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在眼里,也有些为他心酸,但不能着急,只能慢慢把话掰碎说清。
你拉了拉他的袖子,道:“坐下再听我说几句?”
你拿出了上课时的语气。
聂时秋没有说话,但不自觉地,就跟着坐回老旧沙发。
你对他道:“你要拿正当理由跟俞老师请假,不然很容易被记成旷课,虽然说学校都希望尽量让所有学生顺利毕业,但违纪太多还是会有被处分的风险。你自己知道,你以前不是太循规蹈矩的学生,从今以后要更努力才行。”
“你要顺顺利利地考上大学,保有清清白白的档案,不管是走助学贷款,还是通过你自己的勤工俭学,努力完成学业,走到社会,重新拥有一个新的起点。”
“只有这样,才有能力把现在一切你不想要的东西甩在身后,一点一点地构建新的生活。”
“如果你为了现在这些让你觉得难堪,羞于启齿的东西去遮遮掩掩,荒废学业,违反校规,万一它们影响到你的未来呢?”
“我说不重要,不是说那些事情给你带来的负面情感不重要,而是它们不能比你的未来更重要。”
“你不想告诉俞老师家里的事,也应该好好让她知道你确实需要请假,也有一些不方便告诉别人的难言之隐。她看起来是一个好老师,或许会给你一点宽限的时间,在可能影响你学业的时候,也会主动提醒你。”
“不是所有人都不可靠的,你偶尔也可以停下来依赖一下别人。虽然这样说有点不自量力,但至少还有一个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聂时秋看向你,恍惚发现,从他认识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是一个无比可靠的人了。
第51章 尝试 每个人的
你见聂时秋的神情渐渐恢复正常, 不再一副“你和他们都一样”的失落,你才轻声道:“而且你也不要太小瞧老师们,像俞老师这么细心的老师, 现在可能已经问到你的情况了。”
聂时秋倒觉得你想的不对:“她不会管我的。”
他初中便是这么上来的,也没见哪个老师多看他一眼, 高中安分许多, 班主任更没关注他的理由。
他倒不怪那些老师, 毕竟事情都是他自己做的,也没有老师非要关注学生到这种细枝末节程度的规矩,他只是觉得你看事情总是那样好, 可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样子。
你早晚会失望的。
你笑了笑,道:“我知道不是所有老师都这样细心,但我觉得俞老师是,你要是不相信,我们就打个赌。”
原本沉重的气氛因为这个打赌的说法变得轻松不少,聂时秋微微笑了,问:“怎么个赌法?”
你说:“要是俞老师自己查到了你的情况,你不能再撒谎,要好好和她谈, 在请她帮你保密的前提下,接受她的帮助。”
聂时秋怔了怔, 到底没反驳,只问:“如果你输了呢?”
你眉毛一挑, 道:“如果过两天俞老师还是没查出来, 那就由我来为你编一个合适的托词,争取让俞老师对这次的事情不再计较。”
其实还是帮他解决问题。
因为他不愿对师长坦诚,于是你想出这样的赌约。
聂时秋或许不聪明, 可他不至于愚钝到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他看向你,说不出一个“不好”,于是只能老老实实地低头,道:“好,我和你赌。”
你笑起来,道:“那这件事先放一边,我们来定一下你这段时间的计划吧。”
“啊?”聂时秋一下有些发懵。
你不客气道:“你因为一言不发闹失踪,以及不回消息的行为,已经失去你师父我的信任,所以我要听你这段时间的详细计划,各个时间节点都要标出来。”
怎么就成师父了?
聂时秋在心里暗暗吐槽,面上却是渐渐轻松的神情:“你说的是什么计划?”
你拿出手机,打开便签,对他道:“你现在每天时间怎么安排?”
聂时秋顿了顿,又觉得在你跟前好像该掉的皮都掉了,苦笑一声,便不再隐瞒:“我最近其实没有在打工,除却回家做饭以外,大多数时间都在医院陪护。”
你将这点记下,又尽量公事公办地问:“你陪护的时候需要做很多事吗?”
你不带好奇的语气让聂时秋说起话来更为轻松:“也还好,他大多数时候都在睡,用药的事情也有医生护士盯着。我只要在他醒来的时候给他带点水,扶他去一些地方就是。”
他其实不用一直待在医院的,可他也没法去学校,毕竟他不能从学校里时不时地离开,那样会比直接旷课更为显眼。既然去不了学校,那待在家里和待在医院没有区别,他便一直坐在医院。
他没有告诉你,看着聂呈床头的仪器规律作响时,他心里既快意又惧怕。看啊,曾经多么不可一世的人,如今不也孱弱地躺在那里吗?他还没死,可他说不定很快就死。
聂时秋既盼他死,又怕他死。他不敢把这隐秘的肮脏心思暴露在你眼前,只一点一点说着他在医院要做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事。
你对他道:“是很辛苦,但我还是要继续压榨你。”
聂时秋被你从那阴暗的回忆角落一把拉出,听到这话,十分摸不着头脑。
你对他道:“你父亲睡着的时候,你刚好可以拿来学习。平行班的进度比实验班慢,我去问下你们最近教到哪里,到时候给你笔记,你最好把作业也给补上。”
你一边说,一边往手机上记。
聂时秋不小心瞟到两眼,一下忍不住想要坐到离你更远的地方去。
你没发现,还在念叨:“之前看到的一份卷子难度也挺适合的,我下次给你带来。”
他一下感觉自己回到校园,虽然有成山的作业等待,还有喧喧闹闹的人声,可他坐在那里,四周一片光明,眼前是一点一点往上爬的成绩,还有可能存在的美好未来。
哪怕他回过神,能看见自己家徒四壁,也为那一丝可能而由衷欣喜。
他说:“好,我会学的。”
你冲他笑笑,又问:“如果按正常来的话,你爸爸什么时候出院?”
聂时秋道:“下周二。”
你记在便签上,道:“好,我记住了,如果时间有变,你记得告诉我,不要再像这次一样自己躲起来解决了。”
聂时秋点点头。
你看了眼时间,发现也该回去,最后起身对聂时秋道:“如果你还需要别的方面的帮忙,也可以找我。”
你没有说的太具体,怕哪个点又伤到聂时秋。
这一次,聂时秋点了点头,他拿起方才随意放在桌上的钥匙,对你道:“这么晚了不安全,我送你到车站。”
你不打算推辞,毕竟方才在楼上看到的画面让你对西城的治安颇有担忧。你没对聂时秋说出刚刚发生的事,以免令他更为窘迫,只是笑道:“太好了,刚好我不敢一个人走夜路。”
聂时秋沉默片刻,为你打开门,和你前后脚走进昏暗的楼道,问:“你来的时候,是不是很害怕?”
楼道里的灯是坏的,你正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照向前路,听到聂时秋这样说,转头看他,只能看到他在黑夜里若影若现的轮廓,和一双映出月光的眼睛。
你笑着道:“还好,来的时候光想怎么把‘失足少年’带回学校了。”
被你说成“失足少年”的聂时秋有些无奈。
你继续道:“不过知道你旷课是有原因的以后,我就放心多了。”
聂时秋轻轻应了一声,在你身后露出一点笑来。
他陪你走到公交车站,打算等你上车以后再离开。你在车来之前,拍拍他的上臂,像长辈安抚小辈一样,认真道:“辛苦了。”
聂时秋想笑你这老气横秋的语气,可不知怎么的,突然眼里便有了湿意。他不敢让你看清他的眼睛,远远看见有辆车,也不管是不是你在等的,便道:“你看,那是不是你要坐的车?”
你果然转身朝那方向看去,给他眨眼将泪光晕开的机会。
“还真是。”
你赶在上车前,匆匆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路还长着呢,慢慢走总能走完。”
你走上空荡荡的公交车,在靠窗户的位置坐下,对聂时秋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等公交车开远,再看不见聂时秋,你脸上笑意才渐渐收起,轻轻叹了口气。
哪怕你将话说得那样轻松漂亮,你也知道,聂时秋的生活注定比人艰难。没有父母可以依靠,没有宽裕的条件可以享受,他连自己要做个什么样子的人,都是在摸爬滚打中吃遍苦头才悟出来的。
你能做的事情那样少,只能帮他把未来的饼画的又大又香,美好到足以支撑他走过这段泥泞路。
你失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给谢飞松发了报平安的消息,告诉他你已经在回家的公交车上了。
谢飞松道:“好,注意安全,到家记得和我说一声。”
你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攥在手里,好像有这几个字陪你,这段路就确实安全了起来。
在你不知道的角落里,谢飞松正趴在他那辆宝贝摩托上看你的消息,下边还垫着几张卷子。如果你在这里,你会发现,他停车的地方是你坐上公交以后会经过的第一个公交站附近。
谢飞松在这里写了整晚卷子,只有你发来消息时会抬抬头,和你说两句话。
如今见你发来消息,想了想,方才只有一辆你能坐的车经过,便将头盔戴起来,发动摩托车跟了上去。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听话,没有到聂家附近去凑热闹,而是远远停在这里,等待你的消息。
他开始自我剖析。
来这里,是因为西城混乱,他放心不下你的安全。不管是真心也好,伪装也罢,这些年来他对旁人一直是这么做的,周到安排,确保安全。就当习惯成自然,放心不下你也是正常。
唯一不那么正常的,反倒是他听你的话,没有凑上前去,只停在这里,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陪伴等待,确保你那里有什么问题时,他能就近赶过去。
他可从来不是听话的人。
谢飞松想到这里,突然就明白了。他从来没听过别人的话,总是一意孤行,如今终于出现一个让他想试着听听看的人,所以他尝试了。
这种感觉并不差。
那便试试能听到什么时候吧。
他追着那辆公交车来到熟悉的小区附近。
他看着你下车,一边走路一边在腰背上锤了两下,好像因为车程太久而浑身僵硬。
他看着你走进小区,熟悉的楼层灯光亮起。
他收到你发来的短信,上边写着:“平安到家,早点休息。”
他突然觉得,一直总是飘浮着的心,好像有些落到实处,哪怕只是一瞬,也真切得令人感到恐惧。
第52章 自省之镜 你喜欢她时
你从光怪陆离的梦里醒来, 突然觉得天气变冷了,窝在被子里颤抖着换衣服,等绒衣毛衣一层层套上去, 人也清醒了一点。
你睡眼惺忪地走到桌上台历跟前,发现今天除却是王绪的生日以外, 还是冬至, 难怪这座温暖小城的天气好像在一夜之间突然变得寒冷起来。
王绪的生日并不总和冬至重合, 今年只是刚好又重新撞上。
你给他准备的礼物并不特殊,一条妈妈陪你去选的围巾和一款剧情类游戏。
围巾让妈妈陪你去选,是因为你分不清毛线好坏, 又觉得这种穿戴的东西,还是有长辈一起挑会更适合,不会显出不合时宜的亲密,还能兼具实用性。
剧情类游戏则是一款他念叨了好一阵,一直因为有更喜欢的游戏而不断延后购买的游戏。你看中这种游戏一旦打穿,成瘾性就直线下降,既能满足他的喜好,又不至于影响他的学习。
王绪生日一般过两次,新历一次, 旧历一次。
旧历一般是和家人过,新历则不一定。年纪还小的时候, 父母会帮他请一大堆同学朋友,一群小孩子聚在一起吃喝玩乐。等大家上了初中, 渐渐就不流行生日聚会, 只会和一两个关系亲密的朋友出去吃饭,收收礼物,王绪初三和高一两年都是和当时的女朋友一起过, 你一般提前把礼物给他就算庆贺完毕。
没想到他今年要请朋友一起办个小型聚会。
因为谈恋爱占据他大部分空余时间的缘故,他向来一起打球的球友很多,真正亲近的朋友没多少,也不知道这半年来有没有因为没什么谈恋爱的缘故结交到像你一样亲近的朋友。
这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你不再继续深想,毕竟晚上一起吃饭唱歌时就能看到,他到底又交了哪些新朋友。
你起床吃过饭后,匆匆换了件出门的衣服就去买习题集。
你和聂时秋的赌是你赢了,在你去过聂家的第二天,俞老师就联系上他,说明了解了他家中情况,让他有需要可以找她帮忙,回学校以后记得走正规程序补上请假条。
于是现在每天又多出一个提醒他学习的人。
聂时秋说到这里时,声音不免带出几分苦涩。他已经很努力在学了……但被你们两个这样盯着,真的有点压力太大。
你听他这样说,在电话这头捂着嘴笑,被聂时秋听出来,默默挂了电话。
你打算趁今天有空,去给他挑两本卷子,之后补课也用得上。结果走到书店,习题集翻着翻着,就给自己挑了两本一看做着就有意思的,等要结账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看着手里拿着的东西一言难尽。
你走回习题区,把两本习题集放回去,一口气给聂时秋挑了四五套卷子,等花完钱骑车回家了,才清醒过来聂时秋根本做不完,一眼看见这么多卷子大概会喘不上气来。
想到这里,你心情突然好多了。
果然看别人学习就是世上最有趣的事。
你抱着一堆卷子回家,你妈妈看了一眼,眉头紧皱,道:“你晚上不会也这样出门吧?”
你有些茫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一脸嫌弃,虽然你出门前是没照镜子,但随便抓的几件衣服也都是平常穿出门过的,没什么大毛病。等回到卧室,往全身镜前一站,你才明白妈妈的欲言又止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