久未回神,许久才回味过来她说的话。
等等……宋姑娘刚刚还说什么了?她说,他是她在乎之人?!
想到这里,周朔压抑不住嘴角的弧度,猛然朝着厨房的方向看去,窗台大开,窗内美人正在切菜,她在乎自己!
他按捺不住,朝着里面喊了一声:“宋姑娘!你也是我在乎之人!”
她动作一顿,歪头透过窗户朝着他看来,他笑容炽热,笑起来时憨厚老实,却又不失男儿血性与刚强。她笑着“哦”了声,回头继续切着手中腌好的肉,唇角渐渐弯起,内心欢喜显而易见。
就连眸中,也漾着光。
第19章 愿意
长溪村里,炊烟袅袅,笼罩在热腾腾的日头之下。
饭菜香四起,周朔有些饿了,肚子里打了一阵鼓后,他有些坐不住,忍不住起身来往厨房里走去。厨房里本就狭小,他撩开竹帘弯腰进去,逼仄的厨房里显得更加小。
宋青婵刚把五花肉同一些卤料焖进瓦罐,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
回过头一看,周朔正探头朝着锅里看来,她笑了下,说道:“这里面焖了五花肉,同香料一起焖的,一会儿出锅喷香。”她又指了下手边的炉子上的汤锅,“这里面炖了黄豆猪蹄,我已经炖了一个多时辰,一会儿吃的时候,软烂入口。”
肉香四溢,周朔忍不住吞咽。
他重重点了下头,瞥见水桶里的鲤鱼,正是他今日从溪水里捞出来的,他立刻说:“好,你先忙着,我去把这鱼杀了。”
他听宋青婵说了,这条鱼今天也要做。
宋青婵“哎”了声,在看到周朔已经拿起菜刀时止了声,随他去了。
提着桶拿着菜刀去了井边,他经验足,菜刀磨两下就吹毛立断锋利无比,手起刀落,杀鱼不过是呼吸之间就已完毕。
他飞快把鱼清理干净,又给宋青婵送回了厨房里去。
“好了,公子先出去吧,厨房里油烟味重。”宋青婵看着他的大块头说,他站进来,厨房里显得愈发的窄小。
她甚至都在想,日后定然要重新修葺一番,要修一个大些的……
思绪戛然而止,她猛的垂下头,她究竟是在想什么啊,怎么就已经想到了和周朔的日后。到现在为止,两个人的婚事都还没有定下来。
余光瞥去,周朔已经慢吞吞从厨房里出去。
但他并没有闲着,而是寻了把柴刀,开始在院中劈柴。
噼啪声音巨大,让人忽略不了,宋青婵一边煮饭,一边朝着那边看去,男人在太阳底下一刀就将柴火劈断,木屑飞扬。
吓得家中母鸡都不敢四处乱飞,乖乖呆在自己的鸡窝里面。
她一阵恍惚,家里突然出现一个男子——仿佛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空荡荡了无生气的家里,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热烈又有了生气。
一时不察,她竟然怔怔盯着周朔,看了好半天。
到了饭点,饭菜全都做好。
宋青婵将碗筷摆在了堂屋里的桌子上,就叫周朔准备着吃饭:“周公子,先别劈柴了,洗洗手先吃了吧。”
“好!”周朔早就饿了,此时闻见勾人的饭菜香味,根本就忍不住。
他快步走到井边,舀了一瓢凉水往布满汗珠的脸颊上冲洗而来,鬓边的发丝也被井水打湿。
见状,宋青婵递过去一张帕子,周朔自然而然接过道了句:“谢谢宋姑娘。”
“不客气。”她朝着堂屋走去,“周公子,饭已经给你添上了。”
“这就来。”
院子里没了人,两只母鸡才敢试探着出来溜达。
堂屋里凉快,饭菜香得人馋虫直爬,早就空了肚子的周朔,一坐下就狠狠扒了一大口米饭,但是米饭烫嘴,他咽下也不是,吐出来也不好。
“噗嗤。”宋青婵拿着筷子笑出声,递过去一杯金银花温茶,“喝口水。”
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才将那口饭咽下去,周朔才出声:“烫。”
“那慢些吃。”
周朔硬邦邦“嗯”了声,埋下头,却红了脸。
他竟然在宋姑娘面前丢人,本来是准备要好好表现的,他这样子,宋姑娘还会嫁给他吗?周朔对自己很是怀疑。
宋青婵做的都是些家常菜,因为考虑到爱吃肉食的周朔,所以肉食居多,她本以为会剩下不少,但没想到周朔饭量竟然那样大,一顿饭吃完桌上的菜也没剩下多少。
她稍稍有些惊讶。
不过想到他的体格和动作,也就释然了。
宋青婵洗碗,周朔就在院子里将柴火整整齐齐码在了窗台下面,那些柴火,已经够她烧上大半个月。
掀起眼皮朝着小院里看去,看到他忙碌的身影。
整个宋家,好像笼罩在这份平淡的烟火气息之下,她向往,她欣喜。
周朔灵敏察觉到目光,朝着她看过来,两个人顿了顿,他朝着她笑了下,她垂下头来,继续着手上的事情。
下午过后,太阳极大,明晃晃列在头顶,晒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院子里的青梅树叶子,蔫儿得抬不起头来,耷拉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