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含笑谈话,林时景淡淡看了一眼苏清。
他微微一侧身,也不知是不是有意,正好挡住苏清的目光。
他看着裴洛,拿出从绿芙那取回来的银蝶对钗,放到裴洛手心:“拿好,这是你的东西。”
所以,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取走。
裴洛走回席位,林时景遥遥看了她一眼,翻身上马。
沈星衍神色阴郁地看着这一幕,眼底有嗤笑之意。
他看着自己手中马球木杆,转动手腕,驱马上前:“听说林公子在边境时腿上受过伤?不知如今对骑马可会有影响?”
“王爷多虑,在下的伤已经痊愈。”
“是吗?那林公子待会儿可要小心些,别引得旧疾复发,难堪收场。”
沈星衍阴阳怪气,林时景不为所动。
他人走远,卫林驱马上前低声道:“公子待会儿小心些,宁王怕是会……”
剩下的不言自明。
宁王向来不是个守规矩的人,他肆意妄为,不择手段。
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毕竟也无人敢随意议论他。
鼓声响起,裴洛忍不住紧张。
她走得近些,更清楚地看到场中赛况。
林时景率先将一球击进洞中,裴洛眼睛一亮,杏眼弯成好看的月牙。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林时景打马球,他总是太过温和有礼,反而让人很难想象他少年时肆意张扬的模样。
可现在,她好像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林时景几次拦截沈星衍,比分渐渐拉开。
沈星衍面色愈加难看,握紧手中的马球棒,眼中闪过凶意。
“表兄赢定了。”程语蝶忍不住开心道。
裴洛看着场中的情势,也知沈星衍翻盘的机会不多。
“咚”的一声,苏清将球击中球洞中。
他心中一喜,看向坐席,裴洛正注意着林时景,一时没察觉到他的目光。
他眼底有些失落,情绪尚不及恢复,忽闻有人惊声呼喊。
苏清只觉一阵厉风当头迎来,恐惧之下他立刻后仰躲避。
那马球棒从他头顶擦过,他心中难扼恐惧,险些摔下马。
刹那间手臂一紧,有人将他拉起来。
那方,沈星衍借着这一击,成功将球抢过击进洞中。
裴洛握住栏杆,心高高地提起来。
刚刚若不是苏清反应够快,谁也不知那一棒下去会如何。
二皇子当真是不管不顾,只为赢。
裴洛目光紧随林时景,愈发用力捏紧栏杆。
沈星衍盯准林时景,他不守场中规矩,挥着马球棒针对林时景,意图击在他的右腿上。
林时景闪躲快,几次险险擦过。
线香即将燃尽,沈星衍那对比分迟迟追不上。
他目光凶恶地盯着对面,林时景正接过苏清打过来的球,他的注意力全在球上。
沈星衍当即挥着马球棒朝马蹄击去。
瞬时之间,场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几乎都以为林时景难逃此劫。
林时景击中那球,球顺着预定的轨迹向前飞去。
马球棒即将落到马蹄之上,只要一瞬,林时景可能就被掀翻在地。
一瞬之间,林时景一勒缰绳,马蹄高高扬起。
马球棒横扫落空,那高高扬起的马蹄回落,狠狠一踹,将沈星衍手中的马球棒踹飞,震得沈星衍手臂发麻。
与此同时,球顺利飞落进球洞。
线香燃尽,鼓声一响,此场赛事尽。
林时景骑着马悠闲走到沈星衍身边,拱手道:“宁王,承让。”
沈星衍手臂尚有酸麻之感,皮笑肉不笑地道:“林公子好球艺,倒是本王低估你了。”
“在下也没想到宁王是想打武球,宁王应当一开始与在下说清楚,刚刚若是不小心伤到宁王,在下万死难辞其咎。”
沈星衍处处针对林时景,不仅没伤到他,反而险废了自己一臂。
林时景此番话更是堵的他有口难言,他冷笑一声:“即是武球,伤亡自负,是本王技不如人,那副墨白玉棋今日就会送到府上。”
沈星衍骑马离开,竟是连说一声也不曾,径直离开。
他一走,场中气氛和缓过来。
裴洛和程语蝶走到场下,林时景一下马,裴洛就跑到他面前,颇有些紧张地望着他:“有没有受伤?”
“没有。”林时景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裴洛松下一口气,心里惊吓犹在:“以后你还是不要和他比试了。”
她从未见过这般不讲道理的人,行事更是肆无忌惮到极点。
比起太子,宁王简直就是储君风范的反面教材。
“别担心,我说过我会赢。”
“可你也差点受伤。”裴洛不赞同地道。
她有些生气林时景这般轻描淡写。
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微妙,苏清掩去复杂神色,上前朝林时景道谢:“刚刚多谢林公子相救,若非林公子,我可能当即就要摔下马去。”
若非他失神,也不会差点被宁王击中。
“不必道谢,你我是队友。”
一下赛场,林时景仿佛又变回哪个温润如玉的公子。
苏清笑了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裴洛和林时景离开时,他尚站在原地,他看着那并肩而立渐行渐远的两人,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苏若走下来,见兄长有些失神,看出他的心思:“我问过小洛,她说她和林公子不是那种关系。”
“是吗?”苏清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裴洛陪着林时景回去换回衣裳,她在外面等着,然过了许久,林时景也未曾出来。
她莫名有些不安,隔着帘子询问:“时景哥哥,你好了吗?”
帐内无人应答,裴洛又问了两声,还是无人回她。
她一慌,掀开帘子就往里走。
帐内隔着一道屏风,裴洛快步走到屏风后,“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话音一落,她也看清里面的情形。
林时景还未束上腰带,衣袍松散,裴洛一眼看到他腰上的腹肌。
林时景似也未想到她会冲进来,指尖一顿,衣襟更松散了些。
裴洛一愣,脸颊上迅速浮起红晕,她赶忙背过身子,快步走到屏风后。
林时景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散乱的衣裳,低声一笑。
那笑声传进裴洛的耳中,她捂着脸,恨不得现在就跑走。
这般想着,裴洛趁着身后还没什么动静,抬脚就想往外跑。
不想她刚走两三步,身后又传来一声低笑。
“看完就跑?裴小姑娘,这不大对吧。”
裴洛脸更红起来,她不敢回头,小声解释:“我,我以为你受伤了。我喊你了,你没有出声,我才进来的。”
“是吗?莫非我耳朵聋了,竟没有听见你的声音?”
“我真的叫你了,绿芙可以作证。”
“绿芙是你的丫鬟,你说什么她当然应什么。”
裴洛着急冲进来,但绿芙依着规矩等在帐外。
人证无用,裴洛又急又羞,她忍不住回头,又想到什么,赶紧捂住眼睛,强调:“我没有故意偷看你。”
“嗯,我知道了。”
林时景浅浅笑着,裴洛也不知他信没信。
她听到有人在朝她走过来,她知是林时景,又赶忙背过身子,捂脸不看他。
林时景走到她面前,似笑非笑:“小洛,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
“什么词?”
“自欺欺人,或者掩耳盗铃。”
她捂住自己的眼睛,假装没有看到,可不就像那偷铃铛的小贼,自欺欺人。
裴洛不想理这个蛮不讲理的人,她捂着眼睛往前走,“你让开,我要回去了。”
她大概能猜出林时景站在哪里,捂着眼睛想绕开他。
可她刚往前走两步,脑袋便磕在某人胸膛上。
那么一撞,连着捂着眼睛的手背一起撞痛。
手背撞到绣着锦纹的衣裳,裴洛猜到林时景已经穿好衣袍。
她松开双手,绕开他就想往前走。
刚走两步,衣袖一紧,却是叫人拽住。
小姑娘又羞又恼,无奈回头看他:“我真的没有偷看你。”
林时景挑眉,“那你急着跑做什么?”
“还不是你蛮不讲理。”裴洛小声埋怨。
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不太敢看林时景。
明明他已经穿好衣裳,她还是能想到他刚刚微露胸膛的样子。
她不能记着那个画面,她要忘记。
小姑娘在心里下定决心,偏生某人还要提:“好吧,当作你不小心看到了,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男女授受不亲,若是平常男子看到女子露出的双脚,都是要负责的。”
裴洛惊得抬头看他,她脑子转得很快,立马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到。”
说完,她又匆匆撇开目光。
林时景松开她的衣袖,低头看她。
裴洛往哪边躲,他就往哪边看。
小姑娘被他逼得无奈,只好看向他:“你做什么?”
“我刚刚想了一个好办法。今日之事,你不说,我不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件事就当作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好吗?”
林时景目光好像很纯粹,仿佛他只是提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裴洛看着他真诚的眼睛,不知怎么想的,点头应下。
直到走到帐外,她才忽然反应过来。
什么小秘密?
她不是都说她什么都没看见,难道不应该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彻底忘记吗?
当作小秘密,那岂不是要一直记着?
裴洛觉得自己一脚踩进陷阱中,偏偏她又摸不清这陷阱设置的目的。
小姑娘一头雾水地离开,林时景见她走远,才缓缓走出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右腿,静静站立许久才离开。
裴洛回到席位上时,已经结束一场马球赛。
她坐下半晌,林时景亦走到这里坐下。
苏清本来正在说话,见他来,话渐渐变少,很快找借口离开。
裴洛还记着刚刚的尴尬,她不敢看也不想理某个蛮不讲理的人。
接下来几场比赛有些无聊,裴洛看着那线香,悄悄捂住腹部,思索着这宴什么时候能散去。
越发注意时间,时间仿佛过得更慢。
那疼痛愈发明显,裴洛面色有些发白。
她低着头,不想叫别人看出自己的异样。
忽然,身旁的位置似乎坐下一个人。
她额头有些冒冷汗,抬头看他。
林时景见她面色苍白,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见烫。
“怎么了?”
裴洛摇摇头,想说自己没事。
林时景见她似乎不肯说,又见她紧紧捂着腹部。他稍稍一思索,想到什么,起身往外走。
裴洛疼得厉害,倒也没心思去想他去做什么。
她拉了拉程语蝶的袖子,小声道:“疼。”
程语蝶立刻反应过来,“你坐着,我和叔母说一声,我们马上回去。”
程语蝶快去快回,回来时扶着裴洛就往外走。
她们尚未走出去,就见不远处停着侯府马车。
车夫见她们上前,放好矮凳,低声道:“公子说了,先送裴姑娘去别院休息。”
“别院,离这里近吗?”
“不到一刻钟。”
如今回侯府最少需半个时辰,如此去别院反倒最合适。
车夫一路上行得很稳,尽量减少颠簸。
等到别院时,裴洛已经疼得说不出话。
她想下去,却发现自己双脚发虚,有些站不稳。
程语蝶和绿芙勉强扶着她下马车,裴洛面色惨白,看上去就很吓人。
“小洛,能走动吗?”
裴洛点点头,她忍着疼往里走,刚走几步,便疼得抽气。
停顿之间,有人匆匆走到她身边。
裴洛正要抬头,忽然觉得腰间一紧,那人陡然间将她打横抱起。
裴洛一惊,看到那熟悉的侧脸,心又瞬间安下来。
她知道这样于礼不合,现下也没有时间想太多。
林时景一路抱着她进屋,轻轻将她放到床上,拿着一个暖手炉就塞进小姑娘怀中。
裴洛惊诧地看着那个暖手炉,她尚未反应过来,林时景一出一进,又端着碗红糖水过来。
“你喝完先休息,今日不急着回去。”
裴洛捧着那碗红糖水,暖手炉隔着衣裳暖着,疼痛似乎真的减轻许多。
她乖乖喝完那碗红糖水,想问些事情。
比如暖手炉和红糖水哪里来的,他又为何在这里?
“先休息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裴洛点点头,月事来的时候本就容易困,加上她又不舒服,便也无心思去问那些。
她躺下窝在被子里,暖手炉隔着里衣暖着,身体渐渐放松。
奈何不时抽痛,她还是无法彻底入睡。
她转身侧躺,却见身旁有人坐下。
林时景手中拿着一本书,似是一话本。
他翻开一页,轻声读着:“天地混沌初开,彼时真神尚在……”
裴洛听着那话本的内容,注意力转移,对疼痛的感知渐渐减弱。
她慢慢闭上眼睛,意识随着那读书的声音渐渐飘远。
很快,裴洛的呼吸渐渐平稳,只是依然蹙着眉,似乎仍难受着。
林时景轻轻放下话本,指尖轻柔抚平她的皱眉,放轻力道拍着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