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以为通过这段时间的多方面相处,公主肯定已经接受她了,可原来一切都只是她的妄想而己。柳煦儿委屈又伤心地扁着嘴,努力挤出一道又愁又丑的惨笑:“那、那我等你。”
安晟眉心一触:“等我什么?”
“等你喜欢我呀,”柳煦儿哼哼唧唧地瞅她,苦大愁深可怜巴巴:“我不怕等。”
安晟静默良久:“好。”
他也想知道,是否会有这一天。
2
“小姐,刚刚那丫头便是昨日我遇见的那个宫女。”
林沁雪的目光从东厢房门移开,落向身边忿忿不平的喜眉身上:“这安晟公主身边养的奴才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个两个好没规矩,比咱们府里的婢子还不如。果然乡下地方出来的乡下人也就那样,当主子约莫也是个不成体统的……”
“贵安不是乡下地方,别忘了包括林府在内整个上京的名流贵胄都是从那里出来的。”林沁雪冷声打断。
喜眉噎声,还欲辩说,林沁雪这回不容让:“喜眉,你今日是怎么了?说话不通分寸不识进退的,待会两位公主出来你若还是这般乱说话,那今日你就留在内宅,别与我去杏林了。”
喜眉闻言色变,连连央着她:“小姐,我就是心直口快,你别不带我去杏林,我知错了还不成么?”
林沁雪本就不愿来给公主作陪,刚刚又在两边吃了闭门羹,一个更比一个眼高于顶,心情已经够差了,偏生喜眉左一句右一句在耳边煽火,再好脾气的姑娘都忍不下去。
好在喜眉对自家小姐的脾性了如指掌,温言软语哄住了她,这时西厢房的门开了,昭燕公主在宫人簇拥之下终于走了出来。
昭燕自小体弱多病,昨日行了半天车程已是极限,到了下半夜还闹肚子,若非许嬷嬷当机立断把妙手回春的兰侍官请过西厢房来,今日昭燕哪能恢复得这么快,这会儿只怕连房门都踏不出去了。
这样羸弱娇贵的小公主,起初谁也不会想到她竟真的出宫来到林府。可昭燕非但挺过来了,今早服完一碗口感浓厚的药汁,不听许嬷嬷的苦苦相劝,坚持与陪她的长姐姐一起游园赏花。
可想而之,许嬷嬷心里怕是恨极了安晟。
“长姐姐与我都是初次出宫参加这样的赏宴,就有劳林姐姐照顾我们。”相较于许嬷嬷的眼高于顶,昭燕公主得知林沁雪乃是林府嫡小姐,今日又为尽地主之宜特来作陪,便主动以姐妹相称。
算上去,林家还是公主的表亲呢。
昭燕的和善一扫林沁雪的心闷,对这位娇弱的小公主不由多了几分怜爱之心:“略尽地主之谊,本是我应该做的。”
也不知是不是公主来了,又或者林沁雪的告诫起了作用,喜眉一改方才的活跃,默不作声退到林沁雪身后。
昭燕殷殷张望:“方才出来前我好像听见有人提到长姐姐,她呢?”
林沁雪面露尴尬,正不知当如何解释,这时东厢房的门也开了。
背对房门的林沁雪闻声回眸,一袭湘妃色倩影姗然映入众人眼帘。
与昭燕公主的斯文秀气不相同,安晟公主的美是拨开云雾的眼前一亮。难怪世人皆道公主安晟一入京,这上京第一美人的位置便要为她轮让了。
不夸张的说,谁能在见过安晟公主第一眼而不被惊艳?林沁雪不由暗想,饶是此前对这位公主心存芥蒂的她亦很难不被这份美艳所动摇。
“长姐姐……”昭燕眼前一亮,兴冲冲想跑过去,被许嬷嬷一把挽住臂弯:“公主,您身子没好全,不能跑动。”
“嘘、嘘!”昭燕拼命冲她挤眉弄眼,可平日里最懂她的许嬷嬷此时却好似什么也没看见:“昨夜你才闹完肚子,那杏林边上的湖风也不知大不大,万一招了风寒可怎生是好?”
昭燕险些急哭,她千辛万苦才争取到跟着长姐姐出宫长见识。谁知出宫头一天就闹了肚子,倒霉丢人也算了,她怕长姐姐不让她跟,又怕非要跟去会让长姐姐为难。本来今早明明已经见好了,她还特意嘱咐兰侍官千万要替她瞒住长姐姐的,谁曾想千防万防,竟被自己人给捅破篓子!
昭燕看着长姐姐一步步靠近,暗暗把心一横。如果长姐姐不许她跟,那、那她就哭!闹!看长姐姐舍不舍得丢下她一个人去赏花游湖!
一片掌心的温度覆上昭燕发旋,轻轻揉了两下:“怎么闹肚子了?肚子还疼吗?”
霎时间,昭燕只觉满心的负气都被她的温柔所化解:“……不疼了,肚子早就不疼了。”她抿着下唇,摇着她的臂腕可怜兮兮地撒娇:“长姐姐,我也想去杏林赏花,你就带我一起去嘛。”
安晟觑她一眼,叹声道:“那你到了那里不许乱跑,凡事还得听我的。要是你敢使性子,那我就让许嬷嬷送你回宫,再也不让你跟了。”
昭燕听她松口,登时眉开眼笑,唯有许嬷嬷拉长脸:“安晟公主,我家公主身娇体虚,万一有个好歹……”
“万一昭燕有个好歹,”安晟接起她的话:“回宫之后皇后娘娘势必要狠狠惩罚你们这些没用的奴才的。”
昭燕身边的宫人被她这番话给吓住了,许嬷嬷更是直接黑脸。
昭燕听得愣住:“倒也不至于……”
“所以,”安晟话峰一转:“为了回去不挨罚,你们得好生照看你们主子。”
她偏头,又与昭燕约法三章:“也为了让她们回去之后不必挨罚,你也应该自己照顾好你自己,知道吗?”
原来是关心她,昭燕欣然点头:“我一定不任性,全听长姐姐的!”
周遭宫人这才明白安晟公主这番话既非恐吓亦非危言耸听,而是为了让昭燕有所自觉。相对的昭燕只要是个明事理的,也能够理解安晟公主善意的劝诫。
这让昭燕的随行宫人受用之余,她们还会感激安晟公主,这可比许嬷嬷千般阻挠却仍然拦不住昭燕的跃跃欲试有效多了!
好一招收买人心。
许嬷嬷恨得磨牙切齿,林沁雪将一切收归眼底,心底对安晟公主此人又有了一番计较。
“时候不早了,莫让诸位夫人好等。”安晟抬首看那晴空艳阳,回眸朝林沁雪颌首:“有劳烦林小姐带路。”
*
林府府东杏林花地芬芳甘甜,今日天气极好,万里晴空,徐氏游走在众位公卿夫人官家小姐之间,彼时林中早已聚满了人。
距离杏林不远的洞仙湖上不时游过画舸一二,乘坐其中的有公卿贵族世家之后,有当朝名儒官场知交,当然最少不得的自然是新近崭露头角的今科仕子。
红男绿女隔水遥望,皆知今日游湖赏花醉翁之意不在酒,正是冲着对向来的。
相较画舸上的男人们近距离欣赏湖光水色之余,新科仕子忙着拜会恩师结识名流拼比文采,林间女子的乐趣则少了许多。固然这团花锦簇的杏林景色极好,但更多的人却在三三两两的攀谈当中无一例外地提到了同一件事。
足不出户的昭燕公主以及刚归京的安晟公主今日也将到场。
不少人的注意力落在这件事上面,然而许多人苦等多时却迟迟未见公主驾临,礼部尚书夫人拉着徐氏的手:“听说两位公主提早一日抵达府上,怎的至今还没见到她们?会不会是饶错路了,要不差人回去看看?”
徐氏早前接到婢子递来消息称昭燕公主昨夜闹肚子的事,又见两位公主至今未至,心中猜测她们极可能就不来了,嘴上却说:“两位公主头一回出宫,处处瞧着新鲜罢,我家沁雪一路相伴,肯定不会走岔的。”
“能与两位公主结交亲近,你家姑娘可真是好福气。”尚书夫人羡慕道。
可不是吗?徐氏押着千般不愿的林沁雪去陪公主,就是为了让她与公主套近乎。不说昭燕乃是皇后嫡出,那安晟公主身份敏感又怎的?她有太后作盾,今上愿意待见她,有什么比这份礼遇更贵重?
实在不能怪徐氏精打细算,自从两老去后,家里已经没了顶梁柱。丈夫虽有大儒之名,在朝享有一定声望,但在圣上跟前却并不受得器重。长子的外调已经是她的意难平,徐氏得让女儿嫁得更高,否则只怕将来丈夫老了,儿子还顶不起这个家,这林府上下还想在上京立足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如今徐氏指望林沁雪能攀附两位公主,不求外廷有助益,至少能为择婿方面增添更多的优势。
“那长公主脾气大架子更大,哪是寻常人能亲近得来?别到时赔了自家的姑娘,还得不偿失。”
徐氏与尚书夫人互视一眼,默默等人走后,这才掩嘴悄声嘀咕。方才打此经过冷嘲热讽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全家吃了闷亏的秦国丈他正室夫人马氏。
这位一生风调雨顺,出身名门,父母疼宠兄姐迁让;嫁了伯府,生的两个女儿前后入宫封了妃位;秦家风光大好,家里的官是越做越大,人人都说她旺夫。
马氏得意的嘴脸,诸位夫人私下其实都看不惯。可没奈何呀,谁让她肚皮能耐,生的女儿一个比一个厉害,圈得皇帝死死的,整个外家气势如虹?
也就是从安晟公主归京之后,秦家的嚣张气焰才被一巴掌给拍散了,不怪乎马氏气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说话句句带刺,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
马氏今次是替适婚年龄的小儿子来相看姑娘的,本来近段时间秦家诸行不顺,这杏花宴原是不参加了。却不知是谁给她透了风声说公主要来,临时又改变了主意。
徐氏不免头疼,就怕国丈夫人碰上安晟公主会出事。
就在这时,贴墙的那片花路传出一阵骚动,听说公主来了,徐氏收敛心神,忙不迭迎了上去。
正在与其他夫人交谈的马氏听见动静,抬首眺去,寻思着也走了过去。
往年这样的赏花宴比比皆是,一年到头各家轮着办了不知多少回。今年京里多了位安晟公主,此番一请便来了两位公主,谁说不是脸上添光的事呢?
两位公主身边已经聚起了不少夫人小姐,徐氏眼尖,一眼瞧见女儿与公主携手并进言笑晏晏,心中喜不自禁:“这是在说什么呢,笑得这般开心?”
仗着主人家的身份,徐氏雍容踱来,正好与公主身边的女儿接应。
“娘。”林沁雪这一路与两位公主相处得出奇不错,已经没了刚开始的满腹嫌忌,“方才两位公主诗兴正好,还为咱们这杏林子提了首诗。”
她几句吟出公主诗作,周遭无论老小顿时一片赞美,昭燕被夸得面红赤耳:“林姐姐才是真的文采斐然,我与长姐姐联手还不如她呢。”
安晟不吝夸赞:“都说帼国不让须眉,依本宫看来咱们今儿要是办起诗会,定不亚于登科那日的咏柳宴。”
“小女拙作,哪能搬得上台面?还是两位公主谦让了。”徐氏听出公主不含芥蒂的夸赞之辞,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林沁雪本是京中小有名气的才女,她的文采有目共睹。且不说安晟的文采怎么样,昭燕师承大名家,水准肯定不会差,经此一‘战’若能引为知交,将来关系还能走得更近。
众位夫人见她女儿与公主关系交好,各自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但凡肚里有几滴墨水的,纷纷推着自家闺女出来效仿。
可并非人人都如林大学士这般把女儿养得文采出众,更多的姑娘们纯粹是来赏花相看的,突然让她们费脑子作诗,一下子把不少人给整懵了。
杏林处处都是人,尤其公主身遭,宛若站得近就真的与公主格外亲近,人逢都想套近乎。个子娇小的柳煦儿不及人高腿长的梅兰菊竹显眼,也不及昭燕身边人多势众,她一不小心就被落在身后,想挤挤不进去,只能掂高脚尖,巴望着有人能发现,别把她给忘记了。
“煦儿、煦儿。”
有人在不远处悄声喊她,柳煦儿一扭头,就撞见了同样落在后方的晚荧在呼叫她。她把心一定,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晚荧姐姐,你叫我呀?”
晚荧拉着她往后退,定睛来来回回地打量,见她皮肉细嫩眼神干净,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昨日回去之后,安晟公主没把你怎么样吧?”
柳煦儿摇头:“没,我与公主细说来龙去脉,她就不罚我了。”
“你跟她细说了什么?”晚荧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你不会是跟她告我的状了吧?”
“才不是,我还帮你说了好多好话呢。”柳煦儿嘟嘴。
晚荧见她不高兴地嘟起嘴,连忙摸摸她的头:“行啦,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帮我说话。”
“还好昨天你没把我给说出来,不然让许嬷嬷逮着机会又要收拾我了。你是没见识过许嬷嬷折磨人的手段,那老太婆的心可毒着呢!”晚荧忿忿道:“等我以后得了公主器重,等我爬得更高了,看我不有仇报仇。”
“她是昭燕公主的奶妈,你就是再得器重也比不过她的啦。”柳煦儿没忍心打击她,晚荧摆摆手嘻笑说:“不管怎么说,反正昨天的事先谢谢你啦。改天换我给你端马蹄甘露,算作还你的补偿。”
柳煦儿没好意思告诉晚荧昨天的那碗马蹄甘露其实已经进了她的肚子里,不过晚荧也并不在乎这件事,一路叮嘱柳煦儿在安晟公主替她多说好话,免得公主误会她老是欺负人家。
柳煦儿回想那日公主的告诫,也就点头答应了。
这时公主好似才发现柳煦儿跟丢了,唤了兰侍官过来找她,柳煦儿这才与晚荧道别,匆匆跟着兰侍官回去了。
晚荧等她走远,挥别的笑脸渐渐隐去。
3
柳煦儿原以为昨日值夜的兰侍官今天不跟来了,这时见到她,就想到了热火朝天的昨天晚上:“兰姐姐,你能帮我把把脉么?”
“把什么脉?”兰侍官莫名其妙。
柳煦儿摸摸额门:“我昨天好像病了,又热又晕,居然睡在公主榻里都不知道。”说到这里,她吱吱唔唔:“都怪我病糊涂了,竟然对公主……”
兰侍官很感兴趣地追问:“你对殿下做了什么?”
“我……”柳煦儿嘴巴张到一半,忽而想到公主那么介意平胸,她不能到处去戳主子痛处。柳煦儿可劲摇头,抓起她的手搭在脉搏上:“总之我病糊涂了,糊涂得竟然犯冒了公主。你帮我搭搭脉,开个药方什么的,我得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