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景索性也盘腿坐下来,准备跟她好好讲讲道理。
他将右手伸到裴洛面前,让她看上面的伤痕:“你说我是坏人,可是我为了送你生辰礼物,都伤了手。裴小姑娘,你是不是该讲讲道理?”
第32章
林时景时第一次做银镯雕刻, 他再聪明,也免不了有失误的时候。
醉得晕乎乎的裴小姑娘瞅一眼他的右手,目光忽然定住。
她双手抱住他的右手, 又抱起他的左手,双手上面都有些划伤,不是很严重, 但看着依然叫人心疼。
她抽了抽鼻子,不哭了, 对着伤口处呼呼好几下, 泪眼汪汪地看向林时景:“还疼吗?”
“你不哭我就不疼了。”
“不哭不哭了, ”裴洛拿着帕子擦掉眼角的泪, 起身拉着林时景往外走, “我们回家。”
她这一闹,耽搁了不少时间, 等马车赶回城,不一定来得及。
况且……
林时景看了眼醉醺醺的小姑娘, 穿过桃林,带着她往别院厢房走。
裴洛糊里糊涂跟着他走, 双手抱着他的右手, 脚下有些飘,绿芙和月儿扶着她。
林时景走得很慢, 她虽然不稳,但勉强跟得上。
及至停在一间收拾好的厢房前, 林时景带着她进屋,让她乖乖坐在床上。
绿芙用热水擦拭她的双手和脸颊,她就直愣愣地望着林时景的右手,也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洗漱完, 她要休息时,林时景一起身,她也跟着起身,歪着脑袋看着他:“你要去哪儿?”
“我去隔壁休息,你好好睡觉。”
裴洛皱眉,她上前几步,拽住他的衣袖不放:“可是你的伤口还没有上药,我帮你上药。”
裴洛一直惦记着林时景手上的伤,见他要走,怎么也不肯放人。
“上过药了。”
“骗人。”
“你看都不出血了。”
“骗人。”
……
无论林时景说什么,裴洛都是一句“骗人”。
林时景望着固执的小姑娘,示意丫鬟去取药箱。
别院虽然不时常主人,但有人在时,都会备上许多常用药。
裴洛在药箱里挑挑拣拣,瓷瓶上的字晃来晃去,她怎么也看不清。
小姑娘抬起一张可怜巴巴的脸望着林时景:“我看不清,它们在晃。”
她说得好像这些药瓶在欺负她似的。
林时景轻弹她的额头:“那下次还喝这么多酒吗?”
“可是酒好喝呀,”裴洛醉得晕乎乎,依然觉得酒很香很好喝,“我下次少喝一点,不喝这么多。”
她伸出两根手指比出很短的距离,林时景笑着点点头,转眼看到月儿端着解酒汤过来。
“不必拿过来了。”
“可是……”月儿一顿,不解其意。
裴洛现下醉得厉害,若是不饮解酒汤,明日起来怕是会头疼。
“没有可是,时景哥哥都说不用喝了,那就不用喝了。”裴洛摆着手,赶紧要让解酒汤消失。
月儿和绿芙想劝,林时景示意她们莫在多言。
小姑娘自认为逃过一劫,开心得很。
她拿着林时景挑出来的药,轻轻涂在他手上的那些划痕上。
药是凝胶状的,一抹就化开。
裴洛仔仔细细涂了两三回,才安心地放开:“好啦,这样很快就会好了。”
林时景的右手放在桌上,他正要收回时,裴洛又看见了两个齿痕。
她觉得那齿痕莫名的熟悉,林时景适时提醒她:“你咬的。”
裴洛鼓起一张包子脸看着他,眨了眨眼,“那,那你还生气吗?”
小姑娘想求原谅啊。
林时景微微一笑,“还有一点生气,你想让我彻底消气吗?”
“想。”
……
清晨曦光透进屋中,薄薄的纱幔遮不住亮光。
裴洛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揉着额头艰难起身。
绿芙在外面听见动静,赶忙进来:“姑娘醒了,难不难受?”
“头疼。”
头一阵阵地疼,裴洛难受得不想说话。
纵使勉强喝了解酒汤,也不能立即见效。
“我昨夜没有喝解酒汤吗?”
她上次吃醉仙果醉倒,喝了解酒汤,一夜醒来也不会这么难受,所以昨日她才敢喝那桃花酒……
“姑娘喝了一碗,只是那桃花酒后劲大,姑娘这才如此难受。姑娘下次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昨日奴婢怎么拦你你都不听,见你灌了那么多酒,奴婢都吓到了,也难怪公子会……”
“他怎么了?”裴洛茫然地看向绿芙。
绿芙一怔,“姑娘不记得了?”
裴洛听出言外之意,“昨夜有发生什么吗?”
“昨晚,姑娘闹着不肯给桃花酒,还气哭了,后来……”
绿芙如实将昨夜的事一一道来,裴洛那潜藏的记忆一一涌现出来。
最后,记忆停在林时景告诉她如何让他彻底消气。
“很简单,你做一个护膝给我。”
趁火打劫,简直是趁火打劫。
裴洛气呼呼地要去找林时景,不想刚走出去,月儿就追了上来。
“姑娘是去找公子吗?公子已经先回城了,公子说今日上朝有重要的事情,不能等姑娘。不过程姑娘还在别院。”
这个时辰,猜也知道语蝶还没醒。
裴洛找不到罪魁祸首,只能回去继续躺着。
程语蝶睡到巳时正才起,两个小姑娘磨磨蹭蹭直到午后才回去。
马车上裴洛一直靠在程语蝶的肩膀上,委委屈屈道:“以后我再也不喝酒了。”
“你好歹还喝了许多,不像我只能闻闻。可惜那桃花酒,如今落到表兄手中,我怕是再尝不到了。”
“你还是不要尝了,你表兄的心可狠了。”
“说说。”程语蝶露出一副吃瓜的表情。
“昨夜他有意不让我喝解酒汤,还是绿芙她们偷偷拿给我喝的。你想想,我喝解酒汤还这么难受,那我要是没喝,岂不是更头疼。由此可见,他是个心狠的。”
心狠的林大公子刚出宫,就打了两个喷嚏。
霍昭调侃道:“一想二骂三嘀咕,我们林大公子这是被人骂了?”
“或许吧。”林时景笑了笑。
霍昭稀奇地看着他,“这被人骂了还这么开心,你怕是被气糊涂了吧。”
今日早朝林时景上折子直指兵部有人吃空饷,贪吞将士的抚恤金。
永靖帝震怒,众人皆知前朝便是因为将领贪空饷,最终才致亡国。
永靖帝绝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发生。
更何况贪吞抚恤金这种事,何其寒将士的心?
永靖帝当即下令林时景彻查。
“你如今已是怀化将军,等再查清此案,怕是很快就有人踏破林府门槛来说亲了。怎么样,林大公子开不开心,高不高兴?”
以前一直是林时景拿霍昭的婚事嘲笑他,现下霍昭抓住机会可得好好说说他。
林时景倒淡定,不紧不慢地道:“霍公子看人标准也高,都面亲那么多次,就没有一个看得中的?”
辅国公夫人着急得很,自霍昭回来后便着手他成亲的事,只是如今还没有结果。
“呦,你这还有心思调侃我。你可知这几日去林府说亲的媒婆可也多得很。林公子不知有何想法?”
林时景脚下一顿,凉凉地看了一眼霍昭。
霍昭也无所谓,仿佛感受不到那股寒意:“我母亲近日也有上门做媒的想法。哎,这有些人就是面上不着急,心里不定急成什么样……”
“霍昭,上门说亲可不是都冲着一个人来的。”
霍昭脸色顿时也变得有些微妙。
林时景也懒得继续理他,面无表情地离开。
等回到府中,林时景去宁苑请安,正要离开时,没来由得想起霍昭说的那些话。
他右手微微收紧,长公主看出他有事,催着远安侯喝完药,问他:“是有什么事要问吗?”
“母亲,最近是有媒婆上门吗?”
长公主一愣,和远安侯对视一眼。
她点点头,“嗯,有不少媒婆。大多是替你说亲的,怎么,你是有意中人了吗?若是如此,母亲帮你……”
“不是,母亲莫多想,儿子只是随口问问。”
“不过你既然问了,我便也要说一说。你如今年纪也适合成婚了,我也有意帮你相看。若是你愿意我就帮你张罗。说不得今年还能成三门好事。”
三门好事……
林时景垂眸,“尚且不必,母亲也不用太着急。小洛和语蝶还小,慢慢来便是。”
他说完转身退下去。
长公主见他人走没影了,才忍不住笑出声,“也不知你这儿子是怎么长的,这性子闷得厉害,什么都不说,难不成还想叫人意会不成?”
远安侯静静听着,也不反驳。
不想长公主还是望向他,想了想,“别说,还挺像你以前的性子,永远端着正人君子的形象。那时候我还以为不喜欢我,本来都打算选其他人做驸马了……”
眼见着长公主要旧事重提,远安侯截住她的话:“那是我糊涂,你看我向你表明心意以后,可还像以前那般?孩子们的事,你也别急,慢慢来,总不会错过的。”
“但愿如此吧。我有些累,你陪我睡一会儿吧。”
长公主说着靠在远安侯身上,远安侯握住她有些凉的手,替她捂暖。
“别在榻上睡了,我抱你去床上。”
——
裴洛回到侯府,先是睡了一个多时辰。
一觉睡醒后,她才觉得舒适许多,但人还是懒洋洋的,趴在窗户上一个一个仔细看昨日小朋友们送她的陶土摆件。
她将陶土摆件一个个放在窗台上,最后摸到那个陶瓷杯。
她对着阳光去看那个杯子,愈发觉得这个陶瓷杯精致好看。
白釉光滑毫无瑕疵,釉面上的桃林盛景也画得颇有仙境之感。
尤其是趴在杯口的那只憨憨的小狗,更显得整个杯子可爱。
裴洛转头看向绿芙,“以后我常用这个杯子吧。”
她正要将杯子递给绿芙,忽然手中一空,窗台那投下一片阴影。
裴洛回头去望,一抬头见林时景正拿着她的陶瓷杯。
“那是我的杯子。”
裴洛一见他,就想起昨夜某人趁火打劫,气呼呼地望着他。
林时景将杯子递还给她:“工艺不错,是在外面买的吗?”
“才不是,这是别人送给我的生辰礼物。”裴洛宝贝地抱住杯子,生怕某人再抢。
“这人手艺很好,我能认识他吗?”
“不行。”裴洛摇头。
“为何?”
“他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黑衣小哥哥,我都没见过他。”
林时景闻言,眸中划过一丝异色。
他看着裴洛爱不释手地抱着那个杯子,面上风轻云淡:“我那里有一套上好的粉色琉璃杯,茶盏,茶壶皆有,可惜我不喜欢用。”
他刚一说完,裴洛抬头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
小姑娘最喜欢收集各种杯子茶盏等,如她所言,每日换不一样的杯子喝水,白开水都能变甜。
林时景不等她问,就着人将那套琉璃杯拿过来。
裴洛一见那粉色通透的琉璃杯,便移不开目光。
她一会儿摸摸茶壶,一会试试茶杯,尚未过完眼瘾,眼前一空,林时景将一整套连着盒子收了回去。
小姑娘趴着窗台,鼓着包子脸眨着水润润的眼睛望着他,又小小扯了扯他的衣袖。
林时景挑眉:“想要?”
裴洛用力点头。
“想要可以,”林时景将盒子递上前,小姑娘正要接过他又躲开,“不过需要拿东西换。”
“你想要什么?”
“那个。”
林时景目光示意那个歪在榻上的陶瓷杯。
裴洛有些为难:“可那是别人送给我的,我这样换出去不好。”
要是送礼物的人知道,岂不是很伤心?
“那便借我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归还于你。”林时景放宽条件。
裴洛有些心动,林时景见她犹豫不决,又道:“看来你不想,那便算了。”
他抱着盒子转身,裴洛一急,拽住他袖子:“换,换。”
小姑娘一手接过盒子,一手将陶瓷杯交出去。
她本来还有些依依不舍,看见那些精致的琉璃杯,又无暇去想更多。
林时景便带着那个陶瓷杯回去,一回去就让人放到盒子里高高置起。
翌日裴洛才反应过来,昨日她忘了一件事。
她明明是要生林时景的气,怎么反过来去求他换杯子了?
“不气不气,大不了下次见他再骂他,现在我们要好好选选马球赛那日要穿的衣裳。”
苏家夫人这几年都会举办马球赛,每年前去参加的贵女和郎君诸多。
看似只是一场赛事,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暗地里其实也是一场面亲大会。
这种场合免去了私下见面的尴尬,若是看对眼,事后提亲也顺理成章。
以往裴洛需要守孝,甚少去这样的场合,程语蝶为了陪她,大多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