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脱离了宋府,岂料她在这里的日子更不好过。不仅提心吊胆,说话还要字斟句酌。
宋欢欢慢吞吞挪过来了。
陆矜洲看她跪在跟前,脑瓜子垂着,腰板松下去,没有刚才那么直挺。
“怕孤?”
陆太子问道。
宋欢欢惶恐,心里掂量着话想不到说什么好,只摇头表示她不怕。
“不怕孤,如何跪那边去,不到跟前来。”
宋欢欢咕哝,“奴来了呀。”
“抬脸。”
宋欢欢如实照做。
陆矜洲探身过去,伸手抽出她头上的松花簪子,头发倾泄,落了满腰。
整个单薄的后背都被铺满了,有一些还从两肩滑向前来。
“.........”
宋欢欢跪着,大气都不敢出,她心里好怕,好想伸手捂着。
该不会要扯头发吧!!!
松花簪子的另一头较为尖锐。
陆矜洲挑着簪子比过她的脸蛋,而后到她的脉搏处,宋欢欢手抖了,要是扎破相,太后指定不要她。
就当她以为陆太子要把她扎破脸的时候,这个玉面阎王收了簪子。
“滚。”
宋欢欢连滚带爬跑了。
人刚走,书房后边的暗门被打开,出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
他先捡起地上的破云酥,用银针试了试,随后又将每一块破云酥都拿了一点检查。
随后回禀,“殿下,酥点无毒。”
陆矜洲满心不在意,“料想太后也不会蠢到如此地步,敢在这里动手脚。”
“查清楚了?”
小厮点点头,将襟怀中的一张纸掏了递过去。
“回殿下的话,此女乃是宋家的幺女。”
“幺女?”
陆矜洲展开纸看,果真是幺女,今年也才十四,还未及笄。
幺女,那张脸是挺妖的。
难怪看着收不住情绪,原来是真是太后操之过急了,果子都还没熟就往他这里送,也不怕他看也不看,亦不肯吃。
毕竟青果涩口,没几个男人愿意尝。
“宋家最小的女儿,孤没记错的话,宋家也算是太后的半个母家,拿自家人来,也不怕孤下狠手。”
小厮道,“属下听说,宋家的幺女并非是宋夫人所生的,而是宋大人偷养在外的外室女所出,一直不受待见。”
“难怪。”
陆矜洲不看了,他将纸合上递过去。
“太后向来维护她的母家,宋欢欢并非宋夫人所出,自然就算不得她的后家人。”
小厮接着说道,“宋大人对宋欢欢有怜惜,否则以宋夫人的狭隘,断然容不得她在宋府存活。”
太后那族的女人向来如此,表面和气,私底下面目狰狞,宋畚这些年都没能纳个姨娘,足以见其中的端倪。
若非家中妻室管得严,岂会有不偷香之理。
何况宋畚也并非什么正人君子。
朝臣约酒谈事,陆矜洲作为太子,跟去过几回,见他对外头的香玉,没少过动手动脚。
“宋畚对朝政持中立,显然是想要两袖清风,不沾就对了,他也算有点本事儿,太后私下收不了他用,自然要给点警告。”
“殿下说的是。”小厮跟着附和道。
陆矜洲阖上眼,双手枕于脑后。
“去,找个教习宫女,好好教教宋欢欢,孤的贴身婢女该如何当。”
小厮说是。
东宫虽无后院,宫内人却不少。太子头次点腰姬,要女子。
东宫上下早就议论纷纷众说风云了,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依旧是风平浪静,看不懂局势被瞒住的大概也就当事人小幺女了。
太子钦点的小腰姬,披头散发梨花带雨从主子书房里出来的事情,小半柱香不到,被传得沸沸扬扬。
前些日子还说殿下不过图个新鲜,一时被腰姬晃了眼,酒迷心乱随手点了宋欢欢,搁在侧院里,后来门也不上。
府上的人斗胆猜测,宋欢欢要被打发走了。
谁知道这腰姬一盘破云酥送到主子书房,便得云雨了。
莫说无中生有,那腰姬脖子上的红痕,眼泪花子,可不是货真价实的。
何况后教习宫女后脚便来教宋欢欢规矩,宋欢欢想来很得主子的心意。
被人说飞天,论出花样的宋欢欢,心里苦。
太后派来的教习姑姑那教习劲头还没过去呢,这会子又来了一个。
她看见教习宫女便觉得手脚发麻,头疼。
心里再怎么不喜,面上还是要笑眯眯迎人。
教习宫女位阶不算低也不算高。宋欢欢虽然没有名分,但是正得新宠。
教习宫女,还是尊尊敬敬喊了一声,“宋姑娘。”
宋欢欢回礼。
教习宫女瞧着她福礼的样子,端的规整,没出什么错,问了一些常规的,见她没出错,便知道这些不必再温教了。
只给她说,做太子的贴身侍婢,需要做何事负何责。
其实这些宋欢欢调养那段时日,太后派来的人大多数都教过,她原以为没什么差别,谁知道完全背道而驰。
起居倒没什么,就是太子的爱好这一块,和教习姑姑教的完全对不上边。
宋欢欢愕然,没忍住问了句。
“殿下不是喜欢檀香吗?怎么换成沉水香了。”
她问出来才发现自己好像坏事儿了。
这么一问岂不是把她有备而来的事情托出去了,显得她早有思量。
“我听外人说过。”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教习宫女没多心,只摇头又说了一遍,“殿下向来是用沉水香的。”
宋欢欢有意攀惑太子,朝人提前打听些太子的状况爱好,这些都无可厚非。
外人想要结交太子的也不少,要求送礼送到点子上,攀到太子心间,外头好多人传讹卖东宫的消息。
编造了许多陆矜洲的爱好,想来宋欢欢是误听讹传,信以为真了。
“多谢您提醒,我记下来了。”
教习宫女点头,又接着和她说这些事宜,宋欢欢害怕脑中混淆,找了个册子用心记下诸多事宜。
她记得认真,教习宫女见她倍数上心,教了之后,便回去复命。
小厮来报信,宋欢欢捧着册子在院内记来记去,“她对太子的事情,异常上心。”
陆矜洲正看兵论,他闻言挑眉道。
“明日叫宋欢欢来当差,孤倒要瞧瞧,她到底给孤上了几分心。”
第4章 送他女儿来,他就好生上手转转……
太后那边派了人在暗处盯着,宋欢欢就是不想,也要想办法往陆矜洲身边凑。
若是被太后的眼线知道,她拿钱不做事的话,定要挨顿实实在在的收拾。
宋欢欢想着下些功夫去,至于陆太子那边就算迷不住,好歹也能混口饭吃。
宋欢欢早起到膳房里给陆矜洲做果茶。
东宫里的人有规矩,私底下说她的事,端到明面上个个对她都恭敬着。
宋欢欢缺什么要什么,不需要支声,都有人眼巴巴守着神给她拿。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只要能吃饱饭,小心些应付太子和太后,两边不得罪,届时不管最后赢了,她都能保命脱身。
最主要难的是要两边一同周旋,不能挨边,宋欢欢深深明白太后不好惹,太子更不好惹。
一边是豺狼啊,一边是虎豹。
如今寄人篱下,她明面上必须要巴结太子,私底下给太后递消息。
磕着瓜子忍不住小声嘀咕,“宋明娇真不愧是后娘。”
送她进来,明摆着是搞死她。
所谓富贵险中求,她能想得通,在宋府混那么些年,到了太子府也能混。
她还留了点小心思,东宫不比宋家,这里的人防她,但不会怎么苛待。
再者说,在太子府的日子要比宋府好多了,不用劈柴睡柴房,还能吃饱穿暖,没人敢拿棍子打她和她大呼小叫,还少了上头两个容不下人的姐姐的刁难。
宋欢欢腰板都挺直了,小日子过得实在舒服得紧。
吃饱了饭指不定还能攒些碎钱。
有了钱,日后命再好些,脱离了东宫和太后,不用回宋家,日后去外边混着只要兜里揣些碎银过得不会差。
“殿下,冰凉爽口的果茶,奴亲自做的,您喝喝瞧,入味可还行吗?”
宋欢欢跪到陆矜洲旁边,手里的果茶盏越过头顶举到他面前。
看模样瞧姿态,很是卑谦恭顺,是个听话的好婢子。
看起来叫人挑不出错,乖得很。
陆矜洲没动,然,眼睛分了神,不得不说太后的确是个上岁数了的,挑人用人这方面很会下手,知道塞什么人进来,他不会丢出去。
不过,就这么个玩意,他还能栽了不成?
江南一连几日没雨,天渐渐闷热起来,屋内不放冰,还真躁得慌,冰凉爽口的果茶喝了确实能解些闹腾的热气。
“嗯。”
陆矜洲应声,宋欢欢把果茶端放到案上,特地往陆矜洲身边挪了挪。
这次她学聪明了,生怕陆矜洲会错意,给她扣个迕逆的高帽子,再敢弄些小动作,不说话。
“.........”
她手还没收回去,才缩了一点,陆矜洲出手迅速,攥住宋欢欢的手腕子。
饶是小心翼翼的,也没防住小姑娘被吓了一大跳,嘴巴都没藏住声音,“殿、殿下做什么?”
眸子睁大了圆了骨碌碌地看着他,慌乱,局促,害怕,紧张,手爪子蜷起来,看她的嘴上动作,还咽上了。
陆矜洲另一只手执着书,仅用一只手抓她腕子就把她治住。
宋欢欢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在旁人看,就是个争执的架势。
“殿下,您拉奴做什么?”
陆矜洲忽展颜一笑,背靠着椅,两脚往后一撑,让出个容人的间隙。
拉着宋欢欢的手腕子往这边拽,天旋地转措不及防,宋欢欢已经搁男人怀里,坐他腿上。
“宋、欢、欢。”陆矜洲喊她的名字,喊完接着问她。“你的名字,谁给你起的。”
“...奴的生父。”
陆矜洲哦了一声,念出她爹的名字,“宋畚。”
“宋畚因何给你起这么一个名。”
天底下敢这么直呼宋畚大名的,除了撒泼喧闹的宋夫人,也只有手里握重权的人了。
“奴的爹说了,起这个名,是为了叫奴时时刻刻记得,殿下的欢愉是第一位的。”
睁着眼睛哄人,骗人的话真是张口就能来,须溜拍马,攀龙附凤,都是跟谁学的。
狭长的眼眸子眯了眯,陆矜洲显然不信她的话,反问她道,“是吗?宋畚真这样说了?”
“宋欢欢,送欢。”
陆矜洲拉长了两个音的调,慢悠悠,听起来能让人知道他说的是个什么。
“赶明儿孤见了宋畚,定要好好问问,他给你起的名是不是寻着孤的欢愉来的,若不是......”
宋欢欢如何糊弄不来,不管宋畚怎么说她都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殿下自管去问好了,奴句句属实,决计不会诓骗您。”
她的名字怎么来的,也真想听听宋畚会怎么说。
上头两个姐姐的名字都不叠,大的姐姐叫清瑜,二姐姐叫清音。
唯独她是个叠字欢。
早些时候宋夫人还疼她,宋家的都说她是宋家夫妇的掌心宝,她来了,宋夫人高兴宋家主开心。
所以是双倍的,故而取名欢欢。
直到她的长相抹开了尘灰的往事,欢欢两个字就变了味道,宋家的下人换了种说法,说宋家主舍不得她娘。
说舍不得是好听了,是贪恋她那个早死的外室娘,贪恋外室给的欢。
所以叫她欢欢。
宋夫人因着这个名字恨她,宋家主理亏怕宋夫人闹,从来不叫她的名字,再也不理她。
她在柴房过了两年,宋家主从来没有看过她,自然没她这个女儿,她缺心眼没心没肺无所谓,也当没了这个爹。
“你爹什么时候给你起的名字?”
宋欢欢眼珠子转了转,“幼时。”
“幼时。”
陆矜洲眉头一挑,“你爹在你幼年牙都没长全,身腰也没养开的时候,便想着要将你送到孤的府上。”
“供孤差遣,给孤快活。”
宋欢欢说是。
陆矜洲眼底浮出戏谑,唇边扬起一个讥诮的笑。
“小滑头。”
意味深长叹了一声,加大了手臂的力道,勒得宋欢欢疼。
“你爹在朝堂上是个老滑头,左右逢源的戏最会做,朝堂里的人都夸宋畚,你跟着你爹也不遑多让,学了九分模样。”
同一个窝出来,都是会拍马屁的。
“果茶里没下东西罢。”
知道她不敢下,唬她而已。
宋欢欢吓得小心肝儿砰砰跳,从没和外男挨那么近过,心里焉能不怕。
她还要小心应承着。“殿下多虑,奴怎敢谋害您。”
陆矜洲越发挨她,宋欢欢腿肚子软。
纵然心大些,有想过进了东宫贞洁可能不保,真要来了,她到底是怕的。
因着怕,宋欢欢两只手挥舞着挣扎。
男人的手臂拦得稳,宋欢欢那点小蛮子力气耍上来,至多给他挠痒痒,压根就挣脱不开。
“推脱什么?”
“不是讨孤欢心吗,不贴身怎么做侍婢?”
鼻息间都是男子凛洌的沉水香味,陌生又叫人觉得恐惧。
笼罩在整个人当中,她还没想到的是,瞧着陆矜洲清瘦文雅,没想到身上的臂膀精壮。
“太后驱使你爹送你过来,孤还能猜错了意思不成。”